精彩节选

极致的美食,只留给最勤劳的打工人。

长安曲池坊间食肆皆深明此理,是以城内夜间虽有宵禁,过了子时却仍有浓郁肉香弥漫。

岩羊肉依旧在火上烘烤,骨肉微焦间,聚仙楼厨子何山雨埋首点盐少许,均匀地洒于骨肉间,再抬头时,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汉子已然歪歪斜斜地坐于桌前。

厨子何山雨见之也不招呼,兀自转向后厨端出两碗早已准备好的清汤面与岩羊肉摆于汉子面前,笑道:“叶惊尘,今日来晚了半个时辰,凉透了。”

被称作叶惊尘的汉子嗅见香气不由眉头一展,道:“面倒是不碍事,岩羊肉且换碗热的来。”

说罢,他已将一枚银锭按在桌上。

厨子顿时眉开眼笑,肥胖的身子忽而变得轻盈起来。

美食上桌,那叶惊尘也不急于享用,先行将腰间叮当作响的兵刃一一取下排在桌前,刀、剑、笛、棍……但凡是市面上常见的兵刃无所不包。

好个怪人……何山雨咂舌不已,时值乱世,兵刃法宝多些倒也不足为奇,只是……

面前这人摆好兵刃后,只将清汤面送入口中,岩羊肉却是送至袖间,肉入衣袖亦窸窣作响,也不知其中藏着什么宝贝。

“他奶奶的。”叶惊尘灌下一碗面,捏着刚收到的两张假飞钱,望着满脸精明的何山雨,放弃了再要一碗的打算。

见叶惊尘眉头微皱,何风雨凑上前来,和煦地问道:“此番有何打算,我瞧你手头紧,破例介绍个活计给你。”

“短工还是长工?”叶惊尘顿时来了精神。

“可短可长,活儿在那里。”何风雨将右手伸在胸前,拇指向下指了指——叶惊尘的目光下移,却见何风雨足下后退半步,肥硕的身体微微前倾。

活儿在那里,还可短可长,别是得了失心疯吧?

叶惊尘不觉一阵恶寒,冷不丁出拳将何风雨抡飞出去:“我虽是打工人,但自有自己的打工魂。”

他虽混得凄惨,但总还不至于要靠龙阳断袖来混饭吃。

原本的叶惊尘的确是个996工作制的打工人,就业于某知名企业中,只是一日饮酒过度突发心梗。待他失去意识醒来后便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一个婴儿,如今已有十七年有余。

所幸他的运气不错,待来到这世界后虽是孤儿之身,却得少林弃徒通真收养收为关门弟子并得传无上仙法。比其余穿越者幸运,他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师门,然师门规矩却也骇人听闻,门下弟子月月皆需缴纳五万两纹银月供。

他的一干师姐师兄皆为人杰,虽然个个是其余门派弃徒,然修为却皆乃门中翘楚,兼之于人间混迹已久,每人皆有盘口无数,唯独他混得凄惨。

“我是说活儿在下面,在地府!”何山雨瞠目结舌,闷哼着爬起身来,苦恼道:“着我手下做活的不过七八人,这活儿除了你怕是没什么人敢接。”

此话倒并非奉承之言,地府乃群鬼聚集之地,若非艺高人胆大之辈便是前往亦是凶多吉少。

“此言着实在理,除了我,这地星还有哪个敢只身闯那幽冥之地?”叶惊尘笑了笑,“不知酬劳如何,若无数千两我可不答应。”

“这你大可放心,若事成酬劳自然少不得,”何山雨竖指微微一晃,“只是此番却并非你只身前往,为保事成,想必另有其余高手保驾护航。”

“无妨。”叶惊尘扬手向桌前一招,十数般兵刃如百鸟归巢回返腰间。

一人也好,十人也罢,只消银两齐备他便自无不可。

何山雨只觉眼前一阵恍惚,胡子拉碴的汉子已不见了踪影。

……

夜色已深。

深冬长安坊间萧索非常,便是银号通天下的东方钱庄亦早早闭了门户,为免银钱失窃,饶是皇帝老儿也莫想夜入其门。

叶惊尘却也不管那许多,借着夜色掩护一路赶至后门,着手便叩门十二下。

少时朱门吱呀一响,一家丁探头而出,望见是叶惊尘,忙一拱手:“六少爷……”

“免了,”叶惊尘自袖间取过一叠飞钱,“本月月俸五万两,点收吧。”

家丁闻言迟疑一阵,犹豫半晌,道:“六少爷,佛爷已将月俸涨至六万两,莫非您竟不知?”

“什么!”叶惊尘悚然一惊,眉头紧皱良久,“过几日我自会补齐,你且退下吧。”

六万两……

五万两便已足以叫人风餐露宿,再添一万岂不是要不眠不休?

他向来不知师父为何要求这数万两的月供,但凡修仙者皆讲求清心寡欲或明心见性,似这等要求本就不合情理。

失魂落魄地在金市大街踱了几圈,叶惊尘掸了掸衣上薄雪,面上倦意难掩,良久,忍不住涩声自语道:“似此如之奈何?”

他平日虽省吃俭用却还是无半分银钱富余,若非依靠一干师姐师兄的接济只怕早早便已被逐出师门了。

“眼下也是时候找个稳定活计了……”正思索间,远远却有强横气息悄然浮现,他忙捏起印诀施了个隐身法。

长安施行宵禁,夜间常有金吾卫来往巡逻,虽说其中鲜有修士,迎头撞见却少不了麻烦。

“不对劲。”细细感应了一番,叶惊尘扬手撤去了隐身法。

此刻他正垂手立于街巷间,远远便可瞧见两道身影逼近。对方显是冲着他来的,既对方既未隐藏气息,他自然也不必再施展这粗浅障眼法。

“叶惊尘?”那两人行至十五丈处便停下了脚步。

不待其叙话,两缕疾风却已自其前方袭来。

“哼。”

叶惊尘骈指成剑,幽暗劲力吞吐间,那两缕疾风顿时被拦腰截断。

原来那竟是两缕先天之气所化的气剑,失了灵气供应,气剑立刻崩散当场。

“咦?”对方那人似是有些讶异,先前那两剑虽是他随手屈指弹出,但是寻常修士却也难以如此轻描淡写接下。

愣了片刻,对方那人似是认真了少许,右手信手拔下腰间所悬七星铜剑,嘴中念念有词,左手剑指顺势抚过剑身,朗声道:“且看此招!”

话音未落,七星铜剑已然易主——

叶惊尘身影一闪而过,取剑、打下禁制一气呵成。

原本灵气十足的七星铜剑霎时间失了光芒。

随后他揶揄道:“既使得一手‘太虚剑意’,想必阁下当是纯阳高徒,贵派讲求‘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不知可抵得阁下大好性命的宝剑可还抵得上一万两纹银?”

普天下使剑的仙家门派不少,然对方那人一来可御剑意攻伐,二来身着道袍,当为纯阳道人无疑。

言罢,叶惊尘借着月光快速打量对方两人,此二人似是一男一女,先前出手之道人为男,约二十之龄,生得俊朗非常;女者面纱遮面,面貌瞧不分明,只是自身段可见其妙龄。

“哼,”道人轻哼一声,将手一招,“我纯阳秘法可是你等井底之蛙能揣度的?”

被打下了禁制镇压的七星铜剑被其法诀一引登时重现光芒、瓮声大作,眨眼间便脱离了叶惊尘手掌,再度被道人引向身旁。

“好!”叶惊尘双目异彩连连,他也非等闲之辈,断然无坐以待毙的道理,见对方剑已夺回,已单足微踏地面,循着铜剑回返带起的气流一同向前。

“两位且慢!”遮面女子忙清叱一声,将身子遮于道人身前,顺手接过铜剑,旋即向叶惊尘深深一揖,“叶居士莫见怪,这位纯阳仙府的柳千师兄有心试居士身手,还请点到为止,此番酆都之行还需我等同心协力方存一线生机。”

“苏师妹,此人不过一乡野村夫,能有何道行,不必求他前往,我自可想方设法送你安然抵达幽冥之地。”被遮面女子称作柳千的道人不屑道。

原来何山雨口中所说的想要去往地府的主顾正是眼前这两位……

叶惊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柳千道人,此人俨然已是一副护花使者嘴脸,听其如此言语,叶惊尘更不欲与之为伍,当下婉拒道:“在下的确是一无甚能耐的乡野村夫,助两位此番酆都之行武运昌隆,告辞!”

“叶居士留步!”遮面女子忙止住叶惊尘,随后再低声劝解身旁的柳千道人,“柳师兄,此人举手投足间接下太虚剑意,更信手夺剑,绝非泛泛之辈……”

“姓叶的,说出你的条件吧。”柳千显然也对自己“能安然抵达幽冥之地”这等事并不自信,忙压下惊怒出言挽留。

“两万两,少一文便免谈,当然,若你觉得你二人能闯过幽冥之地也可自行前往。”叶惊尘安然一笑,两万两虽堪称天价,但上天入地的事情显然可当此价。

“好说。”遮面女子抱拳,“若当真功成,莫说银钱这等凡俗之物,在下还另有厚礼奉上。”

果然财大气粗……叶惊尘含笑道:“既如此,你二人稍待片刻,我还需做些准备,一个时辰后城北老槐树下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