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大宁国秀水镇的靠山屯村，一阵吵闹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这是你们家的鸡？灾荒年，你们家饭都快吃不上了，能养出来这么肥的鸡？”身着灰色粗布短褐的杜娥一手叉着腰，一手拎着一只老母鸡，凶神恶煞一般。
对面的秀兰被气得眼圈都红了，这可是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了。
但一向懦弱的秀兰只会反复地说：“嫂子，你不能冤枉人……”
秀兰家四岁半的闺女豆宝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珠一转，跑到八岁的五娃跟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兄妹两个沿着墙边偷偷溜过来，杜娥正唾沫横飞地诬赖秀兰偷了她家的鸡，完全没注意到豆宝的存在。
胖乎乎的豆宝踮起脚尖，趴杜娥胳膊上，“嗷呜”咬了一口。
杜娥“哎呦”一声，五娃趁机将她手里的鸡抢过去，赶紧跑开了。
凶悍的杜娥气急败坏地要去追五娃，豆宝伸开胳膊，挡在前面，大声说：“大娘，你回家吧，大毛……大毛要从炕上掉下来了！”
杜娥更生气了，骂道：“小赔钱货，你敢咒我家大孙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一听这话，秀兰赶紧像老鹰护小鸡一样将豆宝护在身后，杜娥左突右击都够不到小豆宝。
这时候，围观的乡亲越来越多了。一个老奶奶看不下去了，摇着头说：“这个杜娥，真是，欺负人家秀兰脾气好。这鸡明明就是秀兰家的。”
一个小媳妇劝起来：“杜婶儿，你当亲大娘的，跟一个四岁的小女娃计较啥？”
街坊邻居帮着豆宝家说话，豆宝心里暖暖的。她像模像样地冲众人鞠了个躬，口齿伶俐地说：“豆宝替小白……谢谢……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嗯，还有哥哥姐姐……”
豆宝掰着手指头想着这些称谓，她这一连串的话和动作下来，街坊邻居的心都被她给萌化了。
豆宝梳着俏皮的双髻，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长着葡萄一般灵动的眼睛。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来比豆宝好看的小姑娘。
一个大爷见她可爱，逗她说：“小白？你们家的鸡还起了名字啊？”
小豆宝骄傲地一挺胸脯说：“是，名字是豆宝起的。豆宝腻害吧？”
大爷嘿嘿笑着说：“腻害，腻害。”
豆宝转过身来，小嘴瘪了瘪，委屈巴巴地对杜娥说：“大娘，小白腿上有五彩绳，屁股上染了红色。你是大人，怎么还会认错鸡呢？”
杜娥刚才确实看到了五彩绳和红标记，可她怎么肯当众认栽？她梗着脖子说：“屁！那我家的鸡哪儿去了？”
豆宝咬着手指头犹豫了一会儿，怯怯地说：“大娘，你……你去问大伯呀，他知道。”
杜娥愣住了，似乎在回想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的堂屋里传出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豆宝皱了皱眉头：“大娘，我说大毛要摔下来了吧，你还不信。”
杜娥顾不得骂人了，赶紧往家里冲去。围观的人都摇着头，一边议论一边散去了。
秀兰拉着豆宝往家里走，这家很简陋，坐北朝南三间土坯房，东边有一间灶房。院墙矮矮的，院子里有一棵枣树，两个水缸。
秀兰问豆宝说：“你怎么知道她家孙子会从炕上掉下来？”
豆宝像小大人般叹了一口气说：“唉，可怜的大毛，他哪天不从炕上掉下来个十回八回？”
秀兰一想，是了，这杜娥带孩子是真不上心。
五娃钟广田好奇地问：“豆宝，你知道她家的鸡去哪儿了？”
豆宝儿看看四周，“嘘”了一下，小声说：“大伯把鸡送给了石头家。”
石头他娘是村头的王寡妇。
秀兰摸了摸豆宝的头说：“你这鬼丫头，可不要瞎说。”
豆宝拉着秀兰的胳膊晃了晃：“娘，豆宝没瞎说，没瞎说……我看见了。豆宝不想说，可是，豆宝不说，大娘又不肯罢休……”
五娃“嘿嘿”笑着说：“好家伙，我还以为豆宝能掐会算呢！”
豆宝骄傲地一仰头：“豆宝就是能掐会算啊。比如，豆宝算出来，爹和哥哥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豆宝清脆的声音刚落下，门“吱呀”一响，钟大壮带着四个儿子下地回来了。
豆宝“噔噔噔”跑着迎了过去。她原本是想装乖巧，帮她爹拿一下锄头，谁知道半路被她二哥钟广武打横抱了起来。
十四岁的钟广武掂了掂豆宝，回头对钟大壮说：“爹，豆宝好像又重了些。年景不好，也没耽误她长肉啊！”
豆宝腿脚扑腾着大喊：“二哥哥，放下豆宝，豆宝不是小娃娃了。”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钟广武将豆宝扛在肩膀上，一边大步往灶房走一边说：“对，你如今是大娃娃了。再不扛啊，二哥该扛不动你喽！”
钟大壮吆喝道：“老二，把你妹妹放下！豆宝啊，你猜猜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钟广武蹲下，肉嘟嘟的豆宝儿手脚并用从二哥肩头爬下来，“噔噔噔”跑到钟大壮跟前，一看就两眼放光：“哇，金樱子耶，爹爹对豆宝真好！”
豆宝说着，就趴到钟大壮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钟大壮心里比吃了肉都高兴。
钟大壮嘿嘿笑着说：“嗯，这是你大哥和二哥在山上采到的野果。老大，去，把金樱子的刺儿去掉，再洗洗，让你妹妹吃。”
不一会儿，五六个金樱子就被盛在碗里，端上了小桌子。五娃钟广田乐呵呵地过来，伸手就拿。钟大壮咳嗽一声，一个眼刀飞过来，五娃一哆嗦，把手缩了回去。
豆宝洗完手过来，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招呼大家说：“都来一起吃啊。”
钟大壮说：“那啥，我和你哥哥们都吃过了，你跟你娘吃就好了。”
秀兰端了几个野菜窝窝头，出了灶房，听见这话，忙说：“我不爱吃这个。”
小豆宝趁着秀兰弯腰的功夫，用小胖手塞了一块金樱子在她嘴里，嘻嘻笑着问：“娘，甜不甜？”
秀兰美滋滋地说：“甜，甜！甜到心里去了。”
豆宝抓起两个金樱子，要去喂她的哥哥们，却发现几个哥哥一起出了门。
豆宝连忙去追她的哥哥们，半道儿被他爹捉住，夹在胳肢窝底下夹了回来：“吃饭了，你个淘气豆宝往哪儿跑呢？”
豆宝踢腾着说：“哥哥……哥哥们，豆宝找哥哥！”
钟大壮看看空旷院子傻了眼，秀兰将半锅稀饭端到了院子里，叹口气说：“混小子们就是不让人省心，哪里有我们豆宝乖？”
钟大壮在板凳上坐下，叹口气说：“秀兰啊，秋收刚过去，粮食就不够吃了，来年可怎么过？”
秀兰听了，脸上露出愁苦的神色，压低声音说：“我看咱们家的粮食吃不了几顿了，可几个孩子也不能饿着啊。唉，实在不行的话，恐怕只能委屈咱们家老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