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西晋元康七年,公元297年,春。

陇西郡首阳县城西三十里,鸟鼠山道,一伙山贼藏身在草木丛中,准备拦路抢劫。

“杀千刀的黑心票贩子!”

一个月来,辛遥不知是第几千次咒骂道。

整整十年紧衣缩食,终于买到了豪华版穿越单程票。谁料无良票贩子,以次充好,愣是把魂穿本体,从三国绝世名将,换成了西晋晚期的一个同名的小~山~賊!

说好的人中龙凤吕奉先呢?本主拥有三国第一武力值,雄霸一方,文有陈宫出谋划策,武有高顺、张辽忠心耿耿;再加上穿越者的料事如神(穿越前恶补了三国大小事记),加强版吕奉先一出,天下还有曹阿瞒、刘大耳、孙老虎之辈何事?

耍最牛逼的方天戟,骑最拉风的赤兔马,宠最美貌的貂蝉妹……

每次歪歪这样的场景,辛遥都会心情激荡,更是止不住对票贩子的满腹怨念。

“该死的无良票贩子!”

骂人的词句早就翻来覆去用尽,辛遥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更加恶毒的话来。正暗自感慨“书到用时方恨少”,一阵车轮声和铃铛声传来。

“三当家,肥羊入套!”埋伏在身旁的小喽啰凑过来低声说道,嘴里喷出浓重的口臭。

辛遥被熏得一阵恶心反胃,腹诽道:“知道这个时代没有牙膏,可你丫的就不能用手掩着嘴再说话?”瞥了一眼那喽啰憨直傻乐的大黑脸,强忍着暴锤他一顿的冲动,沉声下令:“让弟兄们准备好,等我号令!”

“老规矩,只许拿货,不准杀人!”

穿越时空途中,辛遥通过虚拟现实武术学习系统,学会几套附送的马步战技、格斗武艺,倒是阴差阳错成了“小山贼”的立身之本。

能打,有脑子。

跟着抢劫了几次后,大当家慧眼识人,开山立派以来第一次提拔高层,让辛遥坐上了鸟鼠山第三把交椅。

大伙原本去打劫,就是劫道硬干,打得赢就能有收获,打不赢就跑,每次出去,都是看天吃饭,算是把脑袋勒在裤腰带上,赌命博运气。

辛遥参与过一两次之后,深感此种玩法落后,毫无战略战术可言,便向大当家献计献策:

只抢财货,不伤人命。

预估目标财货价值,有选择的进行打劫。

定时更换打劫地点,以免被劫者摸到规律。

因地制宜设置各种路障,让被劫者产生混乱,增加得手几率。

甚至,还选拔了几个脑瓜机灵、跑得快的,轮流巡山探哨,发现值得抢劫的对象后,再集结出发,以免走空。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大当家被他的很多奇怪说辞搞得蒙圈,不过大概意思是明白的,按照计策执行,倒是再也没有失手过。

收获一枚狗头军师,大当家很开心,便将拦路抢劫这个主业放手交给辛遥去打理,自个儿当起后台掌柜,坐在家里哼着小曲数着辛遥抢回来的财货,简直不要太爽!

辛遥也算有了小小的落脚之地,既然是单程票,又不能走读书考状元的路子,那便好好做个“有钱途”的山贼吧。

怎么说也是个“三当家”。

耳听喽啰们一声声传递指令,辛遥摸了摸手中的环首刀,沉住气继续观察逐渐行近的“肥羊”。

三辆牛车急速驰近,中间一辆装饰华美,彰显着乘坐者身份尊贵;前后两辆的车轮压过路面,留下深深的痕迹,显然是满载财货。

再看车队后面,却是跟着二十余名精壮骑士,手持长刀、背负长弓、腰悬箭囊,清一色铁制筩袖铠。

嘶~大晋骑兵!这在辛遥短暂的山贼生涯中,还是头一次见。

“三当家,上不上?”边上喽啰又凑过来问道。

“上啥上?不认识大晋骑兵吗?从来只有官军剿贼,哪有贼抢官军的?”

瞪了一眼这个叫狗子的憨喽啰,辛遥心里又是一顿吐槽,嘴上却不敢骂娘,这厮是大当家的亲戚。

实际上整个鸟鼠山数百口丁壮,多半都是大当家的族人,自己这个狗头军师加三当家,位置可没人家牢靠。

“不可妄动,这只肥羊咱们动不得!”

再看那车队,只见车夫不断鞭打牛屁股,下坡道也不减速,慌张而急促。骑兵们也是掩不住的焦虑神情,不断向后张望。

辛遥先前让人在道上撒了铁蒺藜,车队再往前就要踩上,虽然伤不了性命,人仰马翻却是在所难免。全副武装的骑兵官军,暴怒之下,必然要搜索山道两旁,自己这三十来个毛贼,哪够人家练手的?

草率了!连续的成功滋生了自满情绪,这次没有事先探查,看来要踢到钢板了!

怎么办?

辛遥脑子里飞速转过一个个念头,但却毫无对策。

这时,车队后方渐渐响起雷鸣般急促的马蹄声,定睛看去,尘土飞扬,一大队骑兵正快速向车队逼近,人数不下百人。

“车队继续前进,武卫下马列阵!”

晋骑军官一声喝令,众骑兵勒马、下马,动作齐整,训练有数,显然是一队精骑,他们迅速在道上列出三排阵列,挽弓搭箭,凝神静待追兵逼近。

只数息间,追兵便冲入射程。

毡帽毪衫,乃是羌人轻骑,虽未着甲,但锋利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伴随着马蹄轰鸣,犹如滔天巨浪扑向那一小队官军。

汉魏以来,陇西地区,羌、胡、鲜卑各族与汉族杂居,其中羌族人口繁衍,部落林立,势力最强,首阳、襄武境内,都有他们的聚落。

赤亭羌大酋长姚柯回,在蜀汉末年曾帮助魏国钟会伐蜀,魏灭蜀后,被朝廷正式封为绥戎校尉、西羌都督,时人称他为“羌王”,在他左右逢源的斡旋之下,羌人与汉人一直和平相处。

如今羌骑为何公然追杀官军?

“射!”

晋骑军官一声令下,二十余支箭矢攒射而出,便有七八名羌骑中箭落马,但这并未阻滞羌骑大队的冲击速度,他们高举长刀,呼啸着向前急冲。

“射马!”

又一轮齐射,打头几匹奔马中箭,嘶鸣着扑倒在地,山道路窄,后面的马撞上前头,顿时引起一阵混乱。

“杀!”众官军弃弓抽刀,高声呐喊,冲向混乱中的羌骑。

羌骑首领堪堪约束住队伍,官军们便已杀到。

停滞的骑兵,便如未开刃的刀剑,失去了杀伤力。

军官冲锋在前,矮身斩断一条马腿,再一挥刀将摔落下来的羌兵了结。

另一名羌骑举刀迎面劈来,军官侧身一躲,手中长刀反手刺出,羌骑肋下中刀,发出一声惨嚎。

军官拔出长刀,也不看掼落马下的羌骑,又向另一人杀去。

众官军亦是喊声如雷,利刃翻飞,或刺或砍,将一个个羌骑击落马下。

但羌骑毕竟人数众多,虽然失去了骑兵冲锋之利,但仍然悍勇,纷纷下马步战。

双方短刃肉搏,厮杀惨烈。官军有铁甲防身,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反观羌兵,一旦被长刀击中,便是血肉横飞。官军与羌兵,几乎是以一兑五的比例在损耗。

辛遥第一次亲眼观看两军厮杀,虽然只是小规模战斗,但厮杀之惨烈,与穿越前看的各类电视剧中场面,完全不是一回事,只看得他心惊胆寒。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二十余官军,只有那名军官和另外两人仍能勉强站立战斗,上百羌兵也只剩下十多人。大晋精骑的战力,恐怖如斯。

三名官军向着车队且战且退。

它们到底未能避开辛遥的暗器,牛蹄被铁蒺藜洞穿,倒在地上挣扎,两辆货车被连带翻倒,箱笼散落一地;载人车厢倒是未曾倾覆,但拉车的牛早已挣脱车辕,跑得不见踪影。

辛遥看着狼藉车队,心里一阵愧疚。

军官一身戎甲挂满血浆,须发偾张,恍若杀神,挥舞长刀,又杀了一名羌兵,转头看时,两个袍泽已倒在了敌人刀下。

他已疲累至极,长刀都快握不住,眼看剩下的羌人步步紧逼,他睚眦俱裂,怒吼一声,再度冲向敌人。

乱刀砍过,这名勇士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滴眼泪滚过脸颊,辛遥十指紧握长刀,心中一阵绞痛。

军官的惨死,让他想起数十年后五胡乱华的乱局,中原沦陷,无数北方汉人陷入异族蹂躏,铁蹄践踏之下,哀嚎遍野,暗无天日。

无良票贩子最坑人的地方,还不是弄错了穿越本体,而是将他扔在了最黑暗时代的历史车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