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一辆晚点的出租车
我在等一辆车,一辆晚点而发不起脾气的车。
我抽出一根烟点上,含在嘴里,是在刚刚路边的便利店里买的利群香烟,腾出双手拍落头发和肩头的雪,做完一切之后我安静地站着看向道路延申的那头冒出了光亮,我知道我等来了,我把还未燃尽的半截烟扔到不知名的角落,夜晚的黑暗正慢慢蚕食它仅存的温度。
车已经停在我面前了,我习惯性地拉开后座位的车门,我坐稳后透过后视镜发现他也在看我,对于他的对视我还是先败下阵来。
“又吸烟了?”
“天气有点冷,没忍住吸了一根。”
之后是一阵沉默,仿佛是陌生人之间不加渲染的寒暄,我闭上了眼睛把头重重地向后靠,下意识地说出来的话,人就会在事后想这句话是否合适,第一,对于一个老烟民来说对于烟草的味道可谓是十分敏感的,我很庆幸我是下意识讲了实话,第二,问题在于你晚点了,我可是在冷风中吹了有一会儿了,那这点事没必要在计较下去。
我安心的靠在座位上。车内放的是张震岳的《再见》,是我打小便很熟悉的歌,心里也跟着哼唱起来。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那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
“我是否会再回来”
“不回头 不回头地走下去”
“铭城,到家了”
那是粗犷而沧桑的声音唤醒了我,当我睁开了眼便看到他说的所谓的家,车子缓缓地停在楼下。我推开车门先他一步下车,他摇下前车窗喊住了我,坐在驾驶座上拆下钥匙递给我,那刻我意识到我原来没有钥匙。
“你拿着钥匙先上楼,烧壶热水,我去趟车库”
我接过钥匙象征性地嗯了一声,他驾驶着出租车驶离了我,车库离家很远,是由以前砖头堆成的老房子改造的,他在我印象中不是个念旧的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家里的摆设还是没有改变,一切如故,只是难得的整洁出乎我的意料。
在饭桌上,他问我很多事情,父子间就这样一问一答地。
“在学校里有好好学习么?”
“有。”
“那你老师为啥老给我打电话,又逃课又抽烟的?”
“……”
“你谈恋爱了?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我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会跳跃这么大,对于他的关心我觉得突兀和不自然。
“没有的事。”我对于他的问题有些不耐烦,眉头微微皱起。
“没处对象就给老子好好读书去,一天到晚少给我惹事”他的声音瞬间高了几个分贝,他对我说话向来是这么大声,好像他儿子是个聋子,确实,我从来都不愿意去听他讲话,跟他沟通我感觉比做任何事还要让我疲惫。
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不是我的父亲,给他脸上来一拳,可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暴躁,仿佛这才是他与我正确的相处方式,打我小时候起,从最开始的恐惧再然后是对抗最后是习惯,我没有母亲,自我出生起我的母亲就难产死掉了,我觉得他当时没有直接掐死我,多半是我奶奶拿命护着我,我在父亲和奶奶的陪伴下一直到了现在,在五月十三日我的奶奶因肝癌离开了我,十三果真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在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留下了我俩这对冤家。
“我晚上睡沙发上了,我回那房间睡我会失眠,所以我就睡这儿了”我边说边把毯子从房间里抱出来,他没有回应我,我知道他听到的。
“要我帮忙么?”
“刷干净点,碎一个碗下个月生活费扣你一百块。”他显得干脆且严肃
“我不差那一百块。”
“那你明天养老子吧,我乐得自在。”
“那你替我去上学好不好?”我随口接上。
“别跟老子没大没小的,记住不管你啥德行,你是老子的种,身体里流的是老子的血。”我顿感无语,不是你先跟我说让我养你的嘛,现在全怪到我头上,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心里不爽又不能去说什么。
“早点睡觉,别大晚上还抱着手机看,伤眼睛。”他说完端起桌上的杯子,从水壶中向里倒水,吹了几口气感受水温,放心地喝了几口。
我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听着墙壁传来他的鼾声,连续又毫无规律可言,对于一个小城需要无数雪花才能填满,对于这个小家我和父亲俩个人就足够了,我是听着他的鼾声慢慢睡着的。
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他已经出发了,我没有想到他每天会起这么早出去跑出租车,我打着哈欠来到桌子旁,掀开盖在饭菜上的报纸,伸手触摸菜盘是凉的,我拿起桌上的装满隔夜水的杯子一饮而下,正当我打算把剩菜放锅里加热以解决早餐问题,他回来了,手里是热乎的豆浆和油条,他见我醒来了问我要干嘛。
“我以为你走了呢。”
“给老子洗脸去,一会下楼把头发理了去,快过年了知道么?”
“这年还有过的必要么?越过年越没劲。”
“说的什么屁话,没睡醒是不是?洗完脸过来吃饭”
父亲夹给我一根油条再给我盛一碗豆浆放在我面前,他的眼镜片上还挂着厚厚的水汽,我喝了一口豆浆说到:“还挺甜的。这大冬天还有卖豆浆的呢?”
“啥时候都有卖的,你学校食堂不也有么?”
“那是兑了水的,跟水有啥区别,还2块钱一碗。”
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喝了几口说道:“那你去校外的早餐店去吃不就好了?别跟我说你住宿啥的,你小子翻墙本事可有一套的。”
“时代不同了,这墙上是有铁丝网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还藏着不少监控摄像头,跟监狱无差别,再说大早上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么?”说到这我叹了口气。
“让校外的同学带进来不就好了吗?”
“学校大门的看门狗嗅觉可灵着呢,十个里能带进来一个吧,还得碰上人流拥挤的时候,那时候成功概率高。”
之后他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出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我去理头,说什么免得正月犯了冲,民间有传正月剪头死舅舅,他估计不想让我罪加一等,打我记事起,娘家那边的人和我们有过联系么?没有。那他们的死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当然这些话我是万万不敢当父亲的面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