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张禹10 岁时不幸患上了重病,脊柱莫名弯曲,浑身发痛无力,还经常发烧。

医生也说不出什么原因,随着脊柱越来越弯曲,医院建议先给他做手术,防止脊柱继续畸变,不然就算长大了,他也是个罗锅。于是张禹父亲东拼西凑,终于凑足了 10 万块钱。

“儿子啊,亲爸爸怎么会让你有事?”轻抚张禹的同时,张禹父亲脸上满是担忧。

等待医院安排手术日子的那些天,父亲一下想起了张禹爷爷已经下葬三年多,按照贵柳这边三到五年给老人洗骨重葬的规矩,父亲马上找来了砜水师,请他为张禹爷爷重新寻一块好宝地。

砜水师去野外转了几圈,告诉张禹父亲说往东边挪可以利子孙,张禹父亲喜不自禁,搓着手亲自下厨,把族里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都请来了,又请了几个亲戚,吃饱喝足,这事就当场谈妥了。

贵柳捡骨相当讲究,必须是年份的单数,比如三年五年或七年,再者,需准备被单或者红伞等遮光的物品盖住坟地、棺板、白骨,为的是不让诡魂见光而遁逃。

一切都滴水不漏地依照老例行事,张禹父亲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张禹完全明白父亲的心思,他选择在这个时候为爷爷捡骨,是想求一份心安,想让爷爷保佑儿子的病快点好起来。

那天厚重的乌云压顶,压得人也透不过气来一样,也没有风。金边一样的阳光躲在乌云背后,大地周围只有一层朦胧的光晕,热得窒息。砜水师在坟地前闭眼念叨一通,说:“可以开了。”

村里有专门帮人办这种事的熟手,几个人老练地把红伞撑开,拿过铁锹挖土。为了捡骨方便,棺板不过埋了二尺深,埋得越浅,肉身越容易腐烂,开坟的时候也不怎么费力。

张禹父亲看到三个大汉分工明确,动作跟眼神都跟绣花女似的,小心翼翼又屏气凝神,棺板打开后,里面是高度腐烂的尸身,就一把蒙住了张禹的眼睛:“看不得,会睡不着的。”

可张禹分明已经看见了爷爷两个眼睛跟嘴巴的肉都烂掉了,只剩下黑乎乎的窟窿,毕竟他曾听父亲说过,体质弱的人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心想,今晚我肯定是睡不着了。张禹母亲跟父亲一样神色紧张,一言不发地盯着坟头。

厚重古朴的大坛子早早准备好了,母亲把张禹拉到了一边,还叫他千万别看,他只好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偷偷看,结果看到爷爷一根一根的白骨被人捡起来,用上好的白酒洗去上面每一丁点的烂肉,按从脚到头的顺序把洗好的骨头依次装进坛子里。

现场气氛很压抑,没人敢大声说话,像是进行一种远古神秘而又不失庄重的仪式,先前还觉得害怕的张禹,竟然也觉得有些沉闷了。过了很久,他看到爷爷的头骨接连洗了五次后,被严谨地放进坛子里。

所以只要封好了坛子,再把张禹爷爷送进砜水师重新选好的宝地下葬,这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乌云边沿的金光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天色更加阴沉了,所有人包括张禹的注意力都在坛口上,前方山林的狂风几乎霎时间横扫过来,席卷起来漫天沙尘,一个个人都东倒西歪,等大风过去,人们睁眼一看,遮住天光所用的大红伞被刮到了十几米开外。

张禹父亲一拍大腿,顿时失魂落魄大叫起来,还带着哭腔:“不好!这下子全完了!”

砜水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利器贯穿了心脏一样,突然面色痛苦抽搐,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下子倒在了张禹父亲的后头,发出了骇人听闻的声音:“厉诡出窍了......我已经做法拉回他,可他反噬了我,还是遁逃了......你家怕是从此多事......”

村里人说,凡是无处可去、四处游荡的诡,都是厉诡,厉诡都是要害人的,会趁机遁逃的诡就更加凶猛可怖。

而在张禹看来,砜水师比厉诡厉害。刚才那阵大风吹得天地全是黄雾,张禹连跟前的青草都看不见。但砜水师居然可以看见爷爷的诡魂出窍,并且迅速做法。

张禹父亲一屁股瘫坐在泥地上,脸色像是死人一样煞白,手指跟嘴唇不停哆嗦,人已经傻了,周围的人也一个个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慌之色,愣了一会,就开始有人带头尖叫着跑开了。

张禹母亲也瘫倒在地,她先是绝望发呆,然后像只老虎一样扑到张禹父亲身上厮打,嚎啕大哭:“你这该死的混账!我说了现在天气不好,让你别急,你偏不听!谁家会赶在这种无常的天气里捡骨......”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张禹父亲一把推开了歇斯底里的张禹母亲,双膝跪着挪到砜水师身边,他咆哮着,死死掐住砜水师的胳膊,比濒死还要难受。

砜水师仍然半躺在地上,元气大伤,声音也像是遭了重创,顿时变得嘶哑起来:“事已至此,让我想想办法,让我想想......”

结果张禹家出了厉诡的事不到一个小时,就传遍了全村,等回到村口时,村民都涌出门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盯着他们一家。

那种眼光让人冷不丁矮了一大截,张禹分明能看得出他们的眼光中有怨恨、咒骂、好奇、恐惧、嫌弃、半信半疑......张禹父亲跟母亲默默把头放到了最低。

当晚只有张禹吃了晚饭,天一黑,他父亲就出门了,张禹顺便问了一下母亲,结果母亲没好气又无奈道:“你爸他去找砜水师了,这事总不能放着不管。”

张禹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一旦发生诡魂出窍的现象后,哪怕已捡好了骨头,也不能如期安葬,因为没有诡魂归位便仓促下葬,那无疑是犯了大忌。可谁又知道爷爷什么时候出现呢?

总不能不吃不喝在坟地等着吧?

张禹张禹父亲没办法,只好叫了来了一个叫许三叔的村民在坟头帮忙看管着爷爷的坛子。

许三叔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光棍,这次看张禹家里捡骨,一般人还是不大主动凑上这种事,但为了免费蹭饭跟沾点好处,他便厚着脸皮跟上来了。

人家好心帮忙,总不能拒绝吧。

许三叔就帮着提点东西、锄点荒草,后来砜水师说诡魂出窍了,把骨头晾在野地里也不是办法,张禹父亲看到就许三叔还年轻力壮,就随口找许三叔帮看守。他一听有钱,来了精神,顾不得那么多忌讳了,张口坐地起价,一天要一百,三餐送水送饭,张禹父亲没办法,只能答应。

“小子哎,我活了 30 年,村里年年捡骨,别说,我还真没见过有诡,你老子的钱不赚白不赚。”张禹离开坟地前,许三叔阴阳怪气朝他笑着。

都说有钱能让鬼推磨,果然钱是个好东西,平时连怕诡的人也不怕诡了。

从那以后的每天晚上,张禹家里都笼罩着一层死亡一样沉重的气氛,除了给坟头的许三叔送饭外,张禹父母轻易不再出门,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村里有不少人绘声绘色地说看到张禹爷爷的诡魂出没了,不是半夜看到诡影狰狞地翻墙,就是看到地上多了阴森诡影,要不就是耳后有人“呵呵”吐气,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毛骨悚然。

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村民纷纷来拍门,他们不敢去坟地闹,就来找张禹父母算账,让张禹父母出面给个说法,或者赔偿他们的物质跟精神损失。

最令人意外的是,大伯父也绷着一张脸来找张禹父亲发话了:“你大侄子昨天出门让车给撞了,同一天你嫂子又平地摔了一跤,幸好没出大事,虽说都不大严重,可这事也玄乎。兄弟,坟地的事你得快,不是我说话难听,这分明是厉诡作祟,还不知要继续祸害多少人。”

听大伯父这么一说,母亲马上将张禹从椅子上拉起来,气呼呼回了房间,砰地一下关上门。

……

大伯父提出帮衬张禹一家,结果很早就来了。从家门口到村口外,不少村民闻风出动,都跑来凑热闹,可就是不敢跟上来。坛子还在,几天不见,许三叔还活蹦乱跳的,只是好久不洗澡,他头上都快长草了。

“还别说,晚上这四周空荡荡的,风刮得紧,鬼哭狼嚎一样,看哪里都像有诡,吓死个人。”许三叔心有余悸。

“辛苦了,这事也够难为你,亏得有你靠得住。”张禹父亲递给许三叔两包好烟,让他回去踏实歇着,有事再叫他。

张禹见状心想,许三叔确实靠得住,谁能想到平时游手好闲的他,居然会这么守信用,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坛子。

张禹尽管年纪小,但钱的好处他是清楚的,许三叔为了钱连诡都不怕,而砜水师呢,拿了父亲的 3 万多块钱后无比精神,非常卖力,张禹恍惚觉得他那天倒在坟地里是刻意为之。

天很快黑了,周围果然都是层层叠叠的黑影,张禹眼前全是黑白的颜色,明知那是不远处的山林跟树木,可怎么看都像是真的诡怪,扭曲的、怪异的、长的、尖的......风一来,那些“诡”就姿势张狂地呼啸而来,耳边的风声全是凄厉的诡叫。

张禹紧紧缩在母亲怀里,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砜水师说时候到了,就开始给张禹爷爷招魂。砜水师在坟地里全身舞动起来的样子比诡还恐怖万分,野地里一点火光也没有,因为诡怕光,在蓝黑浓密交织的天幕之下,所有东西都只看得见模糊轮廓。

本来一动不动站在张禹旁边的父亲突然从喉咙深处不可抑制地发出了半个“啊”的声音,但后半个“啊”没有发出来,只听啪地一声清脆响,倒像是自己给自己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张禹母亲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活见诡了,突然叫什么?”

“别动,别说话,你们看......看前面......”此时,张禹父亲的声音很诡异,而且已经不自觉地往后退。

张禹费力往前面泼墨一般的夜色里看去,除了砜水师依然像个无声的诡魅在舞动,哪里有什么动静?可很快,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东西,却差点吓破了胆。

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了来自母亲尖利的叫喊声:“诡——”

好在只是喊了半个字,后半个字被他父亲硬生生捂住了:“找死啊!别喊、别喊......”

原来砜水师的左前方,是一个很浅的小土包,一个只有半身且摇摇晃晃的诡影,正张牙舞爪地肆虐开来,那种拧紧、压扁、缠绕的变形姿态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张禹恐惧到了极点,反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包括大伯父都看到了,他牙齿打颤地自言自语:“妈呀,我都活了快五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诡......”

诡从土包后头蹒跚走出来,一瘸一拐的步伐跟节奏分明眼熟,那不是张禹爷爷还会是谁?看来砜水师果真把张禹爷爷的诡魂给找着了,可问题是张禹爷爷会顺利入坛吗?

砜水师好像没发觉什么,继续挥舞着,张禹看着诡影越来越靠近,虽然明知道是爷爷归来,可还是怕得“哇”一下叫出来,吓得母亲赶紧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