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现场
“桥上到冰面有多高?”
齐建仰面望着桥,大声问。
“从桥栏杆上沿到冰面,一共七米二四。”一位量过高度的刑警回答。
“有清楚点儿的脚印吗?”齐建又问。
“没有。”又有人回答。
齐建赶到现场的时候,其他警察已经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现场堪察已接近尾声。
“初步判断,死者有两处伤。”法医蹲在死者身前,指给齐建看,“一处在头顶右侧,就这个部位,符合高空坠落的特征,不过,这也不是最后的结论。也不排除在其他地方和采用其他方式造成了这个伤痕,移到这里的可能性。还有一处,在脖子上,这里,伤口不大,很干净,很整齐。像是那种特别锋利的刀,一刀划过造成的。你看,他的嘴角和鼻孔里也有血,出血量不大,应该是坠落造成的。”
“你判断这是第一死亡现场,还是拋尸现场?”齐建盯着死者的脸。
“我有点儿疑惑。”法医摇了摇头。
“什么情况?”
“我刚才上桥仔细看过了,桥拦杆和桥面上,一滴血都没有。说明脖子上这一刀,不是在桥上划下的。否则的话,桥上不可能一滴血都溅不到。”
“你说的对,这一刀正好切断了脖子上的主动脉。”
“你看冰面上的血,从出血量看,应该是脖子上流出来的。说明这一刀是在这里割的。你注意到没有,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被切断脖子上的主动脉,不可能只流这么一点儿血。”
“你的意思是,切这一刀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死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再看冰面上的血,有溅的痕迹,你看溅出那些血的位置,离死者都很近。”
“这么看,造成死亡的是头部的摔伤,不是脖子上的刀伤?”
“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既然这个人已经摔死了,为什么还要在脖子上补一刀?”
“这就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
“不确定这人死没死,补一刀是为了保险起见。有这种可能吗?”
“当然有了!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有什么依据?”
“我们在冰面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提取到。你看这儿,还有这儿,很明显,是有意把脚印擦掉了。你再看看这边儿的土坡,一路上去都有被处理过的痕迹。堤坝这边儿是缓坡,好往下走。对岸是陡坡,差不多九十度的垂直度,不好下,我看过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这边土坡上,肯定有过脚印,又全被擦掉了。擦掉这些脚印,要花不少时间。这么细心把脚印擦得一个都不剩,又在现场呆了那么长时间的人,怎么可能不去搞清楚对方死没死,就贸然割上一刀呢?”
“如果这儿是第一现场,那么死者是从桥上坠落下来,头顶撞击冰面,造成了死亡。然后,又被补了一刀。如果这儿不是第一现场,那么死者先是在别处头部受伤,然后被移动到这里,制造了从桥上坠落的假像,同时又补了一刀。是这样吗?”
“对!要最终确定是哪种情况,需要把人带回去仔细查验。”
“这一刀补的实在太奇怪了!”
“这一刀让事情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改变。如果没有这一刀,我们多半儿会判断是从桥上不小心坠落引起的死亡。冬天,落了霜,桥上有点儿滑,桥拦杆又低。既使冰面留下脚印,我们也可能当成是谁路过时,看这里躺了个人,感到奇怪,过来查看究竟。发现人死了,又不想惹麻烦,悄悄离开了。有了这一刀,事情就变成了非常明显的刑事案件。所以,补这一刀的人,不是个傻货,就是故意这么做!这一刀,还专门瞅准一侧的颈动脉割。一个专门挑主动脉割的人,会不摸脉搏吗?既然摸过,割之前,死没死他应该是清楚的。”
“你认为补这一刀的人,不是傻货!是他故意把这起可能是意外坠桥的事件,做成了一起杀人案!”
“差不多。”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做?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呢?”齐建仿佛在自言自语。眉头微蹙,进入短暂的沉思。
“估计是故意搞恶作剧,逗咱们警察玩儿!”法医笑眯眯望着齐建沉思的脸,跟他开了句玩笑。
法医秦明跟乔建年龄相仿,参加工作的时间也差不多,多年来,彼此合作过许多案子,单位里是同事,下了班儿就是朋友。
“你这话说的,真还有那么一点儿意思!我刚才就想呢,这家伙好象故意给咱们出了道难题来考咱们的智力!”乔建望着秦明,也咧嘴笑了。
“你今天来晚了,上哪儿去了?”秦明问。
“你嫂子昨天晚上突然上吐下泻的,估计是睡觉前什么东西没吃对。一大早,也不见好,抱着肚子直喊疼。我就带她去了市医院,想乘上班以前,让她把液体输上。刚让医生诊断完,通知这里发案的电话就来了。我只好给郭舒婷打电话,让她过来接替我,照顾一下她姐。在等郭舒婷到医院的时候,我又到药房把药领了,送到护士站,直到把药输上,郭舒婷过去了,我才抽身过来。”
“我说呢!每次你都比我来的早,今天我来半天了,也没见你的影儿。”
“死者的身份有线索吗?”
“身上装着驾驶证,叫钱永明,四十一岁。我们一过来,就传回局里让派出所查找了。”
“没有手机?”
“没有。”
“钱和钱包呢?”
“也没有。”
“其他东西都带走了,只把驾驶证留下。这是什么意思?”
“想让咱们早点儿知道这个人是谁。”
“你是这么认为的?”
“那他还有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好象是死者的家属来了。”
“应该是。来的挺快呀!”
“说明住得离这儿不远。”
“他驾驶证上的住址在南城。”
“看来,他搬过家。”
“这女人看上去有点儿瘦!”
“现在的女人,天天闹减肥,个个看上去都和白骨精差不多!”
“这么年轻!男人就没了。这女人命不好呐!”
“人这辈子,说不定摊上什么事儿!”
“还没走到跟前,她就抹眼泪了!”
“是,可能有预感。”
“这女人长的不错!哎!真是红颜薄命!她看清楚了,哭开了,看来就是她男人!”
“是她男人。”
“这就是生离死别呀!”
“这辈子谁都会遇到这种事儿!”
“这就是人生!活着,就是为了跟一个个死去的亲人告别!死了,让自己的亲人跟你告别!死的死了,一了百了!什么也不思不想了!只把痛苦留给活着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品尝!”
“你有点儿伤感。”
“每次见到这种场景,我都会伤感。而且好几天吃饭没有胃口。你看我这么瘦,都是被这种事儿闹的。”
“我还一直以为是你解剖尸体太多搞得胃口不好呢!”
“跟解剖尸体也有一定的关系。我解剖尸体那天通常都不吃饭。第二天也吃的很少。”
“这都是职业病。我的经验是吃饭时喝点儿白酒。要不,就去健身房累个半死,洗个澡再吃饭。”
“你的办法我以后试试。他们把那女人劝开了。我们也该带上死者回去了。你呢?回队里还是去医院陪嫂子?”
“我叫上周秋雁,把那女人送回去,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那就干活儿吧!一有结果,我马上通知你们。”
“好的。”
乔建走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此时,她正坐在堤坝上那张供行人休息的长椅上。周秋雁陪她坐着,一只胳膊从后面搂着她一颤一抖的肩头。
“怎么样?”乔建轻声问。
“好点了。”周秋雁抬手帮女人拢了一下额角凌乱的头发,对目光呆滞,盯着前方地面微微抽泣的女人说:“姐,这是我们乔队长,他过来看你啦!”
“秋雁,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俩一会儿送她回去,顺便了解一下家里面的情况。我先陪她坐会儿。”乔建在女人这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姐,你跟乔队长坐会儿,我马上过来。”周秋雁轻轻拿起自己的胳膊,起身走了。
“你们家在哪片儿住着?”乔建侧身看着女人。
“欣欣家园。”女人抽了一下鼻子,没有抬头,目光继续盯着前方的地面。
“离这儿有多远?”
“步走,二十多分钟。”
“离这儿挺近。几个孩子?”
“一个。”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女孩儿。”
“多大了。”
“十五。”
“上初中二年级还是三年级?”
“初三。”
“哪个学校呢?”
“四中。”
“你今年多大?”
“三十九。”
“做什么工作?”
“卖手机。”
“你叫什么名字?”
“何瑞霞。”
“你丈夫做什么工作?”
“我们一块儿开店。他修手机。我卖手机。”
“你们的店在哪儿开着?”
“我们那个小区西边那条街上。”
“店铺叫什么名字?”
“兴盛手机卖场。”
“你们那个手机卖场一般早晨几点开门?”
“夏天八点半。冬天九点。”
“晚上几点关门?”
“看情况。早的时候,七点左右。迟的时候,十点左右。”
这时,周秋雁走了过来。
“乔队,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坐你的车吗?”
“坐我的车。你扶着她点儿。把你的包给我。”
周秋雁把手里的文件包交给乔建,过去扶起何瑞霞。三个人慢慢向警戒线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