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
让人晕晕欲睡的朗读声中,“啪”地清脆一声,突兀响起。
一把戒尺敲响在正憨憨大睡学生的桌面上。
爬着酣睡的学生被惊醒,低头无意一瞥,一双黑色的靴子映入朦胧的睡眼中。他自然得仰头望去,只见七尺之躯着朱子深衣,手提一把戒尺,在俊秀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失去聚焦,正平视着前方。
“萧陵,下一句是什么?”
被提问到,学生迫不得已缓缓站了起来的,手里紧紧攥着书本,欲开口又不知所措。
背后传来一个灵动而又娇柔的声音,小声提醒着他:“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
“白蔹儿,不准提醒。”
戒尺再次拍在桌子上,提醒的人立马噎了声。
见学生答不出来,先生面无表情,道:“课堂睡觉,打五板子,伸手。”
萧陵乖乖伸出一只手,结实地挨了五板子,哪怕疼得直皱眉,硬是没吭一声。
“下次谁再睡觉,打十板子,听到了没有?”先生充满威严的声音,让学生们打了一个激灵。
他们不是不能挨打,是丢不起这个人。
“是,先生。”学生们异口同声道。
“下课吧。”
“恭送先生。”
先生像往常一样探着立在一旁的竹竿,摸索着走出了国子监的院子。
萧陵沮丧着脸,几个学生哄哄地围了上去,对他扮鬼脸,嘲笑道:“堂堂大将军之子,被一个瞎子打了手板,你还不赶紧回去向你父亲告状,让你父亲灭了他,哈哈哈哈。”
“你……”萧陵敢怒不敢言,这里面哪个人是好惹的?就说这个嘲笑他的人,乃当今五皇子。
这个五皇子平日里极为嚣张,第一天不服先生是瞎子,竟然伸出脚打算绊倒先生,哪想让先生一脚踢了上去。导致他一个星期没来上课,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好了伤疤忘了痛,现在反而来嘲笑萧陵了。
“打板子,总比被踢断腿跳着来上课强,起码不丢人。”
白蔹儿拦在萧陵面前,鼻孔朝天,对着五皇子一顿冷嘲暗讽。
有几个人想起五皇子当时滑稽的模样,捂着嘴笑出了声,又被五皇子盯了回去。
被戳中丢脸之事,五皇子恼羞成怒一把揪起白蔹儿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娘娘腔也敢出头!你这小身板能不能挨得住我一拳。”
别看白蔹儿瘦小,倒也不服输,反揪住五皇子的衣领,怒声道:“你说谁娘娘腔呢?打就打,谁怕谁。”
五皇子比白蔹儿身壮,动起手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会吃亏,可白蔹儿脸上丝毫不见胆怯。
五皇子见白蔹儿瞪大了眼睛,挑衅一般盯着他看。他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一时怒火中烧,道:“别以为你父亲是护国公,本皇子就不敢打你!”
“有种出去打!”
此时,国子监的院子里站成了两队,一队是拥护五皇子的,另一队是拥护白蔹儿和萧陵的。
有一个三天前新来的学生倚在门口,俯视着下面的两队人。
五皇子得意洋洋地瞧着对面的白蔹儿和萧陵,他身为皇子,自然免不了习武,比打架他还没吃过亏。
白蔹儿也不是吃素的,父亲护国公当年与皇上南征北战,武艺高强,白蔹儿耳濡目染亦学了一招半式。
毫无预兆,也不知谁先动的,两人大打出手,你来我往,开始还有招式,后来滚在地上竟扭打成一团,犹如三岁小孩打架,毫无形象可言。
萧陵见状不妙,上前将两人拉开,五皇子显然打得起劲,被拉开后,举起拳头朝着白蔹儿的脸挥了过去。萧陵及时将白蔹儿护在身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五皇子一拳,牙划伤了嘴唇,渗出一丝血来。
“萧陵!”白蔹儿急忙冲了上去,只见萧陵颧骨青了一块,嘴角的血已经擦干净了。
白蔹儿气急,转头瞪了五皇子一眼,气道:“成玦!看你干的好事!”
五皇子叉着腰,理直气壮道:“他要替你挨打,关我什么事。”
“我让爹爹向皇帝舅舅告状!你等着被罚吧!哼!”
五皇子慌了,这事白蔹儿真能干得出来,开始对她讲起道理来:“男子汉大丈夫,打架是你我之间的事,怎么还带告状的!你不讲武德!”
“略~”白蔹儿向五皇子做了个鬼脸,她才不管什么武德不武德的事,拉着萧陵,转头哼了一声,说道:“咱们回家!”
五皇子吃了瘪,也不敢上前追。
戏没得看了,众学生也就散开了。
国子监的大门口,停了各式各样的马车,都是来接自家少爷和皇子下课的。
白蔹儿和萧陵刚走出大门,两个马夫就迎接了上去。
见自家主子,一个脸上紫青,一个蓬头垢面,皆吃了一惊。
“我的姑奶奶啊!你这是干什么了?”
白蔹儿连忙上前捂住了马夫的嘴,小声道:“说了多少次了,喊我少爷!”
她女扮男装混进国子监的事情,除了萧陵还没有人知道,毕竟是皇上特许的,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白蔹儿看向一旁萧陵家的马夫,说道:“你家少爷与我同回国公府,你回去就与萧将军说,萧陵要在我家住几日,讨论功课。其他的不要多嘴。”
萧家马夫恭敬地说了一声:“是。”
这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白蔹儿与萧陵有娃娃亲,两个孩子亲密点,大人也不会多做阻拦。白蔹儿怎么说,他怎么做就是了。
白蔹儿满意地领着萧陵坐进了自家马车,无意间瞥见那个不久前刚来的学生正站在门口打量着她。白蔹儿没在意,放下了帘子。
萧陵有些坐立不安,表情严肃,对白蔹儿道:“我还是回去吧,不打搅国公了。”
萧陵什么都好,就是被他的那个将军爹爹教得古板固执。
白蔹儿劝慰道:“你这个样子回去,一定会被你爹爹打死的,不如你先与我回去养几天。你脸上的伤看不出来了再回去。”
想起自家的爹爹对他挥鞭,执行家法的模样,萧陵噤了声,恼着一张俊朗的脸。
白蔹儿以为他脸疼,关心道:“是不是脸上疼?”
萧陵摇了摇头,侧头对白蔹儿提醒道:“你怎么向国公解释你我这幅模样。”
白蔹儿对付自家的爹爹自然是有一套。
“我爹爹你还不了解,我一哭,他就拿我没办法了。”
看着白蔹儿脏兮兮的小脸,灵动的眸子闪着流光,笑起来十分可爱。
萧陵掩藏着红着的脸,故意说道:“你……再过两个月就要及笄了,不能再这么冒失冲动了。”
白蔹儿叹了口气,她倒是希望萧陵能改一改他刻板的模样。
回了府,白蔹儿二话不说,直接扑进自家娘亲怀里撒娇,爹爹好对付,娘亲可就不好对付了。
沁水长公主看着自家的小女儿蓬头垢面,衣裳还有几处破损,大惊失色,不过去了一趟国子监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刚想询问跟在身后的萧陵怎么回事,只见萧陵脸上也有一块紫青,顿时黑了脸。
这还用问,分明是打架了!
“白蔹儿!”
长公主喊了一声自己小女儿的全名。
白蔹儿身躯一抖,觉得不妙,立马站得笔直。
“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自家娘亲严厉的质问,白蔹儿有些心虚,作势要抽泣起来,来稳住娘亲。
长公主早看穿她在演戏,道:“敢哭,就罚你不许吃饭!”
白蔹儿立马闭上了嘴,饭可是她的天,娘亲动不动就罚她不准吃饭。
不管怎么说,这招对付她都是百试百灵。
白蔹儿佯装委屈,撅着小嘴,仰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萧陵见白蔹儿被训得可怜,拉着白蔹儿让她躲在自己的身后,对长公主承认道:“是我惹了祸,蔹儿替我出头,与五皇子打了一架。”
白蔹儿探出一个头,还不忘补充道:“是五皇子先羞辱萧陵的。”
长公主深知自家女儿脾气,不是主动惹是生非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训道:“出气也不能打架啊!看看你们成了什么,哪有小姐,少爷的模样,活脱脱的地痞流氓。”
白蔹儿觉得委屈,不服,回嘴道:“五皇子才是地痞流氓!”
自家女儿还敢顶嘴了!
长公主一时气黑了脸,从萧陵身后揪出了白蔹儿,一巴掌打在了屁股上,气道:“没大没小!”
这一巴掌其实没打疼,白蔹儿还是配合地“哎呦”了一声。
萧陵哪知是演戏,心疼地抱住白蔹儿,跪在地上对长公主求饶。
长公主气极了,指着白蔹儿直发抖:“起来,萧陵!这小女真是被他爹惯坏了,眼看就要及笄,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后怎么嫁进你们萧家。”
萧陵倔强地抬头说道:“我们萧家喜欢蔹儿的脾性性格,无需做改变。”
萧陵替白蔹儿出头,无非是在火上浇油。
长公主觉得白蔹儿翅膀硬了,敢和别人联合起来欺负她娘亲了,怒声道:“你们是合伙起来,和我对着干吗?”
“什么事啊,值得夫人动这么大的怒?”
护国公白鸣刚从外面走了进来,就看到自家夫人气的发抖,地上还跪着萧陵,不明所以。
长公主对这两个孩子打不得,骂不得,把怒气转移到了白鸣身上,道:“看你宠的宝贝闺女,从国子监回来,成了什么模样!”
白鸣把外衫脱了下来递给下人,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弯腰打量了一番,朗声笑道:“你们和谁打架了?”
白蔹儿垂头乖巧答道:“五皇子。”
白鸣又问:“打赢了没有?”
“没打赢,不过五皇子的脸被我挠了几道。”
长公主一听五皇子被白蔹儿抓伤,惊叫道:“你还伤了五皇子!你……家法!家法!”
白鸣连忙拉出长公主的手,给下人使眼色退下去,安抚着:“夫人息怒,息怒。虎父无犬子嘛。再说一定不是咱家蔹儿先惹的事,小孩子打架,咱们就别掺和了。”
继而转头对下人说道:“你们还不赶快把小姐和萧少将军带下去处理一下伤。”
长公主被白鸣护在怀里,一边往室里面走,一边埋怨道:“我早说过不让她去国子监,一个女孩子去什么国子监,现在连皇子也敢打了!”
白鸣笑着安慰道:“打的是皇子,又不是太子。再说咱家女儿没吃亏,应该高兴才是。”
长公主见白鸣没皮没脸地笑着,无奈道:“那还不是萧陵护着她!你看堂堂少将军被打成什么样子了。那是太子不在国子监,在的话连太子也敢打!”
说到太子,白鸣突然做了噤声的手势,故作神秘地往大堂张望了一下,见没人,便对长公主附耳道:“太子也去了国子监。”
太子有太傅,太师,太保在东宫辅导,一般从来不去国子监读书。
长公主小声惊呼道:“什么?怎么能让太子去国子监呢?那让蔹儿暂时不要再去国子监了,万一得罪了太子……”
白鸣不以为然,觉得自家蔹儿惹谁也不会去惹那个阴沉的太子,道:“怕什么,蔹儿是太后的心头肉。再说,咱家蔹儿聪慧,不会有事的。”
长公主觉得凡事不能太绝对,尤其护国公府连皇上都要忌惮几分,权势太大,难免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你就惯着她吧!迟早有一天出事!”
白鸣哈哈笑道:“咱们老来得子的闺女,我不宠着谁宠着,再说天塌下来有咱们撑着,还能砸你闺女头上?”
白鸣对自己家的小女儿,极其宠爱,要月亮不给星星,长公主一直为之头疼,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