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哥,来人啦!”

李信被惊醒,恍恍惚惚中,一个女孩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他揉揉惺忪的眼睛,发现这里是一个狭小的房间。

房间墙壁凹凸不平,糊着报纸,贴着一张金牛奋进的年画,门框上还有张抬头见喜。

可是,他记得清清楚楚,刚刚是驾驶直升机去参加一个朋友聚会,怎么会躺这种地方?

难道……

难道自己已经过世了?

他带着这些疑问起来,伸个懒腰,忽然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变了样子,双胞胎般的啤酒肚消失了,胸部是六块明显的腹肌,皮肤上的皱纹也没有了,四肢肌肉变得钢铁般坚硬。

真是梦寐以求的体型啊!

他带着惊讶下了炕,对着墙上的镜子一看,花白的头发变得油黑,五官英俊,棱角分明,竟是他年轻时的模样。

再看看日历,1985年3月22日星期五,农历二月初二。

开始,他以为是在做梦,可仔细环顾房间,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再看看枕边的《奥秘杂志》,墙上的旧衣服,地上散发着气味的旧袜子……

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真实,又是那么的亲切温馨,无不唤醒他内心深处的记忆……

这,这不就是他——

忽然,一道电光从脑海里划过,令他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他曾经睡觉的地方吗!

对了,一定是遇到了时光倒流,他像漂流瓶一样,漂了回来。

可停泊下的这一时刻,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也是他家破人亡,爱情凄惨的起点。

这时,他23岁,是舒城粮油供应公司跃进粮店付货员,业务标兵,兰台县粮食系统先进工作者。

正是风华正茂,前途远大的黄金年龄。

算起来,前后已经时隔三十六年了。

李信家有两间土坯房,东面一间,间壁出一个厨房和一个小房间,小房间是三个妹妹的寝室。

西屋这间,间隔出一个大房间和一个小房间,两个房间隔着一道简易门。

他住的就是这个小房间。

大房间父母住。

这间房一室多用,既是一家六口人的餐厅,也是客厅。

李信走出他的房间,看到公司保卫干事老姜和小赵站在客厅里。

这两个人手里夹着香烟,都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不像是执行公务,倒像是心怀叵测的邻居前来串门。

当时又是一波严打,保卫干事上门,肯定不是送礼来了。

执法人员越是表面轻松,背后的案情就越严重,他们随时可以变脸。

父亲李贤义饱经风霜的脸满是忧虑,坐在炕上不住咳嗽,枯瘦的身体剧烈震动,好像随时都可能散了架子。

三个妹妹躲在她们的房间里,透过门缝,露出乌黑的大眼睛,胆怯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母亲梁淑珍不安地搓着手,“同志,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呀?”

老姜抽口烟,抹嗒一下眼皮,阴阳怪气地说,“老太太,没什么事儿,就是核实一下情况!”

“同志,我儿子文明,当过兵,还是先进工作者,思想好,不能干违法犯罪的事啊。”

“放心吧,核实完情况就让他回来。”

“同志,真的吗?”

“我说话还能假嘛!”

梁淑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同志,你说话可要算数啊!我们一家六口人,就靠我儿子一个人活着呢,你可让他回来呀!”

老姜终于有点儿不耐烦,翻一下眼珠,“老太太,哪来这么多废话!”

梁淑珍倒不在意老姜的态度,她只希望老姜说的是实话,不骗她。

“谢谢,谢谢!今天是龙头节,吉利日子,老天保佑啊!”

李贤义脾气很倔,瞪一眼梁淑珍,“咳咳……啰嗦这些什么用,小信犯事了,谁也保不了他,他们也是上指下派,咳咳咳咳……”

“这汤药味真难闻!”

老姜终于抱怨一句,恰在这时,他看到李信出来了。

老姜急于离开这间屋子,马上说:

“李信,跟我们去一趟公司,领导要见你!”

想当年,李信一看见这两个人,就害怕了,不知他犯了什么事,让保卫干事追到家里来。

但此时的李信,已经历过了的三十六年人生磨炼,前三分之一带着屈辱和血泪,中间的三分之一是在冒险打拼,后三分之一是享受成功与辉煌。

他能从一个屌丝级别最底层人物,能在生生死死大起大落的打拼中崛起,成为亿万富翁,必定有超人的能力和素质。

他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什么大人物没见过,粮油公司保卫股的小干事,在他眼里还不如两只毛毛虫子。

他笑着调侃,“哈哈,领导要接见我,不是升官就是发财啊!”

老姜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表情变得严肃中带着恼火。

“哪来这么多废话,快点儿走吧!”

梁淑珍看老姜变脸,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就想拖一拖。

“同志,我儿子昨晚夜班,还没吃饭呢!”

老姜冷冰冰地说,“回来再吃吧!”

“那也不能饿肚子啊。”

梁淑珍哪怕多留儿子一秒钟也好,兴许转机就出现了。

小赵也不耐烦了,“你们家的人咋都这么墨迹,老太太,公司领导非常忙,不能总等着他!花几分钱到食杂店买个面包,垫巴垫巴就行了!”

梁淑珍说,“同志,你们两个先坐一会儿,我热点儿现成饭,也快!”

老姜忍不住了,急头白脸地说,“老太太,我们这么解释你还不明白吗,听不懂中国话吗!没素质。”

“同志,我哪里听不懂中国话,我儿子也不能饿着肚子走,求求你还不行吗。”

梁淑珍确实没有文化,但她的心和天下所有母亲都是一样的。

“不行,马上就得走!”

老姜像是无意中掀掀衣襟,却是故意露出别在腰间的手铐。

想当年,就是这两个爪牙,和王冬凯蛇鼠一窝,做了伪证,让李信百口莫辩,委曲求全,导致了一幕人间惨剧。

李信本就看到这两个家伙就恨得咬牙切齿,此时他更不能忍受老姜对母亲不敬。

“喂,我说老姜,大过节的,你怎么哭丧个脸,像死了爹一样,能不能好好说话!”

在单位做保卫工作的,个性都很强,一般的还会三两下拳脚。

老姜姐夫是县粮食局的丁副局长,主管粮油购销,是个实权人物。

因此,公司领导和员工,谁敢不敬老姜几分。

“李信,胆肥了!”老姜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李信,“来,出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