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黑云蔽日,冷风如刀。

黑云下大地满目疮痍,处处都是焦黑的土地和树干。

黑云里还藏着隐隐的雷声,它潜伏在天地一片的黑暗中,它不是要离开,而是在等待一个时刻的到来。

沿着焦黑的大地崎岖前行,能看到无数作着呻吟痛苦姿态的树干,他们那被肆虐得焦黑、脆弱的枝干像是祈求怜悯的双手一般,他们都在望着一个地方。

那崎岖向上的高崖之上。

这里没有呻吟的树,没有残缺的土地。

连风儿也没有那么喧嚣。

气氛忽然显得有些孤寂。

这是一处孤独的悬崖,不过幸运的是,有一张孤独的石桌在悬崖边上。

孤独的石桌当然也是幸运的,它的两边各有一个圆鼓石凳。

看样子,它们并不是商人手中的商品。

它们表面不够光滑,粗糙不堪。

可是它们在这里的时间,却足足有上万年。

漫长的岁月和冰冷的寒风在它们的身上留下了独特的纹路。

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石凳上,他的背后就是万丈深渊。

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是轻轻一推,也可以让人万劫不复。

可这个男人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眼睛里似是有一潭死水,却又透露出浓浓的忧郁。

他嘴唇干裂,鼻梁上横着一道醒目的疤。他的头上看不见头发,却能看见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沟壑。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白雾又转瞬即逝,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就出现在了对面的凳子上。

男人看不见那黑袍下的脸,或者说,这黑袍本就只是一件普通的黑袍,它所笼罩着的,是灵魂。

死神的灵魂。

死神是他的朋友。

一个人从出生起,不论是经历了多么大的艰难痛苦,终生也不想与死神见上一面。

而禹风,却和死神做朋友。

他盯着黑袍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他在等待。

而那黑袍却像是泄了气一般,明明那下面的是看不见又摸不着的灵魂,却又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悲伤。

板着脸的禹风总是算是不再有拘谨的神色。

“看来我今天就能够如愿。”

“是啊,老伙计,但是说实话,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禹风道:“我罪孽深重,这样做不仅是了了我的心愿,也是了了苍生的心愿。”

他的目光凝视着远方的大地。

这世间万物,都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赶快死去。

“可你明明已经踏破轮回,就连天都奈何不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禹风微微一顿,又淡淡道:“因为你从未曾体会过,被所有人厌恶的滋味。”

死神似乎陷入了沉默,他想他身为死神,应当是这世上最为讨厌的神。

禹风又道:“即便你身为死神,这世上也同样有人不厌恶你,甚至有人信奉你为信仰。”

“因为你是神。”

“而我,只是一个恶人。”

“这世上所有的人和生命,都翘首以待期盼着今天的到来。”

“你仔细听。”

“整个世界都在期待着,期待着神将禹风已死的消息公诸于世。”

“他们在窃窃私语,却又不敢大声喧哗,因为他们都在怀疑,神能不能处死我。”

“别说了老伙计。”死神打断了禹风。

他接着道:“不论如何,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选择。”

“真是舍不得你这样的朋友。”

禹风道:“没想到我这一生唯一的朋友会是死神。”

死神道:“我这样的朋友,令你不满意吗?”

禹风道:“世人对你太忌讳,其实你是个很好的神。”

“我已经厌倦了现在的人生,重活一世,我一定不作恶人,我一定要开心快乐的渡过一世。”

死神道:“你不是恶人。”

禹风道:“是不是恶人,即便是神说的也不算话,人们说的才算。”

禹风站了起来。

死神这时才明白,原来是禹风离开这件事情已经近在眼前了。

“伙计,再见。”

禹风的双眼迷离,温柔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

他从未这样开心,也从未这样温柔。

风儿轻轻地从他的耳边吹过,隐约的雷声也屏住了呼吸,这一刻,就连空气也为禹风而凝固。

“你听,今天的风声,多好听。”

这是这一世禹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高大的身躯渐渐脱力,禹风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死神知道,无论是谁,坠入了深渊,就迎接了真正的死亡。

霎时间,雷霆大作,狂风乱舞。

到处都是飞沙滚石,那呼啸得风声像是重见天日的恶鬼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隐藏在黑云里的阵阵雷霆在一瞬间以万钧之势劈入深渊。一道接着一道,即便禹风早已掉进深渊,这样的势头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它是有多么害怕禹风没有死透?

死神的黑袍凝望着天空。

狂怒的真雷消失殆尽,飞沙滚石也渐渐平静。

乌云退散,一束阳光照射进禹风所掉进的深渊中。

残破的大地长出了嫩绿的新芽,焦黑的树木逐渐焕发生机。

新生命正在以摧枯拉朽的速度生长。

死神看着地上的小草,还有空中的蝴蝶,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了天际。

当天,神向世人公布了禹风已死的消息。

消息一出,普天同庆。

这一天,烈阳帝国出云郡的莫家家主之妾陈氏产得一子。

出生时产房外有上千只灵鸟盘旋而鸣。

时而正逢春暖花开,家主大喜,乐道:“我儿将来必成天之骄子。”

为之取名:莫逢春。

死神终究还是没有想到,或者说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禹风的能力。

禹风是恶贯满盈的恶人,同时也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这就连死神都望而却步的深渊,于禹风来说只是一个选择。

他跳下去,不是寻求死亡,而是寻求轮回。

轮回早已将禹风置之度外,而禹风这一世的大半,都在寻找踏入轮回的方法。

如今他终于参透了重归轮回的方法,他坠入深渊,只为轮回重生。

至于那真雷,的的确确是劈在了禹风的身上,不过对于禹风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他成功的踏入轮回,第二世,他成为了烈阳帝国出云郡莫家家主妾室之子。

烈阳帝国是这片土地的太阳,他的神威不可触碰。

而出云郡,是位于烈阳帝国西南地区的一个郡城。

禹风就在这个地方,开始了他新一轮的人生。

转眼间十八年转瞬即逝。

这是莫逢春出生以来的第十八个春天。

在莫家的规矩里,男儿到了十八,称之为成年,成年便就有了继承家业的资格,是一件值得举行仪式的事情。

所以近些日子,莫家府上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莫逢春即将成年的宴会。

此时的莫逢春,躺在自己房间的屋顶上,望着远方蓝色的天空。

这湛蓝的天空他看了十八年,还是觉得它美极了。

屋子下面的佣人门忙前忙后,莫逢春心想,这次宴会,父亲总该回来了吧。

莫逢春的父亲,也就是莫家家主,叫做莫建功。

他的确是个建功立业的男人,如果说将烈阳帝国比作这片土地上的太阳,那么莫建功就是太阳的光芒。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从上百年前烈阳帝国建国起,莫家世世代代武将层出不穷。

到了莫建功这一代,莫家更是成了烈阳帝国三大家族之首。

父亲一定会回来的。

莫逢春心中暗想。

虽说莫逢春是妾室所生的儿子,但莫建功却对莫逢春喜爱有加。

不仅是因为莫逢春出生那天天生吉象,更是因为莫逢春从小到大都十分懂事和优秀。

据说他在婴儿时期几乎从不哭闹,出生三天便能开口说话,三岁识千字,五岁弃文从武,仅仅三年便淬体引灵,踏入旋照境界。

这使得莫建功对莫逢春爱护有加,在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之间,莫逢春总是常常受到偏爱。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莫逢春拥有着前世的记忆。

“二少爷,二少爷,快下来。”

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在房子下轻声呼喊着。

“哦,什么事儿啊王姨。”

王姨是莫家的管家,她与姨娘和娘的关系甚好。

莫逢春从小也深受她的照顾。

“你先下来,下来再说。”

王姨说话很温柔,她本就是个温柔的人。莫逢春很尊敬她。

莫逢春翻身就从房顶跃了下来。

他走到王姨跟前,问道:“什么事儿啊王姨。”

王姨笑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整天待在屋顶发呆。”

莫逢春道:“这不是大日子要到了,正好放松一下嘛,再说了王姨,我的功课不是一直完成的挺好的吗。”

每每看到自信洋溢的莫逢春,王姨总是笑得将眼睛眯成两条缝,她笑着说道:“唉,你这孩子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我都还记得你躺在你姨娘怀里吃奶的样子。”

十八岁的莫逢春,高大且身材匀称,面庞俊朗,眉下一双有神的眼睛,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皆是上佳。不提莫逢春有多优秀,光是这一副好皮囊就足以令大多数人心生嫉妒。

对于自己的这副皮囊,莫逢春自己也是欣喜,上一世自己虽然无敌,但是连头发都没有,多少还是有些怨气。

他说道:“王姨,你老是这么调侃我,你找我究竟是啥事儿啊?”

莫逢春看见王姨满脸笑意,心中一下子便就明了。

他以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看向王姨,试探道:“难道是我爹回来了?”

王姨捂嘴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对,就是老爷回来了。”

即使早有预料,但欣喜感还是涌上心头。

“他在哪儿?”

“他在会客厅等你,专程叫我来叫你。”

“谢谢王姨!”

莫逢春一溜烟就跑开了。

父亲已经接近一年没有回来了。

“爹,爹,爹。”

他一边跑一边喊着,他想念他的父亲。

为什么父亲会在会客厅呢?

以往父亲回来,都是先去看姨娘,为什么这次一回来就去宴会厅?

莫逢春火急火燎地跑向宴会厅。

莫建功就在会客厅等着莫逢春。

他是个健壮的男人,紧致的深红色绸缎将他的身躯勾勒的一览无余,宽大的肩膀,粗壮的手臂,眉宇间正气浩然,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慈祥的严厉。

可是当莫逢春兴致勃勃地跑进会客厅,看到莫建功的那一刹那却愣在了原地。

看见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莫建功是高兴的,可是他依然无法露出笑容。

他的声音浑厚,道:“怎么了春儿?”

莫逢春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爹,您找孩儿有什么事儿吗?”

话语间莫逢春一直盯着莫建功的脸。

莫建功示意莫逢春坐下说,看到其奇怪的举动,问道:“我脸上莫不是有什么东西?”

莫逢春忙将视线移开,说道:“没有,只是孩儿太久没有见到父亲,甚是想念罢了。”

莫建功笑道:“你这小子。”

莫逢春话语一转,问道:“爹,您长途奔波,身体可有不适?”

莫建功摇了摇头道:“没有,除了近日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眼睛里一道灵光转瞬即逝,莫逢春轻轻点头。

莫建功继续说道:“春儿,过几日就是你的成人礼了,有件事父亲要在你成人之前告诉你。”

“您说,孩儿听着。”

莫逢春从小都是这么懂事,懂事到莫建功总是感到心疼。

“在你刚出世时,我给你定下了一桩婚事。”

“婚事?”莫逢春不解。

莫建功道:“我们莫家,在三大家族里一直是德高望重的存在,那时候兰陵郡的林家与我们交好,而林家又受到了钟家的各方面排挤,于是我们便定下了这桩婚约,就是你与林家的林雪奕。”

原来是家族之间的婚约。

这世上这种事是不常见的,但又偏偏是常常都在上演的。

莫逢春并不感到奇怪,他也不会反对,父母之命本就是媒妁之言。

莫建功见莫逢春没有回答,又继续说道:“此行我也是从林府回来,兰陵郡路途遥远,等你成人礼结束,就去林家提亲吧。”

莫逢春只是点头,他问道:“您是从林家回来的?”

他似乎对于这桩婚事并不感兴趣,或者说他从心底就认为有没有这桩婚事都影响不大。

莫建功心中感到奇怪,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

莫逢春起身说道:“爹你长途奔波,应该很累了,我先去给您沏一壶茶。”

不等莫建功说话,莫逢春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客厅。

转过身的莫逢春,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疑云。

从他看见莫建功的第一眼起,就能看见一大团黑气环绕着莫建功的眉间。

上一世的丰富经验告诉他,这是一种剧毒。

这种毒能够在被毒者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逐渐侵蚀被毒者的精神。

现在莫建功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莫逢春心想这毒至少下了已有一个月之久。

更令莫逢春感到疑惑的是,此毒名为黯然销魂散,根本不是烈阳帝国这种地方能够出现的东西。

上一世的自己也和这种毒药有过接触,同时这也是一种威名远扬的毒。

至今世人也没能够制作出这毒药的解药。

而莫逢春,在不知多少年前就配制出了这种毒药的解药。

问题就出在,这样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药,人们总想着用各种天材地宝配置解药。

他们常常都将事情看得太复杂,也将这黯然销魂散看得太复杂。

解药的配方十分简单,全是最为常见的药材,在莫家就能够全部找到。

而最最可笑的就是,根本不需要将药材炼制调配磨粉,直接用水煮沸,喝下去便药到病除。

将少量的解药和茶水混合在一起,在莫逢春的高精度控制下,茶水的气味没有丝毫变化。

而这药效嘛....

“来,爹,继续喝。”

“为父喝不下了,春儿,留着明日再喝。”

喝了足足八杯的莫建功实在是受不了了。

莫逢春见父亲眉间那一团黑气已经消散殆尽,心中窃喜,这才轻轻点头。

“没想到爹如此喜爱孩儿所沏的茶,明日孩儿再为您沏。”

莫建功脸上阴晴不定,轻声道:“明日再谈吧,春儿,提亲的事...”

莫逢春看着自己敬爱的父亲,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道:

“放心吧爹,成人礼结束,我就去提亲。”

莫逢春当然要去,他要去看看,究竟是谁,敢给他的父亲下毒。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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