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你叫什么名字?”土家坡乡副乡长兼劳务输出办公室主任萨球和亲切的问一个准备外出务工的小伙子。

“我叫土坷垃,大浪沟村的。”小伙子毕恭毕敬的答道。

“什么?什么?”萨球和一本正经的说:“我问你名字呢!”

“我就叫土坷垃,俺村有一半都姓土。”那个自称土坷垃的小伙子解释说:“坷垃两个字就是地里面坷垃蛋子的坷垃。”

“你怎么不叫砖头?”萨球和终于弄明白了,调侃的说了一句。

“俺村有个邻居叫砖头,比俺大两岁,不能重他的名。”坷垃解释说。

“你们两家是开窑厂的吧?不是砖头就是坷垃。”萨球和笑了起来。

“俺家三代单传,小时候俺爹怕俺养不活,就给俺起了个人、鬼、神都不待见的最贱的名字,说是好养活。”坷垃解释说:“上学时老师根据谐音,把坷垃两字变成克拉,就是一克拉等于零点二克的那个质量用的克拉。可是下学后村里人仍然叫俺坷垃,就连身份证也写成了坷垃。只好又变回来了。”

“哎呀,你这名字还挺复杂的。”萨球和打趣的说:“有历史渊源啊!”

“反正也没有参加工作,就这么凑合着叫呗。”坷垃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你准备到什么地方打工?咱们乡和南方很多城市都签有劳务输出合同,乡里可以推荐你去那里去打工。”萨球和介绍说。

萨球和说的实话,前几年乡里年轻人到外地打工的很多,但零零星星外出的人员毫无目的到处乱跑,有的花光了盘缠还没有找到工作,还有不少人上当受骗,弄得苦不堪言。为了帮助乡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乡政府领导们亲自带队外出考察,和一些城市的人力资源部门签订了劳务输出合同,这些农民工由乡劳务输出办公室介绍,和当地的人力资源部门对接,即保证了这些农民工到了地方就能干立即上岗,还能保证农民工的合法权益。

“我想去浙江。”坷垃说。

“去浙江什么地方啊?”萨球和进一步问道:“是不是想去杭州、温州、金华、嘉兴、湖州?那里企业多,用人也多。那里的人力资源部门和咱们乡都有劳务输出合同,工作也有保障。”

“我想去双童山。”坷垃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什么?”萨球和一下子没有听明白。

“双童山。”坷垃又重复了一遍:“双是单双的双,童是儿童的童,山是大山的山。”

“双童山在哪个城市或者地区?”萨球和疑惑的问道。

“我只记得在浙江省,具体,具体......”坷垃一下子没有想起来。

萨球和翻开浙江省地图,找了半天,终于在丽水市下面的一个云和县里找到了一个叫双童山的风景区的名字,忙问道:“你是想去双童山风景名胜区吗?那里和咱们可没有劳务输出合同,再说去风景区打工几率也很低啊!”

“这个双童山在什么县?”坷垃又问道。

“在丽水的云和县。”萨球和在地图上指给他看。

“是这里,是这里!”坷垃终于想起来了,说:“俺有个同学在浙江当兵,我是听他说的双童山。”

这仍然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你同学说过双童山,你就想去双童山啊?你去那里能干些什么?不会是去双童山风景区旅游吧?你现在恐怕还不太具备外出旅游的条件啊。萨球和毕竟是个有修养的人,不会说出让坷垃难堪的话,还是温和的问道:“你是想去找你当兵的同学介绍工作吗?”

“不是,我那同学已经退伍了。”坷垃赶忙说。

“那你去那里是想干什么?”萨球和似乎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他真的被弄糊涂了。

“我去找一个人。”坷垃终于说出了他去的目的:“我去找一个人拜师学艺。”

“拜什么人为师,学什么艺啊?”萨球和仍然不明就里,问道。

“我那个同学听人说过,双童山有一个号称江南蛇王的人,有饲养双头白花蛇的绝技。”坷垃说到这里,两眼泛出绿光,带着一种无比崇拜的神态说:“那双头白花蛇可是稀有药材,蛇毒堪比黄金,如果学会了这门绝技,我就可以回家乡致富了!”

“那江南蛇王叫什么,到底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双童山是个地区,地面很大的呀!”萨球和终于明白了坷垃此行的目的,出于关心又进一步问道。

“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坷垃似乎有点泄气的说:“所以来找你们,帮助介绍一下,我好去那一带找。”

萨球和无语了,他向外介绍过不少务工人员,有纯属出去打工的,做什么都行,不挑不捡;有的有一技之长要求定向去打工的;还有的想外出学技术准备学成回家创业的。但都是去大中等城市,唯有这一个另类是去深山老林的,而且是去学闻所未闻的养蛇技术。真的会有这种技术吗?萨球和第一次听说。不过他确实见过有卖用双头白花蛇泡制的药酒,那价钱好像是挺贵挺贵的。可见这种蛇的稀有,既然如此稀有珍贵,那说不定会有人真的饲养。不过即便真的有人饲养,也没有地方去介绍啊。何况即便有这种绝技,也绝非是等闲之人,人家肯收徒弟吗?再说没名没姓没地方的,怎么介绍啊?

萨球和看着坷垃那泄气中带着失望的神色,不忍心让这个小伙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何况作为一个劳务输出办公室主任,他有责任帮助自己的乡民外出务工,哪怕是出个介绍信也好。萨球和略一思索,便填写了一份介绍信似的公函:

尊敬的江南蛇王先生:

久闻先生如雷大名,我土家坡乡上下莫不高山仰止,叹为观止!乡民土坷垃更是视先生为先贤大德,愿诚拜先生足下,乞学高艺,唯此为大。望先生不以竖子愚钝,广施恩泽,以了其愿。

既颂

师安

楚东县土家坡乡劳务输出办公室

填好这张类似介绍信是的公函,萨球和长长的出了口气,也不管文字是否通顺,反正自己就这么个水平,再说也来不及详细推敲,盖上公章以后交给了坷垃。坷垃接过公函,仔细一字一句琢磨了半天,不由得对这个父母官肃然起敬起来。他不但如此动情的写了这么多文字,而且对这个近乎传说的江南蛇王几乎是恳求,要他收自己为徒弟。坷垃暗自庆幸自己碰上了这么一个贴心贴肺的好官,不由得两眼湿润了.....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坷垃口中吟咏着清平乐词,踌躇满志的行进在山间小径上。微风乍起,轻轻摇曳着山林,像殷勤的为大山梳着满头的秀发。

这是一条崎岖而又古老的小径上,小径静悄悄的,显得寂静而又空旷。四周静的有点怕人。一个人走山路是有点无聊的,开始小径边的野花还不时地微笑点头,走着走着就剩下脚底硌脚的感觉了。翻过一个山口,坷垃突然发现前面隐隐约约的飘着一片米黄色的头巾。

这一发现使坷垃喜出望外,在这近乎蛮荒的山野小道上,要有一个人同行那可是太好了。坷垃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奔走着, 追赶着前面小径上那片素净淡雅的米黄色头巾。那女人走得真快,素净淡雅的米黄色头巾像片飘荡药在半山腰中的彩云,倏而出现,转瞬即逝,似乎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这山径实在太崎了,以至于无论站在哪个山头上,都看不到它的源头和归宿。也许它真是无穷无尽的。也许它并没有源头,也没有归宿,只是像枯藤缠绕着一个巨大的老树那样,从山脚绕到山头,又从山头绕到山腰。一个山头尚未绕完,又从异峰突起的山峦中发现了新欢,突然伸出两臂,把另一个山峰拦腰抱住。

山径很古老,古老得谁都无法准确地考证它的年月。拐弯处儿级刀劈的台阶,经过岁月的风雨侵袭,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留下的只是一些的隐约可见的残迹。

野藤和杂草似乎怜悯它的孤独和寂寞,用肥嫩的枝叶尽精地在它身上覆盖着,抚摸着;几簇带刺的野蔷薇像个多情而又撒娇的少女,把淡黄色娇艳的笑脸毫无顾地贴在它的身上,似乎是在作温柔的悄声絮语。

自从那片米黄色的头巾出现之后,坷垃内心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有了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才领略到了大自然的原始的和谐之美。

可是那片素净淡雅的米黄色头巾在拐弯处飘荡了一下,倏地又消失了,像微风吹散了一缕山岚,带走了美好的希冀,给坷垃只留下了寂寞和惆怅。

像放风筝的人,生怕随风飘荡的风筝断了线会消失在遥远无际的天空里,坠落在无法寻找的丛林中,又像狩猎者突然间失去了目标一样,有一种前功尽弃的失望感。坷垃踌躇了一阵,终于又急急忙忙地向转弯处奔去。他不甘心那片素净淡雅的米黄色头巾就此失去。

山里的黄昏来得早一点,太阳还不曾下山,暮靄就已蔓延开了。

夕阳像熟透了的蜜桔,在苍穹与山峰的连接处划了一道动人的彩环。蔚蓝色的天空也立刻变得极其妖艳起来,像蒙上了一层城市人喜欢穿的、淡紫色的半透明的乔其纱,更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山区黄昏的柔软和温和。

山区的黄昏是恬静的。这里没有城里人讨厌而又避不开的那种喧嚣,路旁的野蔷薇和夜来香暗放着芳香,足以把人们带进一个温馨而和谐的太虚仙境。

“唰”的一声响,拐弯处稀疏的竹林中飞出一团东西, 像从天而降的一条围,软绵绵而又凉冰冰地套在他的脖子上。

坷垃猛一愣怔,本能的自卫反应使他伸手去拉那条围脖, 突然感到一股刺鼻的膻腥味向他袭来。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是一条比鸡蛋还粗的蛇缠在脖里。

骤然而来的惊恐,使他浑身像被电击了一般,绝望地叫了一声“哎呀”,便向后倒去。脖子里的花围脖似乎越来越紧,缠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那蛇的头正往他的脸上延伸,从那越来越强烈的膻腥味里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救命……”他呜咽着喊了一句,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稀硫的竹丛发生一阵沙沙抖动,随着响声,那素净淡雅的米黄色头巾又倏地一下飘了出来。

这是一位身材修长的少女。那一身打扮和时髦的城市姑娘没有什么两样。特别是那双淡黄色的旅游鞋更显得利索,一身淡青色新式风衣,把紧裹着的身躯勾勒出了几条明显的曲线。微黑的脸膛上显示着少女的妩媚,只是过份的自信和矜持,使这张本来应该是温柔的面孔变得冷艳逼人,那双不停转动的眼珠,流露出嘲弄、得意的光芒。

她以得胜者的姿态盯着斜卧在地下的坷垃,从那狡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是征服者。

“起来!”果然,她冷冷地朝对方喊着。

尽管这声冷冰冰的语言像石头蛋一样砸人,而此时坷垃却像得到救星一样猛地睁开眼来,又慌乱喊了声:“救命——”

她没有动手救他。只是又往前跨了一步,像审讯俘虏似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从对方那带有敌意的目光里,他猛地悟出了什么,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出外做生意的……”

“嘿嘿!”她冷冷笑了一声,仍然逼视着乞求般的他,问道:“做生意的?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什么?我看你这贼头贼脑的鬼样子,怕是做无本生意的吧?”

“真的……”他感到脖子上的花围脖在一阵阵的紧缠着,他不敢动,他怕触怒这条蛇,要是咬上一口,那就一切都完了,毒汁留在身上,救下来又有什么用。眼下,他清醒地感到,毒蛇那可怕的牙齿并没有刺在他身上,只是缠得他难受。他极力忍受着这种室息的苦痛,乞求地说:“我在县城里……看见你卖双头白花蛇……很赚钱,就想……想跟你学……学本事,就跟着你来了……并没有……没有坏意……”

她似信非信地盯着对方,尽管仍然带着敌意的戒备,但目光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也许,她从对方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拦路抢劫的凶器,有点相信他不是那种歹人了。

“你是哪里人?”她从对方的口音中发现不是本地人,又回了一句。

“楚东县……”他突然想起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说:“我口袋……有……介……介绍信……”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走上前去。从对方的褂子里摸出了一张折叠得周正的介绍信。

介绍信

沿途各地:

兹介绍我村青年土坷垃前往浙江、江西等地学习养殖牛蛙技术,请与接纳为盼!

此致

敬礼

楚东县土家坡乡大浪沟村民委员会

这是一封临出发时,村委会给他开的介绍信,他装在外面的口袋里。至于乡劳务输出办公室开的那封公函,他珍藏在挎包里,不见江南蛇王他是不会拿出来的,也不会说出来。

也许是介绍信后面那红圆圈圈起了作用,她反过来调过去地看了两遍,终于相信了对方的身份。

她转身又进了那片稀疏的竹丛,提出了那只方方的精制的竹篮儿,又快步来到他的跟前。他早已是满头大汗,不知是憋出的热汗还是惊吓出的冷汗,脖子上的青筋绷得豆角一样,脸色也变成了紫红色。

她用纤纤的手指在一个小塑料布袋里摸了摸,似乎是要沾上一点什么药,然后迅速地打开了竹篮的上盖。她把打开盖的竹篮贴在坷垃的脖子上,用在塑料布袋里摸过的纤纤细指轻轻地接近蛇头。一瞬间的功夫,那蛇像突然间断了筋骨一般软瘫下来,“花围脖”在脖子上挂不住了,慢慢地掉进了竹篮里。

坷垃终于能干张开大嘴深深地吸了几口山里的新鲜空气,仿佛要把刚才窒息的胸腔狠狠地填满,山里的空气竟是这样的甜润,像是给蜂蜜拌了一般。随着吐出的几口浑气,头上的汗珠像豆粒一样滚落下来。

也许是由于刚才的误会引起的恶作剧使她感到不安,或者是她有意打破难堪的局面,她那长长的脸上冷艳顿收,山里女子特有的那种野性也被温柔和怜悯所代替。她掏出一只印有西湖旅游图案的花手帕,递给对方擦汗。

“不,不。”他感激地推让着。少女突然间的关心倒使他变得极度不安起来,胆怯地往后退着,习惯地用袖口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与其说是擦汗,倒不如说是掩饰眼下的尴尬。

她“噗”的一声笑了,原来这是一个没出过门的老实巴脚的青年后生。刚才,却把他当成了歹人。

——

作者有话说:

 不是想搞纯文学,只是想尽量把它搞得高雅一点;也并非想给情场写教课书,更不想教人做生意,只是觉得这一伙人碰到一起肯定会发生不少故事,也许他们会告诉你这些东西。进来看看吧,看完就不用读研究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