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龙潭村三面环山,村口有一个巨大的水潭,潭面常年水雾缭绕,如同置身仙境。按风水堪舆中所述,这就是一处龙脉宝地,老人们常说,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深藏着历朝历代的无数古墓。

我叫刘骁,老家就在龙潭村,上学后搬到了镇上居住。听我爸的意思,当初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寄予厚望的,希望我以后能够勇猛,胆大,干出一番事业来。

不过说来惭愧,虽然我确实胆大包天,但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做过一件让我爸长脸面的事,反而给他惹下了不少麻烦。当我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时常有邻居上门来告状,说这孩子也太顽皮,他家养的老母鸡都被我追的不下蛋了。

因为调皮捣蛋,小时候没少挨打,可我总是不长记性,该闯的祸,还是一个也没落下。刚上高中时,记得有一回我和同宗的小胖干上了,两人都说自己的胆子比较大,你敢在坟头撒尿,我就敢在棺材里拉屎,吹起牛来,谁也不服谁。为了夺下‘‘刘大胆’’这个称号,两人决定死也要分出高下。

吵到最后,我们一致认为这事不能搞虚的,应该要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于是两人约定,凌晨两点准时起床,一起去隔壁瓦窑村看杀猪,先不去管辈分的大小,谁要是害怕了,谁就是孙子。

镇上菜市场的猪肉都是瓦窑村张屠夫家供应的,说起猪肉谁没吃过,但不见得有几人亲眼看过杀猪吧,毕竟那血腥的场面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

可是当时我和小胖并不知道,瓦窑村令人恐惧的不仅仅只是杀猪见血,还他妈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

近段时间好几个村民说自己家里丢了禽畜,加上半夜村中的老狗总是无缘无故的吠叫,搞得村里人心惶惶,一度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只不过当时政府对破除封建迷信工作抓的很严,再说除了丢些鸡鸭牛羊,又没出什么大事,村民们嘀嘀咕咕的也只能在私底下把‘‘闹鬼’’这事给坐实了。

我和小胖浑不知危险,两人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这样借着灰蒙蒙的微弱月光,一路摸黑来到了那张屠夫家的小院外。

围在院子四周的土墙有一人多高,我和小胖就找了处隐蔽位置,踮起脚尖趴在土墙上,跟做贼似的偷偷往里观看。

院子里挂了一盏橘红色的风灯,摇摇晃晃的灯光下,有个大土灶烧着滚滚热水,旁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屠宰刀具。赶巧有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拖拽着一只肥头大耳的花斑猪,看情形是要往一张被血水浸成暗红色的宰台上按。

花斑猪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是上了那木头板板会是什么下场,嘴里“嗷嗷”直叫,四只腿竖的笔直,死撑着泥巴地不肯向前一步。几百斤的大肥猪,力气差不多和三个壮汉势均力敌,一时双方相持不下。

不过一物降一物,杀猪的自然有对付猪的手段。见这猪不老实,当前的那位屠夫骂了一句,随手拿起一把手指粗的铁钩,勾在了花斑猪的口中,接着再往前拉,花斑猪嘴里吃痛,四条腿立马软的像面条,只能乖乖的被送上了宰台。

那宰台上装有一个特制的半圆弧拱圈,只要把猪头往里一推,再有一人顶住它屁股,这猪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我趴在土墙上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感到耳边‘‘嗡嗡’’作响,好似黑暗中有只大苍蝇向这边飞来,晃过一道黑影,我疑惑的揉了揉眼睛却又什么也没看到。

‘‘干嘛呢?’’小胖见我东张西望的,连忙把我脑袋掰了回来,让我别耍小动作,态度认真点。我挠了挠头疑惑的说:‘‘奇怪,刚才后山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来,听着像是苍蝇,不过比鸟儿还大,一转眼又不见了。’’

小胖撇头看了一眼,啥东西也没瞧见,他还以为是我害怕了不敢看,在故弄玄虚呢。于是眯着小眼睛,藐视的看着我说:‘‘去,去,少给我来这套啊,快认真的看,仔细的看,不然就当服输也行。’’

我被小胖一激,就把黑影的事给忘了,冷哼一声说:‘‘哼,这有什么好怕的,你也太小瞧我了,别说是死猪,就算是看死人,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目光转向院子中,那屠夫三人都是杀猪的老手,动作娴熟,分工明确,两人于左右按住猪屁股,那大肥猪哀嚎着半分也动弹不得,另一人已掏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揪住猪耳朵,对准它的喉咙三寸位置。

屠夫刚拿捏好分寸,明明还没下刀,突然‘‘嗷呜’’一声,那只花斑猪不知何故,却已先惨叫起来。屠夫一惊,手里的尖刀偏移了方向, 避过了喉咙要害,只在花斑猪的脖子处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如同是开了闸的水龙头涌了出来。

花斑猪身上吃痛,竟然生出来一股蛮力,只见猪头用力一拱,‘‘咔嚓’’声响,居然挤断了小腿粗的拱圈,接着四脚生风般直朝向屠夫们撞去。

几百斤的大肥猪发狂似得冲撞过来,看着就跟推土机差不多,被撞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屠夫们一惊,慌忙侧身逃散。转眼间从猎手沦为了猎物,花斑猪追着屠夫满地跑,小院中别开生面的一幕,一般人还真没见过。

这反转的画面我也没想到,和小胖正没心没肺看的起劲,可此时我忽然感到土墙怎么轻微摇晃起来了,难道地震啦?转头看小胖正咬紧牙关,额头在微微的冒汗。

小胖原本就比我矮,由于承受着本不该属于他这年龄的体重,踮的时间长了,难免会出现双腿酸麻的情况。于是小胖两手使出吃奶的劲往上趴,咬着牙想让自己的头抬高点,这样重心就都压到了这堵墙上。

我暗道不好,再压下去,这墙就要塌了。连忙说:“小胖,使不得啊。”不料话刚出口,为时已晚,泥巴敷的土墙,再也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挤压,连带着我们一起轰然往里倒塌。

‘‘磞’’一声巨响,只见整面土墙都翻倒砸在院子里,扬起了大片的尘土。巨大的动静把院中的三人一猪都镇住了,我和小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爬起身来都很是尴尬,一时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在这节骨眼上,推到人家的墙,确实不地道。杀猪的都是暴脾气,但是屠夫们现在还顾不上来呵斥我们,眼前的这头花斑猪,浑身染满了鲜血,说不出的狰狞恐怖。乌青色的头颅,还在扭动不止,嘴里发出怪异的“呜呜,呜呜,”声响,仔细分辨就像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听的人浑身起栗。

三个屠夫面面相觑,心中骇然,他们手底下屠过的猪都快能编成一个团了,还从没遇到过眼前这种事。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这头猪再怎么诡异也得先杀掉,三人手里同时握起了刀,硬着头皮正要再上去补上几刀。

那花斑猪似乎也知道墙倒了自个就可以逃出去,这时候嘴里‘‘噗噗’’喷着白气,突然抽风了一般又向我们撞来。三名屠夫一惊,连忙分左右散开,由于我和小胖离的近,眼看硕大的猪头已到跟前,我急忙一个鱼跃,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就地一滚,闪到了旁边。

身后的小胖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他大喝一声,两腿用力一跳,身体跟着腾空而起。按小胖的预估,本想是让花斑猪从自己的胯下穿过,但是他太不了解自己的体重了,就算跳的再用力,也不过就是身上的肥肉多抖了几下而已。

小胖装逼失败,马上就因此付出了代价,被猪头一拱一翻,小胖‘‘嗷嗷’’怪叫两声,转瞬之间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猪背上。

‘‘刘骁,救命。’’花斑猪背着小胖一起钻过了塌倒的土墙,只听耳畔呼呼生风,小胖脑袋朝后倒骑猪,吓的魂不附体,哪里还敢再动,只好闭上眼睛,死死的抱着猪屁股。

花斑猪出了院子后在村子里飞奔,我爬起来赶紧从后面追上,小胖被这头会发出女人哭声的猪驮走,肯定是凶多吉少啊!

我虽然马上去追,但是花斑猪跑的比摩托车还快,我两条腿拧足了劲还是越离越远,眼瞅着就要跑没影了。

这时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狗叫声,前方有一条大黄狗斜刺里冲了出来,龇牙挡住了花斑猪,逼得它急刹车停下脚步,又往右边跑去。

不过随着大黄狗的出现,一时间狗吠声越来越密集,清冷的月光下,不多时村中各条小道中奔出了白的、黄的、黑的、足足十几条狗。

乡下地方贼比较多,这些都是村民自家养来护院的土狗,这时候前后夹击挡住了花斑猪的去路。我原来对狗没什么好感,由于从小爱捣蛋,以前没少被狗追过,现在看到它们却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农村的土狗平日里为了争地盘,都是互不相让,自个打的死去活来。但是今天却是出奇的团结,以那条大黄狗为首,井然有序的聚拢形成一个包围圈,个个龇牙咧嘴,冲着花斑猪怒目相视。

花斑猪似乎非常害怕狗,在群狗的咆哮声中难受的团团转,几次想突围也没有成功,那条大黄狗还趁机在它后腿上咬了一口。

其他的狗也正要一拥而上,可是花斑猪本就体型颇巨,皮糙肉厚。现在中了邪一般,更是又生出许多蛮力,几条体型略小的土狗没有经验,迎头去咬,被花斑猪的大脑袋一顶,‘‘嗷嗷嗷’’叫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花斑猪横冲直撞的不容易近身,不过土狗也没退让,趁它不注意就去咬它后腿。花斑猪顾头顾不上腚,只能团团转,双方相持不下,花斑猪的叫声变得更加凄惨无比。

我追赶上来后急忙大声呼唤小胖,让他寻个机会赶紧翻身下猪,难道真想给驮回去当上门女婿啊!

但是不管我怎么喊,怎么叫,小胖就是毫无反应,可能在泣血的啼哭声中早就吓蒙了,根本听不到我的话。

他面无血色的趴在猪背上一动不动,我担心他的安危,只得硬着头皮随着诡异的花斑猪来回打转,想寻找机会上前去救人。

此时东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天开始蒙蒙亮了。花斑猪就显得更是惊慌,动作也变的迅猛起来,几次三番来回冲撞,终于让它寻得一个缺口,逃出了土狗的包围圈,然后死命向着后山的一座废弃砖窑跑去。

之前我趴在土墙上时,感觉到黑影就是从这方向飘过来的,不会真这么邪门吧!想到处在危险中的小胖,我咬了咬牙,只得又跟着一群狗继续在后面狂追,直到看着花斑猪进了那座窑子里面。

破砖窑在山脚背阴处倚着崖壁而建,荒废都已经几十年了,四周杂草丛生。这座山头一直没什么人来过,花斑猪钻进了其中一座烧砖的炉房后就没了动静。

我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了,总算是没落下,赶到后看到狗群只在炉房门口徘徊打转,却始终不敢进去门内。

这座炉房面积差不多有两间民屋大小,上头的大烟囱因年久失修已断成了两截,在屋顶上砸出一个大窟窿,除了眼前一扇用来运送砖头的拱门外炉房周围再没其他出口,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当时暑假过完才没多久,天气还正是炎热之时,但是我站在炉房门口却不自觉的全身直打冷颤,这种刺骨的阴冷,并不是通过肌肤感受到,而是一种直接触及灵魂深处的死亡气息。

我虽然自小就胆大包天,从来不知道害怕两字怎么写,然而现在这种惊悚不安的感觉前所未有,这是人体察觉到危险后的本能反应,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进入炉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