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游翘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把站在一边时刻准备伺候她的冬雪吓得震了震。

游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被人按在陶缸里的恐惧仍然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曾散去。冬雪没有贸然开口打搅她,只是小心而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儿来,抬起头,迟疑地看着冬雪:“冬雪……?”

冬雪往后退了一步,福了福身子:“小姐唤奴婢有何吩咐?”

游翘定定地看着她,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方才接收到剧情——

这是一个父母双亡、被寄养到小姨家的美人大小姐,仅仅是为了增进男女主角感情便枉死的故事。

游翘穿书了。

她小时候家境不好,父母养她一个人已经很勉强了,更何况坚持“儿子继承家业,女儿不中大用”的父母又生了她的弟弟,高中后的学费全靠国家补助和奖学金,上了大学才多加了一份兼职工资。

游翘毕业之后,进了一家工资待遇不错的私企,父母问她拿钱,她干脆就拉黑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大概是小时候穷怕了,她成了整个部门工作起来最不要命的,也是业绩最亮眼的那个。

但是她早些年的省衣节食导致身体底子不怎么好,于是某天熬夜赶工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猝死了。

猝死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是一把剪刀猛地合上了,把游翘的命运的线剪断在这一刻。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她还年轻,还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畅想好的未来却在此刻告终。

但是她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股巨力拉扯往某处,某种玄而又玄的力量把她还没彻底消散的意识拉入了这副躯壳。

游翘缓过神来,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不远处,一个长相与她有十分相似的少女袅袅婷婷地朝她走来,身上穿着素白的麻布长衫。

游翘没有吓得跑开,她好像在和父母幼弟那长达好几年的拉扯斗争里,把常人会有的忌惮恐惧消磨掉了,因此,她胆子极大地打量着款步行来的少女。

少女朝她做了个古人才做的礼节,抬起眼来,说:“我和你做个交易。”

少女把自己坎坷的一生娓娓道来——少女出生在一个武将世家里,九岁的时候,父亲在战场上被流箭射中心肺,不过片刻便以身殉国;母亲忧劳过度,也随父亲去了,偌大的将军府就这么散了;游将军的独女被托孤给母亲的胞妹,原本以为能在这里安稳长大,没想到这位小姨老早就嫉妒自己姐姐能博得父母喜欢,又嫁了将军,而自己却嫁了一个副将,游翘一到家,就被她丢到了猪圈,让她去喂猪。

游翘性子娇软,不会反抗,经年累月下来,原本还有点担心她向祖母祖父告状的小姨也就愈发肆无忌惮,动辄毒打辱骂,甚至是抢占了不少属于她的东西。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

左丞相家的邱二小姐文武双全,是个真性情的美人,原本和祁三王爷定了亲,没想到风流的祁三王爷对外出采购的游翘惊鸿一瞥,忍不住向她示好。游翘被吓了一跳,赶忙推脱,祁三王爷却坚持要游翘一同去赏花,于是猛地抓住了游翘的手腕要带着她走。

这一幕让邱二小姐看到了。

邱二小姐性子张扬,更是受不得半点委屈,当下就要和祁三王爷退亲,说着说着就落下两滴泪。祁三王爷看不得真正放在了心上的人哭,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做的事对邱二小姐有多大伤害。

邱二小姐回过头,看见揉着手腕,颇感无措的游翘,突然挥出长鞭,毫不留情地鞭挞对方。

游翘被打成了重伤,回到家后被小姨万分嫌弃地扔到了马厩里,过了几天便死了。

最后,同样名为游翘的少女微微一福身,说:“我把你的灵魂带到这里,是借了我全部灵魂的力量,经此一遭,我不入轮回,无法往生。你醒了之后,会回到一切的起点,我把我的人生给你,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活下去,帮我报仇。”

游翘略微一沉吟,心道:这不就是当时挺火的《病娇皇后》吗?邱二小姐邱婧悦实则是个穿越而来的杀手,性子有点病态,和风流又野心勃勃的祁三王爷联手,在皇位之争里脱颖而出,最终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被她鞭打到重伤的游翘不过是如广袤海洋一般的整篇文里最不起眼的一朵浮沫。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次重生的机会。而游翘太想要好好活一次了。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是白捡了一条命,况且上辈子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这点坎坷于她而言也算挑战。

思及此处,游翘点了点头:“可以。”

少女又深深地弯下腰,作了个揖。

于是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便成了此时醒过来的游翘。她犹疑地辨认着侍奉在身边的少女,幸好,猜对了。此时她刚过完了原身“游翘”此前十三年的记忆,终止在昨天被发脾气的表妹拿来撒气,按在了装满了水的陶缸里。

发现原身晕了过去之后,小姨一家赶紧把她捞了出来,见她只是昏了过去,也只让原身的丫鬟冬雪守着。这才让游翘钻了空子。

冬雪伺候她换了衣服,一边给游翘系上衣带,一边细声软语地说:“小姐,夫人她又在叫唤了。他们已经用过了早膳,这会儿在等你去收拾呢。”

游翘不语,新奇地打量着镜子里的美人。

原身和游翘长得极为相似,同样是鹅蛋脸和桃花眸,也同样的,眼角下方生了一颗泪痣,眼头也有一点小红痣,像一只美貌的、借此来勾引赶路人的山妖。

只是原身此时不过十三岁,又常年在家里干活,又吃不饱,因而略微面黄肌瘦;游翘本人呢,又常常加班加点地工作,皮肤很差,黑眼圈也重,这才把二人的相似度削弱了一点。

冬雪见小姐一言不发,以为是伤心了,语气更是软了一点:“小姐,莫要太担心。再忍一忍,假以时日,就到了出嫁那天,魏公子定会好好爱护你的。这点事儿,且忍一忍,就过去了。”

游翘回过神来,在脑子里检索片刻——魏公子。曾经游翘也以为是救赎,后来才醒悟过来不过是另一个地狱罢了。

礼部尚书的嫡次子魏元英和她有指腹为婚的婚约,但实际上,他早就在一次秋狝里对策马飞驰的邱婧悦一见钟情。最后,他大张旗鼓地和游翘退了婚,旁的人问起来,爱面子的魏元英只含糊其辞地说:“游翘此人,与邱二小姐相比……实在是不算得良配。”

结果全城都传话,游将军的孤女游翘,品行不端,不算良配。

回到现在,游翘理了理发鬓,随意答道:“可能吧。冬雪,替我送封信给祖母。”

她轻巧地斜睨了冬雪一眼,见到冬雪的脸色很细微地变了一瞬,声音也有些不自然:“小姐怎的如此好兴致,突然想到给老太君写信了?”

游翘微微一挑眉——看来这丫鬟也不像原主想的那样忠心啊。她面上敛下思绪,勾了个漂亮的、温和的笑容:“冬雪,莫要多问。”她不轻不重地指责回去,就不再多说,反而让冬雪心里微微一惊,几乎要以为游翘发现了什么。

游翘此时所处的朝代,名为大夏朝,先帝早年已逝,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嫡长子继承了皇位,即为当今圣上,余下的便是三位王爷,其中以原文的男主角为最小;女儿即是远宁公主,但可惜在早些年已经病逝。

游翘的祖父游危是当今圣上亲自封的定国公,在大夏朝里是一等一的人物;而游翘的祖母宁氏是先帝的侄女,也是当今皇上的表妹,是大夏朝的长风郡主。游家可谓家大业大,为官为人安分守己,相当地为皇上重用。

游翘是游家大房的孙女,上头有一个二房的堂姐,下面有一个二房的堂弟。游家并不看重男女,甚至由于游翘是唯一一个年纪尚小的女丁,实际上格外受宠;游家不靠联姻,只靠自己,自然不屑于把姑娘家当联姻工具,对游翘的好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可惜原身是个性子软、不怎么有主见的,日日听了表妹的撺掇,渐渐地,就疏远了游家。

但是,在游翘此刻的时间点上,游家和她还没疏远开,她的表妹李丹颖还在游说的过程中。

游翘只在信中说了自己最近过得还好,有吃有住,但许久未见祖父祖母,实在想念得紧,等日后空下来了,便登门拜访云云。她又在最后写,自己想念祖父祖母的心仅靠书信实在是太单薄,自己现在赶着去收拾桌面,还有些洒扫洗衣的杂活,来日再书信陈情。

她没有再找冬雪,而是趁着出门采购的时候,找了个店小二,付了四文钱,拜托他一定要送到定国公府上。只是简单跑个腿就有四文钱报酬,店小二乐得连声答应,收了钱和信,立马就出发了。

游翘回到李家时,她的表妹李丹颖正在拽着游翘的小姨张氏的胳膊轻轻摇晃,很熟练地撒着娇:“哎呀,母亲!那小杂种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堆东西啊,你就给了我吧。”

张氏生了一张很富贵的脸,圆脸圆眼,原本是很慈善的面容,又因为那双吊梢眼显得刻薄了起来。她面上露出一点为难:“可……那可是她爹娘留给她的……她娘可说了,已经跟定国公府那儿通过气儿了……这东西要是我们动了——”

李丹颖见张氏已经有点动摇,更加娇声娇气地说:“母亲,我想要!到时候定国公府那边真问起来,我们就让游翘说是自己弄丢了。她那奴性,还怕她不答应吗?”说到此处,她很不雅地撇撇嘴。

游翘微微蹙着眉,知道这母女俩肯定是昧了她父母给她的一些东西。她也不客气,走上前去,冷着声音说道:“我东西呢?”

她突然出现,把李丹颖和张氏都吓了一跳,张氏反应倒是快,马上尖着嗓子骂开了:“什么东西不东西的,活儿都干完了?!就在这儿和我们扯皮!”她顺手拎过放在一旁的扫帚,作势要揍她。游翘从小到大不知躲过多少无端的挨揍了,她矮身往旁边一钻,像条小鱼一样灵巧地跑到一边去,仍不忘质问:“我东西呢?!你们是不是给我昧了?”

以往屁都不敢放的兔子突然开始蹦起来咬人了,张氏气得不轻,想也不想便挥着扫帚追了上去:“什么叫给你昧了?!我们家养你这么多年,拿你点东西都不成了?!”

游翘躲得及时,有意无意地往大门处跑,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影晃动,当机立断地大喊道:“你们养我这么多年,我就给你们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活!我没有白吃白喝,但你还是昧了我祖父祖母给我的东西!这也就算了,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你也要拿!”说罢,她挤出两滴眼泪来,甚至一狠心伸手在旁边的花圃里抓了一把泥,凶狠地往张氏身上掷去。

游翘这一招,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李丹颖本来站在一边看戏,不料也被四散开的泥土波及了一身,她素来自恃美貌,眼下一身脏泥,登时气得跳脚,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地骂了开来。

而首当其冲被泼了一身污泥的张氏更是肺都要给气炸了,她抹了一把脸,丝毫不顾忌形象地尖叫着:“好你个小贱蹄子,看我今天不把你腿给打断!不知道哪里学的话,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跟你爹娘一个样——”

恰在此时,本来像是条灵巧的游鱼一样的游翘突然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倒在地!张氏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她高高举起扫帚,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游翘被打得哭爹喊娘的场景。

游翘心下一狠,整个人蜷缩起来,双手紧紧地护住头部——

“大胆张氏!给本公住手!”突然,木门被人大力撞开,几个护院模样的壮年男子鱼贯而入,随后,一个身着玄色祥云纹长袍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