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私企也要反腐
“反舞弊调查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2018年9月的一个清晨，“恩亿领先资产管理公司”总经理助理兼法务总监陆白一边驾车行驶在北京城车辆如流，行人如梭的街道上，一边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没错，陆白此去，正是去接受一项在感觉上很正式的反舞弊调查。
他是昨天下午下班时接到的电话通知。
很突然，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冷冰冰的声音。
至于调查的发起方，据说是恩亿领先所属的上级公司恩亿集团总部，也就是恩亿领先的领导和老大。
好嘛，这意味着，任何想从恩亿领先内部先打听点什么小道消息的想法，都显得极为幼稚和不堪，甚至在它还没来得及成型的时候，就应该彻底的灰飞烟灭。
在确认了被通知的人的确名叫陆白之后，陆白迅速检索了一下自己的各种行为。
时间范围从近期延展到中期，最后终于扩大到他入职恩亿领先后的这三年之内，且无论这些行为是否与工作有关。
总之，经过了各种折腾。
陆白在刹那间的恍惚和茫然之后，猛然产生了某种他被某人“先斩后奏”了的狂乱感觉。
然而，让陆白感到强烈愤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今天是周末。
他差不多已经忘了，一个正常的周末该是什么滋味！
无论集团公司是否能如期上市，在经历了一周又一周惨无人道的996之后，他难道不该像条死狗一样睡上整整一天吗？
哪怕天崩地裂、地老天荒，也绝不醒来！
陆白由衷地认为，天哪，这才是该有的、最有人情味的周末好嘛？
但是没法，只要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你就会被一种蚂蚁搬家一般的节奏裹挟其中，且身不由己。
你会时而为所谓的理想激昂奋进，时而对现实忧惧难抑，一如人们面对滚滚红尘来来去去时的窘迫模样，内心总是充满某种欲罢不能，欲说还羞的复杂滋味。
还是说点开心的事吧。
后天就是咱伟大祖国的生日——国庆节了！
陆白随便朝车窗外扫一眼，就能看见满街的电线杆上都挂上了鲜艳的红灯笼。就连公交车站那些值勤的大爷大妈，都洋溢着满脸喜气洋洋的颜色。
如果不出意外，陆白今晚回家的时候，一准能看见自家小区的单元门口，也悬挂起了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
这才是一座生机勃勃的城市本该有的模样！陆白心想。
黑色凯迪拉克轿车不急不缓地驶过车流汹涌的城市街道。
城市街景伴随陆白漫无目的的眼神，不断滑过车辆前窗。
街道两旁，林立着各种款式的高楼大厦，各种商场，还有各种大小不同的店铺，以及各式各样行色匆匆的人群。
很快，不远处一块“中信银行”的巨大LOGO广告牌映入了陆白的眼帘。
与此同时，一张长着丹凤眼的美女脸庞缓缓浮现在了陆白的脑海之中。
她是美智科技乔总的助理，名叫吴美瑶。
美瑶，一个很有画面感的名字。
不是吗？这样一个名字，似乎完全不用特别使劲地联想，就能和一个真正的美女挂上钩。
并且，充满粉红的颜色。
但这还不是最让陆白纠结的！
最让陆白纠结的，是吴美瑶在两周前和他谈起的那个颇有想象力的话题。
时至今日陆白已然忘了，在那天那个该死的酒局之中，到底是他哪个话头引发了吴美瑶后面的一系列奇思妙想。
他只依稀记得，在他舌头都捋不直了的时候，还在不停地表白，就算是把他陆白脑浆子打出来，他也没那本事，能把恩亿领先账面上的数亿资金挪个地方。
比如，把那一串令人眼晕的数字代表的巨款，从目前的工商银行转存到中信银行某个分行的柜台上。
真心话，以目前陆白在恩亿领先的地位来说，他真没那个能耐！
和吴美瑶废话说了半天，最后就差赌咒发誓了。
如果赌咒发誓能解决问题的话。
当然，陆白也明白，吴美瑶所依仗的，也绝不仅仅是她那双时刻忽闪着无限风情的丹凤眼。
陆白以为，现在这年头好色的男人肯定有，但还会为此真正玩命的绝对不多。
倘若真有那么一两位，脑壳上也绝对顶着“此乃好汉”四个大字。
所以，当吴美瑶朝陆白抛了个媚眼，再轻飘飘地甩过一句“该有的好处，大家都有”时，陆白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无耻小人的羞耻感。
说起小人，陆白顿时了然。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面前的这位吴美瑶女士，能不能促成恩亿领先对美智科技的投资且两说着，但时不时地在乔总面上扔上几句小话，存了心的要坏他的好事，也绝对够他陆白喝上一壶。
更何况在那之后，人家吴美瑶把话说的敞亮，不用全部，只要相当的一部分就可以。
只是小姐姐，这相当的一部分，到底是多少呢？
陆白自认，仅凭自己在恩亿领先的能量，就算他跳着高地蹦跶，也无法满足吴美瑶女士的良好愿望，所以没好意思继续虚情假意地打问，只是在心里弱弱地问了那么一句。
至于乔总的堂弟，恰好是中信银行某个分行营业部大客户经理这样的重要细节，却是吴美瑶在后来才有意无意透露的。
这，陆白就不得不呵呵了。
呵呵之后，陆白发现，由于乔总的，堂弟的出现，和吴美瑶的谈话似乎一下变成了一个死局，一个他逃无可逃，必须面对的问题。
此刻，一个异常合理的怀疑忽然从陆白心底冒了出来，那就是，此吴美瑶绝非彼吴美瑶，她拐着弯，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是在转达乔总的意思啊！
并且很显然，这不可能是美智科技董事会的意思，而只是乔总个人的兴趣爱好或者借题发挥罢了。
是交换？还是一种要挟？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考虑到美智科技拥有的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在如今乃至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资本市场的香饽饽，但凡投资圈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想冲上来狠狠咬上那么一口？陆白一早就给自己定下了“谦虚谨慎，忍辱负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十六字谈判方针。
再联想到双方已然谈了大半年，却依旧没有肯定的结论，陆白就倾向于认为这更像是一种要挟。
一个只可意会，等同于临门一脚的条件！
得，在这世上，还真没谁会白给！
虽说商场如战场，但也不带这么步步为营的吧！
一想到存款和乔总，陆白顿时头大如斗。
陆白必须承认，他很纠结。
因为恩亿领先对美智科技的投资案，无论是对他个人而言，还是对公司而言，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于私，这是他担任总经理助理之后牵头负责的第一个案子，如果能干净利索地干完这活儿，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加速进入恩亿领先的决策圈。
于公，这次投资一直被况达视为调整和优化业务结构的重要举措，一旦成功，势必成为恩亿领先实现业务转型的重要契机。
毕竟早在几年前，集团公司就要求恩亿领先务必加大力度，调整和优化公司业务结构，其中重中之重，就是务必增加对科技企业和医疗产业的投资，与此同时，则必须毫不迟疑地减少对房地产行业的投资额度和比重。
两个务必，一个必须。
这对一贯以房地产业务为核心的恩亿领先来说，无疑是压力山大。
所以况总对美智科技的投资势在必得。
眼看一桩好事，有可能朝着悲剧的方向发展，陆白这段时间就难免过的如履薄冰。
他不是没想过，遇到红灯绕着走，但每每想到乔总做为美智科技主要的技术发明人和联合创始人之一，在美智科技董事会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陆白就知道，乔总这个红灯，还真没法子饶！
我去！
如果再假设，解决存款问题是决定此次投资能否成功的关键前提和必要条件，那么，陆白和恩亿领先除了心情复杂地半推半就，还有其他的选项吗？
是疖子总要出头的。当陆白把这个掺杂和裹挟着浓烈要挟味道的条件汇报给况总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忐忑不安。
陆白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无论是况总本人，还是恩亿领先董事会的那些人，没人会喜欢这种被人拿捏的局面和感觉。
更何况恩亿领先可是甲方。
啥时候拿钱投资的甲方不能在乙方面前横着走，而是变得这么憋屈了？
这分明是分分钟让陆白里外不是人的节奏。
然而，就在陆白等待况总答复的时候，真正的悲剧却发生了。
两天前，况总忽然死于一场意外，死于一场彻夜加班之后的突发疾病。
两天前的那个早上，况总在走出办公大楼下楼梯的时候，跌倒在了楼梯上，就再也没有爬起来，就死在陆白的眼前。
于是，陆白有点沮丧，他自然而然想起了今晚六点和乔总约的晚饭。而在这个饭局之中，存款显然应该是彼此谈话的题中应有之义。
是世事无常？还是流年不利？！
“反舞弊调查科”几个硕大的威风凛凛的大字，再次麻酥酥地浮上陆白的心头。
不可说啊，不敢说。
倘若，我是说倘若多年以后蓦然回首，陆白肯定觉得非常的憋屈：这TMD是人过的日子嘛！
心念至此，陆白心里难免冒出些暴躁的小火星星。
他伸手打开音响，让一阵欢快嘈杂的英文歌曲响彻在车厢里。
陆白觉得，他必须让自己开心一点。
该来的总是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至于该过去的，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哦，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今天可是周末！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周末他加班加点工作的原因不是忙着为“恩亿集团”的即将上市添砖加瓦，而是去接受一项所谓的反舞弊调查!
陆白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时间还早，他觉得自己可以先去洗个车，顺便整理一下自己糟糕的心情。
虽然九月的天空看起来很清澈，但才仅仅三天没洗车，他的黑色凯迪拉克上就已经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灰尘。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之后，陆白驾驶车辆右转，然后朝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洗车行驶去。
陆白把车停在洗车行门口，下车，随手把钥匙丢给洗车行的一个洗车工，然后朝洗车行的休息厅走去。
陆白一边走进休息厅，一边漫不经心地看手机，随着陆白的手指不停滑动，新闻界面在不停变动，刚走进休息厅的时候，况达的面容忽然从他眼前闪过，遥远却异常真切。
每每想起况达，陆白都会忍不住一阵心痛。
他对况达的感情很复杂。
不仅仅因为况达是他的领导。还因为如果不是况达，陆白不会改行，放弃律师职业进入恩亿领先。
那么，陆白以为，由于彼此的欣赏，在过去，现在，乃至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陆白都将视况达为自己的良师益友，以及新职业的引路人。
只是短短瞬间，人们就变成阴阳陌路，这就是人生吗？
坐在休息厅的沙发上，陆白默默望着窗外。
只见此刻，两个洗车工正把那辆凯迪拉的黑色车身打满泡沫，然后用水枪开始冲洗，而窗外的天空一片碧蓝，阳光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