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真是黑货
废弃的仓库,堆放的少许谷物已经发黑长芽,空旷的地上散落着发霉的秸秆。
十几个约莫七八岁瘦弱的小孩,抱团缩在墙角。
发霉的臭味,还有低声的啜泣,余空迷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个黑柒柒的房顶,自己躺在空荡荡的仓库中央,身子因为长时间挨着湿冷的地面有些僵硬。
有点懵。
他记得自己在上京的路上,为了省力给了给牛车夫二两银子,随后看着天空睡着了。
睡着了!
明白了,许久没出门,忘记了江湖险恶,他这身子还没抽枝,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有些个地方就收这么大点的。
怕是着了道。
出门就被暗算,这也是难得的好运。
要是被师父知道了,胡子肯定要掉一大把了,还要大骂他一顿。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这样了,先混吃等逃跑吧。
这才被师父试完药没多久,这次的药性还比较特殊,根本没力气跑太远。
试着调动了下内息,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身体疲软无力,手脚也是,不太给力。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迷药,这药效可以。
过了许久,嘎吱的推门声,带进来一缕强光,门口两个粗壮的身影,被强光镀上了光环。
不适应的眯着双眼。
一个满脸络腮胡,另一个眼角刀疤带到嘴角,两个皆是满脸的凶相大汉。
贴身的短衫勾勒出肌肉块的形状,明显是练了哪家子的硬功,有点不好对付。
两个人撒着步子走进来,疤脸丢下一个油包,“赶紧吃了,过会买主来了,你们乖乖的。”
有意无意的这油包丢在余空旁边,离得不太远,余空费力的拉过来,拆了油包,随意的拿了个馒头,躺着吃起来。
油包里散发的香味儿跟仓库里霉味交织在一起,说不得有多大的食欲,可这饿了许久,这味道也足够引得这些孩子动起来。
两个大汉盯着余空无力的样子,神色古怪,却不多说,装作无视的巡着圈看小孩胆怯的吃着。
疤脸走到角落,低下身子,余空瞟了眼,只看到秸秆窝里有个小小的隆起,隐约可见一双伤痕累累的小脚。
络腮胡上前轻轻用脚尖踢了两下,对着疤脸叹了口气,“估计没救了,先抬出去…”说着从腰间抽出块大布,平平的放在地上,二人小心翼翼的给抬着放到布上,裹起来。
疤脸边往外走边恶狠狠的吼道:“好好吃!不好好吃,丢你们出去喂狼!”
“老三,你这又给吓哭了,刚安静……”
“那我不寻思让他们好好吃,别再遭罪了……”
“……”
门被狠狠地关起来,一切又藏在黑暗中。
余空想起来自己...在如同这帮孩子这般大小时,被爹娘给卖了,好像是为了给弟弟买肉吃。
可能从出生就没被看重过。
若不是那时候娘只生了一个...若不是后来长大能帮衬着干活...大约早就丢掉了。
可是跟着人牙子走的时候,心里还是在期盼,期盼着被接回去,哪怕是天不亮的起来干活,哪怕是天天只有一顿饭可吃,哪怕是因为弟弟哭了挨顿打。
可惜了,进到城里也没看到爹娘跟过来,最后还偷偷自我安慰,想着他们不知道他到哪了。
于是趁着人牙子不注意,跑了。
跑了好久,怕让追上,蹲在草窝子里忍着虫咬,忍着饿躲了一天一夜,才敢出来。
费劲千幸万苦的找到回家的路。
等到再看到娘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心里委屈上前想要抱抱,还没到跟前,瞧见到爹一脸宠溺的抱着弟弟,手里拿着他嚷嚷好久要吃的糖葫芦,娘脸上的笑,从来没在他面前出现的温柔。
原来娘笑起来那么美。
缩手缩脚的上前,还没抱住娘,被狠狠地一脚踹翻在地,面前熟悉的脸上全是嫌恶:“哪里来的叫花子,滚远点!”
明明跟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明明也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不认识了。
那时候,虽然只有七八岁的余空,突然懂了好多。
踹的痛都不及心里痛的一半,感觉心脏被捏住,喘不上气来,当时周围围着的人,也只是冷漠的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
心里痛过之后慢慢的悲伤变成了空荡荡…...
不好的回忆。
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又有多少是因为跟自己差不多的原因被卖了……
也不知有多少如同当初的自己,等着被接回去。
自嘲的放空,现在的自己,可谓是自身难保,还有空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不知道师父知道因为他乱试药,导致他被暗算,还要被卖了,下次会不会靠谱点,不靠谱的话,见面能不能让他少说骂两句。
门再次咯吱响起,这次站了个圆乎乎的人,站在门口披着光环,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倒是络腮胡前面开路,想是怕门板开的不够大,一使劲在那圆乎乎身体抬腿的瞬间,门板掉了,灰尘扬起来,在光线的晕染中,如同雾气般朦胧。
络腮胡愣了,疤脸连忙上前挥舞着双手,谄媚的说道:“花姐,要不您在外面等着,我们这就让他们出来。”
“哼!”
傲娇的女声。
余空躺在地上,看着两个大汉,手慌脚乱的进来带着小孩出去,还不忘拎着他一起。
花哨的花姐,扭动着屁股,手绢捂着口鼻,拿着小木棍挨个挑着下巴,“成色不错,怎么还有个黑货?”
“那个老包头说顺带,您看,要不那个黑货就算是送的,看样子还是个练家子的,回去磨练磨练,应该还能用。”络腮胡弯着腰,凶狠的恭敬。
花姐看向余空:“你,家里还有人没?”
余空摇摇头。
花姐皱眉:“哑巴?”
络腮胡:“不是,老包头说还跟他讲价的,会说话。”
花姐这才点点头,“这个黑货看着年岁大了点,多少给你们些,不会亏待你们的,记得洗干净送过来。”
余空不由得有些无语,不过是搭个顺风车,路没走多远,差点被当个黑货送了!还不如卖了的好。
两个大汉点头哈腰送着花姐上了马车。
转身招呼了几个小喽啰,将一帮孩子赶到河里洗澡。
给了余空特殊对待,一盆水。
木盆上黑乎乎沾染了一层油污,水上漂着油花,他嫌弃的不想用,刀疤脸似笑非笑得站在一边。
看着余空嘿嘿笑了两下,拿起一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布,使劲在他脸上擦了两把。
然后直愣愣的盯着,一脸惊奇的叫道:“真是黑货!”
余空:“……”
余空肤色偏黑,比起常年在太阳底下劳作的农夫还要再黑三分,师父说他是毒素积攒太多,慢慢会好些。
可总有那么些人,喜欢在他的肤色上拉扯。
比如这个满脸惊奇的疤脸:“你这肤色,看起来不像是大夏国的人,难不成你是外来的,哪个国的,到时候我们可要去好好看看,那是干啥的,这人咋能黑成这样呢……”
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疤脸,也不管余空此刻又黑了几分的脸,忙不咧颠的招呼络腮胡:“二哥,你看还真有比咱俩还黑的……”
余空:“……...”
要不是这会实在是无力,余空真想掀开这货的天灵盖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
身材魁梧,满脸凶光的两个壮汉,瞬间变成没见过世面的,围在他旁边,喋喋不休的各种讨论。
余空脑壳有点疼,内心做着各种反击,可偏偏这两个大汉丁点凶神恶煞的自知之明都没有,完全展现出二傻子的形态。
“二爷,三爷,这都招呼好了。”
眉清目秀的小喽啰出现,两人立马收起嘲笑的嘴脸,一本正经的安排。
余空只觉得平日里在戏院里看戏都没这么精彩,那里的角儿都是妆出来的,哪像这二位,纯粹!
络腮胡:“三弟,这兄弟真是黑?”
疤脸:“那肯定的,我还以为是易容,刚那盆水我可是兑了料的,这都没洗出来,肯定是真的……”
“这还好是个大兄弟,要是个大姑娘,这么黑,也是难嫁!”络腮胡一脸忧愁,看着余空,“这瘦弱的模样,也是不好找媳妇啊……”
余空:“……”
这都能接上,回头师父再让他找个什么人演戏啥的,这可是现成的。
不过,这两货以前莫不是干红娘那行的,还瘦弱不好找媳妇,瘦弱咋了!
余空翻了个白眼。
络腮胡一声吆喝:“得嘞,咱也该收拾走了。”
转身瞧着余空虚弱的时候样,拉着刀疤脸到一边嘀咕了半天。
最终拎着他的领子,丢到一个小马车上。
余空只觉得天旋地转的,身子骨瞬间裂开了一样。
好半天缓过来,感觉身上不像方才那般费劲,撑着身体靠在车厢上。
两个大汉稳稳的赶着马车,继续对着余空嘲讽。
疤脸:“咱们这行的黑货,就是在穷人家卖掉小孩的时候,顺便捡一两个孤儿,像你这样给了钱,还被顺回来的,第一个。”
络腮胡:“可能是老包头,看你这么黑,突然懂了为啥有黑货。”
说完两个人傻呵呵的大笑起来。
余空调了下内息,多少有点反应,看样子还需要几天,应该能找个逃跑的机会了,要不然等到师父知道他被迷药迷倒了,指不定又要在他身上研制什么防止迷药的方子。
两个大汉不时地笑声,让他有点想动手,又觉得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只怕这小暴脾气要把他憋坏了,“两位大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刀疤脸闻声掀开帘子,看余空斜靠在车厢上,才悠悠的说道:“看你这功夫也是练得不到家,这么快药效就散了些,别想着跑,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我一拳的!”
余空无力的说道:“大哥你想多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着实入不了您二位的眼,这方面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那就好!”放下帘子的刀疤脸,不再纠结他黑不黑的问题。
难得的清净,余空终于不用控制自己的小脾气。
长长舒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络腮胡低声道:“你说公子怎么会想起来拐这么个人回来。”
疤脸:“那谁知道,也有可能老包头搞错了,不过咱没给花姐露底,回头花姐会不会拆了咱……”
络腮胡:“……花姐应该不会,最多……”
短暂的沉默。
络腮胡轻声道:“要不,跟花姐透个气……”
“那公子……”
“算了,回头咱俩跟大哥讲一声……总不会见死不救…”
“二哥,你是不是对大哥有啥善良的想法了。”
互相看了眼,突然觉得这条小路走向了天路。
马车突然停了,正在睡觉的余空,撞到车厢,揉了揉发懵的脑袋,第一反应想要问候驾车的人,掀开帘子看到络腮胡和刀疤苦大仇深的样子,越发阴郁的吓人。
“两位大哥,我们这是...到了?”
“嗯。”刀疤闷闷的应了声,络腮胡直愣愣的下车,完全没有嘲讽余空那时的得瑟样。
余空一愣,难不成睡了一觉,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看刀疤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刀疤脸恶狠狠的说道:“你在这乖乖的,好吃好喝少不了,看你这么黑瘦黑瘦的,也是苦命人。”
“多谢大哥,我绝对乖乖的,好吃好喝的,为了能白白胖胖的娶妻生子,也不能委屈自己不是。”余空冲着刀疤脸灿烂的笑起来,一大口白牙衬得肤色更黑了。
刀疤脸皱着眉头:“别这笑,忒黑!”
“……”刚有那么一点点感动的心思,瞬间随风散了。
余空随着小孩们进了个大庄子,没再理会后面面色古怪的刀疤脸。
“那个黑货已经能自己走了?”络腮胡看到余空远去的背影,神色不比刀疤脸好到哪去。
不确定的问刀疤脸,“就这种连一柱香都没到,药效就散了七七八八的货,真是公子要的人?”
刀疤脸愈发的苦大仇深,“老包头说是公子派人闹回来的,估计不会错。”
络腮胡的眼角有点湿润,酸涩着嗓子说道:“……为了这种半吊子货,咱俩要搭上半条命,着实不划算啊。”
唉,悠悠的两声长叹,粗壮的两个大汉像是抽了筋骨,走路也是有气无力的晃荡着。
余空跟着小孩们,刚进庄子大门,立马出现几个小厮,分别带着小孩进了后院。
而后几个穿着考究的人,立在院中,排着队的领走小孩,直到余空孤零零的站在后院,小厮早不见了踪影,小孩也不知道带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