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水鬼
西楼市，初冬，黎明前夕。
细雨轻薄如纱，混入黑暗笼罩天地。
郊区公园大门外，雨中昏黄路灯下，有一行人束起雨伞，走进一家早餐小店。
他跺了跺脚，抖落裤腿上的雨水，随便寻个位置坐下，轻声道：“四个馒头，带走。”
来人叫余言，二十岁，无父无母，初中辍学，自幼孤儿院长大。
他生有上好的容貌，匀称的身材，可惜却不修边幅，神色颓废，满脸胡渣。
他齐肩的长发在脑后系成了一个辫子，外面套一件过膝的黑色风衣，脚穿一双陈旧的大头皮鞋，给人观感十分非主流。
不消一会，年逾五旬的赵大婶送来包好的餐盒，打眼一瞧，带有口音好奇道：“小伙子眉目清秀的，咋弄地这么憔悴？”
起身接过餐盒，余言笑一笑：“最近比较忙，天天熬夜。”
赵大婶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嘱咐：“一定要注意身体，我家小娃儿要是还在，年纪跟你也一般大，俺肯定让他多重视健康，钱是赚不完的。”
触及久远的回忆，赵大婶喃喃自语：“一晃十八年过去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余言沉默，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把雨伞靠在小店的门框边上，拎着餐盒，走进公园。
郊区的公园免费开放，占地面积不大，漫步其中，拐过两道弯，一座池塘映入眼帘。
池塘两百平左右，水面缭绕一层淡淡的白色水雾，晨风袭来，游离飘荡。
岸边的树杈婆娑且茂盛，不时有水珠滴落，叮咚有声，荡起涟漪。
余言坐到路边一张面朝池塘的长椅上，从餐盒取出馒头，慢条斯理的吃起来，细嚼慢咽。
馒头入腹，填饱肚子后，他望一眼东方开始泛白的天色，从风衣口袋拿出几页卷好的泛黄报纸。
抽出一页，他无由来的对空气自言自语：“这是九年前的报纸，一篇新闻报道有一男童在郊区公园溺亡。”
动作重复，他又抽出一页。“这是十八年前的报纸，其中有一篇报道的内容是关于一家商户的小孩在公园不慎溺毙的新闻。”
“这是二十七年前的报纸，同样的地方，发生同样的事情，有一男童意外淹死。”
余言朝前抛出手中的纸张，纷纷落入水中，侵染，潮湿。
“档案馆收录的陈年报纸足够详细，可以判断从四十五年前开始，每隔九年就会有一名男童溺水而亡。”
他面无表情，语气不带情绪。“你知道这个世界对你来说非常危险，可是因为某种原因，你每隔九年必须冒险吞噬一次男童生魂，间隔虽长，但是总会留下痕迹。”
“你是我摆脱目前困境的一次机会，在短时间之内，我不可能再找到相当于人类炼气期境界的水鬼。”
“我准备借你煞丹用一用，助我晋升炼气期。”
长篇大论说完，静等片刻，水滴叮咚有声，凉风徐徐吹过，没有任何回应。
余言站起身，捞起裤腿，露出两张缠绕脚腕的符纸：“这是两张神行符。”
放下裤腿，掀起毛衣，露出一张紧贴腹部的符纸：“这是一张轻身符。”
就像是早有腹案，他兀自独白：“购买法符花光我全部家当，我没有退路了，如果你躲在水下一直不出来，我现在连修士都还算不上，就靠买来的几张法符，拿你肯定没什么办法。”
“可是我付出代价，必要有一个结果。”
“三选一，要么我被你杀死，一了百了。要么我结果你，拿走煞丹。要么我贩卖你藏身的位置，弥补自己的损失。”
“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
十秒钟不过几个呼吸而已，心里默数到十，余言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然而，他转身的同时，一滴水珠悄无声息在枝头滑落，一路冲破层叠繁茂的树杈阻碍，就在它即将落入池塘，终结命运旅程的刹那，却被一个破出水面的森然巨口吞没。
这是一个外型似蛹的奇异生物，长约两米，两头稍细，中间段比成人腰粗。
通体青褐色，满身缠绕水草，无足无手，软体无脊椎，口中一圈圈倒刺般的利齿，眼瞳泛出幽幽蓝光。
其实没有选择，一个为机缘，一个为自保，难能善了。
余言早在破水声传入耳中之前，就重重一脚跺地，整个人窜起两米多高，落在五米开外的假山顶上，动作流畅的就仿若转身刹那既骤然起跳。
他豁然转身，发现原来站立的地方被撞出一个深坑，坑内盘踞一条青褐色奇异生物，正高昂肉呼呼的脑袋，以一双蓝光眼瞳盯着自己。
轻轻一抖风衣双袖，余言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姿态看似很散漫，实则心神紧绷严阵以待。
水鬼的目光在余言双袖略作停留，露出极拟人化的忌惮之色，它张开大口猛一吸气，柔软无骨的身躯一缩一伸，再次弹射而起扑向余言，动作毫无花哨技巧。
余言脚在假山一踏，借助轻身符和神行符，面朝水鬼轻飘飘的离地后跃，他左边衣袖一摆，甩出一张暗红色的法符。
动作熟练的就好像演练过千百遍，咬破手指一点法符，顷刻间法符红光大放，一片炽热火海在半空中一瞬生成。
水鬼迎面撞上火海，扭曲空气的炙热高温，让它发出凄厉的惨啸，体外缠绕的水草被点燃，更助涨火势。
或许是惯性，或许是意力，水鬼并没有止住前扑的身形，直接横冲火域。
与此同时，余言退出去十多米，脚下再次一点，准确踏在公园路边的长椅上，借势高高跃起。
他总能抢夺先机，在水鬼即将冲出火域之前，右边衣袖一摆，甩出一张蓝色法符。
染血手指在法符上一点，法符宛若冰雪融化，迸射出一根手臂长短的纤细冰凌。
火域阻碍视线，冰凌速度又太过迅捷，水鬼甫一冲出火海，就被冰凌贯穿，透体而过。
外表的灼烧，内里的冰寒，以及物理贯穿伤害，让水鬼前冲的势头终止，从半空向下栽倒。
余言站在一根离地两米多高的树杈上，冷眼望着水鬼肥硕焦黑的躯壳砸落下方树丛，不断的翻滚，犁出一块长长的空地，扬起一阵浓郁的混合晨露的土腥味。
东方天色越来越亮，城市正在缓慢苏醒，隐隐约约喧嚣渐起。
余言站在树杈上一动不动，十秒、三十秒、一分钟、三分钟…
某一刻，他双腿弯曲，骤然发力一蹬，险之又险避过一道贴面掠过的黑影，冲向公园大门。
他显然对公园环境非常的熟悉，落地踏足的位置仿佛精心计算，每一次新力和旧力交互，总有恰到好处的借力点，逃命也似游刃有余。
一人一鬼，一追一逃，初升的朝阳在东方露出金色边沿。
察觉余言即将冲出公园范围，完全化作一缕黑烟紧追不舍的水鬼，突然啸出一声宛若夜莺般尖细啼叫。
一圈无形声波随之荡漾开来，震的树木枝杈乱颤，灌木花草如水浪倾倒。
余言首当其冲，腹部和脑袋猛地一涨，滚热的鲜血从嘴里喷出来，一脚踏空，无处借力，速度骤降。
好在他足够冷静，强忍身体不适，连续激发和中断轻身符，依靠自身变幻不定的下坠轨迹，加上水鬼飞遁速度太快不易调整方向，再次奇迹般的躲过黑影一闪而过的冲撞。
运气一而再，不会再而三。
黑影错过余言，撞上公园大门的门廊立柱，巨大的冲击惯力让一米多粗的水泥立柱蹦裂，余言被几颗碎石砸中，失去重心跌向地面。
撞散的黑烟在空中快速凝聚，晨曦光芒照耀在远方高楼大厦的顶端，水鬼变的更加焦躁急切，重新化作一道黑烟，高速旋转扑向余言。
… …
早餐小店，赵大婶正在熬制豆花，惊闻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她好奇来到门口，见到一幕令她瞠目结舌的场景。
一股滚滚黑烟如同旋风般冲来，一个年轻人歪坐在门口台阶上，一双沾满鲜血的手，紧握一把黑色雨伞。
然后，伞开，惊雷。
一道银白闪光，耀的人睁不开眼睛，一声轰鸣炸响，震的人双耳欲聋。
雷鸣电闪过后，黑烟随风消散。
年轻人摇摇晃晃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一颗仍在滚动的泛着黑光的珠子，咧嘴道：“你怕我落荒而逃，我怕你不肯出来，好笑不好笑？”
此时此刻，晨曦驱散黑暗，橙色光芒映照在赵大婶的沧桑侧脸，刹那之间，她蓦然发觉好像遗忘了某段记忆。
惊骇表情慢慢消失，她环顾四周狼藉，嘀咕道：“我就晓得公园的风水不太正，大门好端端的说塌就塌，我家小娃儿十八年前就是在公园里出的事，邪门的很。”
一旁的年轻人闻言笑了笑，一瘸一拐蹒跚离去。
无意一瞥，赵大婶觉的年轻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可越回想越模糊，越回忆越空白。
直到最后，她断定自己从未遇到过这个邋遢的年轻人，要不然一定会说教一番，并且暗自感叹道：“要是我家小娃儿还在的话，年纪大概也就这么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