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子与父与母
寒风抽刮着发麻的双指，从烧红的烟头漫上来的气息悄然融入世间。李应低头看了看燃到尾的香烟，颤抖着双手送到自己嘴边，缓缓吸出一口，随后任由烟蒂落到街上。
“希望没有居委会大妈看见！”李应调侃了自己一句，恍惚间愣了楞神，接着淡淡一笑。
华灯初上，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李应独自一人走上了回家的道路。
庞大的江堰平原坐落着安澜这座城市，无数人在此奔波忙碌，李应便是其中的一员，好在庆幸的是李应的父母也在安澜。经过他们的打拼，在这里算是扎下了根，有了属于李家的一所小屋子。
铜红色的入户门前，李应掏出了自家的钥匙开门走了进去，换好鞋子后，李应便冲着里面嚷嚷：“妈。说了几遍，咱家也去换个密码锁，万一那天我把钥匙弄丢了，你们又不在家我咋办嘛？”
“咋办，咋办，农克睡大街。咋办？”特属于中年妇女的嘶吼声从厨房灌入李应的耳中，让李应的身体打了个哆嗦，他伸出右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廓，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应刚放下手，就见一个身着白色外套，腰间系着“点点鸡精”围裙的妇女冲了出来。妇女凝视着李应，微微抽动了下鼻子。
李应有些茫然，下意识地躲开，这个动作似乎触碰了妇女的忌讳，于是开口吼道：“小赤佬，农又抽烟的是吧，跟农讲了多少次，再敢抽烟打断农的狗腿。”
李应听着这杂夹着老妈家乡弄堂气息的话语，眉头拧成一股麻绳，饶是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小声问道：“妈，好香，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妇女收好举起的铲子，撇了下头示意李应去做该做的事，整个过程煞有威严。
李应赔笑道：“好咧，妈，我这就去洗手。”
“老的，老的不服。小的，小的不行。阿拉上辈子是洒了龙王庙前的水了吗？活活淹出农两个玩意！”妇女在李应身后絮叨着，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李应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咧开嘴笑了一下，而他父亲打了一眼他的模样后，便老神在在的看报纸！
“不愧比我多活几十年啊，怪不得人说姜还是老的辣，瞧瞧这功底，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李应心里想着随后悄悄朝父亲竖了个大拇指。却不想被眼尖的老妈看见，李应毫无察觉的走向洗手间。而他的父亲干咳两声，装作没看见，但这并不能避免被老妈针对。
李应的妈径直走向他的父亲，绕过茶几，狠狠踢了他父亲一脚。这一脚让他父亲疼的呲牙咧嘴，可是敢怒又不敢言，放在心里又觉得没面子，实在不行，强憋出一句：“哎呀，娃儿看到起的。”
李应的妈没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父亲一眼。李应的父亲无奈叹口气，照这样看今晚得在客厅对付一宿了。
好男儿能屈能伸，今晚就是这个婆娘请自己回房间睡觉也不去。这么一想，李应的父亲腰杆子瞬间硬气了起来，一抖报纸，专心致志的品味国家大事。
什么某某公司与某某公司合并为安澜市创造了多少就业岗位；什么安澜市冬游老头勇救落水姑娘；什么某某打破世界下潜记录，缔造人类奇迹……
这些，李应的父亲大多看个乐子，至于真假或者对他们来说能有多大福利，倒是不太在乎。
李应的母亲端上最后一盘菜，系下围裙甩在一边，大喊道：“吃饭，大的小的都过来！”
李应的父亲放下报纸，亦步亦趋的走向餐桌。
“啪”一声乍响，李应的母亲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快点。”
原本慢吞吞的父亲三步做两步快速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身为家中地位底层的李应，端着饭赶了过来，老妈一碗，父亲一碗，自己一碗。
白色的灯光映照着稍显紧张的氛围，也算得融洽。饭桌上除了筷子碰撞的声音外，没人开口讲话，李应乐得清净，因为一旦开始讲话，那就代表这顿饭的时间里他老妈的嘴就不会再停下来。
“今天出去找工作的事有着落没？”哦豁，完蛋，老妈开口了！
李应瞬间感觉头皮炸了，他放下筷子，端正好自己的姿态，然后说道：“报告母亲大人，暂时……毫无进展！”
李应的妈皱了皱眉头，挥动了几下筷子，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应的父亲见状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不着急，工作的事情，慢慢找嘛，屋里还养得起，有我一口吃的不差你娘两饭吃！”
李应的妈点点头，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问：“女朋友的事也还没着落，应啊，当妈的不是催你，事业家庭你总得有一个，妈像你这么大都让你外婆抱上你了！”
李应的头皮不发麻了，因为大脑皮层被麻掉了！
“妈，妈，你听我说现在的女孩子不是以前了，我这样的人……很难找的！”
李应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也别让人家姑娘以后过苦日子。”
“胡说，我家孩子长得随我，端正。我当年跟着你爸的时候，他狗屁没一个，不照样把你拉扯这么大了！”
李应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扒拉一口饭，这个问题没法回答。说自己长得不好看？我都随您老人家了，我还敢说您不好看？
“我和隔壁王大妈张罗着给你物色几个姑娘，回头你挑个对眼的去相个亲，别总让妈着急！”
李应睁大眼睛，“妈，相亲这件事我们在考虑考虑，虽然我知道您着急，但……但你儿子没经验啊，遇到个姑娘开不了口。”
“开什么口，我和你爸当年第一次见面在庙会，第二次在你舅舅的张罗下就在一起了，找女朋友的这件事你得跟你爸学学，现在他手机里指不定还有多少个漂亮阿姨的电话呢！”
“哎，说他就说他，扯我搞莫，我手机头有几个女的你还不晓得嗦，我现在心里满满就只有你一个，用那个地中海哥们的话叫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
李应一拍大腿，好家伙，我的老父亲你真的绝了，你这么牛逼我奶奶知道吗？
李应老妈翻了个白眼，嘴角却轻轻勾动，然后给自己的儿子夹了满满一碗菜。
入夜深，李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的房间有一个小阳台，现下他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一口一口抽着烟，星空烂漫，在城市的辉火下依旧能看见几颗明星在闪烁，不过风吹过来，似乎有些寒冷，他紧紧了衣服，目光渐渐迷离。
门口有人敲门，李应说了句：“进来吧，妈！”
来人不说话，看着独自一人在阳台的李应，叹了口气。
“娃儿要长大的，烟还是莫抽了。”
李应回头笑道：“爸，怎么是你？”
李应的父亲走了过去，说道：“我来望哈我细娃，我总没得错撒。”
“是没错，只是我们两父子好久没这么聊过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好歹是我细娃。”李应的父亲站在李应身旁，他看着楼下的景色，继续道，“那件事，我说的话太重了，其实现在想想我娃儿也没做错！这年吧，我和你妈也在尽量少提。娃，我们终究会老的，养不了你一辈子。你也莫怪你妈，有些时候她被我惯坏了，话不中听，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爸！”
“想当年，你妈妈也是温柔的江南妹子，我把她拐到安澜来，属实有些不地道。不过你老汉我嘞，也愿意惯她一辈子。”
“爸，你那个叫……粑耳朵！”
“扯球，老子的媳妇老子不宠哪个宠，外人敢摸一只手，老子打断他脚杆！”
李应微微一笑，自己的父母可真是模范夫妻，有时候连说的话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知道了，爸。妈的话我会考虑的！”
李应的父亲双眼一亮，说道：“你说儿豁。要的，要的，来来，这是联系方式还有你老汉给你准备的房钱。哦，对了，身份证明天记到带。”
李应满脸悬着黑线，总感觉不知不觉间似乎掉在了什么洞里。
李应的父亲满脸兴奋，一只手握拳打在另外一只手手心，边走出房门边念叨着：“户口本的事可以缓一缓，我们要先看哈的……”
李应摇摇头，微笑着摁灭烟头，顺顺爹妈的心意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过去那么久了，自己也该放下了，这个世界可不会再给我喘息的机会了。
身后轻轻的关门声响起，李应也关好了阳台的门，睡上了床。
在李应闭上眼的刹那，天空划下一道流光，仿佛要划入李应的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