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高,并不高。寒,却是极寒
雪似密网,织罗天地。
抬头望不到天,低头一片纯白。
雪上,脚印一深一浅,从大雪的尽头延续,没入雪中,不见。
荆耽抱着长剑,在傲然的风雪中,身躯却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宝剑,恍若下一刻,长剑便会刺穿一个人的喉咙。
脚印一深一浅,是荆耽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
保持警惕,无论是在空无一人的雪地之中,还是在亲朋好友的推杯换盏之中。
要杀你的人,随时都在准备杀你。
要杀你的人,可能是你的朋友,你的亲戚,你的爱人,你的。。。乃至路边的一个乞丐,街边的一个小贩,端菜的服务员,戏耍的孩童,路过的一个路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想要杀你。
在燕赵盟内,满是这样的人。
他们也都有统一的称呼,唤作,刺客!
刺客杀人,原因无非只有三点,仇杀,义气使然,再就是燕赵盟的任务。
刺客杀人,伤口也无非只有三处,喉咙,心脏,再就是脖子上碗大的疤。
但,荆耽的剑从不会刺穿一个人的喉咙!
风雪中,荆耽身穿的泼染水墨的道袍上的一点黑色,好似天地间唯一的颜色。黑色,在纯白世界中,也算是颜色了吧。斗笠堆满了雪,又忽而被风吹落,转瞬之间又铺上一层大雪。
大雪压的荆耽脑袋很重,他的腰却如剑一般挺直。大雪密不透风,稀薄了空气,荆耽好似不需要呼吸一般,依旧在走着。
在风中,在雪中。。。
高寒禁区,绵延数千里,生长着漫无边际的,高大的,粗壮的,茂盛的松树,但也只生长着松树。高寒禁区终年大雪,却不知为何,大雪永远堆不到天那么高。
就如没人知道高寒禁区到底有多辽阔一般,没人知道高寒禁区的雪有多厚。
一脚踩进雪中,刚下的雪很轻,很柔,一脚踩下去,倒也不深,仿佛踩在了土地上,却嗅不到一丝泥土的气息。扒开新雪,能看见,其实脚踩的厚实的地方,也是雪。
传闻,朔北第一刀慕容寒山曾独自一人踏入高寒禁区最深处,挥起断江横山的长刀插进了地壳,长刀刺破风雪,穿透寒冰,触碰到了地心,融化了。
趴在裂缝边向里面瞧去,目之所及,满是霜雪。寒风阴森,从裂缝里吹来,冻的皮肤如冰般碎裂,骨头也断的干脆,好似地狱里的恶风。
再之后,再无一人敢去探个究竟。
每当听到这个传闻,荆耽只是赔笑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听着,看着,却不放在心上,心里甚至有些鄙夷。
慕容寒山为人寡淡,素不爱与人交际,所以此事定然不是从他口中传出。既然他是独自一人去的高寒禁区,那么这个消息又是如何传出来的?
更别提那把断江横山的长刀了。
那把刀?荆耽每每想到此处也只是嗤笑一声。
就像没人知道雪有多厚一般,也没人知道高寒禁区的松树有多高,准确的说,是没人知道松树的根究竟扎在哪里。扎在雪中?冰中?还是无根之萍?
虽在卫星上看,斯国与我国相距不过数千米,但,从未有人徒步丈量过高寒禁区,或者说,从未有人活着穿过高寒禁区。
高寒禁区就在两国之间。
但这一切,皆与荆耽无关,荆耽只知道,高寒禁区有神,一恶神。
杀了他,便会完成燕赵盟最高的任务,弑神。
弑神?人人都想弑神。
人人都应该有执著,但并非人人都有值得执著去做的事。
弑神,便是燕赵盟给予刺客一个值得执著去做的事。
明知必死却依旧义无反顾,才算作慷慨悲歌之士。
但这,并非荆耽弑神的真正目的。
雪更大了,风也更加凌冽。
离高寒禁区越来越近了。
“什么人!”
荆耽听到质问声,停住脚,抬起头,目光透着寒气,似这朔北哭号的北风。
高寒禁区的边境是一道高墙,有军人常年驻守在这里。
墙不高,天极寒。
边境的军人不畏苦寒之地,终年如一日驻守于此,防备的,不是刺客进入高寒禁区去送死,而是阻止游客和驴友的闯入,防备高寒禁区内的凶兽跑出来。
三个军人脸冻的通红,军装上挂满了冰霜,端着枪,枪口指着荆耽,警惕着荆耽。
“侠士。”
一名军人背起长枪,从胸前的兜里拿出一个半个手机大小的仪器,对着荆耽的脸扫描,荆耽也是不动。
侠士之所以是侠士,首先要有灵根,有灵根才能修炼,能修炼才算的上侠士。
但天下侠士,必须在安全部登记,登记后会有一个证件,名为侠客证,作用等同于凡人的身份证。
不过几秒钟,仪器好似扫描到了信息,军人仔细的看着仪器,盘问。
”荆耽?“
”是。“
”无门无派?“
”是。“
”意欲如何?“
”弑神。“
军人大惊,旋即释然,面色略有尊敬,道,”近年来,不断有无门无派的侠士进入高寒禁区,但无一人出来,而所为之事,皆是弑神。“
军人摁住仪器边上的键,道,”那些侠士,皆出自燕赵盟,想必,你也是吧?“
荆耽眉头突然皱起,目中寒光隐隐。
燕赵盟的人互不认识,即便有些熟知的人,也都是用燕赵盟内部的软件联系,从未亲眼见过彼此,即便是进出燕赵盟的易水楼,也都蒙头掩面。
杀人,需先防被杀。这是燕赵盟的行事准则。
刺客,本就行走在黑暗之中,杀人无数,自然仇家无数。因此,每个刺客都有自己的绰号,方便接取,完成任务。
天下哪有藏的住的秘密。
竭力隐藏自己,是刺客一生要做的事。
军人握紧了钢枪,即便他知道这枪射出的子弹并不能对荆耽造成半点威胁,道,”进出高寒禁区的人,必须要登记。“
荆耽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是荆耽不敢,而是不愿,也是不能。四年行走江湖的习惯哪会一朝突然改变。
荆耽不愿受制于人,也不允许有一点把柄落入人手。
可是,若不说,便无法入的了高寒禁区,那便无法杀了冰夷,也就无法完成任务。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荆耽眼中有了杀意,但也只是一瞬间,如天边划过的流星,不过刹那。
这可是护国安民的军人!
而且,若真这么做了,怕是要被天下侠士群起而攻之。
毕竟,杀一凡人对侠士来说,是死罪,怎么死都可以。
“谁的规定?”
“安全部。”
荆耽的眉头跳了跳,道,“安全部隶属于政院。”
军人明白荆耽是什么意思,但他不能多说。
军不参政,政不管军,这是底线。
荆耽知道这个道理,军人也知道,但天下并没有绝对的事。
军人神情更加严肃,挺了挺钢枪,道,“进去的人,都承认了。”
荆耽突然笑了,道,”这话,你对所有人都说过?“
军人仿佛被说透了心思,也不狡辩,道,”是,也不是。“
”哦?“
军人道,”有的人来便承认了,有的人却需要百般刁难。不知你是哪一种?“
荆耽并不答,反问道,”第一个人呢,第一个进入高寒禁区的人,他是哪一种?“
”不知道,“军人回答的很干脆,想了想,又道,”三人一队,轮岗。
荆耽默然,想来安全部是要借此机会,调查燕赵盟。
安全部的职责是管理天下侠士,但无力管理天下侠士。唯一能做到的事,只有监视,有的,甚至连监视也做不到。
所以,即便安全部调查出了什么结果,又能如何呢?
荆耽冷笑一声,道,”燕赵盟,九道铁肩,孤鸣剑客。“
”九道铁肩!“
军人惊呼一声,惊讶的看着手中的仪器,信息已经录在了仪器上,军人也就松开了按键,把仪器踹进胸前的兜里,道,“据我所知,入高寒禁区的九道铁肩没有几十也有十几,燕赵盟九道铁肩有如此之多?”
铁肩担道义,九道尽归西。
前半句是称赞燕赵盟的刺客,后半句也是称赞燕赵盟的刺客。
一道升一道,生死之难过九遭。而九道之上,唯有孤竹。所谓孤竹,燕赵盟中也只有四人,也永远只能有四人。
而位列九道铁肩之时,一年之内必要送死,否则便会被那四人决斗。
这也是为何说九道尽归西的原因。
如何送死?唯有弑神。
“我是最后一个。”
三位军人的瞬间升起敬意。
军人道,“冰夷祸乱,凡人不能挡,燕赵盟中,果然尽皆慷慨悲歌之士。”
荆耽叹息一声,道,“慷慨,倒也不慷慨。”
军人道,“但悲歌,却是悲歌。”
荆耽眼中一亮,没曾想在这边境军伍之中,还有这般有趣的人。
“你叫什么?”
军人肃然,道,”军令在身,恕难相告。“
荆耽点了点头,对着眼前的军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尽忠职守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值得敬重。
风停了,雪依旧在下。
进了高寒禁区,天好似不那么冷了,似乎所有的寒气都被埋在了地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在你来之前,已然有几队人先入了高寒禁区。”
军人眺望逐渐消失在雪中的身影,高呼。
“班长,为何要和他说这些?”
“他,只是一个人。”
“那又如何?”
“而那些,是几队人。”
“那又如何?”
“他或许会死。”
“死又如何?”
“但他不应该死。”
“这又为何?”
“每个人死都有死的理由,老死,病死,或是意外身亡。我实在想不到,他是为何而死。”
“班长,你说过,他可能会被杀死。”
“但他不该被杀死。”班长的眼中泛着星光,道,“或许,这高寒禁区的一片白茫茫,今日过后,会变成一汪血海。”
天依旧的酷寒,雪依旧磅礴。
在城门不远,雪地中的一处突然摇晃,晃的愈加强烈,突然,“啵”的一声破裂,如纸一般。
一条不到半米的蓝色小龙率先探出了脑袋,左顾右看,看到无人才跳了出来,紧接着又一条冰蓝色的小龙跳了出来。
“敖蓝!你竟然咬我!喝我的血!”
敖蓝龙须一挑,混不在意,道,“敖冰,龙血大补,凡人都明白的道理,你竟然不知?”
敖冰大怒,面目狰狞的扑向了敖蓝,敖蓝也不逃窜,也是扑了上去。
霎时间,两条小龙扑倒在雪地上,翻滚着,撕咬着,龙爪互相掐着彼此的喉咙,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都不肯放手。
龙血洒了一地。
两条小龙僵持住了,就在此时,雪地突然破裂,一个冰蓝色的身影从雪下跳出,抓住了两条小龙,分开了两条小龙,又掐住它们的脖子,怒道,“再放肆,炖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