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哗啦啦”

昏黄的街道上,落叶四散,烧掉半边的黄纸迎风起舞。

时间已近午夜,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老旧的居民楼不见半点光亮,黑漆漆的像座鬼城。

这条街上,唯一还亮着灯火的是一间铺子,门口上挂着两个红色灯笼,破旧木门的上挂着一块匾额,缝尸铺三个大字赫然在列。

匾额下方左侧,还挂着小木牌,典当两个字跃然于上,做着典当的活计。

门口两旁,各自摆放着一个齐腰高的纸人,通体泛白,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看着有些渗人。

屋外喧嚣,屋内却是一片祥和,门虽开着,风却吹不进去,柜台上的蜡烛,不见半点摇曳。

说是缝尸铺,屋内摆设的却大都是丧事所用之物,花圈、寿衣、纸马一应俱全,正对门口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张泛黄符箓,与人齐高。

“今天一共入账两千冥币,又是赔本的一天。”

柜台后,有一少年趴在算盘上,熟稔的推着算珠,懒散的看着数额,脸上流露出几分无奈。

花宁,这间缝尸铺唯一的伙计,不过从一周前,他也变成了这间缝尸铺的老板,因为自己的爷爷已经驾鹤西去了。

他是灵魂穿越过来的,好死不死,这个少年跟他同名同姓,虽然先天有点智力缺陷,但好在长得不错,脸颊透白,好似大病初愈。

前世,他是某一流大学考古系大三学生。

少年一头白发看着格外迥异,五官立体,面容瘦削,倒有几分英气。

身上是一件白色长衫,右边眼眶上戴着圆圆的镜片,有几分书生气,面含儒雅。

这个世界跟他原本生活的地方没什么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世界有鬼怪存在,而人们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

百鬼夜行,生人回避,白天与夜晚的世界是两个极端,除了兢兢业业的驱邪师,所有人晚上都选择闭门不出。

白天,是活人的狂欢,夜晚,是百鬼的盛宴,天黑别出门。

什么是缝尸人?老话说的好,人死讲究入土为安,落叶归根,下葬讲究个全尸。

缺胳膊少腿的埋进土里,犯了老一辈的规矩,会招来灾祸。

缝尸人干的就是这个活计,安葬亡魂,也叫缝鬼匠,二皮匠,干的是尸体活,赚的是死人钱。

缝尸人跟赶尸匠、捞尸人、古代的仵作、扎纸匠一样,都是捞阴门的行当,在世人眼里多少沾点晦气。

干这个活的人最好先天沾点残疾,命格硬,鳏寡孤独最好占一样,五弊三缺,命中带煞,不然干阴门的行当容易出事。

花宁的缝尸铺白天夜晚都会开门,白天迎活人,生意兴隆,夜晚等鬼进,缝尸入殓。

活人有活人的钱,死人有死人的财,他的缝尸铺来者不拒,凡是银钱他一律不拒,但活分好坏,不是所有的尸,他都缝。

花宁是个手艺人,从小跟着爷爷学缝尸,百无禁忌,练就了一副好胆量,缝尸的手艺更是炉火纯青。

“开门迎客,亡灵入殓,生人回避。”

迈步走到门口,花宁冲空荡荡的街道吆喝了一嗓子,轻轻拉了一下门前的风铃,随后,便在右手边的神龛前上了两炷香,坐到茶几前开始煮茶。

......

手奉三炷香,亡魂寄安骨。

里屋,花宁将三炷香点着插在香炉上,这才回头看向那张床榻,上面,躺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也是奇怪,这个世界的尸首腐烂速度要漫长了许多。”

慢慢掀开尸体上的白布,折叠好放到一旁,花宁这才定睛打量那具尸首。

床榻上躺着的是具男尸,身体已经被肢解,脑袋上是个碗口大的疤,干涸的血迹浸染在白布上,漆黑一片。

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花宁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这种场面前世他是不曾见过的,可来到这里不过几天,已经从开始的不适应,逐渐变得麻木。

或许是与这幅身体的宿主有关,亦或他本身适应能力较强。

很快,三炷香平安烧尽,花宁松了口气,慢慢将尸体摆好,将各个位置重新拼接。

手奉三炷香是有讲究的,尤其是做他们这个行当的人,更是看中规矩。

三炷香若是平安烧尽便可缝尸,若点香无故熄灭,最多三次便不可再缝。

再者,人忌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若最后这香烧成这幅模样,也便不好缝了。

走到一旁的架子上,花宁拿来一个棉布包在床榻上慢慢铺开,里面,各式长短的银针罗列在内。

这个棉布包是爷爷留给他的,是生前爱惜之物,每根银针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用老爷子的话讲,手艺人吃的就是这口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缝尸人的家伙什就像厨师的刀,要爱惜着。

抽出一根拇指长的银针,花宁穿好透明丝线,用棉布沾着酒精把尸体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动手缝尸。

缝尸的活计听着简单,但其中学问可是甚有讲究,缝皮肉可跟绣花不同,是个力气活,尤其是死了的人,血液凝固,身体僵硬,得有把子力气。

不禁破开的皮肉要缝,内脏更要缝,无论手艺好坏,都要拼个全乎尸首。

跟着老爷子学了这么多年手艺,花宁的针脚倒是又稳又快,时间没过多久,尸体的一条胳膊就缝好了,针脚处看不到半点线头。

缝合的地方,若不上手去摸,是看不到任何痕迹的。

喝了口水,花宁绕到床榻对面,擦拭完血迹开始缝尸,动作有条不紊,看他拿针的手就知道,缝尸的手艺很扎实。

半个钟头过去,花宁终于把尸体的胳膊腿都缝合好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也都缝合了起来。

“这活还真不是人干的,工地搬砖估计都没这么累。”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花宁喘了口粗气,挪了挪身子走到床头上,用棉布将尸体的脖颈尽数擦拭了一遍。

缝尸,最累人的地方就是缝脑袋,因为要来回的摆弄尸体,没把子力气甚至连尸体都抬不起来,更遑论还要缝尸了。

缝尸的活计要一鼓作气,中间不能滞留太久,至于原因几何,花宁也不清楚,只道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捞阴门的行当里最看重规矩,常言总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阴门的行当里打交道的都是死人,所以很多事,只能按死规矩去办。

尸体的眼睛被花宁用干净的白布蒙上了,做这行的手艺人一般不会去看逝者的眼睛,会犯忌讳。

送到他这缝尸铺的尸体,十具里有九具是睁着眼睛死的,帮他们闭上眼睛可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容易,轻轻一划,眼就合上了。

死者有怨,眼睛是闭不起来的,哪怕用手从脸上划过去,再看依旧是睁着的。

挽了挽袖口,花宁帮尸体把脖子擦净,穿针引线便开始缝尸,一颗脑袋他整整缝了半个钟头,这才拼凑出了全乎尸首。

按理说,这死人缝尸后便要下葬,用不得太过仔细。

可老人自小就教导他,缝尸是帮他们最后体面,马虎不得,有几分手艺就用几分手艺,这样人家才会念你的好。

老爷子固执,小的自然也就学了这份古怪脾气,自小缝尸便学不得马虎,凡是来他铺子里的尸首,最后都会全乎着出去。

缝完尸首,花宁从架子上拿来一盒特质的白粉,帮着逝者做最后的体面,慢慢拍打在他缝过的地方。

最后,又找来一件崭新的寿衣,帮死者穿在身上,到此才算缝尸结束。

“叮铃铃”

风铃摇曳,鼎铛钟鸣,走马灯录尽一人生平。

焚冥火,颂离经,亡者已逝,缝尸入殓。

蓝色的冥火在眼前浮现,远处,无数的坟头林立,碑文记述车轮岁月。

一尊青铜大鼎于祭坛上耸立,鼎纹闪烁幽蓝火光,三个大字缓缓涌现......焚冥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