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龙套于玄机
您有一则新消息提醒：
——A横店工会演员专业经纪（红姐）：
“急招今日特约演员日结包饭”
民国穿越剧（主演成耀阳 & 陆清婉）：
*40人，男女不限，男：身高178cm +；女：165cm +
*轻松酱油！无演技要求，自备充电宝~
*早八点集|合，十小时内收工结500，包18元档位盒饭，包瓶装水
当天下班结工资，特约车专接
速来！+V 私，人满自动截止！！
——于小鱼：“【玫瑰】【玫瑰】接了！多谢红姐【抱拳】【微笑】~”
微信特关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床上高高的被窝堆里扒拉出一只女人的手。
大清早的，估计只有红姐给她发消息。于玄机强扯着眼皮，睡眼惺忪地回复。手机左上角时钟——7:00。
按熄屏幕，她挺尸一般又缩回被窝里睡回笼觉。昨夜演了个鸨母，凌晨三点才收工。冬天的横店影视城要不就没工作，要不一个接一个的通告连轴转都不带给你合眼的时候。
再睁开眼，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7：45。
一把掀开被子，恨没有长个三头六臂的，于玄机迅速有条不紊地打理自己。刷牙，冷水洗了把脸，换上加长羽绒服，兜里揣上暖宝宝贴，带上折叠椅、保温杯、口罩，最后踩着老小区整点报时的广播声夺门而出。
一小时后面包车停在一所有些落败的老五星级酒店门口——就是这部戏的化妆酒店了。发黄的玻璃旋转门有些不灵敏，手里的折叠演员椅磕出不大不小一声响，三两个前台，从柜台里探出头，无精打采地施舍了个眼神，低着头继续玩手机去了。
于玄机按下电梯负二层按钮，等了几秒钟，电梯门自动关闭后，熟练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叮”电梯门开启。于玄机睁开眼，瞳孔骤然放大，手不自觉握紧——眼前是四面封闭的废弃水泥电梯井！头顶的老式灯泡发出昏黄的幽暗灯光，伸手不见五指，她打了个冷战，发白的指尖用力按下往上的电梯按钮——没反应！
安静的狭小空间里发抖的急促呼息声清晰可闻。
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她哆哆嗦嗦地摸出兜里的手机，按开手电筒，冷白色刺眼的灯光驱散了恐惧和黑暗。
——虚惊一场。
被阴影遮盖的拐角处传来细微的杂乱人声。于玄机悬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
走廊过道乌泱泱几十号群演排着队等化妆室。领队眼尖地招手示意她过去。
特约演员有单独的化妆室，今天的化妆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和于玄机搭话。
“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头发好多好黑啊！我都快秃了，有没有什么护法秘籍啊，传授给我呗！”
——于玄机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化妆镜周围镶嵌着一圈灯带，衬得她脸色青白如鬼，黑眼圈快耷拉到嘴角了，“就……也没什么特别的，多睡觉、多吃肉？可能就是天生的。”
“啊啊啊，你这叫凡尔赛知道吗！”小姑娘撅着嘴，熟练地铺开粉底，美妆蛋用力地拍打按压。于玄机干巴巴地职业微笑，打了个哈欠，瞪着呆滞的眼睛，大脑放空。
身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来了，于玄机回过神，从镜子里看过去。是个瘦小的老太太，化了特效妆，花白头发，额上戴着二指宽绣满吉祥团纹的抹额，树皮般的脸上皱纹密布，打着两大团夸张的艳粉色腮红。
许是注意到于玄机的眼神，老人家友善的对她一笑——咧开的嘴里，一颗牙齿都没有。
于玄机微笑着点点头，解锁手机刷消息，消息栏信号显示：无服务。她不死心地刷新了几次，未果。
“您演的是媒婆？”她百无聊赖地搭话。
——“那你演的是丫鬟？”于玄机和老婆婆相视一笑，打开了话匣子。
化妆小妹已经在做收尾工作，她给于玄机黑亮的头发上抹了层厚厚的桂花味发油，一丝不苟的编了根大|麻花辫。
“我看呐，你这长相，哪里像丫头，应该去演大小姐！天庭饱满，面若银盘，耳垂厚实，有福之人啊！”老婆婆上下打量着玄机的脸。
“哎呦，奶奶您还会看相呢！也给我看看呗！”化妆小妹打趣道。
“呵呵，小姑娘多大了？哪年的，处对象了吗？”老奶奶和小姑娘热火朝天地聊起来。
镜子里的于玄机一身藏蓝色丫鬟行头，衬得肤色格外白皙，头发全部梳到脑后，乌油油的大辫子绑了根细细红绳，垂在胸前像尾小红鱼。光洁的鹅蛋脸上五官古典柔和，眉毛被化妆师绞了描成细细的柳叶眉，头发扎太紧了，扯得她圆眼睛变得细长，灯光下眼波流转。
“您刚才说？您是阴婆，不是媒婆？”于玄机耳朵尖，有些不礼貌地打断老婆婆和化妆小妹的对话。
“对啊，怎么啦？就是给死人说亲的，阴婆。你们年轻人没听说过吧？”
于玄机挺起身子，“我们今天的剧组，是，是拍恐怖片的吗？”她眉头微锁，一脸诧异。
“对啊！你不知道？”
于玄机语塞，沉默半晌。她的确不知道，红姐发的通告单上写的是民国穿越剧啊！
“姐姐，你，不会是，怕鬼吧~”化妆师冰凉的两只手搭在于玄机肩上，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阴恻恻地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际。惹得于玄机一个激灵，脖子上泛起细细的鸡皮疙瘩。
老婆婆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事，揶揄道：“丫头诶！什么年头了，还怕这些呢！我这个岁数了，都不信这些有的没的，你可连老人家都不如啊，哈哈哈。”
于玄机僵硬地扯起嘴角“没有没有，我也不是害怕怪力乱神，只是，有些事不管见没见过，都得给予尊重嘛。”
“不错，是这个道理！咋们三，一看就是脚踏实地，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什么鬼啊怪的，都得绕道走！”
化妆小妹咯咯直笑。
于玄机笑不出来。
她见得到鬼，从记事起，到现在，整整二十七载。从惊慌失措到习以为常；从被人指指点点到学会不动神色的伪装；从被吓得不敢洗澡上厕所到面不改色地在卫生间里放国歌。
她当然怕！日日夜夜，她怕得要死！
福利院里半夜三更趴在她床头唱儿歌的小鬼；学校里大着肚子，校服裤上血迹斑斑的学生鬼；公交车上倒在方向盘上仍然日日转动方向盘的司机；医院里，马路上，甚至她住的老破小居民楼每天夜里重复着一次又一次跳楼的失业中年鬼……
这世界在她眼里随处可见灰白色的、浑浑噩噩没有意识的鬼。而待会儿，她还要在横店最多禁忌，最是邪门的恐怖片里演 NPC。
于玄机惴惴不安地跟着一行人坐上去往片场的大巴。
车头显示器红色的数字钟跳到1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