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聚落
林言，女，24岁，联邦上将林枫之女，曾经军中瞩目的新星，第一军校的骄傲。
为什么是“曾经”？
因为她已经死了。
似红似白的光影还残留在视网膜，耳中分不清是爆炸的轰鸣还是失聪的死寂，似乎有什么从大脑深处扎进去，又连带意识一起抽出来，世界不知何时变了样。
本以为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被光斑刺痛，涣散的感官开始聚拢时，林言感觉有人在拔自己。
从脚趾开始一点点向下拨，一下，两下……
然后摸到了脚背上，向下拽。
隐约听到有人急促地说着什么。
当两只粗糙的、覆盖着厚茧的手握住她的小腿时，林言从石台上坐了起来。
没等她从剧烈晕眩和头疼中缓和下来，小腿被向下一拽。
林言低头，正对上垫脚趴在石台边上的小女孩。
两只脏污的小手，抓在一双似乎属于自己的、孩童般细嫩的小腿上。
女孩约有六七岁，皮肤呈现不均匀的浅棕色，及腰的头发沿耳后垂下，用新鲜的藤蔓系在末端，身上裹着一块几乎看不出纹路、下摆破碎的薄兽皮。
稚嫩的脸廓能看出女孩骨骼的进化已趋近成熟，但身形比起同龄孩子更加瘦小，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带着些深深浅浅的淤青与伤痕。
这样的成长环境绝对触犯了幼龄引导与保护法。
但，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身体，这个地方还是自己认知中的联邦吗？
林言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手指从光滑的手背两侧划过，轻松地环了一圈儿，重叠了半个指节。
她如今与这个孩子差不多大，只是干净一些，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伤痕。
身上同样是兽皮的衣服，在胸前用兽筋做了一个扣子，腰间又扎了一条薄皮充作腰带，上面挂着一个小臂长、扎成包裹形的兽皮。兽皮袋子的外面，还坠着一个果壳和一小块骨头。
见她醒来，小孩愣了下，手一松掉了下去。
退了一小步，女孩仰起头，皱着眉快速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这不是林言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比她所掌握的大多语言更加简单与落后，但又有些熟悉。
林言从中辨认出母亲，发音接近“敏达”——在人类的语言中，这个词语的发音总是相似的。
小孩儿见她没反应，又上前扒住石台，垫着脚跳了跳，继续努力地伸手够她。
这孩子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林言想，不会从后面平缓些的地方爬上来。
……我为什么会知道石台的后面平缓些？
这样想着，林言从石台跳了下来。
见她下来，小孩儿脸上揪成一团的五官舒展开，紧抿着的嘴角松懈成可爱的弧度。她歪歪头，发出一个轻快的音节，伸手拽着她向前走。
力气还不小。
不清楚眼下的处境，林言只能先跟随着唯一见到的人类，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四周并不密集的树木生长的极好，较细的树干少说也有成年人环抱粗细。离地十数人高的树冠上，枝条苍劲有力，宽大的叶片彰示着降水充沛。
地上的腐叶不厚，足以没过她的灌木与草本植物填充着树木之间的距离。树叶的间隙漏下的一道道零散阳光，驱散了森林底层的阴暗。
在这周围没有大型野兽造成的痕迹，目前看来还算安全。
小孩儿走着走着就要回头看看她，几次之后，试探着发了一个“你”的音节。略停顿了一瞬，才放轻声音说了句话。
句子不长，林言对比着上一句话，将一个个不同的字的发音拆分下来。
见林言只是平静地看过来，小孩儿大胆了一点，开始边走边和她说话。
小家伙一开始还小心地、慢慢地说着，尾音带着不自信地上飘，后面便放得开了，从简单单调的短句变得顺畅，配合着表情与肢体来表达自己的观念。
林言偶尔重复一些形容词或是名词，完全听不懂的长句子就发出个气音表示回应。
小孩儿在听后多半会重复或是说些新东西，也有几次做出了疑惑的样子。
根据小孩儿反应，林言渐渐敲下“你”“我”“不”等简单的字，对重复性高的一些词语也有些许猜测。
林言没有更多的回应，小孩也只嘀咕了两句，就继续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的话，间或在道路难走时安静上一阵儿，帮林言拨开灌木的枝丫。
随着隐约的水声传来，巨大的树木越来越少，林言透过树木的间隙看到远处的丘陵，以及丘陵后更加茂密的森林。
更加遥远的云层之中偶尔穿插着雪白的尖角，是堆叠着层层积雪的山峰。
林言加快了速度，在小孩儿之前走向了小山的左边——在那片植被中的人类活动痕迹更为明显。
被她越过后，小女孩语调上扬地说了句话，也快步跟上。
看来，这具身体如今便生活在这里。林言终于确定。
绕过山坡，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原始、新奇的人类聚落。
一个个高度不同的平台坐落在山坡上，平台之间的距离不一，交杂着些许难以挖掘的山岩。
大小不一的三角草堆没有规律地落在平台上。灰的发蓝的干草细密整齐，像是一顶顶斗笠，有些角度能看到草堆上的天窗与门道。
空旷的地方零星长着些不太正直的树，周边没有争抢阳光的同胞，这些森林中高大挺直的树木便弯腰驼背，舒展得十分随意。
尽管斜挂在天上的恒星依旧明亮，蓝灰色的屋顶边缘却已经晕染了淡淡金色轮廓。
水声从聚落另一面的溪流中传来，沿着丘陵流下汇进山底宽阔的大河。
踏上聚落中被踩的平整的土地后，小孩儿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放松下来。
她甩开牵着林言的手，再不看她，径自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许是注意到靠过来的其他孩子，小孩儿抬起的脚在空中晃了晃，反复几次，脚尖将地上的砂石蹭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原地停了片刻，小孩还是转过身来，与她说了句路上重复过一遍的话。
小孩这次多加了两个词语，带着上扬的尾音被加重了咬字，一边说着，眼睛下意识看向林言腰间的兽皮袋子。
林言晃了下，袋子不重，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给我！”
就在林言摸到袋子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孩童特有的高音调，声音大到带着几分嘶哑，扭曲了原本的发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