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谷雨杀人时
三月谷雨，天公作祟。
黄昏红霞竟与乌云雷动，同处一片天幕。
鹿瓷镇，青燕街中段。
常年在这儿摆摊儿算命的老瞎子，正小口抿着碗中黄酒，将身上破旧脏乱的道袍裹紧几分。
老瞎子年事已高，须发如乱草枯败，花白凌乱，眼睛处用一根黑色布条裹缠，看样子也是个苦命人。
谷雨来临，街道上人往稀疏，他这一半靠吆喝，一半靠坑骗的老旧摊子，自然也没什么往前凑热闹。
他也乐得清闲，一边喝酒一边往嘴里丢着花生米，还不忘来上那么两句小镇独有的荤腔艳曲，嗓音沙哑模糊，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哼哼个什么劲儿。
抬起头，好似真能看见天上乌云滚滚而来的场景一般，他低声笑道：“老天爷要撒尿了，这是憋了多少日子了？动静儿肯定小不了。”
说完就起身准备收摊。
吧嗒..
老瞎子耳朵一动，错不了，是铜钱磕碰桌面的声音。
既然有生意上门，那就不着急收摊跑路了。
“道长，三枚铜钱，做个买卖，成不成？”
少年掏出身上仅剩的三枚铜钱，沙哑着嗓子，很是别扭，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给人一种极为生疏之感。
老瞎子一愣，因为他听出了来人是谁。
同时想了想，三枚铜钱？倒也不是不行，谁让对方是穷光蛋呢。
于是他道：“可以，小丑儿，你想算什么？”
被直呼其名的少年一身粗布麻衣，甚至很多地方都有补丁缝补，看上去跟个小乞儿无异。身后背着大箩筐，箩筐之内，空空如也，只留下一把锃亮如新的柴刀。
但就是这么一个穷苦少年，干净脸颊上，尖耳长有绒毛，一双异色眸子之中平静如死水。
而且好似生来就没有名字，小镇认识之人都叫他一声丑儿。
这里的丑，不是长相丑陋，少年的皮囊其实很好，甚至不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差了。
这里的丑，是肮脏。
只因为他是妖，天生不详。
一金一蓝，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老瞎子，尽量平稳颤抖嗓音，摇头道：“我不算命，只想要一份祭词？”
老瞎子一愣，随即摆手道：“我就一算命的，又不是什么学塾先生，写这些东西的话，小丑儿你找错地儿了。”
祭词，顾名思义，就是祭祀已去先人的祷告文章。
小丑儿摇了摇头，“道长，你会写的，我知道。”
老瞎子一口饮尽杯中酒，砸吧砸吧滋味儿，他还是拒绝道：“隔行如隔山，练笔杆子的事情，还是算了，若是出了岔子，写错了字，其中意思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到时候可是要遭报应的，干我这行儿，最信这个。”
小丑儿沉思片刻，也没在难为老瞎子，说道：“不写也成，那您跟我去个地方，念上两句祈文就行。”
这次老瞎子没着急拒绝，伸手指了指天上，“要下雨了。”
没有带伞的少年，却忽然笑着来了句，“我有伞。”
老瞎子答应了。
虽说岁数大，但身子骨还算硬朗，由少年牵着走出青燕街，走出鹿瓷镇，来到寻阳江旁。
小镇依水而建，江面辽阔，可惜偏居一隅，不然小镇也不会这般贫瘠。
春尾之后，随着天色渐暗，江风还是凌冽得像一把刀子，刮得人脸颊生疼。
一老一少，两人沿着江岸而走，猛烈江风将两人的衣角吹得咧咧作响，少年只得眯着眼才能前行。相比之下，老瞎子的脚步就要沉稳许多，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姜老越辣？
一炷香后，少年在一处空旷地带停步，被茂密树林遮挡，没了江风打扰，两人耳畔恢复清净。
在少年面前，赫然是一个小土包，前方墓碑只有一块木头矗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蚯蚓爬爬，没人看得清具体内容。看坟堆泥土的老旧痕迹，估计最少都存在了两年以上，不过却没有一颗杂草，好似每天都有人帮忙清理，保持干净。
少年停步后，对着算命老瞎子说道：“道长，就是这儿，你也知道，我没钱，所以香烛纸钱什么的就没准备，只要两句祈文就行。”
老瞎子点点头，缓缓蹲下身，摸了摸木碑，问了句：“能不能告诉我，这里面埋的是你什么人？”
少年道：“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
老瞎子点头，然后开始念念有词。
黄昏已过，黑云压城，隐约都可听见雷声滚滚，而这里，少年耳中就只有老瞎子念诵祈文的呢喃之声。
话语毕，老瞎子呵呵一笑，又进账三文钱。
结果就在他想起身时，身后少年突然发难。
那把箩筐里的柴刀被他握在手中，刀尖有弯钩，作用是修剪树枝枝丫。
但现在，那寒光凛冽的弯钩却直接镶嵌在老瞎子的脖颈里。
少年从小力气就异于常人，上山劈柴，搬石修路，总是一个人就可以干完好几个人的活计。
所以他挥刀的速度极快，等老瞎子反应过来时，那柴刀已经削去了他半个脖子，就连脊柱都被一刀砍断。
腥臭艳丽的血就跟山泉坠崖一般，跟不要钱似的喷溅少年一脸，大半身子都被老瞎子的血给浸染。
喷溅很快停止，剩下的是流淌。
老瞎子瞪大眼睛，似乎还不明白这小丑儿为何会暴起杀人，他想喊叫，但喉咙已经被刚才一刀给割断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
小丑儿知道，老瞎子必死无疑，所以也没继续割掉他的头颅，蹲下身，坐在老人一旁，不在乎自己的草鞋是否会被地上的血液浸染。
他开口说道：“大戟国438年春，谷雨，也就是三年前的今天，鹿瓷镇水患猖獗，寻阳江决堤，淹没两岸良田无数，甚至很多人家都被江水殃及，后族老找你算破解之法，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老瞎子浑身颤抖，失血过多，脸色都异常煞白。
少年笑了笑，自问自答道：“你说，需要一个阴年阴月阴时出生得女娃娃，投入江中，祭祀江神老爷，小镇百姓才能免除劫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