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宽敞的官道上,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正在疾驰,车夫驾得又平又稳,车里的人正睡得昏天黑地。

浓密的头发散在榻上,发丝盖住了小半边脸,隐约能看出峨眉琼鼻,眼睫覆在脸上像两把小扇子,鼻子以下轻轻遮在薄毯后看不真切,好一幅海棠春睡图。旁边坐了一个侍女,正在安静的绣帕子。

“吁~”马车突然刹住,侍女猝不及防被甩落在地,榻上的女子也被惊醒。

“王伯,你是怎么驾车的?!若是伤到小姐唯你是问。”

“谷雨。”女子出声制止。

“王伯,出了何事?”

“小姐,是、是韩王殿下的人拦住了马车。”

韩王。她此次急忙从扬州返京便是因为得知祖父竟与韩王达成协议将她送与韩王为妾,韩王此人虽为皇帝之子、当朝亲王,却是个十足昏庸好色之人,强抢民女时有发生,更有甚者是被草席裹了从后院抬出,据说私下里是有一些怪癖。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侯府小姐,父亲做着五品小官,母亲只是商贾之女,毫无反抗的余地,但是她也不愿就此坐以待毙。

“祝小姐,不知本王可有幸请小姐 一见?”马车外响起一道男声。

祝时沅和婢女谷雨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小姐、”谷雨的声音中隐约带着哭腔。

“莫慌,祖父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今日便不会着急这一时半会儿。”说罢满头青丝用一根发带束起,捡起一旁的帷帽带上,便下了车。

门帘轻轻掀起一角,探出一只手,白皙修长,好似葱管,指甲上染着丹蔻。

韩王光是看着这只手便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没想到掀开帘子后出来的人竟戴着帷帽,霎时笑容僵在脸上。

祝时沅身着一条淡青色兰花纹广袖罗裙,腰间一枚玉扣系着长长的丝带垂在裙摆上,整个人亭亭玉立如春风拂柳,帷幔锤在肩膀上,遮住了整个脸。

“祝小姐为何带着帷帽?”这祝时沅离京已有大半年,都说这少女如同抽芽的柳枝一天一个样,他颇有些期待祝时沅如今的模样,毕竟只从这露出来的一截柳腰就已经让他心痒难耐了。

“王爷赎罪,臣女舟车劳顿容颜憔悴尚未梳洗,不敢惊扰殿下。”

“祝小姐何必如此见外,马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着就要用手掀开帷帽。

“王爷,周围都是您的侍卫。”祝时沅略微侧身避开韩王伸过来的手,假意暗示她只是不想被侍卫们看到脸。

虽是即时避让,还是被撩起了一角帷幔。韩王看着从帷幔下露出的下巴和一片花瓣似的唇,粉嫩丰润,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接收到了祝时沅的暗示之后,也生出了一丝占有欲,一时不愿让其他男人看见祝时沅的脸。

“是本王唐突了,几日之后的桃花宴请祝小姐务必出席,到时本王邀请祝小姐一同赏花。”

“恭送王爷。”祝时沅福身行礼,对于韩王桃花宴的邀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韩王伸手过来扶她,猝不及防的抓住了祝时沅的手,大拇指趁机在她手面揉搓了两下,扬起一个自认潇洒的笑容之后便带着手下的人浩浩荡荡走了。

狠狠的用手帕擦了擦手,帷帽下祝时沅感觉自己的白眼都要翻上了天,呸,装模作样自以为是。她身为一个接受过人人平等教育的新时代独立女性,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种满脑子女色的渣男。是的,她在成为祝时沅以前,生活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意外丧生之后便来到了这里成为了祝时沅。

祝时沅回到马车之后,赶紧取了毯子裹在身上。

“这京城竟比扬州冷那么多,从扬州出发穿的春衫到京城俨然有些薄了。”祝时沅刚刚为了在韩王面前不露怯,可是咬紧了后槽牙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小姐,这韩王竟如此轻佻。”谷雨想到侯爷竟要将小姐送与韩王这等好色纨绔做妾,气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他的名声可不是假的,若不是前些日子才被陛下训斥过,不敢顶风作案,换一个平民女子,今日怕是直接掳走都有可能。”祝时沅对这种虽为天皇贵胄却昏聩浪荡的人不感兴趣,随意地裹着毯子躺下了。

“难道小姐真的要去给他做妾吗?”别说小姐这番天姿国色了,便是其他人家除了贪慕虚荣的谁愿意把女儿送进韩王府受苦呢呢?

“呵,他也配?”祝时沅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这种色欲熏心的种猪,就算他是皇帝也不稀罕。

谷雨看着小姐用她那双魅惑的大眼睛翻了个白眼,一时心头的担忧也冲淡了一些,小姐主意那么多肯定会想办法脱身的。

“侯爷的心可偏到胳肢窝去了,这种进韩王府的好事怎么不想着其他几房的小姐们呢?定是以为我们二房好拿捏。”

“我那祖父一心想给家里换个世袭罔替的爵位,这次肯定是巴结上韩王府了,只是想拿我去做这块敲门砖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祝时沅的祖父是广平侯,爵位在传到他的时候已经削过一次,等传到他们这些孙辈的时候爵位收回,全部都要成为庶民,他毕生钻营都只是为了完成这个愿望。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她清楚的知道在皇权至上的时代,普通人于皇室而言不过只是蝼蚁,抗争谈何容易。

但是坐以待毙绝不是她的性格,她决不允许别人来安排她的人生。

马车进城之后便只能晃晃悠悠的走,不出半个时辰也就到家了。稍作收拾之后,祝时沅就去松鹤院里拜见祖母。

刚踏进正屋,便看到一个广平侯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吊梢眼不苟言笑,看起来很是严肃。

“时沅拜见祖母。”

“阿沅回来了?快到祖母这里来。”广平侯夫人看到祝时沅脸上立刻扬起一抹笑,招呼她上前。

“许久未见,竟是清减了许多。”

【。。。祖母,我可比去年胖了许多。】

祝时沅只能依言走上前去,广平侯夫人立刻握着她的手,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打量。

【祖母,想要扮演这天伦之乐,若是能收一收这打量货物待价而沽的表情就更自然了。】

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孺慕之情的两人只能尽力表演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广平侯夫人看着眼前娇媚可人、风姿绰约的少女,感觉太阳穴一阵一阵跳着疼。这个臭丫头,大半年不见竟比去年刚及笄那会儿出落得更加出众了,若说去年是含苞待放,此时已是吐出嫩蕊,可恨当时怎么不让那贼人得了手去。

祝时沅和广平侯夫人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平日里就只是面子情分,这时候让她假装慈爱也装不出来,随意说了两句便打发她回去了。

“阿沅刚从扬州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我就不留你在这陪我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是,祖母,阿沅告退。”

“府里这七七八八的姑娘,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臭丫头,不争气的东西。”等祝时沅走了,广平侯夫人还是气不过的摔了杯子。

“夫人何必与她置气,一介庶生子,哪比得上府里的其他小姐们尊贵。”在一旁伺候的孙嬷嬷立刻上前劝慰。

“若不是韩王点名要她,进韩王府这等好事哪里轮得到她!”

“反正是送去做妾,日后待侯府挣得世袭爵位,小姐们可是连妃位都可一争,到时便是云泥之别了。”

“最好是这样,我绝不允许她骑在其他姑娘们的头上。”广平侯夫人此人一辈子身份尊贵顺风顺水,唯一的糟心事就是生完长子之后身体受损几年无所出,不得已抬了自己的丫鬟,还让她生出了一个儿子。谁曾想,二房出生之后她的身体又养好了接连生出了几个孩子。这唯一的庶子便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不过在她看来二房这一家子都是不成器的,五品小官还有个商贾出身的妻子,一家子大大小小除了一个赛一个好看没什么大用。

若是祝时沅知道广平侯夫人是这么评价他们二房的,大概会气的破口大骂:你全家才出了好看没什么大用,不,你全家连好看都不算。

祝时沅离开松鹤院之后便立刻收敛了表情,想要维持这一副祖慈孙孝的假相可真是不容易啊。

“谷雨,我娘在家吗?”她想起到家的时候母亲并未来迎接。

“回,小姐,夫人去锦绣楼查账了。”

“那我们收拾一下去锦绣楼找她,正好我也很久没有看看锦绣楼了。”

一刻钟之后,谷雨看着眼前的俊秀少年,有些欲言又止。

“小姐,出门去找夫人,为何要扮男装啊。”

“你不懂,这样方便一些。”就这样,祝时沅大摇大摆的带着侍女出门了。

广平侯府对面的街角,一年轻侍卫打扮的男子看到祝时沅出门之后,便躬身向马车里的人禀告。

“殿下,七小姐她。。。着男装出门了。”

话音刚落,马车的小窗帘掀起,露出半张脸,棱角分明,鼻子秀挺,剑眉下是一双狭长凤眼,只凭这侧颜便可知晓其仙姿玉貌。

此人正是当朝太子祁禛,知道祝时沅从扬州回来的消息,便立刻赶来想见她一面。盯着祝时沅欢快的背影直至消失,祁禛颇有些无奈的用手按了按额头。

“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去年广平侯六十生辰大寿在府中大摆筵席广宴宾客,祁禛为了见她特地纡尊降贵跑来参加一个普通臣子的寿宴。那时候祝时沅像一只翩跹的粉蝶一般扑入他的怀中和他约定一会儿见,谁知刚分别没多久就听乘风禀报说祝时沅不见了,再见到她时她已完全陷入昏迷,外衣领口被扯开露出纤瘦的肩膀,脖子上有被粗暴掐过的痕迹,万幸的是并未受到其他伤害。他以玉印丢失为由封锁侯府对在场所有宾客一一搜身盘查,却仍未找到可疑之人。

之后祝时沅便被其父匆忙送往扬州修养,随后祁禛便得知祝时沅失去了近两年记忆的消息,他自然不愿意相信,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偏失去了认识他以后的记忆?偏偏忘了他这个人呢?

“李太医说可能是突然受了惊吓,为了逃避这些不好的回忆便选择忘记。至于为何独独忘了殿下您,这个李太医说。。。说。。”

“说什么?”祁禛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李太医说莫不是殿下您。。。伤害了七小姐,所以他把您给忘了。”

“胡说八道!”明明是这个小混蛋主动招惹了他,出了事竟第一个把他忘了。可是他又很庆幸祝时沅忘记了这一段令她害怕绝望的记忆,若她没有忘记,每每想起该是怎样的恐慌。

“殿下息怒。”祁禛这一个眼风扫过去,吓得行风急忙告罪。

“上次那个人找到了吗?”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当日来赴宴的工部侍郎家中的仆从曾无意中看到有一男子进入了祝时沅出事的房间,回去之后没有几天他便因盗窃财物被逐出府去,近日一直流连赌场和酒馆,每日喝的酩酊大醉,这个线索还是酒后与人吹牛不小心说出来的。

“属下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先一步被人处理了,线索断了。”

“再查,必须把凶手找出来,孤要将他碎尸万段。”祁禛微闔眼睫,平息下心中的怒气。

若是找不出这个凶手,他有何资格做这大齐的储君,他又有何资格口口声声说爱她。

“是。”

“殿下,是否要跟上七小姐?”

“不必了,回宫吧。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去锦绣楼了。”

“是。”说完行风便跳上车,驱马离开。

“算了,跟上她,等她进去了再回宫。”片刻,马车里又传来一句话。

“是,殿下。”行风似乎早有预料,驾着马车哒哒的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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