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人不抵债
铺子门口,郝孟肩上搭着毛巾,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怔怔出神。
一周前,郝孟还身披黄褂,骑着小毛驴在杭城的大街小巷干那大鱼大肉的行当,一次闯红灯,天旋地转之后,再醒来就是这个陌生世界了。
麻衣破裤擦桌布。
别人都是一手系统,气运加身,他开局是个败落少爷,连个碗也没!
这天杀的本尊主人,以前尽干些遭人恨的缺德事,欺男霸女,标准的古代纨绔子弟,往前推几年,郝家可是百善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族,郝家夫妇白手起家,赚下偌大一份家业,可惜世道无常,两人突然暴毙在外,留下万贯家财,却被纨绔少爷挥霍殆尽。
用城主府那位的话说,这郝家的狗犊子现在居然还能活着,那全是仰仗我们百善城人们的天性善良,就算哪一天他被套了麻袋乱棍打死,沉尸护城河也是应该的。
瘸脚掌柜在扯着嗓子大喊,郝孟应了一声,拍拍屁股进去开工干活,这一忙就是到了半夜。
打烊后,瘸脚掌柜美滋滋的在数银子,他则是拿了个木盒,在残羹剩饭中挑挑拣拣装了大半盒,告别黑心掌柜朝着城尾的贫民窟跑去。
那有栋荒废已久的土屋,那就是他的住所了。
家徒四壁,一桌两凳,空空荡荡。
片刻后,有道纤细身影踩着月色而来,站在门口怯怯喊道,“少爷,我回来了。”
“回来了?”郝孟笑道,“快吃吧,饭菜都快凉了。”
十五六岁的女孩模样俏美,麻衣布鞋,年纪尚小,但身段已然出落的楚楚动人,简单衣服难掩青春气质,饱满高耸的胸口挤得原本应该宽松的布衣显得有些紧,其下的细腰盈圆柔曼。
自从郝家败落,家仆侍女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这个从小守着他的贴身婢女。
女孩名黄觉,是郝家夫妇早年捡回来的弃婴。
孤寡一人的她无处可去,依旧静静守在落魄少爷身边。
少女在桌上坐下,从衣兜里摸索着掏出五枚铜钱,小心翼翼道,“少爷,今天衣坊活不多,挣少了一些。”
郝孟看到了少女冻得通红开裂的手,无奈道,“不是让你别再去了么,大冷天的干这么遭罪的活,”
黄觉静静的看着他。
郝孟脸色一板,喝道,“先吃饭!全吃了!”
黄觉这拿起碗筷进食。
瞧得女孩只是扒拉着白米饭,郝孟夹起一筷子送到她碗里,“姑奶奶,你倒是吃菜啊。”
拘束怯弱的女孩细弱蚊蝇的应了一声。
她见过了飞扬跋扈,强掳良家的郝孟,也见过一掷千金,在花魁身上白日宣淫的郝孟,更见过鲜衣怒马,当街杖杀无辜路人的郝孟。
她害怕眼前人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如临深渊,不敢靠近。
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温柔的郝孟。
在一周内,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处处都让黄觉仿佛活在幻梦中。
“少爷,我……”黄觉鼓起勇气,刚想说话。
“彭!”
木门被粗暴踹开,突然的巨响吓得黄觉惊慌起身。
郝孟髋骨发硬。
这异世界的王八蛋们都没人教过进屋前要先敲门么?
“郝少!”华服青年拿手扇着灰尘走入,身后跟着膀大腰圆的恶仆,“哟?在吃饭啊?伙食不错么?”
郝孟强忍怒火,语气平淡道,“王少,一起吃点?”
王淳曲,百善城顶尖家族,王家二公子!
不同于一时崛起的郝家,王家在百善城已有六百年的历史,底蕴悠久,算是当之无愧的名门望族,听闻其祖上发迹于一处仙山,开族老祖白日飞升,成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山上仙人,有此显赫历史的王家,在世俗小城无疑是人人敬畏的存在。
他是郝孟曾经的狐朋狗友,两人狼狈为奸,并称为百善城双恶。
王淳曲瞪大眼睛,“不是吧?不是吧?请我吃这狗食?”
一旁的恶仆提醒道,“王少,这喂给咱家大黄,它都不乐意吃。”
王淳曲瞥了边上仆人一眼,“说的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另一恶仆取出借据,说道,“郝少,三月前你在赌坊问我们公子借了八百两金子,有印象吗?该还了噢。”
稚弱少女小嘴微张,八百两金子?
一千枚铜钱才一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才一两黄金!
她寒冬腊月的在衣坊洗衣,一天才五枚铜钱!
少女这一算,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郝孟平静坐着,“王少,我这万贯家财已散尽,那赌坊里的事,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拿着这张东西来为难我呢。”
郝孟有半数钱财,都是被这群狐朋狗友坑杀在了赌坊内!
王淳曲眯着眼,笑道:“郝少,白纸黑字,你不能赖账啊。”
郝孟说道,“钱是一分没有了,屋里你看看有什么值钱的,尽管拿走!”
王淳曲乐了,“嘿,滚刀肉是吧?”
王淳曲目光扫动,发现了意外之喜,“哟,郝少,没想到还有个小娘子跟着你啊。”
黄觉娇躯微颤,害怕躲在郝孟身后,水灵眸子中满是惧意,惊慌如幼小麋鹿。
郝孟一只手扶着额头摩挲,真是老套的狗血剧情,他叹道,“东西随便拿,人不可能抵。”
王淳曲神色陡然凶狠,一旁的仆人见状立马出手,大手抓着郝孟的脑袋重重按在桌上,力道之大,桌上的菜碗都狠狠一震,汤洒菜翻。
瞬间翻脸的王淳曲微微偏头,看着那半张脸颊死死贴在满是菜汤桌面上,动弹不得的青年,疑惑问道,“我是在和你商量吗?”
郝孟桌下的双手用力的抓着桌腿,五指如钩几乎嵌入木质内,他的眼神没有出现任何王淳曲意料之中的怒火、恐惧,反而是一片淡漠,仿佛这个受辱的人不是他自己。
被吓坏了的黄觉捂着红唇,娇弱身躯颤抖,泪如雨下。
郝孟重复了一遍,“人不抵债!”
四目对视。
王淳曲心头一震,“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王淳曲示意仆人放开郝孟。
青年拿袖子随意擦去脸上的汤水,平静道:“我没有钱,也不会拿人还债,就这一条命,你要拿,可以来试试。”
两个恶仆勃然大怒,这小子,都这时候了还敢跟自家公子这般嚣张?脑子犯抽了不成?
王淳曲突然放肆大笑,“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就是传说中的性情大变?”
王淳曲笑眯眯道,“这样吧,人我可以不带走,但是你要替我做件事,我王家有一祖地祠堂,在城外九十里处的黑牛山上,你替我去取回祠堂内供奉的第三老祖的灵牌和尸身,事成后八百两金子一笔勾销!如何?”
两个凶神恶煞的恶仆都神色一惊。
自家少爷这是铁了心要让这小子死啊!
王家祖地的凶险,在百善城都是出了名的,自从三十年前,所有去者都尸骨全无,无一例外!
郝孟却是直接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选择机会,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下!
黄觉终于忍不住哭喊道,“少爷!别去!那是魔窟!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稚弱少女紧咬银牙,望向王淳曲,泣声道,“我……我和你走!你放过少爷!”
王淳曲笑嘻嘻的捏了捏少女的脸颊,“小美人,别急嘛,等过两天你这宝贝少爷死了,你还得是我的人,到时候跟着爷,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男人仰头大笑着离去,两个仆役连忙跟上。
“少爷……”黄觉两眼通红的看着郝孟。
郝孟灿烂一笑,安抚道,“我,郝孟!天选之人!区区黑牛山算的了什么?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
黄觉抽噎着,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郝孟为了转移这丫头的注意,大手一挥,“丫头!给爷研墨!爷要记账了!”
黄觉连忙擦干眼泪,跑到两块木板搭起的床下拿出一方劣质砚台和掉毛的笔。
自从一周前,少爷就像被邪物附身一样,总喜欢写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他管这叫中文,管内容叫记账,但记账难道不是应该用算盘吗?
郝孟从怀里掏出本子,自顾自的用这世界谁也不认识的华夏文字写道:“大千万历,庚子年,二月初,天晴,无风无云。”
“我叫郝孟,杭城优秀骑手,单王之王,这是我来到这异世界的第七天,清晨替河边纤夫拖船、装卸货物收入三枚铜钱,跑腿送货打杂收入四枚铜钱,中、晚上照常上班,一日十枚铜钱,黄觉衣坊打工,收入五枚铜钱,共收计二十二枚铜钱。”
寥寥几笔写完的郝孟收起本子,忙了一天的他还被毒打一顿,早就累的不行,刚想往床上躺,一旁站着的少女顿时急了,拉住了郝孟的衣角。
少女面若桃花,小声嗫嚅道:“少……少爷,床还没暖,等一会儿吧。”
说完,少女便赶紧先躺进了两块木板搭起的简易床榻上,蜷缩在单薄破被下的身躯窈窕动人,贴身婢女的职责当然包括暖床,让自家少爷躺进冰冷被窝可是贴身婢女的大罪。
郝孟翻了个白眼,“都混成这模样了,我还能在乎这些?”
青年不理少女的抗拒惊呼,一掀被子,直接穿着衣服躺下,毕竟只有一床薄被,即使穿着衣服在这寒冬腊月都冻得不行。
抗拒无果后的黄觉只能默默的把曼妙身子贴近郝孟,提升冰凉被窝的温度。
温香软玉在怀,郝孟看了眼边上低着头的青丝,就这土屋破床的,也难为这小丫头还能跟着他了。
还是古代好啊,三妻四妾,婢女仆人的,还不用杂七杂八的彩礼,郝孟觉得只要这次能活着回来,他就要好好挣钱,争取早日买个大房子,置办家具,若是真发迹了,再取上七八九个媳妇,安稳度过这一辈子,岂不美好?
郝孟胡思乱想了一阵,疲惫的他很快就沉沉睡去,小丫头听到身旁的鼾声后才敢抬起头,面色绯红的她小心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她见过很多次了,但从来没有让她有今天的感觉。
很安全,很舒适。
就在先前,她甚至都认为郝孟肯定会把她交出去了,没想到郝孟直至最后都坚持了,这让的早就冰凉的少女心中重升起了一丝温度。
少女轻轻的头枕在青年胸膛,听着那喊声和沉稳心跳,逐渐进入了梦乡。
愿是好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