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他已经无路可走
廖朗仁从北南洋回国了。
此刻他忍气吞声面对前妻陆尤丽冷着脸进行灵魂拷问似的嘲讽和责备。
其实如果较真起来不该叫“前妻”,因为离婚后他一直没有找到“后妻”,出于亲情及家庭责任,他和她还保持着扯不断吵就更乱的关系。
被她责问也理所应当。
“你这次回来,又是甩着一双潇洒的手,什么也没有带回来,快60的人,在国外租房住没人管你,可是国内连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也没有,回来只能赖在儿子家,儿媳孝顺不说什么,你就那样心安理得?”陆尤丽这些带刃的话从非常淡定的表情下飞出来,直接就把廖朗仁“儿子的房子车子都是我掏腰包”的辩解词给斩断。
他咬着后槽牙不吱声,当年儿子结婚就大吵过一次,陆尤丽因为廖朗仁“就出几个臭钱,什么也不操心,回来就当现成公爹”,气得对儿子放话“你敢让你爹住进新房子,我直接就去砸,你这婚不结也罢!”廖朗仁只好去住在朋友顾老谋的家。
“看看你以前的老兄弟和同事,做生意的都是存款千万,豪宅几套,豪车几辆,拿工资的最差也有每月7-8千,社保五险样样齐全,过的是滋润的日子;你现在社保也没办法补办啦,居民医保估计也办不成,你就回老家的乡下村寨去办一下新农合,看看你的那些侄儿子们能不能帮你忙。”陆尤丽还在继续把刀子往廖朗仁肋巴骨上扎:“去勐西农村吧,你在这里估计也尴尬,你又死爱面子,当年第一次回国如果听我的话去投奔你的好兄弟顾老谋,给他打工,现在也不至于混成这个鬼样子。你不是孝子吗?你老母亲也90多啦,回去该种田或是找个小学校当扫地种花的校工,也有一碗饭吃。”
儿子廖严贤呲牙咧嘴坐在一旁不敢吭声,一个是妈一个是爹,两边都不好帮。
好不容易训完话,廖朗仁如蒙大赦,走到外面“呼”地吐出一口浊气。
廖严贤跟出来,把车子发动。
廖朗仁沉着脸钻进去,看着车水马龙的路,这个勐南市是旅游胜地,疫情已经基本结束,内地人开始进来潇洒,空气中又浮着热闹温馨的人气。
偌大繁华小城,再也没有属于他的半寸立足之地。
他一直不说话,好半天才长长地“唉”了一声。
“我妈说话是刺耳一点,她心里有怨气嘛,可说的也是实情呀,你到底要怎么办?”廖严贤不敢转脸来看他爹,很专注地开着车。
“就因为她说的都是实情,我才气馁,连反驳她的力气也没啦。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凉拌,等国外疫情结束再说吧。”廖朗仁继续观察窗外,不时呼出气。
“几十年来你总是用车到山前必有路来鼓励着自己不停地往前走呀走,眼看就要转回乡下的老家啦。”廖严贤微笑着安慰:“要不真就回老家看看情况吧,几个堂哥搞得还是不错的,也许他们真能帮你什么,最起码就算是去陪奶奶嘛。”
“也只能这样了。”
几天后父子俩驾车回到相距勐南市近千公里的勐西市乡下。
廖朗仁又尝到“近乡情怯”的滋味。
他下南洋近三十年,除了第一次从国外回来带着“衣锦还乡”的些许情绪,以后每次探亲,都要碰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处理儿子事情,亲人去世,但披着“北南洋小老板”外衣,人前人后还是好糊弄的,可这次没法糊弄也不想瞒什么了。
家乡的山水依旧,稍有变化无非是路好车多房漂亮旧人少了。
思绪忽然冒出一句陕北信天游:“哥哥你不成材,卖了良心才回来。”这是著名作家路遥那篇小说《人生》里的情节:高加林参加工作没多久,春风得意的他抛弃了村里的女朋友巧珍,不久却又被清理回来,沮丧地走到村口就听到有人唱歌讥讽他。这篇小说把80年代乡下青年的苦水倒了个底朝天,当年无论北方人或南方人,只要是农村出来的,看了《人生》没有不被触动的。
廖朗仁没有卖良心,他是自己出去谋生,自然不敢妄称要为国增光,但他最起码做到不给华夏人丢脸;对家庭,可也算“不成材”之人,而且已经不是“哥哥”是“大爷”了。
四十多年前他就是从这里的乡下考上大学,他们那三届的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是从千军万马拥挤的独木桥上闯出去,他上的是重点大学,现在叫“985”,那时毕业包分配,而且是铁饭碗。
可这一切现在都成了浮云。
亲人短暂温馨聚会后又是刺心剔骨的关怀。
“你和弟媳关系还没有和好吗?我们去勐南市旅游,她还是很友好客气地请我们吃饭了呀,反正她也没有再婚,你服个软,回来一起过日子吧。”堂哥真诚相劝。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怎么服软?再说她也没有给我任何台阶。”
“性格不能当饭吃,你现在什么也没有,真要疼病了怎么办?跟着她过日子,靠她的退休工资最起码吃饭没有问题。回来种田你也没有力气啦。”
“我真的已经到了吃前妻软饭的地步吗?”廖朗仁瞪着因喝酒而有点血红的眼睛。
堂哥只能苦笑着摇头。
“小弟呀,人家去北南洋帮乡下领主家放牛,都有本事找个当地女人做老婆,你倒好,出去快30年连个老婆都找不到,旁人还以为你是小老板,现在看来你就是没钱讨老婆。唉,快60的人更不好找了,如果回来和弟媳过,她会答应吗?你儿子以后能养你吗?”二姐的关心也合情合理。
“你回来老家这边,大家都高兴,但是从长远看,还是要以勐南市为主,毕竟儿子在那边,你想好主意,努力一下,买套房子,这样后半生才过得踏实,不要再这样到处飘啦。”二哥好言给他分析利弊。
“哥呀,我要是有钱在城里买房还用得着你说吗?我就想不通了,老家这么多地,老房子这么宽,侄儿子们都已经出去工作,我就回来种田过日子不行吗?碍着谁啦?”廖朗仁想起以前他走投无路时,大哥说的“不行就回老家来,我种田养活你们”,可是最包容他体贴他的大哥几年前就已经去世。
“不要说赌气话,回来种田要是有前途,村里年轻人就不用外出打工了。不管怎么样,在城里有房有车有存款,才是现在人的基本成功标志。”二哥还是不急不躁,他是退休公务员,住在乡下的小日子很滋润,旱涝不愁。对于这个当年考上大学全家感到自豪的小弟,退职没有征询他的意见,他就多少有点心结,可现在混成这个样子,他已经不好再用“活该”来呛廖朗仁,毕竟还是从小感情很深的亲骨肉。
95岁老母亲耳不聋眼不花,见到小儿子回来,高兴地拉着廖朗仁的手:“小老幺,你这次要在家住多久?现在在哪个地方做事?你媳妇为什么好久不来看我?”
廖朗仁第二天酒醒后爬到寨子后面的一个山包,那里有他家祖上栽种的一棵大榕树,枝繁叶茂,微风吹来,发出“呜噜呜噜”的响声,像是先祖在对他这个不成材的后辈在念叨着什么。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或许我几十年的人生就因为没有靠到什么大树才混得这么差吧?但这样一个放飞自我的人,那颗不安的心没法在哪棵大树下老老实实地乘凉呀。
父亲生前爱说:“三个小老虎有一个成彪,三只鸽子有一个成鹞”,不知道是褒还是贬,“彪”和“鹞鹰”都是猛兽猛禽,似乎不算贬义,只为说明如果有三个儿子,有一个要离家远行。
看来连乡下都没有立足之地啦。
时也运也命也。
望着山岗,田野,江水,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着:
所有的人都觉得我已经是飞出去的鸟,就不可能再回来过平静平庸的乡下土鸡生活。
我还能往哪里去?
我怎么会走到这地步呀?
记忆如家乡的那条江水般慢慢流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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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国际田野调查”
三十九年前的毕业季,廖朗仁要求去勐南市工作。
这里风光美丽人淳朴,大概为照顾外来“支边”人员吧,他被分在市委重要部门工作。
机关工作是单调而又复杂的,他只能适应明面上的东西,比如写材料,领会上级文件精神,下乡搞社会调查时能写出资料详实观点明确的报告,在干部理论学习班上,可以用学到的知识生动地讲解辅导材料;以及扫地打开水参加劳动等小事。
却没有过协调关系这一关。
这是非常微妙的知识,和书本知识理论水平通通无关,教科书上找不到,领导不会指点朋友也不传授,甚至都摆不上桌面。但它又是最关键的,你不具备这能力就没法在机关混出名堂。而这能力又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有人甚至与生既来就具备这能力,而他天生就不是那块料。终于干了不到两年就被调到市干部学校,最终还是当了教书匠。区别只是隶属于行政系统而不是正规教师。
干部学校五年多是他最愉快的时光,教学任务不重,又聚集了一批大学毕业生,彼此经历相同见解一致,颇有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意思,于是打扑克喝酒聊天找对象发牢骚,成了他们发泄旺盛精力的主要内容,他也从一个理想主义者变成一个开始懂得享受生活的普通人,尽管在夜深人静时偶尔想到大学时代的那股豪情,时不时会自问:我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更多的时候还是能面对现实,在学校呆得闷了,还可利用假期到乡下“搞调查”,干校学员一般都是从乡镇到市县各级单位的干部,对他们这些“有知识又平易近人”的老师印象都不错,不象在机关总有人用嫉妒和不服气的眼神盯着你。而乡下来的学员对他这位说话幽默又带点土气的老师更喜欢,因此走到哪都会享受到米酒和鸡肉甚至城里很少尝到的野味。
随着学校实现正规化教育,廖朗仁也和其他人一样评到了讲师,教学也得心应手,弟兄们陆续结婚后,快乐的单身汉集体无形中解散,他也在下乡过程中碰到了另一半,而且结了婚,有了儿子,又将她调到了学校。
生活似乎就这样平平安安又庸庸碌碌中过去了,说不上幸福也不比其他人差多少。假如再灵活一点,弄个一官半职,调到其他单位去的可能性也很大。这是许多亲友为他设想的进步之路。
而这时廖朗仁理想主义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无法忍受这种单调平稳的生活,他想真正走出去。
这年春天,廖朗仁在省报社当记者的同学老雷来勐南市采访兼旅游,和老雷愉快的见面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老雷话不多,但同来的记者张豹却健谈,不愧“十张九炮”之说,从这地方女人江边沐浴动作和边地文化特色聊到未来几十年华夏和南洋的关系。那神态让人觉得他就是高层政策研究中心专家。
“二十一世纪是华夏人的世纪,这是可以预见的,我们省其他方面不敢和人家争,开发南洋,绝对是我们的机会,而且若能把你们这条边贸之路走通的话,到大洋才几百公里,一下子就从内陆变成沿海了。你们在这里的人得天独厚,要研究好北南洋的资料呀,这些地方对你们来说语言也没有问题。”张豹侃侃而谈,老雷只微笑着喝酒。
“是的,语言交流基本没问题,但是在单位里接触的资料都是和干部学校教学有关的,北南洋的资料接触不到,我个人比较爱好听故事,也经常下乡,从民间了解不少外面的情况。”廖朗仁倒是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
“要搞田野调查必须真正走下去,不是蜻蜓点水似的下乡,你们大学母校不是有个著名的社会学家吗?他那可是真正在社会底层搞调查研究的。”
“我们学不了他老人家啦。”
“以你这样的条件,如果能真正深入北南洋去调查研究,写出有分量的书,华夏二十一世纪南洋研究中心肯定有你的用武之地。”
“华夏二十一世纪南洋研究中心?归哪个部门在管?”廖朗仁一下子坐直了。
“还没有成立啦,是他们这些老兄自己吹出来的。”老雷微笑着插话。
“以后肯定会成立的,要有前瞻性呀。”
他们回去后廖朗仁特别写信问老雷,得到的答复是:有许多学者和新闻媒体都在谈论这个事,据说上头政策研究部门也注意到了。
廖朗仁考虑了几个晚上,又在暑期进行“可行性考查”之后,他大胆地于工作七年后向领导提出了退职申请。
领导神经“噌”一下子绷紧了:什么意思?得不到提拔来向领导谈条件?还是另谋高就?这样吃香的单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居然要退职?
领导们第一次碰到这种新情况,他们不相信这小子真要退职,应该还有隐情。再说为照顾夫妻关系才把你老婆从小地方调到学校,而你自己却拍拍屁股就想走,也太不够意思,什么“减轻国家负担,增加社会实践经验,搞田野调查”?借口而已。
不批准。
派个副书记来谈话,廖朗仁还是坚持要退职,否则人家就真的以为他是用“以退为进”和校领导要官啦。
那行呀,要走连老婆一起调走。
领导就是领导,一招封喉剑使出。看你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最好让你知难而退,以后就不敢再胡思乱想,不然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廖朗仁低眉顺眼向几个领导恳求:我在干校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不算积极分子,教学却是没问题,也从来不给领导找麻烦呀。最关键的是我的退职没有影响学校工作,干学校老师又不缺,而我老婆在这里也没给单位带来什么负担,照顾一下吧,我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干学校的照顾之情。
领导自然是不松口,权力这宝贝东西在手上不好好发挥它的威力是说不过去的。直到把廖朗仁磨得精疲力尽,只坚守着最后尊严的那一刻,估计领导最终体谅他品行还不错,在单位也没有得罪过谁,于是宽宏大量地放了一马:考虑到你没本事把老婆调走,那给你一年的期限,到时候必须把陆尤丽调走!写保证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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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背水一战
廖朗仁咬咬牙答应了,花言巧语慷慨激昂诚恳开导一番,老婆陆尤丽也不得不支持他的行为,夫妻俩都在保证书上签了字。
那一刻尽管有杨白劳被迫在卖身契按手印的感觉,但廖朗仁更有一种背水一战的豪情。
他也没有料到,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欠下了陆尤丽的债。
廖朗仁心中在想一年后我已经赚了钱,给老婆安排去哪里应该没多大问题,实在不行也让她退职来和我一起打拼,帮我管账,又有什么不好?
当廖朗仁把退职的消息写信告诉老雷和张豹,两人都吓了一跳,都觉得他有点轻率,得知他的计划后,又觉得自食其力也未尝不可。并一再强调:如果真的成立了那个中心,我们会尽量把你推荐给他们。
看廖朗仁如此不顾后果的做法,弟兄们有对他相劝的,有为他捏把汗的。
“老廖,不要这样子干嘛。现在大环境也不对头呀,大领导都说要让资本家倾家荡产,你还想去当个体户?真想做生意,在单位里也可以搞一些不违法的小买卖呀。”他的好兄弟顾老谋明确劝阻,他是他们这帮好朋友里最有经济头脑的,前两年在空地上种香蕉,每年收入差不多达到两个月工资数额,领导还没法说他,因为是在学校荒地上种的,还起到了绿化效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不是做买卖的事。”廖朗仁态度坚决。
“但是你现在箭还没有射出去呀!而且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射出去了。要去做什么,我会告诉你们的。”廖朗仁不是故作神秘,是怕不成功惹人笑话。
“只能这样了,你去干吧,需要帮忙的时候说一声,我们会尽力。”顾老谋不好再说什么。
岳父母忧心忡忡看着廖朗仁:“可惜了呀,你是大学生,应该是培养对象,没有犯什么错也没有人迫害你,以后会有前途的。就算想出去闯,人家最多只是留职停薪,你怎么能这样不留点后路?”
“爸爸妈妈,放心吧,多则十年八年,少则三年五载,我会有个稳定的事业,你们请相信我不会乱来,实在不行也会重新找到工作。”廖朗仁对发大财没有多大信心,但是重新找到工作肯定没问题。
至于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更没有谁知道他的打算,廖朗仁已彻底当农民了他们才知道,他那当了一辈子农民都不得退休的老父母除了祈求神灵保佑他之外,再也说不出什么。
廖朗仁做梦也没有料到,他这支箭射出去确实没办法再回头,他给岳父母承诺的“多则十年八年,少则三年五载就能重新找到工作”成了空话。
他这一走就是跨国跨世纪的流浪之旅!
退职手续办好,廖朗仁又消失了十来天,最后兴兴头头地回来把谜底向亲友们揭开。
廖朗仁当时敢不顾一切地退职,是因为已经考察好一个“可行的”项目,那就是在勐南市一个最远的山区奔达乡种甘蔗。
之所以可行,那就是附近有个糖厂,原材料—-甘蔗吃不饱,县的有个部门已在那里种成功了几千亩,据说一年就赚了上百万。还有一个省农科院的专家也在推广新品种,他自己也种了一百多亩。整个奔达乡都准备大种甘蔗,也就是说产品销路不成问题。
而当地乡干部黄锋是廖朗仁的铁哥们,他在干部学校读书时从来不叫廖朗仁老师,彼此好的和亲兄弟一样,他算是那一带趟得开的基层干部,愿意帮廖朗仁协调关系,信用社贷款,土地,都能帮他搞定。
资金和土地没有问题。
至于人工更没有问题,那时近者如周边几个地少人多的贫困县农民,远者如内地省份的外出闯荡者,都有大量的“黑包工”跑来勐南市,而勐南市还属于不开放的边境地区,内地人要进来必须有边境通行证,这些“非法入境”者就有了一个名词:“内地盲流人员。”当地各级领导“用了比旧时代清乡队”一样的扫荡手法也没能把这些盲流赶走。只要乡上给他们办个暂住证,就可以在那里当包工给廖朗仁卖苦力。
最后是技术问题,小时候廖朗仁家菜园子里从来都有一蓬几十棵又高又粗的甘蔗,每年春天把砍下的甘蔗尖泡在水里一段时间,发芽后直接埋进土里,雨水天就长出很多的甘蔗苗,到秋天就成了有小孩胳膊粗,比人还高的甘蔗,所以在他看来种甘蔗是最简单的。
核算了各种成本后,廖朗仁得出结论:人家种的每亩能赚200元的话,我一亩能赚150元就可以了。
黄锋给廖朗仁找到的贷款是乡信用社一万五千元,能开发一百亩甘蔗,一年之内他就可以还贷款后收入一万多,而甘蔗可以连收三年。第二,三年只是花点管理费和砍,收,运的成本,赚的更多。
初步算下来三年后廖朗仁光靠种甘蔗就能赚到五万元。
那时工资制度虽然已经改革过两次,但干部学校讲师工资每月也只有300来元。
当廖朗仁要去种甘蔗的谜底揭开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准备嫉妒的人把那股酸水咽了下去:才是去种地,没什么出息。
领导嘴里叼上一支烟,轻轻吐出一口:还好这小子不是另谋高就。
朋友们也放心了:种植业,虽然赚不多但是也没有啥风险。
而廖朗仁的长远计划是,有了这些资金,他就把老婆和孩子的生活安顿好,开始走出国门搞国际田野调查,写出一系列论文,请老雷和张豹帮推荐给相关杂志去发表,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华夏二十一世纪南洋研究中心”成立的话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去;如果不成立,有这些研究成果和论文,还掌握实实在在的第一手资料,还怕找不到相关的研究单位?
这是一个已经开放的年代,只要你肯努力,成功就会向你招手。
为了达到远大目标,有时就必须作出牺牲。
但是用如今的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生活中,许多自以为简单可行甚至天衣无缝的计划安排,碰到“然而”就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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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寻找种植基地
初冬的早晨,廖朗仁背着简单的行李,告别陆尤丽和未满周岁的儿子廖严贤,坐上开往奔达乡的班车去找黄锋。
弯弯拐拐爬上几道坡,就进入云雾缭绕的山区,在突突轰响的汽车声中灰尘被一阵阵卷起,飞向两边的树林,于是绿叶就披上一层灰衣服,等雨水天一来,树林又是一片碧绿,路面则成了泥浆。
在烟味屁味酸笋豆腐味和汽油味的混合熏陶中,廖朗仁闭着眼睛在盘算。一百亩的甘蔗地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种植基地了,等甘蔗成林,我应该再养些鸡,让它们在里面玩耍吃虫子,这样的土鸡肉最好吃;还应该种点瓜果和蔬菜,也算多种经营。到时请弟兄们来我的基地玩几天,带他们去山上打鸟摘野菜,下河捉鱼摸虾……
廖朗仁原本是农村的,千方百计要跳出农门,很幸运地碰到了好时代,得以用一种体面的方式脱离了那祖祖辈辈深陷其间的泥淖,多少人以为他从此就摆脱了吃“泥脚饭”命运,应该在大机关里体面地吃“干脚饭”一辈子,可是仅仅十年他却又主动回归田野,试图通过依靠资本的力量使自己变成一个不靠力气吃饭的高层次农民。
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农民--大学生--干部---新农民,后面该是什么呢?大老板?企业家?还是自己追求的那样,研究南洋的知名专家学者。
电影红高梁那个破嗓子在廖朗仁耳边回响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莫回呀头。现在是也要自己给自己打气: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哇!
就像上了这趟破车,山路再怎么崎岖,它还是能把你拉到目的地的。
在奔达乡的老黄家安顿下来,一系列不顺就排着队来了。
首先,地不好找。
黄锋找个“下乡处理事情”的借口带着廖朗仁跑遍了乡政府周围的村寨,没有一百亩荒地能承包给他。
原因非常简单,大片荒地已经被别人承包了,十几亩的老百姓自己会种,再说廖朗仁要的是成片的地,不能东一块西一片,那还叫什么基地?
几经周折,平洼村公所有大片荒地。
“离乡政府有多远?通公路了吗?”
“不远,从乡政府这边去,走小路的话几个小时就到啰,大路不消到乡政府,从老王寨岔过去,大拖拉机能开进去,拉甘蔗去糖厂的话,那边更比乡政府这边近。”
那就去看看吧。
后来廖朗仁才知道,他们说的“不远,走一小下就到”,那是按他们经常翻山越岭的标准来说的。
周末,廖朗仁跟黄锋去平洼村公所看地,两人足足走了半天,上坡下坡,弄得廖朗仁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喉咙干了就喝路边的山泉,嘴巴淡出水来。反复爬几次长坡后才看到一道炊烟从山间飘出来,就把他的目光引到散落于缓坡上的寨子。那就是平洼村,远远望去,简直和巴掌差不多。
爬过平洼的高山后,廖朗仁就觉得他们寨子的山就是个小土包;几年后他在北南洋爬山差点累死,又觉得平洼村的山太好欺负啦。
平洼村委会的领导都是黄锋的好朋友,看到黄锋来自然是亲热得不得了,听说廖朗仁想来开发种植甘蔗,又高兴得不得了。
“我们正想种这个东西,哪个都不想带头,老师来就好啰。要多少地你只管说,我们这里什么没有,就是有地。”村公所主任纪大安的几句话让廖朗仁立刻产生了找到革命根据地的感觉。
当晚自是一顿吃喝,土制包谷酒的热情载着廖朗仁在夜空中飞向远方。
第二天纪大安和会计王小富带着他们看了几块地,得出的结论是:没有整块连在一起的一百亩荒地,四块地加起来也不一定有一百亩。要想再要更多的地那就要去更远的放牛场。
“但是那样拖拉机开不到,路也不可能一下子挖通。现在我们这几块地也是要挖路才行哩。”纪大安提醒:“甘蔗不是茶叶,人挑马驮就能带走。这都是几十吨几百吨的东西,没有大拖拉机进来是拉不走的,真要开发起来,从大路岔进来的路也要好好加强。你们乡政府就要来支持啦。”
“种植成功了乡政府当然会来给你们修路。”黄锋的口气比乡党委书记还坚决,尽管他只是民政干事。
“那就干吧!”纪大安和王小富年纪比廖朗仁小几岁,自然心中“钢火”更比他还强。
廖朗仁和他们合作的协议也写好了,内容核心简单讲就是:一起开发,他们出土地廖朗仁出资金,赚钱了一起分,亏钱了算廖朗仁的。廖朗仁这态度不像是从信用社里贷款,而是自己身上有几十万,随便拿来一两万投资玩玩。
等村公所支书张顺发过目同意后,纪大安签字盖章,就生效啦。
廖朗仁唯一担心的是地太分散不好管理。
“老师,就算一百亩都集中在一处,你还是要找十多个包工来管理,现在分散在四处,你也把管理人员分到各地就得啦,定期招来总场开会,我们随时去视察他们就得啦。”纪大安不愧是最基层的领导,懂得管理。
廖朗仁被纪大安“总场开会”和“视察”这两个词打动,感觉“奔达乡平洼甘蔗种植场场长”的帽子就要戴到头上。
于是跟随黄锋赶回乡政府,正式把信用社的贷款办了下来。
乡镇企业办主任专门把廖朗仁叫到他办公室谈话:“廖老师,我们支持你去平洼开发,那边路是差一点,只要甘蔗大面积种起来,乡政府会去找糖厂来帮修路的。你放心去做吧,有什么要求就让黄锋来找我,他也是我的好朋友。技术上需要指导的话我会让省农科院的吴老师去给你们讲解。”
有政府支持就更放心了。廖朗仁于是知道省农科院的这个种植专家姓吴,心说都是知识分子,应该好打交道,只是种甘蔗这么简单的农活,对他这个农民儿子来说,不用专家指导吧。
于是廖朗仁让黄锋在乡政府周围帮找包工人员,他则坐班车到老王寨,从那里走路去平洼,主要是看看沿途的路况,据说从平洼把甘蔗拉去糖厂比从乡政府所在地拉去还近,这是比较理想的。
但是近二十公里的路廖朗仁走了半天,沿途的路况使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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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签好合同之后
特别几座木桥,手扶拖拉机勉强能过,载重几吨的大拖拉机没法过呀,更不要说卡车了。车子进不来,甘蔗种出来也拉不出去呀!纪大安说的那样:这东西不是茶叶哩。
当晚平洼村公所支书张顺发也被请来了,他是一把手,而且年纪比较大,如果他把纪大安和王小富和廖朗仁订的合同提出怀疑,廖朗仁立刻就驴下坡赶紧撤,重新回乡政府找地,哪怕五十来亩也行。不是他做事容易动摇,而是搞经营开发,各种因素都要考虑进去哩。
“上次我去城里看病,没有见着老师,我是支持大安他们的,你们搭伙好好干,一定要干成功,在场部工棚搭起来之前你就住村公所,你看看,铺盖是新的。你们三个都年轻,多干点活,我就只是负责动嘴了。”张支书说着就去把那堆码放整齐的被子一一抖开,好像要让廖朗仁在这里安家落户。
“谢谢张大哥的支持,我们会干好这个种植场的,只是今天我看路有点差,大拖拉机进不来哩,这个问题要咋解决?”既然没有了退路,廖朗仁那就只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了。
“不要紧不要紧,路面不有问题,县长的小车都开进来过的,就是那几座桥恼火一点,加固一下就得啰。我们这里的大拖拉机驾驶员都厉害得很。”
“呃,那么修那些桥还是要不少钱的,县乡政府会拨款吗?或者糖厂会给钱吗?”廖朗仁暗中估算了一下,那些桥哪怕用最土的办法来加固----弄些大树来当桥樑,肯定也要几千元才搞得好。
“会给的,我们要了几回,县政府都说要拨给,就是不给钱,后来黄锋和我说,是因为不有什么新项目,政府不会乱给钱,因为路是通的嘛。”张支书气定神闲。
“就是说,只要我们甘蔗基地种起来,乡政府和糖厂都会来帮修桥的。”纪大安补充。
好吧!如果因为开发成功而使这里的路桥得到改善,廖朗仁也算是做好事了。
签字盖章!是坑是井都得跳了。
兵法上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晚又是一顿吃喝,而且做了分工:纪大安和王小富着手找人来盖场部----实际就是油毛毡房。廖朗仁去奔达乡上买油毛毡和生产工具---锄头,铁锹和砍刀,顺便把黄锋找好的包工队带回来。
“我来到之前你们就要找人把房架搭好,篱笆围好,等油毛毡一铺上去就要能住人,弟兄们,我们都抓紧点。”他们三人很响地碰了杯,差点没把土碗碰碎。
四个人又把盖房子的价格核算好,王小富记在本子上。
奔达乡平洼种植场正式运转了!
三天后廖朗仁包了一部手扶拖拉机把买的东西从乡政府那边运回来,一路颠簸,一头灰尘,当感觉耳朵快要麻木的时候终于到了平洼。他让司机停在路边稍等一下:“我去叫修房子的人来搬东西。”
廖朗仁快步走过那山垭口,来到准备开垦成种植基地的那片荒地。但见荒草萋萋,小树苗在风中慢慢扭着腰,几条水牛头也不抬在在吃草。
没有一个人。
他们计划准备盖工棚的那块地,连一个锄头印都没有。
怏怏地回到手扶拖拉机旁边,吩咐他把货拉到村公所。放好东西就急奔纪大安家。两人见面就有了如下的对话。
“包工找来几个?”纪大安眼巴巴望着廖朗仁。
“工棚还没动吗?”廖朗仁也眼巴巴看着纪大安。
“寨子里的人不愿意干,嫌工钱少,我还想着你带包工来的话,我和小富带着他们先盖工棚。”
“包工找好了,人还没有到,黄锋还说让你们发动一下寨子里的人,让他们先干,反正是给工钱的嘛。”
晚上在村公所会议室里,三个人已无心吃喝,都手托下巴在想着盖工棚这事要怎么办?
商量到半夜,周围连虫子都已进入梦乡,不得不做出决定:提高盖工棚的工钱。
总要把窝先搭起来呀。
第二天把这价钱在广播上喊了出去,到晚也没人来应征。
第三天还是没人来理睬。
“怪了,平时让来干活还是积极的嘛,这回工钱给的这么高,咋还没有人来干呢?”王小富一脸的困惑。
“等我去问问我三叔他愿不愿意。”纪大安起身走出了村公所大门,他的三叔廖朗仁见过,酒后也很健谈,廖朗仁也跟着纪大安叫他三叔,据说他在寨子里很有威望,是纪大安的坚强后盾。
廖朗仁和王小富无聊地坐在村公所会议室里。像饿饭的孩子等着外出讨饭的家长回家来。
“外地跑来的包工不是很多吗?赶都赶不走啊,你咋会找不到人呢?”王小富问。
“都争着去大种植场,据说那里能给他们落户;我们这里他们不想来,黄锋已经派人直接去外县乡下招工了,但是一时半会来不到,还是先靠当地人来干短工,这时候农闲季节,都没事呀,在家门口打点零工挣些小钱不是很好吗?”廖朗仁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王小富,但是也撒了个小小的谎。
“我也是觉得应该让他们寨子的人来干,但是现在不像以前生产队时候好管啰,老百姓不听话我们村干部也是没办法,估计还是想要更高的工钱吧。”
话音未落,纪大安的表情像是屁股上被蚂蚁叮了几口,咧着嘴皱着眉毛走进来:“我三叔说要找你亲自谈谈。”
“老师,坐,坐!”廖朗仁走进纪三叔家,他笑眯眯看着廖朗仁,又倒茶又递烟,廖朗仁赶紧抢着把过滤嘴春城塞进他手里。他笑笑,把过滤嘴掐断,放在水烟筒上抽起来。
“哎,啊,老师哎,我都晓不得要咋跟你说。你们搞这个种植场,大家是支持的,但是恐怕都有想法哩。”纪三叔说话的水平不像个农民,倒有点像机关干部,估计威望就是这样来的。
“那三叔请你指点一下,我们要怎么办?”廖朗仁学他们的土话,把“怎么办”用“阿咋做个”来表达。
纪三叔似乎很满意廖朗仁用土话来和他交流,笑了笑:“唉,也不有什么,他们就是想要提高工钱,不然的话没人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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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地村民不配合
“但是三叔哎,成本高了我们这个种植场会亏本的呀。大家既然是支持我们,应该少要工钱呀。”
“呃,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现在的群众没觉悟,只晓得多拿钱才是实实在在的。你们这个是政府支持的贷款,给老百姓多一点也是应该的,要是老师你自己的钱拿来投资的话,哪个敢多要一分钱,我会用脚爪他的屁股。” “爪”是踢的意思,那就是说,他们认为廖朗仁这个种植场是政府的投资,老百姓应该先来分吃。
“但是三叔,这是我个人贷来的款,我自己要负责还的呀。等种植成功了,赚到钱我会给乡亲们好处的,最起码我们已经给寨子里付土地承包费了呀。现在鸡还没有养大,就把它杀来找肚子里面的蛋,那样太可惜了呀。”
“嘿嘿,你不消操心太多,这个肯定是政府为了支持我们这地方的种植业,不然他们也不会轻易给你贷款,赚了是你的,亏了也不会去找你的啦,我见的多啰。我不是要和你们砍价,我自己有吃有喝,干不干这个活都可以,我只是想帮大安你们几个的忙。我是觉得你们该让的就让一下,先把窝搭起来,再赶紧去找外地的包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让吧。于是廖朗仁马上赶回村公所,和他们两人简单一商量,答应了纪三叔的要价要求。
嘁哩喀嚓!不到两天工棚就盖好了,只是费用比原来的预算高出了整整一倍。望着简陋的工棚,廖朗仁摇摇头,心中一百次闪出老伟人的语录:“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
廖朗仁这个“起码的知识”就是深刻认识到,不讲“觉悟”了的英雄群众宰起“政府人”来是毫不手软的。他所在单位属于“教育人改造人”前沿阵地,想不到在最基层,一个工棚就把他所有闪着思想光芒的理论压进了尘埃,个别人发牢骚“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在这里廖朗仁有了深刻的体会。
把窝搭起来,头疼事还没完。
回想起前几天招工碰到的问题,廖朗仁望着空空的草棚,心吊了起来。
“竖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这是军阀混战时期在中国颇为流行的一句话,说明那时的中国除了人口多,流民也很多,招兵很容易。
退职之前廖朗仁暗中来奔达乡考察时,碰到的每个人都爱说这句话,同时还要补充:“包工你要都要不赢,你只要在大街上敲敲锅盖,喊一声:跟我去干活,有饭吃有工钱拿。就会有一大堆的黑包工围过来。”
真正把招工广告在黄锋家的窗口挂出去,三天功夫来问了许多人,都是嗯嗯地答应着,第二天却没了人影。最后黄锋让人暗中去打听为什么没人愿意去,得到的答复是:太远太偏僻,没有落户的希望。
气得黄锋在酒桌上对着空气大骂:“这些臭黑包工,当初你们在森林里毁林开荒乱砍乱烧为什么就不嫌偏僻呢?你们以为那些大种植场会给你们落户?只要老子们乡政府向县上反映,那些场还不是分分钟就把你们遣送回去!”
迫不得已,黄锋让廖朗仁先把工具买好送回平洼,赶紧把工棚盖起来,或者让当地老百姓先干吧。找外地包工他再想办法。
现在工棚是盖起来了,可是费用却比预算高了一倍。但愿是好事多磨,而不是开张不利。
这天廖朗仁正在自己动手加固工棚的篱笆。呼噜噜一下子从小路上下来十几个背着挑着行李的包工,他正在猜测这些人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们径直走到他面前,一个腿短腰粗脖子粗头肥,穿武警旧军装的中年人鼓着眼问廖朗仁:“你就是廖老师吧?我是黄锋派来的,带人给你干活来啰,我叫赵丛旺。”
一个年轻人在旁边插嘴:“叫他赵大头人家才认得。”大家就轻轻笑了。
廖朗仁哦哦几声,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们都很主动地在安排各自的床铺,他才知道这些就是黄锋找来的“兵”了,立刻觉得实力大增。
“好好,你们先休息,这里条件差点,很快会好起来的,一起打开垦一起发展。”
赵大头双手插着粗腰在指挥大家干这干那,又转过来对廖朗仁笑笑:“有什么要求只管对我说,他们都服我管,工钱这些也和我谈和我结就可以了。”
“那你就是他们的包工头啦,把活包给你就行,我只找你。”
“就是这个意思,和我签合同就可以。”赵大头说完就把身份证递给廖朗仁。
有了这十几个主力军,廖朗仁的工地一下子热闹起来了,白天开荒挖地挖防牛沟修路,晚上吃喝唱小调聊黄色故事。寨子里的人也加入进来了,他们不管是犁地,除草砍树,挖地,工钱自然比外来包工队要高,这也是廖朗仁对他们妥协的结果。
为了和工人打成一片,廖朗仁已从村公所搬进工棚,寂静的夜晚,四周山林传来鸟的嘤喃声,不知名的小虫在扯着嗓子直唱,工棚里烧着一个火塘,大家散散落落围在那里瞎聊,唱小曲。
一送小郎茨菇塘,茨菇开花闹洋洋;人家茨菇是吃完了,姐妹茨菇等小郎。
二送小郎马鞍山,只送马来不送鞍,有心想送那双合马,家中嫂嫂心不甘。
三送小郎五里坡,石头刺脚眼泪多,有心在那送三五里,隔壁邻居闲话多。
……
田埂高来嘛田埂低,田埂下面按秧鸡,
秧鸡见我嘛高飞起,小妹见我是笑嘻嘻
------后面的内容就不便写出来了。
廖朗仁兴致勃勃地听他们聊他们唱,拿个本子记起来,这时他不觉得自己是准备搞种植业赚钱当老板,而是更像一个下乡体验生活的作家,或者是搞社会调查的干部学校教师。
这些人也投他所好,叫“廖老师”而不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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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包工赵大头
这一天廖朗仁到乡上买菜和修路用的炸药,自然是在黄锋那里吃住一晚。
“赵大头你要防着他一点,但是又要用好他,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他调皮我会收拾。”黄锋和廖朗仁聊起了这个人的来历:“这个弩打的以前一直在森林里带着一帮人毁林种地,我们乡政府带着林管所和派出所抓了好几回,可是每次把他们遣送回到他们老家,我们送去的车还没有回到乡上,他们人就已经在另外一片森林里砍树了。我们也晓不得这帮弩打的是咋个偷渡进来的。”
“弩打的”,是当地骂人话,相当于北方人说:挨千刀的。
廖朗仁忍着笑听他讲故事,这些问题他在干部学校做梦都想不到。
“前两年大种植场开业,需要大量的包工,就给他们办了暂住证,这个赵大头就回老家拉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过来,到那边就自吹说他是大种植基地的副经理,也没有说是哪个种植基地,但是跟他来有活干,不被赶回家,他的名声就大起来,光介绍费就吃了不少。”
“那我这里他也要吃介绍费吗?”
“我亲自去找他的,介绍费倒不敢吃我们,但是会吃包工的,他是不是和你订合同,工钱都和他结算?那他就是从中吃了包工一道啦。”
“这不是明目张胆剥削吗?干部学校给你们上过经济学的个别老师正在暗中议论我招几个工人算资本家?算不算剥削阶级。我这里还没来得及剥削哩,这些劳动人民倒先互相剥削起来啦。”
“嗨,那个老师懂什么?反正你不要随便拿钱给赵大头,活干完再给,不然他中途会跑掉。”黄锋说完和廖朗仁碰了杯。
廖朗仁喝了一大口酒,把许多还想问的问题也咽下去了。眼下最关键的是把他的甘蔗地开发出来。
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暂时管不了啦。
稀哩轰隆搞了两个多月,接近春节时,四块地都基本翻挖好,只等着过完年把甘蔗种拉进来就可以种了。
为了准确付工钱,双方都不要吃亏,角角落落的地都做了丈量,靠着廖朗仁初中就打下的数学基础,经他计算好的各块地的面积谁都没话可说。
但是廖朗仁发现满打满算还不到八十亩,而资金已经用了近一半。这除了平洼人的工钱超出标准,从大路到工棚以及各块地之间的连接都得挖路,也花了不少的钱,而这根本不在原来的预算之内。
八十亩甘蔗如果长势好,还是能保本。明后年就可以赚了。再说甘蔗种好了他也没有必要天天守在地里,可以在外面跑买卖,赚点钱来补贴管理费,维持下去没有问题!
这天晚上赵大头悄悄和廖朗仁来商量:把管理权承包给他,工资他暂时不要,等有收成再分给他一点就可以。
“我看好这个地方,也不想东跑西跑了,就扎在这里干,我看老师你是个中厚人,愿意给你出力气干活。”赵大头的话说得廖朗仁都有点动心。
“只是我这个摊子太小,能不能赚钱还不知道哩。”廖朗仁心里想的是到时你还要来分吃一口,我就不剩什么了呀。
“我看如果不有外地包工好好驻扎在这里帮你管理,你这个基地恐怕是要被平洼人吃垮的。”
他倒是说出了问题的结症。
“那你除了分成以外,还有什么条件?”
“给我当个副场长,在这里落户。”
“给你个副场长没有问题,一个头衔而已;落户我倒不敢随便答应你,政策性很强的,等我问问乡上。”
“问乡上不有用,你不是干部学校的老师吗?你要利用你们那些掌权的学生的关系,在县上办个指标给我,如果需要打点些费用,我自己出。”
“老赵,你懂的真不少。”
“嘿嘿,但是没有你廖老师的关系多呀,我就是个可怜的黑包工头啦。”
几天后廖朗仁把赵大头的这个想法告诉黄锋。
“哎呀!你就答应他嘛!你就说:好好跟我干,落户问题有办法解决。到时候办不办再说嘛。”黄锋拍着大腿直埋怨:“搞种植业开发,特别是对待这些盲流人员,你太老实搞不成呀!”
“他还很了解我的底细,想让我去找你们干部学校同学的关系,意思需要送礼的话他来掏钱。人家那些领导买不买我的帐先不说,让我去搞不正之风,这不是开玩笑吗?”
“唉,让他先帮你管理一年,到时再说办不成嘛。你赶紧回去找张顺发纪大安他们通气,就说原则上他们村公所同意他们一家子在平洼落户,但是必须干满一年才能落户,干部也有转正期的嘛。”
回来和纪大安他们一说,他们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赵大头得到廖朗仁的答复后很满意,劲头十足地带着他的手下人干活。
很快就该回家过年啦,大家于是都要求发工钱回家过年。
“出来很久了,我们也想回去和家里人团聚,老师你也要回城里吧?我们最多两个星期就回来啰。”一个包工眼巴巴地望着廖朗仁。
“两个星期不行,各人记好了,不能超过十天就要回来干活,甘蔗种得早发的也早,不要耽误。”赵大头威严地命令他的手下人,然后又转过头来低眉 顺眼地对廖朗仁说:“安慰大家一下,让他们拿到工钱,高高兴兴回家过年,以后会更有积极性。”
人家干活了就该给工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廖朗仁一个小小的种植场,如果乱克扣工钱,自己把名声搞坏,以后谁还敢来干活?
第二天廖朗仁专门跑去乡信用社取款,把该给的工钱全部都发了。当晚赵大头他们从寨子里买来不少酒肉,高高兴兴和他又唱又喝。
“老师呀,我们从来没有碰到你这样心好的老板,好人有好报,你以后肯定会发大财的!祝你顺利!干杯!”
“靠大家的支持!一起发财,来!干杯!”
当晚廖朗仁带着和气生财诚恳对待员工的心态美美地进入了梦乡,直到天光大亮鸟鸣雀唱才把他闹醒,发现工棚特别的安静。
哦,想起来了,他们今天凌晨要走20公里山路去老王寨坐班车,现在应该都到大公交车站了。好像朦胧中还有人轻轻对廖朗仁说了句:廖老师,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噶。
可是不对呀!怎么把行李也拿走啦。廖朗仁赶紧起来查看,发现凡是他们自己带来的,连一根扁担和一股麻绳都没有留下。
唱着“送郎送到五里坡”的这伙包工走了,走到比五十里坡都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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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修桥补路该谁花钱
赵大头后来托人给黄锋传话:不是我们不想干,廖老师真是个好人,但是平洼人来和我说了,我们不能长期住下来。各人的饭碗要看清楚,不是自己的碗不要端,我咋敢还呆下去?
也就是说平洼老百姓吃定了这个种植场,不允许工钱要得较低的外地包工来长期驻扎。
大年三十廖朗仁回到勐南城里已是晚上。
他知道全家人都在岳父家团聚,哥哥姐姐他们应该早就吃饱各回各家休息啦,他直接从车站就赶到岳父家,四周静悄悄的。他推门进去,岳父在看电视,旁边的岳母说了一声:“你回来啦?吃饭了没有?小严贤都睡着了。”
“妈,我吃好了,我来带他们回干部学校。”
“晚都晚了,在这里住算啦。”
“还是回去吧,明天再过来。”廖朗仁心里想的是,好歹是个小家,明天放放鞭炮再过来和全家团聚。
陆尤丽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收拾东西,廖朗仁从沙发上把熟睡的廖严贤抱起来,一岁多的他胖乎乎的已显得有点沉,他迷迷糊糊顺着廖朗仁的手势站起来,闭着眼就把廖朗仁的脖子抱住。
儿子的体温一下子把廖朗仁全身血液都融化,那一刻他只感到耳热心跳,眼眶重重的,胸口闷闷的。
这是我的骨肉,我能照顾好他吗?儿子呀,爸爸正在努力,我会让你和妈妈过幸福而体面的日子,我们的愿望会实现的。
春节过后没三天廖朗仁又匆匆赶回奔达乡,先去谈好甘蔗种, 按乡镇企业办公室主任的建议,直接去找省农科院的吴老师种植基地。
“给你最好的新品种,你哪天要来拉提前和我说一下,给你砍好留着。”吴老师样子六十来岁,戴着眼镜,非常热情。
“等到要种的时候可能还要请老师去帮做一下技术指导。就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廖朗仁想起这么大的种植场还是要讲究栽种技术,不能像小时候他在家里园子种的那么简单。同时请专家去露一下脸,也显得他们这个场有政府和专家支持。
“种甘蔗没有什么复杂的啦,随便告诉他们一下就知道了,关键还是以后要管理好。我时间是有的,需要的话我就过去帮你看看。”
“先谢谢老师啦。”廖朗仁和他毕竟都是戴眼镜的知识分子,一见如故。
回到平洼,一个很迫切的问题必须解决:那几座桥怎么办?
不加固修理,大拖拉机就进不来,连甘蔗种都拉不进来。修,就要花钱。此前廖朗仁已向黄锋提过,他说书记乡长都表过态了:要平洼人自己解决。等以后甘蔗种成功了乡政府可以向糖厂要钱。
平洼的几个群众代表把手掌一摊:我们的手扶拖拉机能通,不用修。要修就要等以后政府出面大修,现在只有你们种植场需要用大车把甘蔗拉进来。
“修好这些桥,对大家都有好处呀,一起修吧。”廖朗仁像可怜的叫花子。
“老师哎,开发,开发,就是开始发钱,要让老百姓见点钱啦,你们还是先投资吧,修桥补路是做好事哩,多做好事才会发财。”
总之,你们种植场必须花钱我们才会出力气修这些桥。
廖朗仁盘算着越来越少的钱,心里有点发慌。如果用手扶拖拉机来拉甘蔗种,他算了一下,运费摊下来更贵,再说甘蔗种砍下来就要马上拉到种植地点,手扶拖拉机太折腾。
“路已经往前走就要一直走了,桥坏修桥,路烂铺路,不能碰到难办的事就想往后退,这些桥只要重新花钱加固,换几根大樑,我保证能用两三年,那时候甘蔗也种成功了,糖厂和政府会来帮修的。”又是纪三叔最后给廖朗仁做工作。
那就掏钱吧。
咬咬牙,再次被宰。叮叮噹噹,不到一星期又把路上几座桥修好了。
赵大头带来的那十几个人再也不露面,但是赵大头还在那一带活动,他又给廖朗仁介绍来几个包工,其中一对中年夫妇还带来两个孩子,大的四岁左右,小的两岁不到,夫妇两干活都很卖力,小孩就放在工棚里,大的带小的,看着就让人心堵。
廖朗仁只能时不时买点饼干之类给两个小孩吃。
这时候,平洼人都在私底下议论廖朗仁:这个老师大概(大方的意思)哩,给他干活划得着哩。于是就有不少人来表示愿意给他种甘蔗。
这一日廖朗仁专程跟着包好的拖拉机去拉甘蔗种,又专门邀请吴老师来指导怎么种甘蔗。
于是廖朗仁,以及给他种甘蔗的本地人和外地包工,有幸聆听了省农科院专家的讲课。
吴老师先在工地上走走转转,时不时抓起一把土来鼻子底下闻闻,偶尔还会用舌头舔舔,让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稀奇的村民惊奇不已。
最后他选定一个讲课场所,命令一个拿锄头的包工:“挖一条沟。”
因为土质是松的,那包工动作麻利地很快就扒拉出一条浅沟。
“用铁锹把碎土都铲上来,一定要到硬土层。”吴专家继续指挥包工。
最后他把几节砍好的甘蔗放在沟底,作了让廖朗仁终生难忘的讲解:“因为这里是山区,地比较干,没有水份,所以要想让甘蔗存活,保持水份是最关键的。要怎么保持呢?那就是必须把沟铲到硬土层,甘蔗一定要躺在硬土层上,盖上松土,还要在上面踩实,不能让水气蒸发出来。不然甘蔗会干死。”
于是廖朗仁就抓住了要点:种植沟一定要铲到硬土层,上面一定要踩实。谁要是不铲到底,上面不踩实,就属于偷工减料。
廖朗仁的种植场失败后,他不好意思把省农科专家教的“把甘蔗种在硬土层”的奇葩种法讲给他们老家的人听,否则性格幽默说话刻薄的村子里人不知道要编出多少笑话来奚落他哩。
种到一半,发现拉来的甘蔗种不够了,只好再去拉来半车,比原来的预算又超出来很多。究其原因,包工悄悄告诉廖朗仁,只要他和纪大安他们不在现场,寨子里的人就公开把甘蔗抱回家啃吃和种在自己的园子里。
“我们都是外地人,哪个敢阻拦本地人?还不是人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个月后总算种好,只防牛沟还有一部分没有修。而信用社户口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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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种植场的困境
甘蔗种好了,廖朗仁的心气也好像埋进了土里。
昏暗的灯光下,廖朗仁和纪大安王小富三人默默地吃喝,没有了往日吼喊划拳的气氛。
此地人爱划拳,凡老中青年男女皆精通酒桌拳术,对于廖朗仁能用土话和他们划拳,大家很是喜欢,觉得这个老师兼老板没架子,能和群众打成一片,“是作风淳朴的好干部”,但是就像他在酒桌上和他们划拳输多赢少一样,在种植经营上也被平洼村人杀得狼狈不堪。
“钱就剩下这么点了,连管理者一个月的工钱都不够发了。你们看一下,支出账都在这里。”廖朗仁把总账单摆出来给他们看。其实不用看账大家基本能算出开这个基地几个月来花了多少钱。
“老师,账本你自己记清就得啰,我们看不看也是一样啰,现在我们来商量下一步要咋个做。”王小富手捏酒杯看着地上,提出了节省开支的办法:“现在甘蔗也种好了,不要那么多的管理人员也可以的,等到甘蔗发芽时候,田里都栽了秧,牛已经被关起来管理,要除草施肥就找本寨临时工。”
廖朗仁一听到本寨临时工,心里哆嗦了一下。
“我们本寨这些弩打的群众,工钱要的高,不好管呀。”纪大安喝了一口酒,龇牙咧嘴出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干出来的活还是好的,就算工钱高一点,平时不用发工资呀。”
“目前看来也暂时只能这样了,比较固定的管理人员就是老黄家表弟郭大一个人,让他安心住下来,有可能的话给他找个老婆,吃住的都有了,基地的活也没有多少啦,可以让他先去给人家干点短工。”廖朗仁狠狠喝下一大口酒,眼望门外的夜空:“我先回城里,找点其他生意做,赚到钱就来投入种植场,等年底甘蔗有收成就缓过来啦。”
“你放心去跑买卖,现在苗还没有出来,防牛沟也修得差不多,不会受破坏,我和小富也会随时去看的。你的行李先拿来放在村公所。”
“不,行李还是先放在工棚吧。”廖朗仁心里虽然已经不好意思把工棚叫成场部,但毕竟它是根据地指挥中心,他不能随便撤离。
第二天廖朗仁把郭大叫过来交待:看好地,少喝酒,但是又要和寨子里的人搞好关系,我会随时来看的。
郭大嗯嗯答应着,连连点头,廖朗仁把身上所剩不多的钱掏出来给他。背着挎包就向老王寨方向走去。一路野景,路边坡地的草已开始转青,三三两两的村民都在慢慢地在地里摆弄。路面坑洼不平,但是走拖拉机应该没问题,每当经过加固了的桥,廖朗仁都忍不住站在那里久久凝视。这些桥雨水天会被洪水冲走吗?到了旱季,也就是年底收甘蔗时,乡政府会来修路吗?
廖朗仁回到勐南市,到处转了两个月,也没发现有什么生意可做,想了想,还是去下面看看吧,把自己私人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就直奔边境,那里外国货进来不少,半走私半合法,也没人常来抓。
找到一个据说门路广的干部学校学员贺武,他立刻滔滔不绝给廖朗仁介绍开了:老师,现在雨国化妆品和拳击裤最好卖。从小路进来是多少,在这里大街上是卖多少,拿到你们那里去卖又是多少,如果拿到乡下卖得更贵,因为稀罕呀。
廖朗仁一时有点恍惚,这贺武到底是干部学校毕业的干部,还是边贸小老板呀?
不管怎么说,他提供的买卖信息是很重要的,稍为在大街上转,到处摆卖的雨国货确实如他说的那样价格比较贵,买的人很多。
而他能给廖朗仁的批发价确比较低,但是有个条件:不能在这里卖,而且也卖不掉,因为摆摊子的人家有自己的进货渠道。
廖朗仁明白贺武的意思,他当然会拉到远的地方去卖,那样差价会更大。对了,奔达乡肯定卖得好。
廖朗仁把定金数给贺武,下午他就把一大包货交给了廖朗仁,和他结好货款,廖朗仁揣着不多的余钱直接去了客运站,直接拉去奔达乡。一路在盘算着,如果能以零售价卖出能赚到该给郭大的两个月工钱,如果只是批发价脱手只能赚一个月工钱,不过可以多跑几次,那样赚的还是不少。
然而,奔达乡没人要,批发没人要,摆地摊也没地方。
走!直接拉到乡下,哪怕以货换货也行。
包了手扶拖拉机直接下乡,这时下起了雨,路也泥泞难行,还好货都严严实实地包在塑料袋里。
跑了几个寨子,到晚上疲惫不堪地回到乡政府,直接拉到黄锋家,只用一条拳击裤换得几个冬瓜。车费自然是要付的。
“这个兄弟,你就拿几条裤子抵车费算啦,你看看,多好的进口货呀,随便买不到的。”黄锋直接推销。那手扶拖拉机手有点不愿意,也不敢抹乡干部的面子,只好拿了拳击裤走了。
黄锋看着那几个冬瓜,轻轻摇头。
第二天他叫来一个据说在奔达乡很有活动能力的朋友带廖朗仁去推销货。
得到的回答是:
货还卖不完,压着很多;
不是价格问题,真的不好卖,不敢再进货了;
摆着帮卖也不合适,怕耽误你资金流动。
几天后终于以低于进货成本的价格勉强脱手,加上运费等等开销,本钱又贴进一部分。
晚上在黄锋的家吃喝,只觉得酒淡饭菜无味。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还是去看看种植场吧,我听郭大传话来说,苗出得不太好。看来还是要靠农村根据地,你做买卖不顺。”
第二天廖朗仁坐手扶拖拉机去了平洼村。
地里好安静呀!静得让人心慌。没有风没有树叶沙沙声更没有劳动者的歌声和闲聊声。
郭大默默地站在廖朗仁旁边,好久才说出:“大哥哎,甘蔗苗出的不好噢,我也不晓得要咋个做。”
廖朗仁反应过来了,之所以感觉那么静是苗太少呀。
按理已经下了好几场雨,现在的甘蔗苗应该出来好高了呀。
“为什么会出这么少?是不是栽种的时候故意把甘蔗种埋得很少?”
“不是哩,是苗出不来,栽的方法错啰。”郭大说着就蹲下去刨开一段沟垄,取出两节并排放着的甘蔗,那上面只勉强冒出来几株苗:“大哥你瞧嘛,这根没法扎进土里,苗就没法长啦。当时应该在下面垫一层松土,不能把甘蔗种放在硬土上呀。这个吴专家教错啰。”
“上面松土很多,为什么不长根呀?”廖朗仁也确实弄糊涂了。
“哥呀,大部分植物的根都是往下和旁边扎的,不会往上长的呀。”说着他又小心地扒开苗出得比较多也比较茁壮的地段,果然是下面有一层松土,根茎已经紧紧扎下去,吸收到足够的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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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尝试做土特产生意
“俺们现在能补救的就是把这些甘蔗种轻轻挖出来再埋下去,让下面有足够的碎土,但是那样等于比原来栽种时还麻烦了,怕不好找小工了。”郭大说完躬腰背手撅着屁股慢慢在地里转。
廖朗仁想起平洼人讲工钱时的狠劲,再说他现在已经没有本钱了。
廖朗仁至今也不明白甘蔗的根到底该往哪边扎,也不知道吴专家自己甘蔗种植基地是不是也按他教的这个方法种。
廖朗仁只知道他甘蔗地没有几棵苗。
廖朗仁还知道平洼寨子家家户户的园子冒出很多甘蔗苗,却没有哪家花一分钱去买甘蔗种。
只纪三叔几家的园子没有甘蔗。
这次廖朗仁也不好意思去见纪大安和王小富,只给郭大留下一点零用钱第二天凌晨起来就悄悄走了,心中一百遍在祈求着,等雨水天一到,这些甘蔗能够长大,哪怕明年再把这些砍下来做种补栽下去,后面两年还是有希望把投资板回来的。
廖朗仁回到勐南市,抱着胖嘟嘟的儿子,他内心又温暖又愧疚又着急,但是不敢把实际情况告诉家里,只含糊地说:甘蔗地种好了,有人在管理,不用经常在地里守着。
转眼雨季天到了,竹笋一片片冒出来,外省人来勐南市收笋片了。在土产公司当经理的岳哥给廖朗仁拉到一单生意。
“这是我的老客户魏老板,也是好朋友,你到当乐乡找供销社的老刘,他知道哪里能收到干笋。”
魏老板告诉廖朗仁在勐南市和乡下收购价大概有多少差价,然后热情认真的把货的样品拿出来给他看:“记住!长不得超过20公分,要把长的那截砍掉,否则是不合格商品,没法卖。”
为表示对岳哥的友好,魏老板主动把本钱先拿给了廖朗仁。
这次只要廖朗仁能把货收购好,拉到勐南市,那这辛苦费他就赚定了。
第二坐着颠颠簸簸的乡下公共车就到了当乐乡,找到了供销社的老刘。
“我说陆经理今年是咋搞的?到现在还没有派人来收,你来就好啰,就好啰,来!喝酒。”两人都喝得很尽兴,为买单还互相抢了半天,还是廖朗仁动作更快。
冒着蒙蒙细雨,两人于次日进山了,这是个还未通公路的山寨,连手扶拖拉机都只能开到半山腰。山高坡陡,还好路面比较宽,而且没有泥泞,廖朗仁已在平洼村锻炼过爬山,所以再累也能适应,直到树林里越来越暗,两人才看到微弱的灯光漏了出来,目的地到了。
当晚住在村长家,他们都是熟人,价格行情也基本不变,唯一的分岐就是廖朗仁强调的长度不能超过20公分,用手指一量,他们的干笋都明显超出长度。
“这个我就不能做主了,让大家来一起商量。”村长对于廖朗仁要把干笋根部砍下一截的要求明显不同意,麻烦倒不算啥,一捆捆干笋垫在木墩上用刀砍,不费多少事,但是砍掉的都是钱哩,再少也是大伙的汗水钱呀。
吃过晚饭来了不少寨子里的人,呜噜噜议论着。
“阿达达,以前也是这么长哦,为什么今年要砍得那么短?”
“根根也好吃的哩,砍了可惜呀。”
“剩下那么短,价钱提高点嘛。”
老刘笑呵呵地边吃喝边和大家聊,一会认真一会玩笑,最后归结为:乡亲们呀,生意不好做呀,跟我来的这个老师是书记乡长他们老师哩,他的要求是有道理的,一定要砍掉一小截,价格不变。
大家也不好说什么,说白了他们也不亏什么,笋子非常的多,挖来加工一下,出点力气就能变成钱,老刘和他们都是老熟人,互相都好说话。
互相约好,明天一早就把干笋砍成合格的,就拿来村长家称,登记好就挑去半山腰,那里有拖拉机在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夜里廖朗仁睡得很香,可能是爬山累了,也可能是山村的酒比较醇厚吧。模糊中他只简单用小学的算术在算:收购价,运费,水分扣除,应该有多少利润,分给老刘多少。嗯,这一趟赚几百元没问题,相当于以前两个月的工资。
唉,这样的买卖要多做几回才能把种植场维持下去呀!
第二天早上是个阴天,不下雨,廖朗仁慢悠悠起来,到野外解决好出口问题回来,发现气氛有点不对,没有听到刀砍干笋片的沉闷声,这样的山村一旦砍起来,此起彼伏,声音会很动听的。
可是,啥声音都没有。赶紧回到村长家,就见老刘正拉着脸和村长谈话。
“说好的价格咋能说变就变嘛,我们是老朋友啊。”
“我家的干笋就按昨天晚上说好的价格没有问题,别人家我不能强迫哩,两个新来老板价格给那么高,还不用砍短。”村长不敢看老刘的脸。
廖朗仁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昨天夜里有两个外地老板摸到,和他们来抢货了。
廖朗仁听了老刘说出的价格,飞快一算,还是有点小赚头。
“不行就给的和那两人一样的价吧。”
“那我们给这个价格就要全部卖给我们了,有个先来后到嘛,而且我们是经常见面的本地人嘛。”老刘始终板着脸。
“价格和他们给的一样我就能命令大家都给你们了,嗯,呃,长的那截就不砍了吧?”村长看看老刘。
老刘又望着廖朗仁。
“不砍了,就开始称吧。”廖朗仁心里想的是,这笔稳赚的买卖不能丢,哪怕魏老板扣点价格也认了。
老百姓就呼噜噜往村长家背干笋,两个外地老板不远不近地看着,冷不丁又喊出一个价格,已经和魏老板给廖朗仁的价格一样了,也就是运费和杂费各种算上还要倒贴。
老刘二话不说,随手拿着一把砍柴刀就走了出去,廖朗仁和村长紧紧跟在后面。
“老表!你们捣什么乱?做买卖也讲个规矩嘛,也有个先来后到嘛,你们既然给那么高的价,现在就掏钱!当着我们的面就给老百姓数钱!给不给?我告诉你,以为把我们气走你再来压老百姓的价,你要那样做你走不出当乐坝你信不信?”转过脸又对周围老百喊:“你们相信他们吗?你们上外乡人的当还少吗?”
村长也马上帮腔:“老刘是家乡人,大家不信他还去信外地人吗?”
另外一个外地人拉了拉同伴的衣袖,苦笑着对周围的人点点头,走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到勐南市,魏老板笑眯眯把盖着的蓬布拉开,脸一下子就增加了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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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尝试做土特产生意
“俺们现在能补救的就是把这些甘蔗种轻轻挖出来再埋下去,让下面有足够的碎土,但是那样等于比原来栽种时还麻烦了,怕不好找小工了。”郭大说完躬腰背手撅着屁股慢慢在地里转。
廖朗仁想起平洼人讲工钱时的狠劲,再说他现在已经没有本钱了。
廖朗仁至今也不明白甘蔗的根到底该往哪边扎,也不知道吴专家自己甘蔗种植基地是不是也按他教的这个方法种。
廖朗仁只知道他甘蔗地没有几棵苗。
廖朗仁还知道平洼寨子家家户户的园子冒出很多甘蔗苗,却没有哪家花一分钱去买甘蔗种。
只纪三叔几家的园子没有甘蔗。
这次廖朗仁也不好意思去见纪大安和王小富,只给郭大留下一点零用钱第二天凌晨起来就悄悄走了,心中一百遍在祈求着,等雨水天一到,这些甘蔗能够长大,哪怕明年再把这些砍下来做种补栽下去,后面两年还是有希望把投资板回来的。
廖朗仁回到勐南市,抱着胖嘟嘟的儿子,他内心又温暖又愧疚又着急,但是不敢把实际情况告诉家里,只含糊地说:甘蔗地种好了,有人在管理,不用经常在地里守着。
转眼雨季天到了,竹笋一片片冒出来,外省人来勐南市收笋片了。在土产公司当经理的岳哥给廖朗仁拉到一单生意。
“这是我的老客户魏老板,也是好朋友,你到当乐乡找供销社的老刘,他知道哪里能收到干笋。”
魏老板告诉廖朗仁在勐南市和乡下收购价大概有多少差价,然后热情认真的把货的样品拿出来给他看:“记住!长不得超过20公分,要把长的那截砍掉,否则是不合格商品,没法卖。”
为表示对岳哥的友好,魏老板主动把本钱先拿给了廖朗仁。
这次只要廖朗仁能把货收购好,拉到勐南市,那这辛苦费他就赚定了。
第二坐着颠颠簸簸的乡下公共车就到了当乐乡,找到了供销社的老刘。
“我说陆经理今年是咋搞的?到现在还没有派人来收,你来就好啰,就好啰,来!喝酒。”两人都喝得很尽兴,为买单还互相抢了半天,还是廖朗仁动作更快。
冒着蒙蒙细雨,两人于次日进山了,这是个还未通公路的山寨,连手扶拖拉机都只能开到半山腰。山高坡陡,还好路面比较宽,而且没有泥泞,廖朗仁已在平洼村锻炼过爬山,所以再累也能适应,直到树林里越来越暗,两人才看到微弱的灯光漏了出来,目的地到了。
当晚住在村长家,他们都是熟人,价格行情也基本不变,唯一的分岐就是廖朗仁强调的长度不能超过20公分,用手指一量,他们的干笋都明显超出长度。
“这个我就不能做主了,让大家来一起商量。”村长对于廖朗仁要把干笋根部砍下一截的要求明显不同意,麻烦倒不算啥,一捆捆干笋垫在木墩上用刀砍,不费多少事,但是砍掉的都是钱哩,再少也是大伙的汗水钱呀。
吃过晚饭来了不少寨子里的人,呜噜噜议论着。
“阿达达,以前也是这么长哦,为什么今年要砍得那么短?”
“根根也好吃的哩,砍了可惜呀。”
“剩下那么短,价钱提高点嘛。”
老刘笑呵呵地边吃喝边和大家聊,一会认真一会玩笑,最后归结为:乡亲们呀,生意不好做呀,跟我来的这个老师是书记乡长他们老师哩,他的要求是有道理的,一定要砍掉一小截,价格不变。
大家也不好说什么,说白了他们也不亏什么,笋子非常的多,挖来加工一下,出点力气就能变成钱,老刘和他们都是老熟人,互相都好说话。
互相约好,明天一早就把干笋砍成合格的,就拿来村长家称,登记好就挑去半山腰,那里有拖拉机在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夜里廖朗仁睡得很香,可能是爬山累了,也可能是山村的酒比较醇厚吧。模糊中他只简单用小学的算术在算:收购价,运费,水分扣除,应该有多少利润,分给老刘多少。嗯,这一趟赚几百元没问题,相当于以前两个月的工资。
唉,这样的买卖要多做几回才能把种植场维持下去呀!
第二天早上是个阴天,不下雨,廖朗仁慢悠悠起来,到野外解决好出口问题回来,发现气氛有点不对,没有听到刀砍干笋片的沉闷声,这样的山村一旦砍起来,此起彼伏,声音会很动听的。
可是,啥声音都没有。赶紧回到村长家,就见老刘正拉着脸和村长谈话。
“说好的价格咋能说变就变嘛,我们是老朋友啊。”
“我家的干笋就按昨天晚上说好的价格没有问题,别人家我不能强迫哩,两个新来老板价格给那么高,还不用砍短。”村长不敢看老刘的脸。
廖朗仁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昨天夜里有两个外地老板摸到,和他们来抢货了。
廖朗仁听了老刘说出的价格,飞快一算,还是有点小赚头。
“不行就给的和那两人一样的价吧。”
“那我们给这个价格就要全部卖给我们了,有个先来后到嘛,而且我们是经常见面的本地人嘛。”老刘始终板着脸。
“价格和他们给的一样我就能命令大家都给你们了,嗯,呃,长的那截就不砍了吧?”村长看看老刘。
老刘又望着廖朗仁。
“不砍了,就开始称吧。”廖朗仁心里想的是,这笔稳赚的买卖不能丢,哪怕魏老板扣点价格也认了。
老百姓就呼噜噜往村长家背干笋,两个外地老板不远不近地看着,冷不丁又喊出一个价格,已经和魏老板给廖朗仁的价格一样了,也就是运费和杂费各种算上还要倒贴。
老刘二话不说,随手拿着一把砍柴刀就走了出去,廖朗仁和村长紧紧跟在后面。
“老表!你们捣什么乱?做买卖也讲个规矩嘛,也有个先来后到嘛,你们既然给那么高的价,现在就掏钱!当着我们的面就给老百姓数钱!给不给?我告诉你,以为把我们气走你再来压老百姓的价,你要那样做你走不出当乐坝你信不信?”转过脸又对周围老百喊:“你们相信他们吗?你们上外乡人的当还少吗?”
村长也马上帮腔:“老刘是家乡人,大家不信他还去信外地人吗?”
另外一个外地人拉了拉同伴的衣袖,苦笑着对周围的人点点头,走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到勐南市,魏老板笑眯眯把盖着的蓬布拉开,脸一下子就增加了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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