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捅了大娄子
西南,纳纳自治州小木村。
江雨捅了大娄子。
九岁的男生,正是到处疯的时候,江大国并不在意,不管何时,他跟傣族妻子玉罕总加以呵护。
但这次的事,跟以往不同,以致江大国也不知所措。
时值清晨,江大国和玉罕还在帮老丈人岩硬割橡胶,正忙得不可开交时,有人跑来找他,还喊着:“江大国,快去看看你儿子吧,那小子居然把村妇女主任关起来了。”
江大国一听,顿时愣住了,玉罕也慌了神,他俩赶紧跟着跑去了。
没有亲眼看到前,江大国和玉罕只认为带话的人太离谱,等到了现场,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江雨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小伙伴李绅。
而村妇女主任孔芳则抓着窗户栅栏,大吼大叫,她的肤色是典型的高原红,胖胖的身子像垒了几层游泳圈,满脸发红,一见到江大国,顿时摆起架子:“江大国,你儿子厉害啊,敢关我这个主任!”
玉罕上去想抢下钥匙,但江雨躲开了,妻子追不上儿子,江大国只好冲上去抓住他。
江雨则大喊起来:“她是坏人,她要抓真真的妈,爸要你帮我。”
江大国愣住了,曾芸回来了?束盛都不通知自己一声?
孔芳见他停下来,大喊:“江大国,你想挨处分吗?”
孔芳说话的方式是从革委沿袭下来的,一般人听了,早就吓得一鼓脑都交待了,江大国倒是习惯了,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传出去不好听,是拿过钥匙,打开了门。
李绅见状,不由得退后两步。
孔芳重获自由,得意地拨了下头发,又整了整上衣,指着看热闹的人,那些人顿时作鸟兽散。
江雨急哭了。
“真真说妹妹没了,她会被骂死的。”
孔芳很快就跑得没了踪影儿。
江大国摇了摇头,他对玉罕道:“你盯着他,我去那边。”
这一去,就是几个钟头,江雨在路口伸着脖子张望,眉头紧锁,流出一种少年不该有的严肃。
玉罕端着炕好的饵块出来,沿着江雨的视线看过去,暮色渐浓,树林也披上了黑色的外衣,一时看不太清。
玉罕拍了拍江雨的肩,道:“吃饭,你爸很快回来了。”
“我不饿。”
面对犟驴一样的江雨,玉罕也很无奈,她看着远处。
以前,她也像这样站在路口,望着尽头,生怕江大国不回来。
十二年前,江大国响应号召,从沪上来到西南的大山,呆在农垦六分场收橡胶。
村子边上就是一条大江,整个村子被崇山峻岭环抱,处在亚热带气候圈,终年炎热湿润,这里多是低矮的木丛,故名小木树。
传说江雨出生时,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被干旱困扰的村民都说这是及时雨,江大国便给儿子按了个江雨的名字,希望他真像及时雨一样,为乡亲们谋福利。
六年以前,当时来农垦六分场的人很多回城了。
但那仅限于单身青年,而像江大国这种已婚人士是没法走的,走了老婆孩子怎么办?
玉罕是村中有名的少哆哩(女子),美丽温柔,她爹岩曾当过村支书,也受人敬重。
当时,岩硬看着江大国,目光敏锐,问:“你想不想回沪上?你如果说想,我不会怪你,只能怪玉罕看错了人。”
江大国道:“不想。”
那些拿着竹杆的村民有点犹疑:“书记,要不要派两个人跟着他。”
岩硬吸了吸烟,道:“不用管他了。”
说罢,就让村民离开了。
玉罕哭出声来。
她了解江大国,言必出,行必果,说到做到,但玉罕又纠结起来,如果江大国只是被强迫留下来的,那以后呢……想到这个,玉罕就伤心起来。
江大国看着她,只是笑了笑,道:“我说不会走,就不会走,你放心好了。”
江雨当时三岁左右,睡得正香,他的肤色本来很白晳,但很快就被强烈的日晒变成了高原红。
强烈的光线不只让他的皮肤变色,更是让他的心中充满了阳光。
在农恳六分场的玩伴中,跟他关系最好的就是真真。
真真的爸爸束盛跟江大国一样,都是从沪上过来插队的,当初返城,束盛没有第一时间走,这倒让江大国很是好奇。
因为那时束盛正在跟老婆闹离婚,日子好像过不下去了。
但他还是留下来。
而且他跟他老婆还生了个女儿,束盛取名叫束嫣,小名叫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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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鸡蛋里挑骨头
对于束嫣而言,生活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海水对应的是爸爸束盛,束盛对于她总是不吝疼爱的,而妈妈曾芸则反了过来,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对她过多指责。
束盛长得不算帅,但二胡弹得好,在晚会可是风云人物,总能弹得女生心旌荡漾,曾芸便是其中之一。
农垦六分场在随后的几年里扩大规模,许多村民也被吸收进来,于是曾芸跟束盛走得越来越近。
虽然感情逐渐升温,但两人的差距不小。
束盛好歹高中毕业,而曾芸连小学也没上完。
束盛爱好广泛,活脱脱的文艺青年,而曾芸只会农活。
束盛之所以会跟曾芸好上,那是因为曾芸长得漂亮。
然而建立在外表基础上的感情如同空中楼阁,束盛慢慢发现曾芸身上有着各种缺点,跟自己根本不搭调。
大人之间的情感纠纷小朋友是不懂的,但五岁的束嫣也有着别样的理解。
五岁的束嫣看着妈妈的大肚子,跟江雨说:“妈妈再生个妹妹,就不会管我,我就有好日子过了。”
江雨记下了。
曾芸知道二胎的事瞒不住,躲到山里,但马上要生,山里条件不好,她又偷偷回来了。没想到撞见了村妇女主任孔芳。
束嫣一听见他妈妈的喊声,放下活儿就跑回家。
江雨与李绅也跑过去,就为了让曾芸跑,他也尽力了。
他只恨自己是小孩,拿这些大人没办法。
这么想着,他又去吃饵块了,吃了很多,心想吃多了,就能快点长大了。
“别噎着了。”玉罕关上门,又倒了碗水给他。
江雨一番狼吞虎咽,吃了五块巴掌大的饵块,是平时饭量的两倍多,又端起水一喝而光,还没放下碗,门就被人打开了。
江大国高兴地进了门,道:“生出来了。”
玉罕跟江雨抬起了头,玉罕还没说话,江雨就跑出去了。
玉罕怕他又去惹事,想叫住他,结果人早就跑没影了。
江大国拿起空碗,倒了点水,又吃了几口尚存余温的饵块,笑道:“没事,你管他呢。”
“大人小孩没事吧。”
“都好着呢。”
江雨恨不能多生两条腿,这样跑得更快,但才吃了饭的,跑了一会儿,就感到肚子不给劲,于是只好放慢速度,终于到了束嫣的家,束颜躲在墙边大哭起来。
江雨跑到她边上,气喘吁吁,她一边哭一边抬眼。
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动人,就像漫画里走出的人物,哭的时候,泪水堆积在眼眶内,又流淌在脸颊,流出两道痕迹,让人怜爱。
“你、你怎么哭了呢?”江雨就想帮她擦擦。
束嫣正要说话,只见一个孩童声音响了起来。
“小扫帚星,小扫帚星,除了哭就是闹,除了闹就是哭。”
江雨回头一看,怒了。
只见束嫣表哥曾旺嬉嬉哈哈的,那人比江雨大上两岁,个子高出一截。
江雨二话不说,跑过去飞起一脚就踹到曾旺身上,直接把曾旺踹倒在地,头磕在地上,磕出很大一个包。
“啊。”曾旺抱着头,哇哇大叫,“江雨,你敢踹我,信不信我告你爸妈。”
“是你先骂的真真,我才踹你的。”
曾旺揉了揉头,吡牙咧嘴的,过了一会儿好像缓了过来,又开始阴阳怪气道:“小扫帚星,小扫帚星,除了哭就是闹,除了闹就是哭。”
江雨又跑过去,曾汪尖叫着跑了。
曾芸当时一见到孔芳,本能地向后跑,没想到羊水破了。
看她脸色苍白,倒在地上,孔芳吓了一跳,救人要急,只有先将她送去医务室。
谁知道曾芸出这一档子事,任务完不成,她积怨难消,但曾芸的样子很吓人,她又惊慌失措,万一闹大了,责任还得自己来负。
她一边小心搀扶着曾芸,一边骂着。
“你跑什么啊?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别嚷嚷!”
束嫣在后面畏畏缩缩,终于在医务室见到被江大国拉来的束盛,她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谁知束盛不管她老婆,看到束嫣大哭,赶紧抱着到外边去了。
还是江大国找了辆马车将曾芸母女拖回去了。
那娇小的幼儿被包在棉被里,被曾芸抱着,而曾芸的眼神从未离开束盛。
她气愤难平。
等到束盛上工时,曾芸叫来束颜,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她眼泪不停往下掉。
“小扫帚星,滚!”
她嗓门很大,吓到了幼儿,幼儿哇的一声哭出来。
曾芸看着束嫣哭唧唧离开,这才开始哄起了幼儿。
而这幼儿带来的不只有愉快,更多的是困扰。
孔芳实在气不过,本来全村任务完成了的,但就因为曾芸整了这么一出,生生搞砸了,她专门找到场部的赵搏告状。
“赵书记,我就一个要求,申盛和曾芸两口子一定要从重处分,大家要是都学他们,我这工作也没法做了,谁愿意谁做?”
赵搏已经在农垦场干了很多年了,而孔芳的来得晚,有些情况不是很了解。
“他们两口子是不对,可是……”
赵搏还想解释一下。
“赵书记,他们这种行为,是典型的破坏纪律,必须严格处理!特别是束盛,身为插队人员,还干出这种事,更是说不过去。”
过了几天,小道消息就传得满天飞。
大家都在传,束盛可能要开除职务了。
江大国见束盛整天郁郁寡欢,看不下去,于是去找到赵搏,他勉强装出笑脸,道:“赵书记,束盛的情况你知道的,他不能背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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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说情是没用的
赵搏跟江大国都是从沪上过来插队的。
在赵搏看来,江大国,束盛还有调走的于过都很优秀,他们都是沪上的人。
然而后面三人的命运出现分化,出身好的于过考上大学走了,而呆在农场的江大国和束盛也走上了不同的路。
赵搏语重心长道:“你好好干你的工作,别和束盛搅和在一块儿。”
江大国不管,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了。
“赵书记,你去外面听听,他们都说束盛会被开除公职。”
赵搏气极而笑,道:“那些人是不是嫌活儿太少了?赶明儿给他们加加担子!怎么都喜欢背地里嚼人家孔主任的舌头?”
“不是。”江大国急道,“赵书记,我承认我家那小子做得过分,她觉得下不来台,我亲自上门道歉总行了吧。”
“这和你没关系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赵搏不想再说话了。
“但这跟束盛有关系,你都没看见,他这两天跟霜打了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儿了。”
“那又怎样?”赵搏最烦江大国这样直肠子,他重复了孔主任的话:“生育政策明明规定了,一家生一个,他束盛还是干部,更应该以身作责!他这样怎么服众?”
说罢,赵搏喝了口茶,看到江大国还是一脸气急的样子,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有这工夫,多花在工作上面。”
“工作是工作,赵书记,你明明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怎么不站出来?他们家……”
赵搏想说什么,看了看外面,又没说出来。
江大国也朝外面瞅了瞅,赶紧关上门,小声道:“赵书记,嫣嫣是领养的孩子,他们家再生一个,不违反政策。”
赵搏当然知道这事,他本来是想跟孔芳说的,但孔芳硬是打断了他的话,说什么省里控制得不好,所以现在指标管得更严,绝不能超生,否则要追究相关领导的责任。
孔芳是个犟脾气,非要上纲上线,赵搏想着就随她去,反正人情先欠在这里,以后总能还上。
因此赵搏这两天小心翼翼,生怕撞见束盛,赵搏是刀子嘴豆腐心,别人只要在他面前一哭鼻子,他就总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然,这么做会有个好口碑,但也会招来硬茬,孔芳就一直明里暗里盯住他,赵搏眼看快到退居二线的年纪,他只想着能安安稳稳过了这几年就好。
但江大国又说话了。
道:“这事是申盛的错,但他只想要个小孩,这能理解,你说对吧。 ”
江大国看着赵搏一言不发,只好又道:“你一直喜欢真真,那小女孩很可爱的。你想啊,就算养只狗,养几年也会养出感情来,何况人呢?”
这话好像触动了赵搏心中的弦,他摇了摇头,嘟咙道:“这都是些什么事?”
赵搏再三交待,让江大国别以讹传讹,正式的处罚通知还没下来,一切要以通知为准。
江大国忙不迭地点头,他暗暗会意,再三感谢,正要离开。
但赵搏叫他回来,小声问:“你确定,真真和申盛没有血缘关系?”
江大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乐道:“当然了,他们根本不像。”
是吗?
赵搏陷入回忆,他也觉得真真好像跟申盛长得是不一样,真真的样子像某个人,但具体是谁,一时想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要是现在退休就好了。
最终,申盛保住了饭碗,但被剥去领导职务,跟曾芸一样做了最基层的工人。
随之而来的,是每月收入的锐减,以及高昂罚款,曾芸翻箱倒柜,直到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才勉强交足罚款,气得直跺脚。
申盛不知道曾芸怎么学会的满嘴脏话,两人才好的时候可不这样,但渐渐的,她就喜欢说话带脏字,申盛听不下去,就拿着二胡跑出了门。
以后只要曾芸飙脏话,他就拿起二胡出去。
二胡拉得好,但山村不比外面,只会红白之事时请他弹唱曲子。
但他不管弹什么曲子,欢快的,还是低沉的,总能弹唱出一股凄凉的味道,让听者落泪。
时间一长,红事就没有了,只有白事找上来,他倒也来者不拒,有事没事一个人都要拉上一曲《二泉映月》。
农垦场来了放映队,放了一部爱情片,结尾悲情,束盛一个大男人,哭得比女人还伤心,让人不忍直视。
大家明着不说,暗地里笑话他是借影消愁,现在孔芳三句不离他,变着花样地挖苦讽刺,说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酿的苦酒只有自己喝。
这些话也传到了申盛那里,但当全当没听见,只是整天抱着真真,逗她开心。
本来今天申盛要带申嫣去河边玩,结果天公不作美,哗哗地下起雨来,他俩只有回去。
才回到家,发现气氛有点异样。
只见曾芸直盯着束嫣,眼神如刀一般凌厉。
束盛把女儿护在后面,道:“你去找小雨玩吧。”
束嫣吓得赶紧跑出去。
“没睡啊。”
束盛尴尬地咳了两下,顺便关了门。
但曾芸却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束盛走过去,发现曾芸面容憔悴,看上去老了许多,不禁有些心疼。
束盛本来想安慰两句,但曾芸却跳起来,揪住束盛的衣领不放。
束盛惊叫一声,曾芸则吼道:“信不信明儿个我就把那贱胚子丢到山里?你知不知道哪个是亲的?你嘴巴不会说话吗?任由他们在你头上撒野?我明白了,就是因为贱胚子是吧?腰杆子都挺不起来,行,把她丢到山里算了,一了百了!”
束盛衣领都快被曾芸揪坏了,连着一阵肉疼,但他却不管这些,死死盯着她,曾芸有点心慌,停住手。
只听申盛慢慢道:“曾芸,你要是敢动真真,我就跟你离婚!”
申盛一直以文化人自居,把曾芸看作是粗鄙不堪的乡间女人,跟她对话就是一场灾难,所以他奉行的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只要曾芸跟他闹,他就不说话,这样吵架就吵不起来,曾芸要打他,他先跑得没边儿,这样就打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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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难听的话
这种绥靖策略一直玩得很溜,但这次却是公开的反抗。
曾芸被吓住了,懵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然后瘫软下来,拼命砸地。
“果然是这样,束盛啊束盛,你还装文化人,呸!你肯定是跟外面的野女人生的贱胚子,然后抱回来自己养,还好意思说什么领养?你要脸吗?”
“哦,你不要脸,但我要!你不是嫌我怀不上吗?嘿 ,我就真怀上了,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告诉你,束盛,你明儿就去找老书记说情,让他们给你恢复职位,还有罚款也给我要回来!”
这样耍无赖的话让申盛好气又好笑,他摇了摇头。
总有人喜欢偷看这种夫妻吵架的场面。
曾芸那欠揍的侄子整天就喜欢拿表妹开心,不过他来迟了,没有找到束嫣。
但他看到她们家房门紧闭,里面还传出吵闹声,心里好奇,于是跑去窗下偷听。
从小就不学好,听见里边传出吵闹声,但隔着墙,又有点听不清,于是伸着脖子,想够到窗前张望。
但很快感到头上挨了一下,曾望转过头来想喊,发现来者,吓得吓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跑了。
但打他的人却悄悄靠近窗前。
申盛与曾芸还在气头上,都没想到外面会有人偷窥。
曾芸哭哭啼啼,道:“束盛,贱胚子是你和谁生的啊?你说啊。”
束盛终于忍不住了,吼道:“你别乱说了行不行?”
曾芸抹了把眼泪,这些话在心中憋五年了,她一直以为,束盛之所以要离婚,就是自己生不了。
她时常捶胸顿足,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不如对面的丑八怪,至少人家能生。
有一段时间,申盛突然不闹了,让她回娘家住些日子,说是双方都冷静冷静,曾芸大喜,喜欢他态度软化了,万万没料到,才回娘家呆了一个月,申盛就抱着那贱胚子回来了。
曾芸怒火攻心,几乎气背过去,她目光阴冷地盯着束嫣,内心百转千回:好家伙,你玩的是一出调虎离山呐。
女人狠起来,往往会出人意料。
曾芸五年来一直隐忍。
学历与出身的低微,让她委屈求全,硬是让自己有了两副面孔。
在外人面前,她会表现得温柔贤惠,在束嫣面前,则表现得竭斯底里。
去年莫名有了喜,这让她终于扬眉吐气,熬了那么久,也算苦尽甘来了。
从此,她对束嫣非打即骂,甚至当着外面的人虐待,无所顾忌。
曾芸躲着村女主任,跑去大山里养着,心想我要是生个小子出来,看你们有什么话说?
然而结果未能如愿,曾芸开始怨天尤人,怎么生的就不是个小子呢?明明可以扬眉吐气的,结果只吐到一半,这算什么回事?
又对着束嫣恶语相向,道:“贱人生的贱胚子,只有犯贱的份儿。”
这话惹怒了申盛,他上前来,举起手,道:“信不信老子打你!”
曾芸没想到斯文人申盛会骂脏话,她冲了上去,抓住申盛:“打死我算了,打死我你就能跟野女人好了。”
申盛从不和曾芸一般见识,他觉得这女人没文化,跟自己说不到一块儿,但这女人真犯起浑来,自己也不怕,他一下抓住曾芸的胳膊。
“行,你就闹,再闹大点,最好让整个村子和场部都知道!现在到处在严打,把我拉出去毙了你就高兴了。”
这一番话吓得曾芸闭上嘴,她想起前几天哪个领导的儿子犯了男女方面的事,正好撞上严打,直接毙了。
她捂着嘴,不敢吱声,突然,她发现窗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她仔细看了看……
那是人!!
曾芸吓得大叫:“有小偷!”
申盛听了大吃一惊,赶紧转过身,拿起棍子,打开门就要冲出去,曾芸上去拦住他,让他不要冲动。
然后外面传出一阵笑声。
“妹妹,是我啊,是姐姐,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曾芸放下心来,打开门,一个妖娆的脸庞显现出来,他拿着一篮子的鸡蛋,递过来:“家里养的土鸡下了蛋,拿给你补补身子。”
她叫曾楠,曾望的妈,曾芸的亲姐,也在农垦六分场干,申盛被处分前是二组组长,曾楠也能落点好处,做着监督,不用大清早起来割胶了。
以前他对于束盛殷勤得很,但现在不同了,束盛反倒比自己还矮,变成个普通的橡胶工,曾楠的态度也变了,怎么看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曾芸笑着接过鸡蛋。
她脸上还有泪水的痕迹,头发乱糟糟的,幅子也歪七扭八,看着颇为狼狈。
曾楠就当没看见,她找凳子坐下来,问:“小孩睡着了么?”
“玩去了。”申盛回道,一抬眼,就看到曾芸的愤愤不平及曾楠目光中流露出来的轻视,又道,“睡觉了。”
家里头空空荡荡,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曾芸找来找去,找到一个盒子,里面还有一点茶叶沫,她全都倒在杯子里,浇上热水,端给曾楠。
“姐,你来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曾芸眼神有点躲闪。
“一家人还说什么接不接的,没事。”曾楠尴尬地笑道。
曾芸也只好赔笑,她瞄了眼申盛,看他黑着脸不说话,又用脚踢了他一下,让他别做脸子。
束盛别过头去。
曾楠就当没看见,喝了口茶。
“盛啊,你不叫我姐无所谓的,反正叫不叫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咱就说道说道。”也许是茶叶沫儿放久了的缘故,曾楠居然喝出了一股子苦味,蹙紧眉头,“你之前在场部哭天喊地的,影响很不好,你说你……”
“哭天喊地?是怎么回事?”曾芸直接打断道。
“我说的是场部放电影那儿,哎,我跟他说话,你忙你的。”曾芸一脸不满。
曾芸撇撇嘴,不敢不听亲姐的话,只好坐到床边,照顾幼儿睡觉,其实是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这职也撤了,钱也罚了,再为这哭可就不值当了。姓孔的说话是难听,但难听也得听,你把气撒到我们家芸儿身上算怎么回事?我们家芸儿对你那可是巴心巴肝的,你一个外地来的,要不是我们家芸儿,你能有今天吗?”
这话让曾芸满脸羞红,她不断用手拍打小孩,睡着了的都被拍醒了,哭哭啼啼。
申盛冷笑一声,他看着曾楠装模作样的面孔,心中只想笑。
曾楠啊曾楠,这话应该我对你说,要不是我帮衬着,你能有今天吗?你能有这清闲的工作?怕只有跟着大伙儿一起赶早割胶!结果自己落了难,不帮忙也就算了,反倒落井下石,真是世态炎凉。
申盛笑着笑着,又兀自感到一丝悲凉,怪来怪去,还不是怪自己吗?
都是自己造的孽!
小孩的大哭声,申盛的冷笑声,交织在一起,让曾楠感到后背发凉,她就想走了。
曾芸抱着小孩送她,她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她,道:“你别老是说他打他,大城市来的,心气儿高着呢,不是你打骂就行的。”
曾芸一脸委屈,终于哄小孩睡着了,才进了屋。
申盛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不知在想着什么,曾芸走过去,手搭在他肩上,道:“你是斯文人,你给娃儿想个名字嘛。”
申盛听了,缄默了好一会儿,道:“外边起风了……”
“什么?”曾芸没有听清楚,凑近一点。
束盛转过来:“起风了,就叫清风,清水的清,大风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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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两代人的隔阂
江雨的记忆中,大山的季节很美。
清早河上会起雾,白蒙蒙一片,鸟鸣山幽,那翠绿虽然稀疏,但也是星星点点,点缀着山脉,橡胶树连绵不绝,光线从茂盛的树叶间洒下来,变成一道斑驳,铺成一条路。
清晨,以及傍晚,江雨踩着这样的路往返学校。
但记忆中也会有断点。
那是割橡胶时四处弥漫着的难闻气味,一两个月都挥之不去。
今年天干物燥,农垦六分场只有延迟割橡胶,这样一直延迟到五月初。
六分场开始忙起来,人们披星戴月,与时间赛跑,抢割着一桶桶胶。
这天,老支书岩硬来看望他们,一手拎着一只鸡,那鸡还扑腾地扇着翅膀。
岩硬五十出头,身子骨很硬朗,身着傣家衣服,包着头巾,显得颇为别致。
他进了屋,就将鸡丢在地上,道:“玉罕,把鸡杀了,正好补补身子。”
玉罕有点怕,但见那只鸡脚被绑着,终于走了过去。
江雨却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抓着鸡背,道:“阿爷,这鸡看着凶得很。”
岩硬哈哈大笑,道:“小子,这可是阿爷家养的土鸡,平时都是放在山里的,到点了自己回来,性子野着呢。”
江雨笑了笑:“这么厉害。”
鸡眼看挣扎不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儿了,江雨想拿给申嫣看看,被岩硬喊住。
“万一把真真吓到就不好了,我来煮汽锅鸡,到时叫真真来吃。”
江雨于是将鸡交给了玉罕,玉罕躲到一旁。
正好江大国下了工回来,见状就去帮忙了。
去毛,去内脏,加点盐和笋子,就着山泉水炖了,一锅笋子鸡就 做好了。
江大国端着锅出来了,放在桌上,他看着很有精神,还拿来泡好的枸杞酒,给老丈人倒了一杯。
他的精神劲来源于场部书记赵搏。
赵搏跟他说,西大植物学院一直在研究兰山咖啡的国产化,兰山咖啡是一种生产在南美洲的咖啡,生长在海拔两千米左右的山上,那里气候湿润,多雨多雾,号称世界最好的咖啡。据说现在已经有了成果,种子名叫中咖一号,正在找合适的地方推广,这次会来大昆。
赵搏的意思,是想让江大国去看看,让醉心于农学的江大国很高兴。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多数人是恐惧,而江大国不一样,他更喜欢未知的事物,这种喜欢要远大于恐惧。
江雨兴致勃勃地问起来,什么是兰山咖啡。
江大国拿着碗给他比划,兰山在什么地方,他说兰山咖啡是南美某个国家产的咖啡豆,浓郁醇香,绵远悠长。
江雨看着爸爸那陶醉的样子,问:“爸喝过啊。”
江大国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呢,但总会喝到的。”
江雨笑起来,他侧着头,看着爸用碗摆出的形状,道:“那么远过来的种子,如果长在门前,是多么神奇的事。”
“是的,只要长在这里,总会有丰收的一天,但长期的付出才会有收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土地会给我们果实的。 ”
“爸,我帮你种。”
江雨的话让一整子的气氛活络起来,江大国拍了拍他的头,看了眼岩硬,老支书似乎并不兴奋,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地抽着竹筒烟。
“岳父,这东西挂果期长达十五年,十五年呐……”
沉默的岩硬摇了摇头,他的嗓音有些厚重,又有点暗哑,也许是抽烟多了的缘故,道:“你们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以前说要种橡胶,把山上的树全砍了,那些可是上百年的老树……”
“爸,那是物资储备,不一样的。”江大国知道老丈人是什么意思。
“物资物资,你们才来多久?你们不明白我们当地人的感受。说了你也不懂。”岩硬长叹一声,又低头抽起了烟。
江雨见状有点忐忑,他走过去,手搭在岩硬的肩上,好像安慰对方。
房中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什么时候,岩硬没有抽烟了,
江大国也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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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一碗鸡汤
才到达小木村时,一切都很原始, 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种橡胶树。
这样不可避免要砍倒一片树林,然后再种上橡胶树。
经过一代人的艰苦奋斗,才有了如今的橡胶种植规模,这样的规模,能够确定天然橡胶的自给自足。
这对江大国来说,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
他知道岩硬在想什么,对此他也能理解,这种理解不只出于感情的角度,还有现实的考量。
江大国扎根这里十多年了,从一个热血青年,变成农业方面的技术人士,他知道只种植一样作物,损害的是生态环境。
玉罕一进来,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头,她把碗筷放在桌上,然后又在围腰上擦擦手,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只是随便聊聊天,爸说的有道理。其实引入咖啡树这种作物,对环境也好。”
在玉罕看来,江大国一股子跃跃欲试的劲儿,她笑了起来,用手搭在江大国肩上,江大国看着她温存的眼神,在她的示意下,发现儿子眼珠子都快落到那锅鸡上了。
江大国笑道:“吃吧,不然一会儿凉了,我最近也在研究这一块,来,干了。”
只见锅中扑腾地冒着热气,鸡汤上浮着一层黄澄澄的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江雨咽了咽口水,终于听说爸说可以吃了,于是赶紧挑了一块鸡放到碗中,刚要吃,突然莫名又站直身子。
“怎么?”江大国一头雾水,他正想给儿子舀点鸡汤,儿子一下站直身子,吓得他差点撒在桌上。
知子莫若母,玉罕明白儿子的心意,笑道:“早就给真真准备了,你吃完就拿去给她们,让你曾姨喝多一点,她需要补补身子。”
“没在啊?”江雨到处看,玉罕只好去旁边拿出个白色的大碗,上面装着鸡,上面扣了个盖子,交到江雨手上。
“要不吃完了送过去吧。”
“不用了,真真现在应该吃着呢,我送去再回来就是了。阿爷,等我啊。”江雨说罢,就小跑着出去了。
江雨生怕鸡汤泼出来了,两手捧着大碗,不敢迈大步子,快到束家时,就喊起来。
“真真,鸡汤来了。”
江雨没把束嫣喊出来,反倒吸引了曾旺,他端了一个盛了糙米饭的碗跑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江雨。
江雨就当没看见他,捧着碗,从他的旁边走过。
束嫣在照看妹妹,她静静坐在床沿,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
她一半的身子都藏在阴影中,但那一对眼睛却很通亮,束嫣才五岁,但常常表现沉稳,颇有少年老成的样子。
她看到江雨大喊着进来,于是捂紧了嘴。
江雨点点头,也收住声,他四处看看,没见到曾芸的踪迹。
于是轻轻把盛了鸡汤的大碗放到边上,他掩饰不住兴奋,压低了声音:“真真,我家做了汽锅鸡,给你端一碗来,那我就走了啊。”
束嫣正饿得慌,她早上就吃了束盛弄的一块米糕,到现在都没吃,只能将就着喝点水。
这几天曾芸借口吃不上饭,上不了工,平时都在表姐曾楠那儿打秋风。
曾芸也会带些回来给束嫣,但几乎都是点残羹剩饭,根本吃不饱。
这几天下来,束嫣下巴都饿得尖了。
曾芸时常敲打她,吃人嘴短,哪怕是残羹剩饭,那也是人家给的,有的吃就不错了,敢去外面乱说,就饿她十天半月。
一听江雨说有鸡汤喝,束嫣馋得直流口水,隔老远也能闻见那扑鼻的香气,她轻轻下了床,走向那碗鸡汤。
打开来,一道浓浓的香气迎面而来,沁人心脾。
冷不丁一道人影冲来,原来是曾旺上来抢了,力量很大,鸡汤泼了出来,泼到他手上。
曾旺被烫得吡牙咧嘴,但也顾不上了,看到汤洒在手上,赶紧顺着喝了下去,大喊道:“妈,快来,有鸡汤,才煮好的。”
说完就要捧着碗出去,束嫣不干了,她抓着曾旺的衣服,不让他走,嘴里念叨:“那是雨哥送我的鸡汤,你不能拿走。”
曾旺两手抱着大碗,抽不开,衣服又被她扯着,走也走不了,于是僵持在那里,曾旺急得哇哇大叫,好像受委屈的是他一样。
曾楠听见声响,急忙赶来,拽开了他们。
曾旺赶紧把鸡汤端到他妈面前,恬不知耻地说:“妈,鸡汤。”
束嫣大口喘着气,脸上挂着泪水,她期待地看着姑妈,希望姑妈能说句公道话。
曾楠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拿过大碗,道:“行了,回去吧。”
束嫣哭了出来,拽着她们,道:“我的鸡汤……”
曾楠顿时拉下脸来,她大声训斥道:“什么你的我的?你妈去我家蹭吃蹭喝的时候,怎么没分你的我的?现在你倒是想分了,那也得问你妈同意不同意?一边去!”
束嫣渐渐长大,曾芸时冷时热,让她无所适从。
她感到今年备受欺负,这让她常在睡梦中惊醒。
饥饿形成的条件反映,打破束嫣内心深层的恐惧,她咆哮出来。
“恶有恶报,你们等着。”
束嫣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整个人陷入崩溃,她哭得不能自抑。
曾楠气极而笑,一个小女孩还懂什么善恶?她正要嘲笑束嫣,却不想束嫣像泥鳅一样从边上滑出去,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曾楠本想拦住她,不料被汤水烫了手,疼得大叫,道:“你跑什么啊?你妹谁管呐?”
她骂咧了两句,就带着曾旺回去了。
曾旺也被烫了手,痛得直叫唤,曾楠也是心疼得很。
束嫣此时一心想找到父亲,父亲是她惟一的依靠。
但想在漫山遍野的橡胶林中找到申盛着实不容易,束嫣莫名就到了江雨家。
仅仅拐三个弯,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已经刻入她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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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所谓的前途
束嫣一直觉得江雨家才有家的样子,有一种温暖,而不像自己家总是冷冰冰的感觉。还有江雨的妈也是出名的温柔,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
在她的印象中,玉罕总是一脸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束嫣的突然来访,吓了江家人一跳,江雨赶紧又给她打了碗汤,放了几大块鸡肉,江大国与玉罕都点点头。
束嫣忍着泪,大口吃着鸡肉,却还是时不时的抽泣,那样子让人不忍直视。
月上枝头,申盛才跑过来,他一脸笑意,和江大国热情打了声招呼,看到女儿眼都哭红了,顿时吃了一惊。
江大国把申盛推到门外,准备说说束嫣的事。
“真真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雨儿欺负了她?”申盛一脸不高兴。
江大国摇了摇头,说了他家发生的事,身为一家之主,家里都快闹得不像样了,他却一无所知,真是不像话。
申盛静静听着江大国的叙述,内心像刀绞一般难受。
他急道:“笨女人,整天不带消停的。”
“盛,你要拿出行动来,毕竟你们还要过日子不是?虽然你们之间有很多问题,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能拿孩子出气。你不要看不起人家,人家也好歹也是村上一枝花,人家找了你,你就得好好待人家,你说是吧。”
“我就是《静静的顿河》中的格里高利,一生都在摇摆与纠结中度过,事业没了,爱情也没了,剩下一地鸡毛。是我没本事,只要她对真真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别老是一股子文人的穷酸味儿,日子好好过就是了。”江大国宽慰道。
申盛看着束嫣与江雨玩得兴奋的样子,长叹一声:“这就是命啊。”
这下江大国无话可说了。
他发现束盛对于家里添了新人的事似乎一点也不高兴,全身心都放在了真真身上。工作也不像以前那么上进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江大国原以为他会很开心,却没有听到申盛提到过那个新丁,这就显得怪异了。
他有了很多奇特的想法,但这些像一团乱麻,理不清楚,他本就不擅于观察这些事,对于细节也不敏感。
反而束盛看他犹豫,却问了起来,江大国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话锋一转,说起了业务上的事。
“赵书记说场部会选人去省上听专家讲课,你先有个思想准备,虽然你不是领导了,但能力强,你要振作起来。”
“呵,我振作又能怎么样?振作就有前途了,你不用安慰我,算了吧,我只要真真能成材,能考上大学,那我就满意了。”
五月的大山很静谧,过段时间,就会听见蝉鸣声,江大国看着远处婆娑的树影,若有所思。
对于早已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他,今天有些乱了方寸。
虽然看着有些疲乏,但他的目光中还是隐现一丝兴奋。
江雨也终于睡着了,江大国发现妻子不在,困惑中,玉罕端了碗鸡汤进了屋。
她盈盈一笑,江大国一看,原来是给自己留的,他内心有些暖意,道:“雨儿把自己那碗给了真真,你后面又分给他了。”
看玉罕都把碗送过来了,他笑道:“给雨儿喝。”
“你喝你的,雨儿还有,到时明天给他煮土鸡米线吃。”
玉罕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皓齿,看得很是养眼。
江大国乐呵呵的,拿过碗来,一口喝了个干净。
喝完拉着玉罕的手,感受着艰苦时期难能可贵的甜蜜,突然江大国想起了什么,从兜内掏出信件,道:“娟说已经收到钱了,很感谢,还说家里很好,勿要挂念。”
江大国的妹妹江娟早年没有支边,而是顶了母亲的职务,后来高考开始,又努力备考,终于考上大学。
现在江娟也工作三年了,又生了个女儿,家庭与事业都还不错,江大国每每想起就很欣慰。
玉罕拿过来,看了看问:“他们取的什么名,是你想的那个吗?”
“对,叫江圆。娟想请我们去沪上玩一玩。”
玉罕笑起来,看了看里边的照片,道:“不用麻烦的,看这小孩子,跟雨儿以前的样子好像。”
老婆体贴之余,更让江大国倍感酸楚,他很希望能带着老婆孩子去沪上看看,但那里太远。
一家子回去,开销着实不小,父母辞世后,江大国就是顶梁柱,
承担着挣钱的责任,毕竟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开支。
小木村并没有被划入农垦集团,一家人只有他在工作,钱的方面一直比较吃紧。
因为娟要生产,江大国跟玉罕准备汇点钱过去,现在妹妹想还礼,江大国却纠结起来,这么一想,好像有些对不住玉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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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交流会要开了
玉罕对上江大国的眼神,顿时猜到对方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虽然汇了钱过去,如果她又把钱买成票,怎么养身子?我们再去折腾人家,就更不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聚。”
江大国内心涌起一股暖流,又隐约感到一阵心酸,情绪翻江倒海一般,他拉着玉罕的手,想要靠近,但玉罕害羞一笑,推开了他,不小心硌到桌腿上,他捂着腿,一脸痛楚。
玉罕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住他:“又开始痛了吗?”
江大国苦笑一声:“老毛病,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脸色都白了。”玉罕给他揩了把汗。
“嘿嘿,白好啊,白面郎君。”江大国调侃道。
这毛病是割胶时落下的,那年下了好几天的雨,江大国为了完成收胶任务,带着三组的人整天泡在橡胶林中收胶,回去全身都湿透了,他作为带队的人,工作的时间也是最长的。
当时没有觉得什么,时间一长,腿上慢慢有了风湿的毛病,但他还是冲锋在前,尽量掩饰身体上的毛病。
三组都是下乡的,常常围在一块儿,调侃江大国,说自从他娶了老支书的女儿为妻,干活更卖力了,这是在挣表现哩。
江大国也不生气,他总是打着哈哈,但这些可以瞒过外人,却瞒不过他的妻子。
玉罕不信这些话,虽然她有着傣家女子特有的温柔,但真急起来,总会流眼泪。
江大国只有哄她高兴。
但这次却怎么都哄不好,玉罕哭道:“你本就不该留下来,你该回城的,你回去了参加高考,一定考得上。”
“你以为高考这么简单?想考就能考得上?娟打小就厉害着呢,我们那条弄堂谁不知道她学习好。”
“你根本不用这样子,就是我的原因。”
江大国听到玉罕的话,顿时假装愠怒:“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愿留下来的。”
玉罕噙着泪:“可是你疼得厉害。”
“哪时疼了?你看我,想走就走,想跳就跳,猴子都没我灵活。”江大国蹦蹦跳跳,像个大马猴一样,倒是把玉罕逗笑了。
江大国缓了口气,道:“玉罕,我真不后悔,有你在,再苦的日子也像蜜一样甜。”
玉罕还是有些忧虑。
“我当初是来支援山区的,山里虽然日子艰苦了些,但苦中也有乐。你放心,我江大国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会来事,总有一天,我们山里也能富起来。”
今年是开局之年,农垦场响应上级号召,一鼓作气,提前实现了橡胶产量的跃升。
公告栏中也张贴了大大的喜报,工人们兴高采烈,感到一种强烈的荣誉。
收完了胶,农垦场闲了下来,众人开始准备中秋晚会了。
江大国对弹弹唱唱的没太大兴致,他还在惦记着赵书记提到的农业交流会何时召开。
一晃好几个月过去,还是没有半点音信,正当江大国心灰意冷时,赵搏带来了好消息。
明天会在省会西大学院附属的酒店展开农业交流会,参会者需由单位开介绍信,提前到达现场,食宿由西大学院负责。
场部经过研究决定让他参会。
虽然只有半天时间,但江大国还是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西大学院酒店内人潮汹涌,江大国和束盛小心翼翼地办理手续,才进了房间,还没坐下来,门就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束盛,江大国,你们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江大国一听这声音,眼泪都掉下来了,见到来者道:“于过,你也在啊。”
这人正是他们在农场玩得很好的朋友于过,当初一起下乡,后来考上大学,毕业后分到本市宣传部,就一直干着宣传工作,他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
来的路上,江大国就想见见于过,但开会的会期很短,时间紧张,为了工作,个人的事只有先放一放了,不想于过还能找过来,真是太好了。
于过握了握江大国的手,道:“束盛没来啊。”
“嗯。”江大国表情有些失落,又道,“你也参会吗?”
于过笑起来:“我陪柳主任过来参会,到时柳主任会说明最近的安排。”
江大国有些好奇,只是个交流会,还有别的事?
多亏遇上于过,他的问题也得到解答。
于过说了,上级已经下决心要支持边区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
看江大国听得仔细,于过就把这事从头讲起了。
江大国一直呆在闭塞的山区,很少听说这些事,这次他越听越兴奋,看来大山真的要旧貌换新颜了。
江大国问了于过这方面的事,于过道:“是的,是这样的,上边的安排是,山区人民要发挥积极性,根据当地特色来搞活经济,就是以市场经济为主。”
江大国兴奋起来:“会不会放开限制呢?”
“当然,往后自主承包都会搞起来的。上级很重视山区的脱贫问题,这一次交流会也是出于这一点,引入咖啡种植,就是希望能带动村民奔小康。”
江大国点点头。
“你以前好像不怎么关心这方面的安排?”
江大国只能打个哈哈。
于过也被逗乐了,道:“行,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看你,这些年还是白开水一样,藏不住事。”
尽管如此,但于过很看好江大国,因为江大国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真诚,让人感到亲切。
江大国一门心思还放在咖啡上,问:“我听说咖啡在南方试种了,效果如何呢?”
“你去开了交流会就知道了。”于过拉上江大国吃饭,还问了束盛的事,江大国不好说人长短,只是报喜不报忧。
于过大致猜到一二,原本还想着大家聚一聚,结果江大国一个人跑来长昆,束盛没有跟来,就说明情况不太好,看江大国三缄其口,想来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推脱改天去山里再聚。
隔天,交流会如期开展了,一来先说明上级的安排,江大国已经从于过那里了解了一二,相比周围的人,领先了许多。而且这次又听到些新东西。
例如即将放开各种经营上的限制,以及通公路等。
江大国全都记在小本子上,打算回去好好传达一下精神。
然后是西大学院的专家上来交流农作物引种,交流会迎来了高潮。
这专家也有意思,一来就每人发了一包透明袋装的粉末。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这是咖啡?”
江大国合拢本子,放到旁边,盯着面前摆放的一包粉末,认真观察起来,发现这粉末黑糊糊的,闻了闻,有一股奇特的芳香。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这吃着太苦了。”
有人受不了那股气息的吸引,居然吃了起来,顿时感到一种浓浓的苦味。
大家笑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台上是一位老者,穿着朴素的西装,戴了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鬓发斑白,他咳了咳道:“我说那位同志,你在发明咖啡的新吃法吧。”
那吃了咖啡的人长得颇有喜感,他赶紧喝了口水,道:“老外怎么都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话才出口,交流会上顿时一片欢声笑语,有的人甚至笑得流泪。
那老者也笑起来,江大国留意到他面前的牌子,靳严,咖啡种植专家。
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靳严道:“我先介绍一下,咖啡是用烘焙磨粉的咖啡豆制作出来的饮料,是世界三大饮料之一,种类有黑咖啡、速溶咖啡、拿铁、美式、摩卡等,咖啡能够提神醒脑,促进消化。”
靳严向助理点点头,助理打开投影仪,很快出现了咖啡树的图片。
“现在世界上最好的咖啡是南美的兰山咖啡,其生长在海拔二千米左右的山上,降雨量在一千九百毫米,气温二十七度,这种自然条件,跟我们省很相似。”
众人纷纷作着笔记。
“今年的粤交会上,粤贸公司与我们学院合作,从南美引入了咖啡种子,经过我们学院的研发,培育出了适宜我国自然环境的种子,取名中咖一号,有七八个品种,除了少数几个,其余长得都很好。”
靳严指着画面:“你们看,这是开花的咖啡树,咖啡树一般两米左右,种下后,要等到第三年才开花。白色的五瓣筒状花朵,飘散着一种淡淡的茉莉花香,花序浓密而成串排列。花瓣会在二、三日内凋谢,果实于花开六个月左右成熟。果实直径约1.5厘米,最初呈绿色,再变黄,成熟后转为红色,和樱桃非常相似,因此称为咖啡樱桃,此时即可采收,去壳后,里面的果实便是咖啡豆。”
靳严停了一下,道:“再研磨成粉,就是你们桌上的样子,就是粤贸公司给我们的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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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自然条件
“咖啡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产区主要分布在南美与东南亚,受到广泛的欢迎,国外很多地方都是天天喝的。”
靳严说完,将咖啡末倒入杯中,又让助理拿来一壶开水,倒进去,拿细细的勺子搅拌了两下,一股醇香的气息蔓延开来。
“哪位上来尝一下?”靳严笑着看向台下。
众人还有些腼腆,江大国则高举起手来。
“那个同志上来吧。”靳严指着江大国,笑道。
江大国兴奋地跑到台上,向靳专家点点头,然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感到一股浓浓的香气在舌尖萦绕。
“怎么样?”靳专家笑着问。
“好香啊,喝了有精神,不打瞌睡。”江大国连连点头。
下面一片笑声。
笑完,大家也想尝尝鲜,于是纷纷要求去打开水。
靳严赶紧按住了,道:“各位先等一等,开水有的是,我们先上课,我会讲解咖啡的培植细节,大家认真听,多作笔记。”
时间过得很快,交流会结束了,江大国还有点意兴阑珊。
本子上密密麻麻都是咖啡的种植要领及注意事项,西大学院种植的条件和咖啡在南美的条件很相近,都是北纬二十五度到南纬三十度之间,因此长得也很好。
而云省地处北纬十五度至北回归线之间,大部分地区海拔在一千到两千米左右,特别是小木村所在的大山,起伏大、土壤肥、日照充足、雨量丰富、昼夜温差较大,这些都适合咖啡种植,特别是中咖一号这种经济价植颇高的国产咖啡种植。
交流会完后,江大国找到靳严,问他要了点咖啡树种子,想带到山里试种。
靳严原本有点不满意,不仅是由于交流会时间太短,很多细节讲不到位的缘故,还因为很多人喝了咖啡后,好像没有太多兴致。
冷不丁有人主动来请教,他也有了兴趣,问了江大国的来历。
江大国立刻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靳严听说他来自农垦六分场时,有些为难,然后道:“按规定种子是给云省农研所的,你们要的话只有打报告申请,你可以去问一下农研所那边。”
江大国翻开本子,又跟靳专家对了对细节,靳严看他记录得工整精细,谈吐间思路敏捷,态度颇为谦虚,内心有些高兴。
他打量了下江大国,略微沉思,道:“你住的地方在哪儿?我送你几颗种子去试种,我们地大物博,环境迥异,也许真能搞成呢。”
江大国听了喜滋滋,于是找了个空白页写了酒店位置及房间号,然后交到靳严手上。
于过马上要去外省出差,本来想跟江大国道个别,结果左等右等都不出来,正说要进来找,结果江大国和靳严一前一后出来了。
“就数你话多,人家专家还要休息呢。”
江大国有点难为情,跟靳专家道了别,就陪于过走出门去:“你现在走?还说一起吃个饭。”
“不吃了,我要去外省出差。”于过递过来一个盒子,道,“美兰给娃娃们准备的,手表给小雨,吊坠给真真和新生的小孩。”
“这、这太贵重了。”江大国没想到会收礼,有点手足无措。
“不值几个钱,拿着。”于过笑罢,然后上了等在外边的车,又道,“争取年底回趟山里,那时大家好好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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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愿取一勺饮(上)
翌日,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江大国就踏上了归途,从省会到山区,中间要转五趟长途大巴,直到天快黑了,江大国才回到场部。
他顾不上疲乏,径直去了场部书记办公的地方。
赵搏正在翻看资料,看他一路风风火火赶来,有点不知所措,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有情况吗?”
江大国拿出贴身的小本子,道:“赵书记,这一趟很有收获,西大学院会给省上的农研所一些中咖一号咖啡的苗种,这是","uid":"5728982237
第10章 愿取一勺饮(上)
翌日,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江大国就踏上了归途,从省会到山区,中间要转五趟长途大巴,直到天快黑了,江大国才回到场部。
他顾不上疲乏,径直去了场部书记办公的地方。
赵搏正在翻看资料,看他一路风风火火赶来,有点不知所措,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有情况吗?”
江大国拿出贴身的小本子,道:“赵书记,这一趟很有收获,西大学院会给省上的农研所一些中咖一号咖啡的苗种,这是","uid":"5728982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