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赌约
时值骤雨初歇,天色晴明。男子褪下斗篷,展露出一袭青黑色蟒袍。他因连夜赶路,休息不佳,眼角有淡淡乌青,步伐却丝毫不曾慢下。
来人是竹满庭的胞弟,竹莫失。径直入了紫禁城,打探到皇兄所在,将斗篷交由太监,免得携了寒气入室。屏退了若干奴役,独自循着酒香,倒也不拘礼,推门而入。
倒仙宫内,香雾蒙蒙,一片氤氲,是在温酒。盏内标为丹桂,也是前些日刚埋下的,不算烈,半分甜。捻杯饮尽了,也算对得起她的音容笑貌。
宫内院里有竹影斑驳伴着风,摇曳间发着沙沙声响,微锁了眉头,数不清第几杯酒入腹,酒灼喉烫心,酒液顺着唇角滴落至脖颈,狭长凤眸微眯,试图散去醉意,杯盏入柜,不再启用,再无一眼观看,听见脚步声,明白这倒仙宫除了胞弟无人敢入,便眯了眼看他。
莫失见主座之人面色微醺,酒香萦绕,心下了然。如此醉意,怕不是后宫的哪位美人又去了。落座于其人对面,微微眯眼,望着他,不由暗叹,不管时隔多久,他怎么看都与自己长得无异。偏生了三分不悦,问他:“见了七年未见的同胞弟弟,皇兄不欢迎一下吗?”
“你还知道自己七年未回?连元日都只知道送礼不知道回来,珠宝价值连城寡人什么时候稀罕过?堂堂王爷,帝君都请不动,有什么欢迎的。若不是遣人接你,怕是宫里人都快忘了还有你这个王爷罢。”
近日天寒,又是雨露浓重,竹满庭早早遣人备下姜茶,推过一旁备好的姜茶给他,嘴上只是一句:“喝了,驱寒。”心下怨他七年未归家,此番见他还是欣喜。酒酿下腹不免有些迷蒙,撑着下巴看他,似是有些瘦了。忍不住又滔滔不绝地念叨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面面相觑,倒有几分玄幻。“你说外头有什么好,珍馐佳肴宫里能少了你去?回来了,就别走了。”
竹莫失哈哈一笑,摇头轻叹,自己这个皇兄啊,还如以前一般,对着外人不苟言笑,朝臣奴才见了都闻风丧胆,却不知他与亲近之人却是常爱絮叨。挑眉直言:“好不容易熬到皇兄你继位,没人管的着我,还不叫我出宫多玩几年?”
“何况,有臣弟这么一个得力助手在外,民间一旦有何躁动,都是我第一个给递的信儿。换做别的皇帝,谁有这般尽心的弟弟,嗯?”
执茶饮下,垂眸望着浅褐色的茶汤,陷入沉思。过往的严冬,亦是她亲手煮了姜茶,为自己驱寒。念及水清城,怔了半晌,又续了话:“臣弟实不相瞒,此遭回宫,主要是想求皇兄帮一个忙。事成,便不得久留了。臣弟在蛮城遇见了倾心之人。不久前,她被歹人行刺,匕首所洇有相思散,伤口又距心口极近。民间常医束手无策,太医院乃是名医荟萃之地。”
起身,正色行以一大礼,施袍而跪:“臣弟恳请皇兄,允一味解药!”
竹满庭心下暗叹水清城绝色聪慧,竟把胞弟骗的团团转,想来也是关心则乱。据她信中所言,匕首入心半寸,已是伤了筋骨,靠奇珍异宝吊着一口气,纵然是有天下奇毒相思散的解药,也不过是多了三年光景罢了。此女子有血性,竟坦言三年光景不过弹指,不如痛快来的解脱。也有柔情,宁愿生离,也不愿莫失与她死别,徒增遗憾。既然应承了她的事,便尽心竭力替莫失找个意中人,替她照顾他一生一世。可,自己又怎知他的想法呢?忽地抬头,入目是联排的酒柜,心念一动,跪他跟前,好不滑稽,龙袍委地,有些凌乱。“你若答应为兄一个赌局,为兄就帮你得偿所愿。”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本是正经事,场面却有些好笑。
莫失不知这兄长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却也来不及思考,便点头应下:“只要能得到解药,臣弟自然愿意。不知皇兄所讲的,是怎样的赌局?”
“六宫女子千千万万,这会子又走了不少,前日秀女也到了,封了位分,不如...你挑拣一个?不求多,一个真心爱你便可。你若能做到,外头那姑娘,随时入宫治伤。”
六宫那一个个家族养出来的人精,却也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是顶好的,总有一个,可以引他目光。一来二去,任凭他是情到深处还是察觉端倪,也得一年有余罢。也算是完成了水家千金拖延时间不让莫失回蛮城见她零落死去,替莫失找倾心之人的夙愿。竹满庭一边在心底夸自己,脸上也笑得灿然,眉眼弯弯,却由不得他不答应。
莫失见他神情,便知不会留予自己拒绝的余地。轻转动着玉扳指,眸光深邃莫测,似在思量:“皇兄这赌局,可真是非同寻常啊。那么,既然赌,便要赌大的。李代桃僵,这难度可不小。若是我能收了那几朵富贵花儿,皇兄可要允诺,不仅给清城最好的医治,更要择良日将她赐我成婚。”
只见他唇畔勾起一丝笑意,自知兄弟玩心,玩便一定要尽兴才可。那不如,就得寸进尺些,多谈几个条件才来得合算。
“话不要说太早,你先收了,才有资格谈条件。太医院随时可以接待那位姑娘,至于有没有活到和寡人谈嫁娶的资格,且看皇弟的本事如何。”
天色尚早,明明灭灭的微光有些暖意,偶有花香入室,酒酿气也淡了不少。平素竹满庭玩心重,成了帝君也未收敛多少,如今也庆幸如此,荒唐可笑的言语才说得出口,事实上,一颗心,竟是乱跳,生怕出了岔子。
“你若跪得舒心了,便唤小李子更衣罢。明日朝堂上,可有的你忙。”自顾自起身,还有些不稳,险些一个趔趄,回头一眼,说不清道不明,摇了摇头,便离去了。
竹满庭已走,莫失垂眸望向玉砖精致纹理,半晌,轻笑:“身在帝王家,竟这般有趣,双生子更是。”
他缓缓取下玉扳指,置于书案。出了倒仙宫,星眸睥睨,唇角笑意,竟是把竹满庭学了个八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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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竹满庭与小亭子
秀女暮晨入宫,告罢家眷,恰是初霞渐归之时。一个个守着规矩,着了嫁衣,上绣花州名卉,代表的便是家族荣辱,因此,秀女少有轻举妄动窥视之人,生怕多行一步,被人耻笑了去。
唯有一人不同,佳人自宫轿内卷帘而望,探着头,一双杏眼好奇溜溜地转了一圈,转即盈盈含了笑意:\"嬷嬷,你瞧,喜鹊……\"
“小主,快快好生坐着,您已是这宫里的主子,这样像什么话。”南栀被几句呵斥吓的缩回了轿子去,微微撅了撅嘴,开始垂首绕弄着指尖的绢帕。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欲睡间,听得一声尖细的声:“栀美人到!”
两个宫女忙手忙脚地将南栀从轿子里扶出来,迷迷糊糊地下了轿子,她定睛一看,牌匾上大大的三个字“白蟾宫”,不禁展颜一笑,白蟾乃栀子别称,南栀心下思量,当今圣上倒是有心了。
南栀脚步欢快的奔进白蟾宫,空留身后告安声声。左瞧瞧右瞧瞧,颇为满意地颔首,这地方看着冬暖夏凉,装潢又雅致大方,真真是个适合吃喝玩乐的好所在呀。
进了内殿,瞧见床榻,神色一喜,掀了卷帘便坐了下来,歇歇脚。忽闻身后传来异响,回首一瞧,只见一人躺在自己身后,吓的猛地瑟缩到了床榻的另一边去“哇,你,你是什么人!”
定睛一瞧,那人穿着太监的服饰,衣衫不整,慵懒地躺在榻上。剑眉星目,那眸子恍若含情,叫人心悸。
那人半睁了一双丹凤眼,星眸含笑,语出:“姑娘好生娇俏,也要一度春宵?”南栀怔怔地望着他,长得,倒是不错……不对不对,这是个小太监啊,怎么上这来了!她轻咳一声,佯装怒气:“你这小太监,怎么敢,睡在这里!还,这般轻佻……”
身后的宫女们窸窸窣窣地笑了起来,议论声更是不绝于耳,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却不想那个小太监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地方可有你的名?若是没有,为何不能卧榻?”
瞧见了他单手撑着下颚,面不改色盯着自个儿看的模样,南栀见这小太监不仅毫无悔过之意,还伶牙俐齿的,更是气的涨红了脸,气鼓鼓的像个包子:“那我现在便去取小刀刻上还不成!我……本主是今天初入宫的栀美人,这白蟾宫,也是圣上叫我住的,又不是给你住的。”
\"好好好,给你住的,寡...我下来成不。”竹满庭这才想起来自己新封了不少花州女子,宫里再没有空着的宫殿,他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心里已作出评价,不比宫里的魏紫余容貌美倾城,不比周芙蕖之清高,倒也别有一股子灵动的味道,所幸自己离帝宫前从小李子那儿骗来的一身新太监服,如今成为了留在这儿的理由。私附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大道理,翻身下榻矮身一记礼道安,忍不住调侃:“小亭子见过栀美人,美人就是美人,香得很”出言不逊后又迅速转移话题,让人有种错觉,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不知美人可想尝尝宫中美食?小厨房出品,绝对一流。”说白了就是自己有些饿了,顺带找机会开溜觅食,想来他竹满庭这个真皇帝,当的也是够失败的。
南栀不谙世事,见他听话了许多,嘴也甜了,心中美滋滋的,怕是自己那假威风奏了效。轻咳两声,正色道:“还算你比较有眼光,只是下次不许这样胡闹。” 听他讲到美食,不禁抚了抚早就抗议不停的小腹,吞了吞口水。为了操办进宫事宜,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没好好吃过东西……看了看小太监,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正好本主也闲得无聊,你便带我去看看吧。”对着身后的宫女嬷嬷们挥了挥手:“你们不必跟着了。”
说来也是,怎能叫她们跟着,不然南栀狼吞虎咽的吃相岂不就暴露了……从此以后,哪还有什么“暗送娇香送画庭”的诗句,只怕落得一个“暗送南栀送厨房”罢。
竹满庭瞧见她的小动作,十足十的稚气未脱,不免忍俊不禁露了笑,抬手抚了抚那还未绾起的发:“美人,请随我来”探手示意她扶上,随着一阵袅袅少女体香,翩翩然至小厨房。
说来也巧,宫内所有布置皆是与帝宫相同,不怕找不到路,这也是为了方便帝君这个大路痴,而每间有主的宫,小厨房都常备熟食。
推开朱门,曦光散了一地,熟食生香,竹满庭,哦不,这会子是小亭子笑言不止:“美人,请。”
南栀随着那小太监步至小厨房,路上瞧着他眉目淡然,身影颀长,举手投足间跟那些小太监倒不太相似,心中起了小小的疑惑,这样相貌堂堂的人,怎么就当了太监呢?
进了小厨房,享受的吸了吸鼻子,望着数不尽的美食,她笑的狡黠,早就摩拳擦掌。初晨的阳光倾洒在娇小人儿的身上,融进了盈眸中的点点笑意。像只兔子般跳到了灶台前,取了点心就开始往口中放。狼吞虎咽之中,不忘递给小太监一些:“小亭子,你也尝尝?”
小亭子可是个太监皮皇帝心的,平素里后妃巴不得多见到他几眼,也无什么尊卑等级观念,在他眼里,是他纡尊降贵。自然不会与南栀多客气,一来二去,在这小小的厨房里,二人竟建立起好感度来。
新入宫的花州秀女经过重重考验封了位分,因为还未侍寝,也没有去凤藻宫向皇后晨昏定省的资格。在白蟾宫内日日与宫人为伴,看那个小太监睡懒觉,掏鸟窝,训斥几句。看他偷吃糕点,先罚后赏,一来二去,二人倒是熟捻了。日子悄无声息地过了半月,南栀晒着太阳,想着就这么下去,倒也是不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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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见海棠
话说这竹满庭,皇帝变太监的日子过的舒心,他的胞弟可是累极,揽了皇帝的活儿便要做好皇帝的事。
这天刚下了朝,又是数不尽的奏章。处理完国事已是晚霞渐晕,疏影微晃,春庭欲晚,不及宫城万里愁。
竹莫失于书案前沉思良久,墨滴尽染,仅仅落下几个遒劲朗逸之字:“安好勿念,宽心养伤。”他将信笺封好,末了,又将玉扳指一同交于暗卫,命他即刻前往蛮城,亲手送达。眉宇之间的愁绪自清城受伤那刻便未曾消弭,放下狼毫,手心隐隐作痛,垂首望去,方发现是前些日子赶路时心中急切,不慎被缰绳所勒伤,而今日日提笔,更是裂开不少。在外漂泊多年,如此之伤见怪不怪,便并未过多在意。御书房偌大寂寥无声,心中烦闷,只身前往御花园散心。
可巧有一美人,名唤白秋棠,昨夜梦回花州,彻夜不好眠,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庭阶来去了千百回,平檐也似要埋没在这四方落霞中。 精立枝旁,观那夕阳无限好,也是愁思百味过,不言不语,却闻得彩绣华履踏之有声, 步履漫漫而来,眼帘片片群群绫罗绸缎随那八尺男儿步步摇曳,遥见明黄与之华衫,心惊,蛰定一时未动,思绪翩飞引片刻的愁容。转尔眉目温和,梨涡浅浅,需有的风貌添足了罢。敛衣见前福身礼:“妾海棠花州五品嫔阶白秋棠,请帝安。”
竹莫失只听珠玉声入耳,微微侧首,竟有刹那恍惚。来人眉目如画,腰若流素,柔情绰态,实堪脱俗二字。游历多年,不想这宫闱之中,倒有这般清淑之女子。不过须臾便收回目光,颔首道:“免礼。”听她所言,白秋棠……想是海棠花州女子,记忆中亦是名门,只是具体从事何业,倒记不清了。略微试探道:“许久未见白卿,不知爱妃可知他身体如何了?”
帝王言,不可不答,白秋棠略加思索过后,语莺莺,如春风过耳,伴着些许畅意:“托陛下的恩赐,家父本是从二品的副使,今儿是正二品太医院院使。若不是陛下,家父任凭有多少年的资历,也达不了这高度。”
“家父因太医院出身,身子骨也算硬朗,连带着一家老小,也可闻弱弱的药香呢。”一时兴起,竟论母族如何如何,陛下最忌前朝后宫有过密联系,觉察自己失言,忙款款施礼:“妾入宫不足一月,知不宜多议母族家事,明口舌有失,容请陛下惩戒。”话虽如此冠冕堂皇,到底还是怕的,手指微微泛白,连声音也带着颤音。
竹莫失见棠嫔所言正值兴头,一双明眸似喜非喜,却总含了淡淡愁意,如若落入一潭秋水,一时怔然,只是静静听着,却忘了及时答话。直至其施礼言歉,方笑意清浅,答言:“涉及爱妃母族之事,亦是朕的家事,无妨。”念起那个赌约,便伸出手虚扶了一把,触及皙肤,温润似玉。垂眸,声音亦柔下几分:“不必紧张,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白秋棠有些赧然他的动作亲昵,臂上传来一阵热意,却又有几分刺痛的不适感。心下不解,不留痕迹退开半步距离,定睛一看,那双手满布伤痕。低下头细细寻了随身的金疮药,大着胆子握着那人的手,粗粗上了药,取了帕子缠绕,动作顺手极了。而后好半晌才红着桃腮,支吾其词:“家父教导,医药之家,懂药是一,随身应急是二,此番...是妾唐突了。”末了还添句:“不过君上这万金之躯,还是上药为好。”自水清城受伤后,竹莫失对医者多了三分留意,此刻对棠嫔多了几分好感,而棠嫔心下眼中都是这个未来的夫君,听者有意,说者更是红着脸小声应答,一时间二人攀谈,月上柳梢方止。
竹莫失回了宫,伊人之语犹在耳畔,他遣人送了棠嫔回宫,却因包扎时靠得近,染上了点点药香。太医匆匆而至,上了药,免不得拆去先前绑的帕子,上绣一支海棠,题字海棠无香,见那秀气的簪花小楷,他又想起清城来,一时间神色温柔,连带着看帕子也顺眼的些,不知为何,将帕子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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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壶青稞酒
眼看着二月十二花朝节在即,凤藻宫内忙碌不止。魏紫掌六宫大权,正与余容,周芙蕖商议花朝节事宜。说是商量,不过是一起清算清算账目明细以及低位接触不到的相关事宜。
春风由牖入,还带着三分寒意。余容皱着眉,忽地嗤笑一声,言语带刺儿:“没成想皇后姐姐这如此冷,还比不上妾的暖香阁来的舒服。”她抬着手摸着鬓间的簪子,那是帝君前些日子赏下的,望着主位上的人儿,眉间流转的尽是快意。
周芙蕖心下暗叹余容大胆,竟敢言皇后比不上她一介贵妃。却不敢得罪了人去,只是低头细算账目,减少些存在感。她向来不喜余容飞扬跋扈的性子,在这宫中太容易得罪人,却也羡慕这娇养出来的女儿,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做的磊落。
魏紫髻上金累丝嵌宝石鸾步摇随着其翻阅账目明细的动作轻晃,惹出一串琳琅音,她头也没抬,也分不出心神去应付,只一句话:“自是比不得你的暖香阁,既然妹妹冷得紧,来人,将那蒙原进贡的青稞酒温了拿来。”
宫人们应声而入,为首的婢子捧着成套琉璃盏,依次倒了满杯。周芙蕖在场,自然也饮了一杯,温酒入喉,清香袭人,倒是暖胃,饮了酒,余容再未挑刺儿,只是脸色直到临走也不好看。对完账目料理好事宜已过了午时,周芙蕖携婢子回宫后,只见那心腹濯遥悄声问:“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周芙蕖换下有些繁重的钗子,匆匆用了两口午膳,坐在案前看着磨墨的婢子,心下了然她想问些什么:“你是想问,为何余容那蹄子竟不再挑事儿?”
周芙蕖素来不喜余容傲气凌人的模样,今日看她难过也算看了一出好戏,连对账的疲累也少几分。她心情好,含笑提点了几句:“元日时蒙原可汗进贡朝廷贡品,咱还分了不少牛羊肉来,你可记得?这贡品里,有一样,便是美酒。”
濯遥立即明了,早闻暖香阁那位向皇上讨那贡酒,圣上爱酒世人皆知,暖香阁那位不爱酒,只不过是想彰显自己的受宠罢了,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却不想圣上未赏,只是一句话敷衍过去,没成想竟是赏给了皇后娘娘,这可不是叫人脸色难看,心里抓耳挠腮的气极,却也碍着皇后正宫的身份,任她再骄横,也不敢言语了么。
小小一个插曲,除了那余容,无人在意。暖香阁内,是一场狂风骤雨。婢子跪地不敢言,人抖得像是筛糠。大婢子白露低头看着那铺地的白玉,光滑可见,听着自家主子一句又一句的谩骂,好半个时辰过去,骂累了又开始不住的哭,说的是陛下不再喜她,一心只有那魏紫,自己这贵女身份说到底比不上她正宫娘娘的一句话。区区一壶青稞酒,搅得暖香阁一夜无眠,只留下遍地开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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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讨赏
话说这余容傲气,受了气不是忍着不说的主儿,这一天让婢子做了碗雪梨粥,步步生莲亲自给帝君送了去。
美人儿着了身妃色对襟芍药纹宫裙,点绛唇耳中明月珠。前头刚让人通报,袅袅娜娜至于殿中,手执粥羮更衬得玉肌为神秋水骨,还未走进,已是一句娇音先到:“妾思忖着帝政务繁忙,无心吃食,特来此送碗雪梨粥,暖暖帝君心。”
这头竹莫失本着随机应变之态,见是余容,放下心来。宫里的老人除却嫂嫂魏紫,陆雨宫的周芙蕖,便是这余容。余容相貌最为艳丽,人无完人,也最为简单,一眼便能看懂她的心思,今日分明就是来讨巧的。
于是乎竹莫失虎掌环柳腰,一时间亲昵至极:“卿卿好生贤德,一曲鹂音婉转如珠玉,倒是解了朕一室烦闷。”
余容听了这话,眸底飘渺如幻丝丝缕缕荡波朦胧,柔荑递了汤羹,先是喂了口吃食,才作势轻娇:“妾还担忧您嫌我来这打搅了您呢。”
余容抬眸看着帝君笑靥如花,一连几句,都是含酸带娇:“听了帝郎此话妾还以为帝郎取笑妾呢,妾倒是自个没趣”音落,接了一旁羹递了过去:“帝郎先食了这羹再说。”
竹莫失应势启唇而食,遂抱其于膝对视,调笑:“有卿卿在怀,何来打扰一说,只是这政务繁忙,许久没去见你,倒劳烦卿卿前来。”
余容忽悠悠敛下了秋水瞳眸,委屈巴巴地回了话:“政务繁忙,竟有空闲去那凤藻宫去赏青稞酒,怎不连妾的暖香阁,芙蕖姐姐的陆雨宫也一并赏了,帝郎偏心的紧!”
竹莫失这才懂她来意,指尖挑其下颚,伊人桃腮微晕,分外动人,靠近其耳畔,低声哄着:“怎的,眼红那一壶子贡酒?那是蒙原可汗进贡给国母的,莫说是你,连朕也未曾尝到,还得向皇后讨去,要酒岂不容易,暖香阁那,可不还埋着坛十年的女儿红。可不比青稞酒来的珍贵醇香。”
余容这才露了笑颜,又轻轻推了把,嗔道:“那是给红药的嫁妆,哪有母亲喝了的道理,帝郎若是大方,便赏了酒来!”
余容入太子府六年,竹满庭登基后封贵妃,育有一女,年八岁,名红药,是她的软肋,也是死穴。
竹莫失深知自家兄弟女人的性情如何,不过三言两语,竟哄的她眉开眼笑,又将兄长的藏酿葡萄美酒赏了她,这才了却女儿家的醋劲。
竹莫失隐隐觉得兄长玩这出狸猫换太子不是为了给他寻觅良人,而是不想上朝不想应付女人,为了讨个清闲自在,才给他安排了这么个伙计。
竹莫失批完了奏折,已是月上梢头,加上应付余容的这么会功夫,还赏出去一壶美酒,不知道兄长知道了会怎么说他,心下压着的都是事,他一时累极,想着蛮城的小家伙,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好些,送去的东西有没有收着,想着想着,和衣便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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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被发现了
花朝节在即,南栀又是闲不住的性子,白蟾宫庭前的栀子树枝繁叶茂,虽还未到花季,也别有风味,叶色四季常绿,叶片倒卵形,革质,翠绿有光,修剪些做殿内点缀也是极好。
她着了一袭宫装,虽款式简单也不便攀爬,索性让小亭子上了树,自己在底下喊着:“上头那枝,对对对,就是这个,还有那边那枝,哎呀呀,你小心点。”
少女音色清脆悦耳,惹得闲人注目。
自那御花园一面之缘后,竹莫失便对白秋棠这个出身药理世家的姑娘上了心,原因无二,只为那蛮城的水清城,可巧这一日相邀白秋棠,这会子竹莫失正与棠嫔商讨药理,途经白蟾宫前不远,听见女儿家妙音,心生疑虑,便问随行的奴才:“这是何人处所?”
小李子还未回答,又听那女子声起:“哎呀,小亭子,你小心着些,慢点慢点。”
竹莫失听那称呼,不禁转身望去,不出所料,直直对上一双眼,是了,宫里哪有人如此大胆,敢犯万岁爷的名讳,莫说是“庭”,连“听”都不会有,没成想一代君王落草,竟隐在白蟾宫里逍遥。
棠嫔心细如发,见身侧人勾勒出清浅的笑来,顺着其目光望去,因隔的有段距离,看不清容颜,只能从衣着打扮上辨认出一个身量与皇帝相近的小太监背后还站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想来是那白蟾宫的主子。棠嫔心中打了嘀咕:为何圣上要关注一个小小的太监?还是说,是在看背后的那个妃嫔?
娘亲教导,在夫君面前,少些拈酸吃醋,少说少错,她也不是矫情的性子,也问不出“你为何要看她?”这般的话来,竹莫失自然不会提自己的思量,二人各怀心事离去,又探讨了半日药理。
而这南栀这会子反应过来半柱香前路过的是帝哥儿,正与小亭子生着气,怨他身量高大,挡住了她一窥龙颜的机会。
细想之下,自己虽着宫装,却是未曾绾发,也没有佩戴金玉,没有梳妆打扮,平素里大大咧咧惯了,若是见了龙颜也是丢人的紧,小亭子挡住了视线,也是一种幸运。思来想去,又拉不下面来道歉,又急又气,只是和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身侧的小亭子也是,向来打打闹闹的二人都安静了下来,白蟾宫安静的吓人。竹满庭此时只是在想,自家兄弟走之前的那个笑,一定是不怀好意,幼时他做坏事,便是那个笑,可如今,他又想干什么呢?
很幸运的是,他的思量很快就有了答案。敬事房的总管福仁弓着腰前来,满脸堆笑,十足十的谄媚,他的眼珠子转了圈,嗓子尖的要命,有些磨耳朵,听着难受极了:“恭喜小主,皇上宣您乘了凤鸾春恩车去明玕宫,您可是今年新主子里头第一个侍寝的,奴才可要好好沾沾您的喜气才好,这会儿还早,请小主先去梳洗,奴才在外头等您。”说完,却还不走。
妙书是南栀母亲身侧的大丫鬟,南栀入宫也只带了奶嬷嬷和妙书二人,她见南栀还未晃过神来,便赶忙给总管塞了个金锭子,千恩万谢地哄得他眉开眼笑,又把南栀往内寝殿里推,与其他些宫人一同为南栀梳洗打扮,白蟾宫内喜气洋洋,因而没人注意小亭子溜去了哪里,竟一夜未归。
等南栀换了衣,登上了凤鸾春恩车,回望白蟾宫前,宫人皆在,独不见小亭子,心里不住的空落,而后太监高声通报:“栀美人到一一”一股子浓烈的紧张充斥着她,才没心思去想小亭子,心里的一切归于一句:第一次见帝君,竟是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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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那便围起来
竹满庭一袭黑色龙袍,负手而立。宫人早已通报,身后很快传来声音,女子的莲步慢极,不像她平素里风风火火的性子,竟也有几分紧张么?
转身望去,她低垂着眉眼,似乎要在青砖上看出朵花来,耳根子自进门后就已经通红,矮身唱礼的声音都带着分明的颤音,一袭月白镶银栀子纹千水裙,勾勒出少女的曲线,娇艳之余又透着三分清纯。
竹满庭低低的笑,信手解了腰带,绕到她身后替她绑上,微微弯下腰去,靠在她耳侧问:“怎么,朕竟如此可怕?连看一眼都不敢?那便围起来,看不到,就不怕了。”得,本是哄她,这下连脖子也红透了。
竹满庭似乎是不喜弯腰的姿态,伸手直接将南栀打横抱起,往床榻上揽。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便更为敏感。南栀听着竹满庭低哑到哄诱的声音,感受着身体腾空而起,不知何时全身被剥了个干净,凝脂般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手也不知道往哪遮,听着男人的低喘,到自己发出从未有过的娇吟,似是在应和的乐曲一夜春宵。
待南栀睡眼朦胧时,眼前的腰带早已不知所踪。她还未醒过神来,只觉全身酸胀的难受,身下似乎有点点冰凉。她听见一声低低的笑,问:“醒了?再睡会,朕有些收不住力道,肿了,给你上些药。”
上药....难怪冰凉的紧,等会....往哪里上药....这下醒神了,却是闭着眼不肯看人,连脚趾头都蜷缩着,羞极了。
半晌,又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竹满庭见她这般娇弱又羞涩,不禁失笑,想起昨夜自己失态的模样,风风火火地去了御书房,看着弟弟身着龙袍,似笑非笑地问话:“怎的,上心了?”
竟沉默到不知如何应答,又迷迷糊糊地答应了莫失换一夜身份的硬性条件,白白贡献出一架古琴和兰陵王入阵曲的谱子。细细想来,只不过是对南栀的三分在意,七分的冲动罢了。
可是这南栀,是何时入了心间?又有多重的分量?他不知道,也不知如何回答。
思绪飘回,他替南栀上好药,与竹莫失换了衣裳,回了白蟾宫,而莫失去了前朝论政,此话不提。
南栀再醒来时,身侧人已不在。伸手探了探锦被下,仍留有余温,想必是刚离开不久。念起昨夜辗转,不由面色微红,羞得又钻进了被里。
明玕宫的宫女自是训练有素,待辰时至,几人便利落地上前,为南栀净身梳妆,毫无避讳,徒留南栀一人既是羞涩,又是不安。
待一切安顿好,便奉旨意,执了刻有南栀之名的玉牌,起轿凤藻宫晨省。当今太后早逝,凤藻宫那位,是太后指定的儿媳妇,在王府之时便是正妻,帝登基后入主中宫,宫内有宫规,妃嫔初寝,需入中宫晨省,玉牌才能入了敬事房翻牌待寝。好容易晨省告了礼,已是一个时辰后,南栀堪堪下了步撵回宫,步伐有几许轻飘,忍着浑身酸软无力,进入了寝殿。倍感疲乏,便唤妙书去取身宽松的衣衫,自己则只身坐在了榻上,散了如墨青丝,宽衣解带,衣衫尽褪,随香肩滑落。初阳正好,光线映美人如玉娇躯,却也是大好光景。
待南栀回宫,竹满庭闻得轿辇声声,恍惚间是南栀初入宫闱时,也是这般喧闹,那佯怒娇嗔的模样,有几分像那人。想着美人儿也该有些空腹,转入小厨房取了清粥小菜,暖暖身子也是好的。他随性惯了,推门而入,眼前旖旎风光,眸深之处几分柔情,不过转瞬即逝。因一时出神,粥菜有些许洒出,忙出声:“美人儿可饿了?给你备着粥菜。眼见要午时,只垫垫肚子便可。”
南栀衣裙正褪至一半,忽的见了小亭子推门而入,一时面面相觑,微怔须臾,忙敛了衣衫,想重新系好衣带,却因心下慌乱,怎么都系不好。
“是……是有些饿了,你且放那里吧,有心了。”望着胸口前点点红印,南栀有些苦恼,只得做些无用功的遮掩。
殊不知某人就是始作俑者。见她半遮半掩欲拒还迎比什么都还撩人,只是勾了一抹笑意,凑近为她系了裙带。“可还疼?”语气之中的怜惜,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却是与多年前的调笑那人莫名重合。
小妮子却是嘴硬得很,明明声音还有些喑哑,出口却是一句:“我,我怎会疼呢,你瞧我面色,是不是比昨日更红润些?”
抬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一双杏眼眨了眨,格外娇俏。
他执了碗,携了南栀坐下,自己站着半弯身子,一口一口喂她吃下。三两月过去,伺候别人,竟是越发熟练。待吃尽了还添句:“好好休息,疼的话遣我去太医所取药”
一句问话,竟是触了美人心弦。平素里嬉闹的南栀这次出奇听话地由了他,安静地在他服侍下用过粥膳,偷偷瞧去,望他低垂的眼眸,恍惚间似是帝君昨夜的眉眼,半晌,又自我检讨哪能将小太监与帝君相较。
膳后二人于寝殿歇息,南栀侧卧美人榻,竹满庭替她揉肩。伊人青丝三千尺,恰似女儿家情思绵绵。栀子香满屋,惹人遐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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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火烧小厨房
南栀自侍寝后,多了三分忙碌,日日晨昏定省,比那素来早早到场的周芙蕖只早不晚,也越发上心帝哥儿的事。
这日拉着小亭子坐下说小话,眸间染了几点笑意,抿了抿唇,思前想后,还是敛了裙挨着他凑的近了些,笑意盈盈地侧首看他:“小亭子,我问你个事儿,你定要知无不言。”葱指绞着衣裙,佳人微微含笑,明眸皓齿,未表言语却是一眼望去的情意缠绵:“皇上……他喜欢些什么啊?”
竹满庭这下被问懵了,皇上喜欢什么,这真真是问对了人。可是平心而论,自己究竟喜欢什么?美食?美景?美人?都不缺。什么都有,就不会在意喜欢或者不喜欢了,因为一切的喜欢,都是得不到或者很难得到的奢望。
很长一段日子没有人问,帝君喜欢些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最美的,最艳的,就是最好的。
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喜欢什么。如今却是不想让她失望,施施然开了口,不过是一句戏言:“先前听闻帝君喜辣,无辣而不欢,这些日子春雨绵绵,口中无味,辣食可能恰到好处。”
南栀听了,托着腮帮子陷入沉思。栀子一族自古便于苏南一带繁衍生息,所食所用,皆是清素。谁知幼年时,先帝薨逝,时局动荡,自己与母亲便随着父亲迁徙至湘楚避难。
那时曾于远房表亲迎春姐姐府上小居过一段时日,偶得尝过几次本土菜,自是辣的够呛,却是贪恋上这辛辣之味。那样刺痛着,却又教你上瘾般地忍不住去尝试,而代价无非便是使自己在豆蔻的年纪里,脸上比别的女孩多长了几颗痘痘。
新皇登基后,便又迁回苏南,再无机会尝到那样的辣。或许也正是因为食辣的那段时日,南栀比家族的其他女子多了些率真泼皮,虽生于水乡,却沾染了几分湘楚女子的风韵。
南栀心下暗暗下了决心,偏头望着小亭子,展颜而笑,玉臂勾着他的脖子,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就知道小亭子最靠谱了,一会儿赏你酒酿圆子吃。啊,再帮我个忙吧?”
少女笑的明媚而狡黠,一颦一笑皆是灵动:“你去御膳房领五十两辣椒来。”
竹满庭揉了揉太阳穴上的凹陷,开口笑道:“美人儿坏规矩了吧,宫里按奉例说话,莫说五十两这数字有些要命,就是三十两,也不好办。”话说一半,有些大喘气:“不过也未尝不是没有办法,小亭子本事大着呢,三十两还是弄得到的。前提,先夸我一下。”
南栀有些失望,却不想告诉他,自己自幼厨艺“惊人”,每逢做菜必定大费周章。当初在南府,但凡听闻南家二小姐要下厨,食材皆是一桶一桶地挑进小厨房的。毕竟,要浪费的食材很多啊……
“三十两便三十两,只要你能弄到这宫里最新鲜的辣椒,怎么都好说。”心下暗道这小子不知何时也学会与我谈条件了,还是太宠着他,让他快忘了自己是他主子了。心下虽如是,面上却笑若春风,美眸弯弯如月牙:“小亭子,我知道你最好啦,你看你,又英俊又机智,肯定是这皇宫里最出色的小太监了!”
竹满庭大掌覆上她的脸,捏了捏,嗯质感不错。女儿自带体香,闻着也是舒爽。未启唇先闻笑:“美人儿静待消息便可。”
竹满庭出了白蟾宫,换了身便装去御书房前,直直寻了小李子,吩咐事项,谁料想送来的却是满满当当六十两辣椒,这小李子办事,也真真够贴心的,得好好奖赏,来日奖他洗一个月脏衣。而后通知了美人儿材料已到,便躺在树荫底下惬意去了。
这边南栀望着几个小太监忙手忙脚地抬进了一大箩筐的辣椒,一时有些发愣。咦,不是说三十两……这架势,怕是五十两都不止了罢?
南栀透过窗棂,望见小亭子悠闲自在的身影,不禁莞尔,自己都未察觉到唇畔勾勒点点笑意。
她向来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屏退众多奴役,只身一人,挽起衣袖,净手洗菜,连起灶生火都是自己亲自出马。既然皇上喜欢,那就一定要给他最好的!所做的酒骨槽,乃是川渝民间有名的一道菜品,以曲酒煮沸羊肉,而后撒上辣椒、花椒、茴香等提味,以江石压制并卷起,酒肉相透,其精致之至,常为名门贵官宴请之时一大特色,宫廷之中却鲜有。本是白皙光洁的小手,因长时间沾染辣椒,指尖皆有些红肿。有些丧气地坐了下来,望着凌乱的灶台,心中焦急又难过,不由埋怨起自己无用,连为夫君做菜都做不好……想着,眼眶竟微微泛红起来。
竹满庭素日不闻酒香,想得紧,寻思着小厨房藏的米酒味甘,推门入,却满是烟熏火燎。“这是走水了?”说着却是开窗通风,把人儿揽到一旁,不让她靠近灶台。
等竹满庭看清楚状况,美人眼眶早已泛红,他无奈出言:“挽一下”待袖子挽好,竟是往前,在灶台旁生火做饭,动作一气呵成,不多时,是几道热菜,偏辣口,也有小厨房常备的甜点。
“折腾一下午了,可饿了?”热菜和那一锅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黑块,形成鲜明对比,望向她的手,红红的像兔子的眼,怪心疼的。“以后,别轻易下厨,得不偿失。”
南栀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样子,不出片刻便呈上佳肴,一时看呆了。鼻尖因为哭泣有些红通通的,见他关怀,本压下去的委屈又升了起来,千言万语的苦水,最终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几个字:“小亭子,我饿。”化悲愤为食欲在这姑娘心里是至理名言,面前的饭菜堆的比山高,只顾埋头苦吃。
南栀瞥见那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筷子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犹豫再三,轻咬了一口,蹙眉细尝,嗯……还是可以下咽的嘛,虽说卖相不是很好。
她又夹了一团不明物体,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送至小亭子唇边,小眼神满是期待与小心:“小亭子,这是我忙了一下午的……给皇上吃就算了,你尝尝,可好?”
竹满庭皱着眉头生生捻了一点儿入口,终不愿拂了她的意。奈何自小养成的挑嘴不配合,怎么也张不了第二口。“咸。”
看她又夹起烧成炭的不明物,吃的勉强,便阻止道:“张嘴吐了,别吃这个。”把自个儿做的推至她面前,起身倒了杯白水递过。“你说你蠢不蠢,这六宫里的大小姐,哪个不是顶着自己动手的名义请来各色大师代劳,瞧瞧你这葱指哟,都快红成小萝卜了。”嘴上说说,心底还是,莫名的柔软了几分。
南栀抿了口凉水,只顾埋头扒饭,吸了吸还微微泛红的鼻子:“这宫廷师傅做的菜,哪有妻子给丈夫做的,有人情味儿。虽说我以皇上的妻子自居并不合适,但在我心中,就是如此。哪怕他对我还没那么上心,我也想多为他做些什么……”
她将手悄悄藏进衣袖,故作无事,笑的自若:“只是沾染了辣椒的红罢了,今儿个我火烧厨房的事可别跟他人说,明天我还要继续来呢。”
竹满庭只是一句:“冥顽不灵。”也不理会她,转身离去,这小家伙的每一句言辞,却在脑袋里左摇右摆。
“宫廷师傅做的菜,哪有妻子给丈夫做的,有人情味儿。”
还真别说,这句话有够戳他的。
栀子花州虽小,也不至于挑了个这么笨的,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做妃嫔,这管事的,真是有够心大的。他出了小厨房,自内殿寻了前些日子赏的碧螺春,其实是自己嘴馋,让莫失借了名头赏下来,这下倒排上了用场。他用凉水泡好一股脑倒在脸盆里回到小厨房,面色不善,语气不佳“伸手。”
南栀见他离去,轻叹息,默默收拾了碗筷。夕阳徐落,月色渐浓,点点皎洁随窗棂倾洒。她坐在小厨房门前,对着月华抱膝而坐,脑海里却仍在惦念,皇上此刻在做什么呢?忽闻熟悉声音,侧首而望,竟是小亭子。望着满盆的茶水有些怔神,却还是听话地递过了手:“小亭子……这是?”
竹满庭并不想搭理这个笨姑娘,只是两个字作答:“止辣。”把她的手按在水盆里,一边用茶叶在肿起来的柔荑手细细摩挲。“笨蛋,你就手好看一点了。花州的美人儿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逞什么英雄。”
“明天进厨房,我跟着。不然你会成为花国几百年来第一个在自己宫里厨房被烧焦的美人儿。”小丫头这么笨,不看着能怎么办,真是不省心。
茶水清透,南栀的手泡在其中甚是清凉,烧灼感也减轻许多。他的大手轻合住自己的手,动作之轻柔,使得自己心下竟有几分悸动。听他言语,不甘地撇撇嘴,逞强道:“我心灵手巧的很呢,哪有你说的那样笨。”
幽幽茶香弥漫了这四方一隅,身形高大的男子为一个小小的人儿俯身而为,却未曾注意,那小人儿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竹满庭头也没抬,敷衍了句:“嗯,心灵手巧。”满心满眼,都是那双手,和先前的黑色不明物,真是心灵手巧的很。
“少下厨,对自己好点,对厨房好点,少了你的荼毒小厨房可以多活五年。就寝前用清凉的药膏涂涂,明早应该可以消肿。”
“走吧,小美人儿。”常待小厨房总不成样子,自己捧着茶水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个傻子。心下腹诽,这个笨姑娘阿,安安心心在房里绣绣花草逛逛园子多好。皇上的小妻子,多少年不曾听过这种称谓了,连她,也没有说过吧。权力重压下,连最简单的夫妻相处之道,也成了奢望,只有这般傻的,才会提一提罢。
南栀看着前头的人,心情蓦地好了许多,步伐轻快地随着他出了小厨房,因身高不足,便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笑嘻嘻道:“小亭子,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入了寝殿,妙书等人前来服侍自己盥洗,遂向他招了招手:“莫忘了明日教我你的手艺。做个好梦!”
白蟾宫外月明星稀,朗照下一层淡淡的烟云,殿内的灯火遮掩不了少年太监服下的眉目俊俏,那眼,那音,都是情愫。只是不知是说者无意,还是听者有心,无端的,暧昧不明,连月儿也羞红了脸,捂着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瞄几眼。夜,静静的,意中人,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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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南栀学厨
隔日,天不过蒙蒙亮,才吐露出三分鱼肚白,瞧得见三两熹光,便听白蟾宫内寝窸窣的响声。
这会子南栀洗漱完毕,换了一身简单又便于动手的衣裙,青丝挽成髻子挂在脑袋顶上,一双眼溜溜地转悠,心里生了个鬼主意,面上笑嘻嘻地问一旁的妙书:“我有些饿了,可有什么吃食?哦,对了,小亭子他.......在何处?”
妙书不疑有他,答了句:“许是还在房里歇息,还未到辰时,也只有主子你兴冲冲的睡不着觉,奴婢去小厨房一趟,不知主子想吃什么?”
“不必太过麻烦,鲜花饼与白粥便可,配上些爽口的小菜便好。”殊不知,那现做的鲜花饼,本就是顶麻烦的玩意儿。妙书只是笑笑,没有搭话。在小厨房忙碌,南栀也悄咪咪地溜出了寝殿。
白蟾宫总共不足十人,因而除却粗使下人住的是耳房外,其余人都是住的侧房,其中以妙书与小亭子离她的寝殿最近,奶嬷嬷住的最远,奶嬷嬷终日里无事,便坐在侧房里打着络子做女红,偶尔在庭前晒太阳,这不,在院子里眯着眼,又在梦呓了。
南栀回房拿了件披风给奶嬷嬷盖上,倒春寒的日子总是捂一捂的好,南栀动作极小的打开侧房的门,几个月的相处,二人早已熟稔,不过这登门入内还是头一遭。
南栀打量着四周,侧房狭小,倒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见那床榻之上大咧咧躺着一人,南栀走过去,戳了戳被子,柔声叫他:“起床了,小亭子,你看太阳都晒屁股了,小亭子一一”
被里的人翻了个身,将南栀圈在身侧,两人挨得极近,南栀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频率,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面上,她红着脸推他,带着娇嗔:“小亭子一一”
好一会儿,那人转醒,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男子低低地笑,说不清的缱绻,又有些似曾相识,南栀此刻也没心思想究竟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笑,整个人又羞又气:“你快放开我,怎这般动手动脚的”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眼,他眼中的她衣裳微乱,唇不点而红,像极了妖精,又十足十的纯。
他只是笑了声,脸便红得不像话,竹满庭此时有意调笑,蔫坏的紧:“莫不是小美人儿自己投怀送抱,岂有怪我动手动脚的理儿”嘴上调侃,见她羞极,眼眶带着点点猩红,转眼又是山雨欲来的模样,才松了手,不想南栀一下没了禁锢,身子一软,滑到了地上,重重地坐在了地上,又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床榻上的人单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问:“美人儿可摔疼了?无恙吧?”
南栀忙答:“没事没事,你快起了,我可还要学做菜呢。”南栀将门关上,靠在门外,伸手揉揉摔疼了的屁股墩儿,然后雷声大雨点小地含糊了句:“小亭子,我告诉你,今日之事你不许告诉旁的人,若有半句泄露,我…我饶不了你!”
竹满庭正要推门往外走,只听见了最后那句,故意逗她:“怎么就饶不了我?”南栀好容易消下的红晕又急急蹿上来,她连说话都带了结巴:“没…没什么,你那什么,你先去洗漱,小厨房在我等你,阿不对,我在小厨房等你。”说完又急吼吼地跑开,半分仪态也没有。
竹满庭眸底一片清明,身份原因,他的警觉性惊人,早在南栀推门时,他便清醒,不过是想知道她的目的,才装作迷蒙的样子。没成想,这丫头,还真可爱的紧。
余下的一天,在小厨房的烟熏火燎中度过。一道简单的家常小炒,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南栀手里成了难如登天的东西,从晨起到黄昏,除却晨昏定省与午膳时分,其余时间都泡在这小小的厨房内。连身上都染上了烟火气,早晨那蔷薇花州的段薇还问她,是不是白蟾宫内走水,染了一身烧焦的味道。
一道辣椒炒肉,直到傍晚,南栀才能独自做出一碗像样的来。小小的成就感充斥着她,哪怕已经吃过无数盘或咸或淡或没卖相的辣椒炒肉,这一盘也是甘之如饴的下口。
之后的日子又连拉带拽地跟着小亭子学了几道辣菜,吃得白蟾宫上下不愿再碰辣菜。可怜这小亭子堂堂天子,不过是在少年带兵攻战之时跟着将士们耳濡目染过几道家常菜,因一句“帝君喜辣”的戏言,吃了近半月的辣,也只得将苦楚往肚里吞,若与自家胞弟讲这遭遇,免不得一通嘲笑挖苦,他可不想丢人。
这日南栀将所学的菜肴做了一番,细细装盘点缀,遣小亭子送去御书房。这竹满庭一个人在倒仙宫内,就着一壶清酒吃了。回宫时几句囫囵过自己在外用过午膳,面不红心不挑地回了南栀的问:“帝君未曾评价,大总管小李子亲自将食盒带入,不多时便拿了空盒子出来,想是一一吃尽了。”
南栀这才放下心来,也亏得花朝节在即,阖宫忙着过节,南栀无心学厨,这一事就此翻过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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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花朝节风波
常言道:“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二月十二这一日,花国十二花州上下分外热闹,都城牡丹花州的中心城洛阳更为最。城外的人踏青赏花,紫禁城内也是忙忙碌碌的光景。
六宫上下女子早早剪彩笺装饰阖宫,取一段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后妃操办祭台,以皇后为首的妃嫔换了新衣,彩绣辉煌,盛装出席,美姿美仪。
前往祭台的路上,白秋棠身侧是怀有身孕的昙美人,华昙虚扶着肚子,描远山眉贴花钿美面盈盈,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而来。灵蛇髻上却只有一支精巧的木钗,刻的是一节花枝,不同寻常的是,隐隐透着丝缕木香之外的味道。白秋棠精通药理,对药香更是敏感至极,细细感受,是一股子动物气息极重,又透着芳香,幽幽地,若有若无,香气浓烈而纯正,应是上好的马麝。
白秋棠心下大骇,不由多看了几眼,在宫中,谁又是省油的灯,华昙感受到了身旁的目光,疑惑出问:“这位姐姐,昙儿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为何一直盯着昙儿看?”
白秋棠半真半假的回:“只是闻见一股子草木香,又不是寻常的花香,这才注意到妹妹的木钗,想是它的清香,真想将这香气吞入口,咽入肚去。”
这下算是讨好了华昙,她只带了这么一支钗,为的就是让人注意。一时间有些飘飘然,柔荑扶上发髻,故作娇矜:“这是陛下前日所赐,说是衬妾,今早不知以什么配这华衣,便想着它了。”
白秋棠细细听着,心下寒凉,都道是帝王薄情寡幸,这日日与她谈论药理的他,竟也如此冷漠。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现下典礼在即,又不能告假,只得强撑着身子,凑个勉强在场。
典礼说来简单,操办之时却是需一月准备。皇后魏紫,贵妃周芙蕖,姝妃余容,棠嫔白秋棠,薇贵人段薇,兰美人罗燕兰,栀美人南栀,昙美人华昙一干人等携了自家花州的代表花卉献祭花神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花州繁荣,花国长安。
这一日没有宫禁,趁着闲暇,宫人纷纷将在宫中的生活与思念写入花灯,花灯顺着护城河流出宫外,形成一片花海。
话说那余容因月信钝痛,在皇后那告了假,好些日子不曾出宫门半步,宫里华昙有孕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她却一无所知,而婢子,是知而不报。
花朝节典礼结束,余容闷声不响回宫,好一通发火,又命了人去邀那白蟾宫的南栀来,暗暗启妆奁点绛唇增娇盈媚,黛眉弯环似皎月,她倒要看看,这南栀有什么本事,是什么狐媚子,勾得帝郎第一个召她侍寝,怀了子嗣的动不了,便拿这个杀鸡儆猴。
这边南栀不过入宫小憩,未曾用饭,听姝妃娘娘传召,又匆匆换了身衣服前往。这才入了殿门,南栀照着宫里的规矩行礼问安,主位之上的人半瞌着眼,绛唇声起,尽是带刺儿:“栀美人这些日子倒是阖宫红人儿呢,不知本宫请你过来可是打扰了?你可快些免了,免得有心人指道本宫懈怠了你。”
南栀本是笑意微漾现今却有些僵,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总算镇定了些,颤着音回话:“娘娘说笑罢,都道花无百日红,妾这春日盆栽早谢了去,谁不知现下后庭真真是流水的美人,南栀又不是娘娘这般顶美的倾城貌,哪有资格说是红人二字。”
闻声泠冷,秀靥顷刻肃然:“六宫姊妹一家,美人何必这样妄自菲薄,莫不是在美人眼里,本宫也是花无百日红??真是放肆。”音落声顿,手执青花瓷盏一声便重掷于几上,复添语:“本宫若是纵容你,改明儿可不夺权篡位,登上那凤藻宫去?”
其人砸盏碎片飞溅,自己又正正当当立于前,碎片跃起在裳划过一道痕,秀眉思颦若蹙,只是声色略带哭腔,想也是有些吓着了,矮身小礼,音启:“妾愚钝,不知究竟犯了何错,惹得娘娘如此大怒。”
暖香阁内流光溢彩,香炉芍药花香氤氲缭绕,正殿内静得可怕,只听余容悠悠一句:“何错?你错在惹人注目,错在觊觎你不该有的东西。好了,本宫乏了,美人自便吧。”说完便往内寝里去,南栀平白听了一顿训,沉默着出了暖香阁,回宫途中撞在了那华昙身上,只是轻轻一撞,平素里也不打紧,华昙这会却是脸色苍白,双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不多时便有血迹连绵,等晃过神来,南栀已回到了白蟾宫,先前在花琼宫听着华昙撕心裂肺地哭喊,皇后娘娘冷静地降旨,她倒是平静了。
禁足三月,倒也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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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花朝节风波
常言道:“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二月十二这一日,花国十二花州上下分外热闹,都城牡丹花州的中心城洛阳更为最。城外的人踏青赏花,紫禁城内也是忙忙碌碌的光景。
六宫上下女子早早剪彩笺装饰阖宫,取一段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后妃操办祭台,以皇后为首的妃嫔换了新衣,彩绣辉煌,盛装出席,美姿美仪。
前往祭台的路上,白秋棠身侧是怀有身孕的昙美人,华昙虚扶着肚子,描远山眉贴花钿美面盈盈,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而来。灵蛇髻上却只有一支精巧的木钗,刻的是一节花枝,不同寻常的是,隐隐透着丝缕木香之外的味道。白秋棠精通药理,对药香更是敏感至极,细细感受,是一股子动物气息极重,又透着芳香,幽幽地,若有若无,香气浓烈而纯正,应是上好的马麝。
白秋棠心下大骇,不由多看了几眼,在宫中,谁又是省油的灯,华昙感受到了身旁的目光,疑惑出问:“这位姐姐,昙儿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为何一直盯着昙儿看?”
白秋棠半真半假的回:“只是闻见一股子草木香,又不是寻常的花香,这才注意到妹妹的木钗,想是它的清香,真想将这香气吞入口,咽入肚去。”
这下算是讨好了华昙,她只带了这么一支钗,为的就是让人注意。一时间有些飘飘然,柔荑扶上发髻,故作娇矜:“这是陛下前日所赐,说是衬妾,今早不知以什么配这华衣,便想着它了。”
白秋棠细细听着,心下寒凉,都道是帝王薄情寡幸,这日日与她谈论药理的他,竟也如此冷漠。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现下典礼在即,又不能告假,只得强撑着身子,凑个勉强在场。
典礼说来简单,操办之时却是需一月准备。皇后魏紫,贵妃周芙蕖,姝妃余容,棠嫔白秋棠,薇贵人段薇,兰美人罗燕兰,栀美人南栀,昙美人华昙一干人等携了自家花州的代表花卉献祭花神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花州繁荣,花国长安。
这一日没有宫禁,趁着闲暇,宫人纷纷将在宫中的生活与思念写入花灯,花灯顺着护城河流出宫外,形成一片花海。
话说那余容因月信钝痛,在皇后那告了假,好些日子不曾出宫门半步,宫里华昙有孕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她却一无所知,而婢子,是知而不报。
花朝节典礼结束,余容闷声不响回宫,好一通发火,又命了人去邀那白蟾宫的南栀来,暗暗启妆奁点绛唇增娇盈媚,黛眉弯环似皎月,她倒要看看,这南栀有什么本事,是什么狐媚子,勾得帝郎第一个召她侍寝,怀了子嗣的动不了,便拿这个杀鸡儆猴。
这边南栀不过入宫小憩,未曾用饭,听姝妃娘娘传召,又匆匆换了身衣服前往。这才入了殿门,南栀照着宫里的规矩行礼问安,主位之上的人半瞌着眼,绛唇声起,尽是带刺儿:“栀美人这些日子倒是阖宫红人儿呢,不知本宫请你过来可是打扰了?你可快些免了,免得有心人指道本宫懈怠了你。”
南栀本是笑意微漾现今却有些僵,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总算镇定了些,颤着音回话:“娘娘说笑罢,都道花无百日红,妾这春日盆栽早谢了去,谁不知现下后庭真真是流水的美人,南栀又不是娘娘这般顶美的倾城貌,哪有资格说是红人二字。”
闻声泠冷,秀靥顷刻肃然:“六宫姊妹一家,美人何必这样妄自菲薄,莫不是在美人眼里,本宫也是花无百日红??真是放肆。”音落声顿,手执青花瓷盏一声便重掷于几上,复添语:“本宫若是纵容你,改明儿可不夺权篡位,登上那凤藻宫去?”
其人砸盏碎片飞溅,自己又正正当当立于前,碎片跃起在裳划过一道痕,秀眉思颦若蹙,只是声色略带哭腔,想也是有些吓着了,矮身小礼,音启:“妾愚钝,不知究竟犯了何错,惹得娘娘如此大怒。”
暖香阁内流光溢彩,香炉芍药花香氤氲缭绕,正殿内静得可怕,只听余容悠悠一句:“何错?你错在惹人注目,错在觊觎你不该有的东西。好了,本宫乏了,美人自便吧。”说完便往内寝里去,南栀平白听了一顿训,沉默着出了暖香阁,回宫途中撞在了那华昙身上,只是轻轻一撞,平素里也不打紧,华昙这会却是脸色苍白,双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不多时便有血迹连绵,等晃过神来,南栀已回到了白蟾宫,先前在花琼宫听着华昙撕心裂肺地哭喊,皇后娘娘冷静地降旨,她倒是平静了。
禁足三月,倒也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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