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昭宁四十五年。

正逢新春贺岁之际,朝家五小姐朝绾儿因贪玩溜至后院荷塘,脚下不慎踩滑,溺水而亡,享年十五岁。

“把她给我带下去关起来,哭哭啼啼甚是心烦!”

“何必关起来,依女儿看,就应该让这小贱人去给朝绾儿陪葬,说出去,也算是我朝家没有亏待朝绾儿,死了都还给她找个伴。”

“那就依你所言,出殡当日,把这丫头一起封进棺材,让她们的主仆情深延续到下辈子。”

母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棺椁中,朝绾儿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凛冽光芒自眼中迸射而出。

漆黑狭窄无人问津的空间,她待了上千年,何时竟有了香火味?

芸暖垂泪烧着纸钱,盆中明晃晃的火光映照出哭得通红的一双眼睛。

“旁人欺你,你就还回去,你命由你不由天,有何好哭的?”

芸暖浑身一震,手里一把纸钱忽地掉地上,她忙起身,顾不上发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奔向棺椁,欣喜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小姐你没死对不对?我就说小姐没死,可他们就是不信!”

芸暖趴在棺椁上说个不停,灵堂前的母女却满脸嘲讽。

因为她们,根本听不见棺椁里的那道声。

在她们看来,芸暖这是疯魔了。

雍容华贵的妇人嫌弃拧眉,“来人,把这个疯丫头带去废院锁起来,明早出殡前打晕。”

一旁的少女轻抚鬓发,眼含讥诮,语调慢慢悠悠,“朝绾儿不愧是邪物,她自己死也就算了,竟然还把待她极好的婢女也给吓疯了。”

纵然她在千年前被几大仙门世家喊打喊杀,但也没被人说过邪物。

她堕入魔道之前是仙,后也是个尊,邪物算个什么东西。

棺盖腾起,向少女拦腰砸去。

一身白衣的朝绾儿犹如鬼魅般腾空而起,不待少女回过神看清她的面貌,她的手如蛇般攀上了少女的脖子。

妇人惊慌失色,大喊大叫。

没一会儿,冷冷清清的灵堂被一堆形形色色的人围得严严实实,但是谁也不敢上前。

“绾儿!”

陡然间,一道苍老的呼声唤起了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伴随着窜遍四肢百骸的痛楚,一个名叫朝绾儿的姑娘笑得疯疯癫癫地闯入她的脑海。

手松了,人逃了。

死里逃生的朝柔歌却不知逃得远些,竟发疯抄起旁边的棍子向朝绾儿打了下去。

“小姐!”

芸暖扑在朝绾儿身上挨了这一棍,随着闷哼涌出的是一滩鲜血。

温热,血腥,太久违了……

朝绾儿轻而易举抢了朝柔歌手中的棍子,没有丝毫留情地还了回去。

朝柔歌脸色煞白,呕出一口鲜血双膝跪地,妇人哭着喊着抱住朝柔歌。

瞧着实在心烦,朝绾儿便想将此二人送上黄泉。

“绾儿!不可!”

人群中奔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紧握住朝绾儿拿棍子的手,一个劲儿地劝说朝绾儿万万不可犯傻。

“祖母,我明明没死,她们却硬说我死了,既如此,我得让她们知道何为死的滋味儿,省得她们以后再伤人性命。”

祖母眼里噙着泪拿走她手里的棍子,“我的傻绾儿啊,杀人偿命,你要是让她们死,旁人就得让你死,划不来。”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顶着一脸浩然正气站出来质问老人家的男人是朝绾儿的父亲朝鹤。

祖母不留情面地直言,“绾儿没死,她们却硬说绾儿死了,甚至连停留的日子也不给,直接安排了明早出殡,我这个老婆子不是没站出来说过话,是她们根本不听我所言,此番绾儿已醒,这笔账暂且搁着,你要是再给我多言,我立马召集家中长辈商量该如何处置你的正妻嫡女!”

朝鹤凝眉不敢多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将朝绾儿带走。

当晚,祖母找来城中最好的医者救治芸暖。

朝柔歌的那一棍使出了浑身力气,芸暖五脏六腑受震,大夫说她至少得好好休养一个月。

而此前溺水的朝绾儿,却什么问题都没有。

对此,大夫只觉得不可思议。

祖母把大夫叫到外面说话,屋里只剩朝绾儿和芸暖。

芸暖一开口就掉起了眼泪,“我就知道小姐没事……”余下的话皆被哽咽吞没。

朝绾儿不动声色地把芸暖的手从自己手上挪开,顺带掖好被角,“我没事,倒是你,一定要好好的。”

芸暖边抹泪边点头。

朝绾儿出去时,祖母已和大夫谈完话,祖母的神情倒是与方才无异。

这位大夫嘛……

眼里的疑惑真是藏都藏不住。

朝绾儿粲然笑说:“人活过来便好,其它的不用纠结。”

永霖抬手作了一礼,“五小姐说的是。”

送别永霖,朝绾儿被祖母带回了院子,不一会儿,刘嬷嬷捧着一叠新衣服进了房间,“五小姐向来喜欢素净的衣裳,这些都是奴婢刚从库房里找出来的,现在时辰已晚,奴婢明日再去找裁缝给五小姐做新的。”

从前的衣裳不是黑就是红,她从未穿过素净的,素色衣裳于她而言,无异于披麻戴孝。

所以,她婉拒了祖母和刘嬷嬷的好意。

祖母对刘嬷嬷使了个眼神,刘嬷嬷转身从衣柜最里面抱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上着锁,第一眼瞧见的人怕是会以为里面装的是些奇珍异宝,结果只是一条妃红色襦裙,宛若火一般耀眼。

朝绾儿一眼喜欢上。

衣裙上精致的绣纹在烛光勾勒下熠熠生辉,细瞧,像是某种特殊的图案。

要想看清楚,得把整件平铺开来才行。

但眼下,朝绾儿并没那个耐心,到了屏风后换上,发现这件衣裙与她异常贴合。

祖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即日起,你就在祖母的院子里住下,看谁敢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你。”

“多谢祖母。”

千年不曾行礼,这一礼,肉眼可见的僵硬。

与祖母四目相对时,朝绾儿不自然地绽开笑,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她不是真正的朝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