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深秋,雨势滂沱而浩大。
天还未黑,如墨的灰云撑满了半边的天空,一角高挂的黄月被雨水模糊了轮廓,透着淡淡的红。
“这座城市,雨还是下得这么大。”
姜槐抬头望了下天,旋即又低头撑起伞走下公交车,拉着行李箱。
他与这座城市已经阔别十二年之久。
姜槐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继承一位远房姑婆给他留下的遗产:一栋楼以及一家百年老店铺。
这对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他抬眼瞧了下路旁的路标,记起短信中给他的地址——南川大街160号,清和万事屋。
穿过前面这条街,很快也就到了。
雨声噼啪个不停,地面多了几滩的积水,可很快就被行人接连的脚步踩得稀碎。
各色的雨伞点缀着整条街道,姜槐手中拿着把老式长柄大黑伞,混在其中,尤为醒目,拐出街道又走了一段路,他在路口停下,望着街角信号灯上不断跳跃的数字。
在周遭车流喧嚣声中,姜槐忽得听见一声清亮的口哨声。
离得很近。
还有些熟悉?
似乎就是从他的头顶上传来的。
姜槐一愣,下意识仰头寻找口哨声的来源。
抬头后,入眼的只是昏暗沉沉的天。
可那口哨声依旧回绕在姜槐上方,一下轻一下缓,逐渐起了调子。
姜槐凝眉,不自己地绷住了身体,五指也紧紧攥住伞柄,安安静静的地杵在几个正在说笑的行人当中,丝毫不敢表现出什么异常。
待到信号灯由红转绿,姜槐随着人群穿过拥挤的斑马线,步履不快不慢,走到马路对面的时候,他这才忍不住地将目光移向街道一旁的玻璃橱窗。
玻璃橱窗上满是水雾攀爬,雨珠连成线,从高往低滑落,天还没彻底暗下,城市的霓虹已经将这扇橱窗映得斑斓,之上倒映着来往的匆匆车流,路边又聚集起来的行人……
都是城市中常见的景象,可那道坐在红绿灯上的诡异身影,却让姜槐不禁屏住了呼吸。
是个撑着红色油纸伞的少女。
姜槐看不见她的眉眼,只能见到一头如瀑青丝散落在她的双肩,身上穿着套天蓝色的JK水手服。
那两条白皙地有些晃眼的长腿,在半空中悠悠荡着。
JK和油纸伞,这两个不同时代的产物搭配在一起,让姜槐有种说不出的惊艳感,但同时又让他心头多了股不安。
一晃眼,那身影又忽的消失。
【又是妖怪吗?】
姜槐不敢多看,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向前走。
姜槐从小就能见到一些旁人所见不到存在。
校园的草丛的树荫,川流的人潮,又或者是郊外,都可能发现它们的存在。
姜槐很少和它们有过交集。
倒不是害怕,而是不想招惹一些没必要的麻烦,即便它们当中绝大多数存在都对姜槐没有什么恶意。
过了会,JK少女再次出现,依旧晃着双腿,她盯着那只消失在街角的黑伞,嘴角一翘,清艳的面庞上多了些俏皮笑意。
……
……
顺着门牌号找了会,姜槐终于在一条巷子内见到了那家万事屋。
是一间古朴的双层木屋,是民国近代的那种装修风格。
姜槐抬头朝上看去,店铺牌匾上面刻着清和二字,端端正正。
檐下是两盏灯笼,红纸暖光。
两扇木门上各钉着只兽首铜门环,姜槐认不出是什么兽类,可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厚重而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姜槐伸手握住门环,诧异地发觉掌中并未传来那种金属的凉意,反倒是有些温热。
哐哐。
他扣了两下门。
紧接着,屋内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是槐少爷吗?”
姜槐应了声,屋门从里被拉开。
出现的是个面容和蔼的老者,穿着灰色长衫马褂,头顶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苍老但很有精神。
整个人的形象很贴近那种民国影视剧中的老管家。
他伸手接过姜槐手中的雨伞,放到边上的木桶中,接着便引姜槐跨进店内,走到在边上的长木桌旁,桌面点着盏油灯。
那盏上世纪造型的老式煤油灯是店铺唯一的光源。
灯光昏黄,而屋内稍显灰暗。
姜槐坐下,目光扫量着这家店铺——一侧的墙壁立着中药店里的那种百子柜,抽屉的规格看上去更小一些。
这难不成也是一家中药铺?姜槐暗自猜想着,在他对面的老者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姜槐添了杯热茶。
“槐少爷?”他面带笑意,又轻轻声喊了句。
听见老者对他的称呼,姜槐有些不适应,开口道了声“钟伯”。
这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严谨的老者,是姜槐那位太姑婆的老管家,也是领着他办理遗产继承手续的人。
姜槐接过茶杯,顺道说出心中的疑惑,“钟伯,这间店铺是做什么的?”想了想,姜槐换了种说法,“继承太姑婆留下的这间铺子后,我都需要做些什么?”
“槐少爷莫要过多担忧。”钟伯先是劝慰一句,又道:“槐少爷您所需做的事很简单,只要待在店中,接受客人的委托,解决一些小麻烦便可。”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姜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偏又说不上来。
那些小麻烦,应该也是正常的小麻烦吧?
想起已经归到自己名下的那栋楼,姜槐也便将这些心思压下,毕竟遗嘱中特意注明,继承楼盘的条件是要他将这间店铺经营下去。
“若是我完成不了客人的委托呢?”
“那也无碍。”
姜槐又试探性地问了几句,可这钟伯总是打个哈哈将话题带过,给出的一些回答也如同打哑谜般。
一番对话后,姜槐也明白钟伯定然不会将真正的原因告知自己。
“楼上的房间已经为槐少爷都收拾好了,少爷您可以先把行李放上去。”
姜槐点头,提着行李箱朝楼上走去。
踩上楼梯,脚下的木质台阶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姜槐忽然一颤,脑中闪过了个古怪的念头——这木梯,怎么踩着有点软踏踏的?
姜槐甩甩脑袋,总觉得自己今天老有些疑神疑鬼的。
继续往上走,咯吱声声愈发刺耳了起来,刺耳的让人觉着牙酸。
背身走进房间的姜槐,未能发现身后的异变。
漆黑的店铺内,深褐色木梯无声地蠕动,化为数根粗壮的触手,却被一层见不到的隔膜困住。
触手之上,是密密麻麻的灰白眼瞳。
一旁的百子柜也在哐哐当当,也不知抽屉里究竟装着什么。
窸窸窣窣的呓语声开始在屋内微微响着,如同恶鬼的低声呢喃。
这间古旧的店铺,悄然诡异。
而坐在桌旁的老者,神色自若地饮着茶,似乎觉得光线过于昏暗,他伸手动了下煤油灯上的旋钮,是用来可以将灯芯调进调出的旋钮。
桌上的煤油灯变得亮了些,屋内骤然又安静了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
……
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吗,姜槐刚又坐在钟伯面前,便听他略微惊讶道:“咦,来客人了。”
“客,客人?”
姜槐偏过头,透过半掩的木门,发现门外不知何时站了道高瘦身影。
“请问这里是清和万事屋吗?”人影敲了两下门,问道。
“是,是的。”
“请问姜絮大人在吗?”人影问。
【姜絮?这不是太姑婆的名字吗?】
姜槐偏头,想要寻求帮助,却发现几秒前还在桌边的许伯已经没了影。
“请问姜絮大人在吗?”门外的客人又问了一遍。
“她,太姑婆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样吗……”人影的声音很是失落,过了会,他朝姜槐问道,双眼再次亮起,“那您是万事屋的新主人吗?”
“是,是的,我叫姜槐。”姜槐点头,他现在的确是这间店铺的主人。
书生的语气柔和,笑容温柔而斯文,“我可以进来吗,姜槐大人?”
姜槐一愣,不知晓这的年轻男子为什么要这般称呼他。
怕男子淋雨感冒,姜槐连忙道:“客人请进。”
身影这才颤颤巍巍地走进店铺,跨过了门槛。走路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怪异,似乎是因为关节有些不太灵活,很僵硬。
宛如一只快要散架的木偶。
随着年轻书生的靠近,姜槐忽然嗅到一股淡淡腐臭味飘来,说不上有多难闻,类似于那种木材存放时间过长,受潮发霉后的味道。
等他走近,姜槐这才看清这位客人是个身形瘦削年轻男子,莫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因为光线的问题,姜槐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能出他黑发盘在脑后,戴一顶头巾,穿一领道袍,脚穿布鞋,像是从电视屏幕中走出的古代书生。
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外头这么大的雨,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被打湿的痕迹。
是个喜欢cos的年轻人吗?姜槐让他坐下,“客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大人莫要折煞小生了,是小生厚着脸皮上门有事相求。”
姜槐有些哭笑不得,又是大人又是小生,这COSER说话也太文绉绉了。
“喝杯茶吧,客人。”给他倒了杯茶,
“谢谢姜槐大人。”年轻客人点头谢,正欲继续开口,而一声啪的轻响打断了他。
与此同时,姜槐的双瞳骤然一缩。
在他的视野当中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低头道谢的年轻客人,脖子已经抬起,可脑袋依然是呈低着。
啪。
啪,啪。
连续的棉线断裂声传入姜槐耳中。
之后,只见年轻客人的头颅猛地一垂,整个摔在了地上。
咚咚咚。
几番滚动,最终停在了姜槐的脚边。
两只眼球也从眼眶中脱落,咕噜咕噜滚着,不知道滚去了哪。
姜槐咽了口唾沫,低头看着脚边的头颅,俊秀鼻梁下的那双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
“劳烦姜槐大人,能先帮在下捡一下头吗?”
年轻书生的语气依然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