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瞻息,你又老了。”大殿中,少女的声音从一盏长明灯中发出。

须发皆白的老者满面沧桑,却风骨犹存:“殿下此番沉睡了二十七年三个月零八天。”

“你快死了吧?”少女语带忧愁,又有一点雀跃,“你若死了,是不是能看见我?”

“是。”

“可是你死了便要入轮回,往后再无人能与我说话了。”她被困在这里太久了,瞻息是她相信自己存在的唯一证据。

“仆会尽力长寿。”

“那……”

哗啦啦!

长明灯莫名倒地,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形容枯槁的老者蓦地站起来,心绪翻涌,吐出一口鲜血。

“殿下!”

“兕子!”

“李明达!”

大殿空荡荡,无人可应答。

·

太雍历1988,益州,蜀川县城郊。

8月的西河边,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性抽着烟带着少女往下游走。

少女今年15岁,穿着半新不旧的白衬衣,一条色织格纹棕裙和一双水晶凉鞋,胸前垂着两条低马尾,大抵是天生微卷毛,蓬松得像省城商场才有的高价洋娃娃。

忽然,少女被西河边的杂草给绊倒,膝盖磕在石头上,毫无神采的眼睛顿时浮上一层雾气。

“哎呦,你咋不看路?”高轩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也没有要来扶的意思。在他看来,傻子嘛,摔一跤又不知道疼。可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不乐意小傻子多耽搁,不免催促起来,“别看了,就破了点皮,快跟哥走,前面有好多兔子,去迟了就不卖给你了。”

明达还处于茫然中。

她看着磕破的膝盖,忍不住用手去摸了一下,疼痛顿时传遍全身,无比真实。

大眼睛眨了眨,豆大的泪珠滚落,明达又激动地在手臂、双腿、脸上摸了摸,最终喜极而泣——我终于重新拥有身体了!

“咋还哭了?”高轩觉得傻子就是傻子,屁大点伤就哭成这样。

这时候,装潢厂的几个工人下班骑着车从这边路过,看见个小姑娘坐在地上哭,好像很伤心的样子,而她身边的男青年好像也不知道扶一把,便好心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高轩顿时就慌了,连忙说:“没什么事儿,我妹不小心摔了,小姑娘爱哭,她哭一会儿就好了。”

工人觉得可疑:“再爱哭也不能坐地上哭,这膝盖青了这么大一片,皮也破了,河边细菌多不卫生,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不知道给扶到干净地地方去?前面不是有户人家吗?好歹把伤口冲一冲,别感染了。”

高轩心虚,也不敢看工人,只低头说:“唉,我这就带她去卫生院敷个疤。”

明达被工人扶起来,呆愣愣地看着他们说话。

明明是很陌生的口音,她却每个字都能听清,但……卫生院是什么地方?这个人是自己的兄长?

带着泪花的眼睛看向高轩那张尖嘴猴腮的脸,明达嫌弃地皱起眉头:此人绝不是我兄长。

工人见青年听劝,小姑娘也乖乖站在那里不说话,先前的一丝怀疑也去了大半,放心和工友一起回家了。

等他们走远,高轩才松了一口气,继续低头哄傻子:“咱们走快一点,抱了兔子再去卫生院好不好?”

明达擦干净眼泪,黑葡萄般的眼睛沉静地看向高轩,恍惚间,高轩觉得小傻子被教导主任上身了。小傻子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精气神,就像故事里被点了眼睛的龙,瞬间从一个好看的洋娃娃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别说,还有点渗人!

高轩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达?”高轩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小傻子不说话盯着她看,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明达终于移开眼睛环顾了下周围。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服饰、陌生的口音,相同的小字。

“我在何处?”明达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给吓到了,因为她也带着陌生的口音。

“咱们去那边抱兔子。”高轩答非所问。

明达微微凝眉:“不去了,我要回家!”

说着她朝反方向走去,虽然她不清楚如今自己的家在哪儿,但直觉告诉她,往身后走准没错。

岂料高轩抓住了她:“你不能回去!”

明达顿住,回头,眼下还挂着泪珠,可眼神却有些冰冷和傲慢:“为何?”

“我们、我们要去抱兔子,你不是很想养兔子吗?你哥扣扣搜搜的不给你买,那边的兔子便宜,5分钱一只!”高轩明显有些慌。

明达明白了。

此人果然不是她的兄长!

“我现在不想要了!”

高轩见小傻子真的要走,心一横,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反方向扯:“你来都来了,还想回去?想得美!”

明达心头一紧,此人恐怕是传说中的人贩子,这要是被抓了去,不知会遇见什么事儿呢。

明达与新身体契合度非常高,好像这本来就是她的身体一般,确定高轩的身份后,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只见她也往反方向一拉,20岁的小伙子居然直接被拉地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然后两人都愣了。

高轩懵逼:小傻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的?

明达惊喜:哇!我力气好大!

片刻后,在高轩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之前,明达就对着可恶的人贩子一阵狂踢,高轩嗷嗷直叫,一边叫还一边求饶,可明达正处于兴奋之中,哪里听得见他的哀嚎。

就在高轩觉得自己要被小傻子打死之前,远处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明达!”

明达顿时停手,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夕阳下,青年穿着白衬衫黑长裤,袖子挽到了手肘,半长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胸口急剧起伏,明显是一路跑过来了。

他眼里脸上全是担忧,甚至还有一点慌张。

明达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眼泪哗啦啦又流了出来,也不管脚边哀嚎的人贩子,连忙跑过去扑在青年怀里:“阿兄,你怎么在这里?方才兕子好害怕,兕子差一点就要被卖了呜呜呜……”

明昭一边顺着妹妹的背轻声安慰,一边将目光投向地上缩成虾米、鼻青脸肿的高轩,心里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