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顾离死了。

她死得奇痛无比,大约连个全尸也没有剩下。

那要命的一刀从她的锁骨斫下,颈侧的动脉,肺脏,心脏,一切都只在一瞬衰竭。

她在这剧烈的痛里,看到自己滚烫的血液喷薄而出,血水大概染红了她的眼睛,所以,她看到的寒歧也是被血给染红的。

她看着血红中的英姿勃发的寒歧,觉得自己很想笑话他。

怎么这个时候,这人还在演戏呢?

也罢,就让他演吧。

他演了五年的好丈夫,如今这痛失爱妻的戏码不演足一些,之后,他又要怎么利用自己的兄长呢?

可是顾离累了。

寒歧,剩下的,我就不陪你演了吧。

碧落黄泉,永生永世,我们都别再相见了。

*

泪水流到耳朵里的滋味,是仰躺着的人才会感觉到的酸爽。

顾离睁开眼睛,下意识抬手要去擦自己的耳朵。

她不会水,也最讨厌水进耳朵的感觉,可是这一会儿却不知怎么,脸全湿了不说,耳朵里都快能养鱼了。

可是手要抬起来,顿时痛得她一个激灵,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小姐?”

耳熟的声音隔着泪水闷闷的传来。

顾离睁开忍痛的眼睛,看着眼前凑过来的年少的丫头,心中惊喜又诧异。

“荷衣?”

是错觉吗?你竟然还活着吗……

“小姐,你怎么哭成这样?这伤就那么疼吗?真是的,您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伤,何至于昨天高兴忘形成那样呢?”

荷衣帮顾离抹着脸上的以及流到耳朵上的眼泪,眼圈红红地说道。

顾离脸上又落下泪来,她能感觉到荷衣的手是温热的,柔软的。

真好,真好,这从小就跟着她的丫头,并没有为她而死掉。

她哭得一塌糊涂,荷衣也跟着她哭得一塌糊涂,但没过一会儿,顾离就哭不出来了。

因为接下来的场面忽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门外大概是听见她的哭声,所以忽然喧哗了起来,一堆人在叫她“小姐”而不是“夫人”,随即又冲进来了从小到大都负责给她看病的梁大夫,冲到床边,挤开荷衣,小心又仔细地检查起了顾离的伤势。

……砍掉半段儿身子,这还能有救?

而且,给她看病的后来一直是朱大夫,什么时候叫过梁大夫了?

关键是,砍掉半段儿身子,还不是现场抢救,这真的能活吗?

顾离正惊讶于自己放下学习太久,医学居然已经发展的如此可怖,下一刻她就被梁大夫抓着手肘提起来了胳膊。

“啊!”

疼!

但不是肩膀疼,是小臂疼。

顾离忍痛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小臂被木板固定着,手肿的像个馒头,而肩膀跟脖子倒是连接得好好的。

“……”

顾离不嚎了。

但梁大夫已然不敢动。

两厢僵持了一会儿,荷衣担忧地叫了声“小姐”。

顾离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小臂的伤,又转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出声的荷衣。

不,这不是后来的荷衣。

现在的荷衣,十三四岁的样子,不是五年之后那个温婉成熟的姑娘,而是,五年多前的样子。

荷衣不是荷衣,伤也不是致死之伤。

寒离艰难地开口问道:“……梁大夫。”

“小姐?”

“我躺的有点儿懵,忘记了,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小姐您从惜春斋出来,骑马踏青,结果马失前蹄,不小心摔伤的。但不要紧,没有动筋骨,就是摔重了,要多养些日子。”

“惜春斋?”顾离心中一寒,沉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荷衣道:“小姐,今儿是二月初九,昨儿个刚过春分呢。您除了手,究竟还磕着哪儿了?”

顾离没有回答她。

春分,惜春斋,摔落下马,受伤。

开什么玩笑?

顾离额上沁汗,声音发颤着说道:“出去。”

“小姐……”

“统统出去!”

顾离喝了一声,又强撑着坐起来道,“所有人都出去,我没有吩咐,所有人都不能进来!”

正说着,门外忽然进来个下人声音轻快地通报道:“离小姐?璿王他来看您来啦!”

顾离仿佛听见了什么鬼名,原本只是微颤的声音添了一丝寒凉道:“我不见!”

外人看着,她像是在发什么小姐脾气一般,又受着伤,大伙儿哪敢招惹,统统都被顾离给赶了出去。

所有人都走了,顾离关了门,落了闩,扶着自己受伤的手腕,走去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她看到铜镜里是年轻的自己,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将中衣解开,雪白的肩上没有任何砍伤的伤口。

怎么会呢?

顾离不信,用手去摸,可仍然什么都没有,只有隐约却残忍的存在于脑海里的痛,告诉她被砍死的经历并不是她的幻觉。

可是她没有死。

她活过来了,回到了五年之前,惜春斋春分节之后的第二天。

顾离震撼地消化着眼前的一切。

她循着记忆,转头看向了梳妆台旁边,那里摆着一个新添的精巧的花瓶,里面正放着一株红艳娇美的新鲜的茶花。

“呵……”

顾离又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她以为自己忘了,可是原来一切经历过的,都是无法遗忘的。

惜春斋上,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款款而来,特意为她送上一株带着露水的茶花。目光温柔地对她说,“世间耐久谁如伊,不是寻常儿女花。在下寒歧,这株茶花,名为相见欢,赠与离姑娘。”

一株春分时节,随处可以采摘的茶花,轻易便掳获了一个本就倾心于他的少女,现在想想,顾离觉得自己真傻。

她深吸口气,勉强了解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局面。

她死而复生了,天知道为什么,天知道那五年时光为何会忽然倒转。有可能这是一场梦,但现在,她显然没办法醒过来。

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算这是场梦,她可以看到很多自己思念的人,那醒来之前也足够了。

只是希望这场梦不要再变成噩梦。

顾离这念头才刚冒出来,外面便传来了“扣扣”的敲门声。

“顾小姐?冒昧打扰你了。”

那同床共枕了五年的声音传入耳朵,顾离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猛一转身,动作太大,又一下子撞倒了那只做工精巧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