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沧淮国,天启四十八年,初秋。

是夜,京郊走马栈道,天雷滚滚,电闪雷鸣,天像被捅了窟窿,大雨不断线地往下砸。

林中,几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刚刚下马,为首的那人背上扛着大麻袋。

大雨已经下了三日,满地泥泞,杂草丛生。

“就这儿吧,够隐蔽。”

说完,直接将麻袋朝下一扔,另外几个黑衣人得令开始挖坑。

“随便挖挖得了,都死透了,也跑不出来,这里本就是乱葬岗,偶有暴露的尸体,不会引起谁怀疑。”

为首的似乎很不耐烦。

这样的天气,本该在屋里喝大酒,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们不会接这桩生意。

“是,老大。”

剩余几人一路冒雨奔波至此,也早烦了。

抬着麻袋,顺势一扔,骨碌碌滚到浅坑中,几人立即开始填土。

松软的稀泥根本盖不严实,他们也不在乎。

“好了吗?好了赶紧走。”

为首的黑衣人说完,已经率先上马。

几人草草添了几铲子稀泥,纷纷策马远去……

瓢泼似的大雨不见停歇的架势,突然,一道闪电咔嚓一声照亮夜空,劈下林中一棵老树的枝丫。

混着焦木的味道,断枝倒在一旁,碾过稀泥,将麻袋豁开一道口子,正好露出一张耷拉着的小脸。

透着死人才有的苍白。

女尸本就斑斑点点的脸上,砸下豆大的雨点,看起来倒和此处是绝配:污秽丛生。

陆朝颜是被疼醒的,心口的钝痛让她闷哼出声,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浑身透着沉重。

她也很奇怪,自己不是在异界大战中魂飞魄散了吗?

竟然会感到疼?

不但疼,还脏,泥土混着焦味钻进鼻腔,稍稍感知也知道周身满是晦气。

待她有些意识后,或奸细、或童稚、或沉闷地声音杂乱无章地灌入耳中。

“小姑奶奶,快醒醒,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我明明感应到她醒了,怎么还不睁眼?”

“小祖宗快醒醒,快离开这里。”

声音实在嘈杂,惹她头疼。

陆朝颜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无数的脑袋……鬼脑袋!

五感瞬间回归,彻底清醒,她眯着眼,充满危险的眼神:“走开点!”

“咳咳!”

声音还算甜美,但干痒的嗓子刚出声,就感觉到异样,灼烧般疼痛。

“您可算醒了,您别,别动怒,我们这就走。”

一只老鬼颤巍巍说,所有野鬼都退避三舍,扭头要跑。

“回来,我还有话要问!”

陆朝颜素手一抬,愣住。

“怎么不管用?”

“我的法力呢?”

脑袋突然又是一阵钝痛,大战三百回合都没这么疼过。

抱头缓了一会儿,记忆丝丝缕缕涌入,半晌,才又清明起来。

“原来大战后,我没有魂飞魄散,而是魂魄脱离异界,穿到这副身躯上。”

她猛地低头看去,纤细瘦弱且无力的胳膊,大红的喜服满是污糟,披头散发,周身除了一件喜服,没有任何值钱之物。

印象中,原主陆朝颜还是个满脸黑斑的丑女。

堂堂瑞王侧妃,陆将军之女,新婚之夜被弄死,埋尸在乱葬岗。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人生,记忆中全是被欺压的童年和少年,甚至还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战败而已,也不用玩我吧?”

她无语望天,嗓子已经恢复一些,但还疼着,看来不久前刚被灌过毒。

仰天长啸一声:“我不要,我不服,给我换一个躯壳,听到没?”

轰隆隆、咔嚓嚓,电闪雷鸣的光照亮夜空,似乎是九重天给她的回应。

“呸!”刚才仰头时,灌了一嘴泥腥味的雨水,她啐了一口。

晃晃悠悠站起来,陆朝颜很快和新身份妥协,但她的妥协是有选择性的。

她目光幽冷,面沉如水,朝着林外看去。

“瑞王府是吧?成亲是吧?好妹妹是吧?行,是你,是你们找死,可别怪我!”

陆朝颜刚迈出一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着林中招手:“跟上……”

子夜时分,瑞王府大门外。

“瓢泼大雨的日子结亲,果然晦气!”

陆朝颜穿着一身能拧出水,满是污秽的喜服站在门外百米处,认真地盯着那风雨交杂中暮气沉沉的府邸。

已是深夜,守门的侍卫都在打瞌睡。

府内,除了张灯结彩的红绸红灯笼,没有丝毫喜气,大喜的日子,府内竟然未宴宾客。

当今堂堂瑞王,按说也是天潢贵胄。

可他的大婚之日,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府内竟还不如寻常百姓家成亲时热闹。

后院,此时一个同样身着喜服的女子正在骂骂咧咧:“去催催,王爷怎么还不来?”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瑟瑟发抖地说:“小姐别急,今日还有一位侧妃同嫁入府中,没准……”

“不可能!”喜塌上的女子打断丫鬟,眼珠子快瞪出去:“陆家的那位已经被……”

她没说完,眼神暗了暗,露出凶光,忽然转了语调,只剩鄙睨:“就那个满脸黑斑的丑妇,她也配在我之前?”

女子的红指甲嵌入掌心,愤恨道。

丫鬟立刻求饶似的一个劲地对她磕头,咚咚地响:“是,小姐说得对,她不配。”

“也许是王爷有事耽搁,今晚哪里也不去呢?”

丫鬟试着开导她,但眼睛仍不敢正视自家主子。

“会吗?”

女子咬着嘴唇,喃喃自语似的道:“我倒是听说瑞王常年闭门不出,是因为身有咳疾,也可能是身体不适?”

女子手里的红手帕快被绞碎,攀上瑞王是她和她那破败家族的唯一机会,就算是个病痨鬼,她也认了。

她此次进京,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再回到那边塞的不毛之地。

再说,沧淮国的皇子,皇帝唯一封了王的儿子,就算有疾,太医院也会尽力治疗吧?

女子还在纠结,小丫鬟又抖着嗓子匍匐在地道:“小姐,其实还有一事,奴婢没讲。”

“你个废物,有什么快说。”

“今日成亲行礼时,您蒙着盖头,自然目不斜视,也看不见什么,但奴婢看见了,看见……”

小丫鬟连手指都在抖,不太敢说。

“看见什么你倒是说呀!”

女子气急,她最不喜欢小丫鬟的畏畏缩缩,自己又不是恶鬼,能吃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