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武仁三年,临都府,陈塘县。

陈塘村私塾。

“先生,学生昨日温习三字经,颇有不解之处,恳请先生解惑。”

又是一日平淡的启蒙教学后,李念看着兴冲冲跑出学堂的三五稚儿出神时,身后传来童声。

不用回头李念便知道,私塾拢共六名稚子里,称得上敏而好学的,便是年龄仅八岁的陈子毅。

瘦小的身躯在李念转身看过来时,有点局促,但更多的是一本正经。

“说了很多次了怎么还是这么死板?”

“礼不可废。”

李念有点头疼于小子毅的固执与坚持,摸了摸他头无奈道:“何惑之有?”

“学生每每读到: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这几句时,总是不解其义,甚为困惑。”鼓起勇气的陈子毅,在身前沙盘上歪歪捏捏写下这四句。

这是李念专门为他抄录的前世启蒙学《三字经》。

“战国时代。。。”

“老师,战国时代是哪个朝代?”

正准备说说孟母三迁故事的李念被赵子毅的问题弄得有点发愣。

是啊,这个时空的历史完全不一样,三字经里许多典故能不能套用,他并无把握。

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寄居于从绍南县往武朝京都所在临都城赶考的李念身上。

说来这位十八岁同名之人倒也称得上命途坎坷。破落家族独子,六年前侥幸中的秀才后,前后四次乡试颗粒无收,遂孤注一掷变卖家财遣散家丁前往京都,想要寻一名师好在下科科考时高中,哪曾想路遇山匪被杀,财物被劫。。。

若非恰逢陈塘村行脚商人返程巧遇,多半刚刚穿越的李念得在山林里饿死。

于是李念便成了寄居陈塘县陈塘村的私塾讲师。

李念愣神间,门外清脆的童声传来:

“子毅,你怎么还不出来?定北侯府今日招婿,阿婆说侯府这两年丧事不断,若招婿成功,定会发喜钱。。。先生。。。”

虎头虎脑的陈子昂蹬蹬蹬快步跑来,看到先生还在,不好意思的挠头咧嘴而笑。

“怎么还毛毛躁躁的。。。侯府招婿倒也难得一见,早去早回,莫要让家里担心。”李念顺势说道。

“先生不去吗?”

赵子毅到底孩子心性,颇为意动。

“你们去吧,先生还有事要处理。”

“先生再见!”

得到允许的赵子昂拉起赵子毅,满脸兴奋的就往外跑。

李念摇了摇头,端起满是茶垢的老旧杯子,准备返回自己临时居所。

陈塘村民风淳朴,毗邻都府的原因,商贸倒也称得上发达。

“先生,刚出炉的馒头,快尝尝。”

临街摊铺上,陈子毅的母亲打开蒸笼,白面馒头香味扑鼻而来。

李念从怀里掏出铜钱,却被陈子毅母亲拒绝,“蒙先生不弃,子毅那孩子日渐乖巧,如何敢收先生钱财。”

李念笑着寒暄几句,趁有客时,丢下几枚铜钱快步便走。

“小姐,这位秀才便是李念,李平思。”

身材魁梧,年龄颇长的男子说道。

“看起来倒是挺受欢迎的。”

两人跟在李念身后,这种硬塞东西给他的事情发生了三起。

“李念此人倒与末将见着的秀才不同,没那么迂腐,平日里帮着邻里写写书信,听说农忙时也会下地帮忙,从来不收报酬,倒是颇得人心。”

“就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女子眼看着李念走进自家小小居所,心里想着的却是李念身上有着补丁,却极为干净的长裳。

盖住脚踝的裙装也依稀看得出女子身材窈窕,薄薄纱巾遮住脸庞,看不出容颜如何,倒是声音如出谷黄鹂,清脆动听。

“倒有一事颇为奇怪。”年长男子沉吟道:“此人每日晨间与晚间都会自居所跑步入山,自两个月前末将安排人查探此人开始,除了雨天,从未有过间断。”

“还有此事?他上山做什么?”

女子奇道。

就她所知,所有志在科举的生员,要么整日里摇头晃脑埋首苦读,要么流连烟花柳巷,效仿文人骚客,行这等武夫淬炼体魄之事的秀才,她闻所未闻。

“末将曾安排人假扮樵夫上山,所见皆为文人流连山水之事。倒是并无奇特之处。”

“年纪轻轻便寄情山水,不思进取。”

女子想起刚刚过去的秋闱,李念并不曾参加。

“如此岂不正好?”年长者意有所指,接道:“不知小姐是否满意?”

“除了此人,是否还有人选?”

“这是考察的十人中最后一人。”

“我有的选择吗?”

女子反问。

“或者,从世家子弟里绑一个来?”

年长者说着,目露凶光。

“世家子弟都是什么德性,王叔又如何不知?”女子瞟了眼年长者,默然不语,片刻后,轻声道:“就他吧。”

想了想补充道:“别伤着人家。”

“小姐放心。”

......

李念从昏睡中醒来,下意识想揉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时,愕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头上覆着大红薄纱。

透过薄纱,依稀可见陌生房间的桌案上,红烛燃烧。

不论是自己身上绑着的大红花、崭新的喜服,身上盖着的大红头纱,以及墙上粘贴的双喜剪纸,无不指向一个事实:

自己这是被捉婿了?

“卧槽,这特么什么情况?”

李念有点懵,还觉得有点荒唐。

榜下捉婿的故事他听过,自己一没高中,二无家财的,怎么会有大户人家捉婿?

李念想起晨间如往常般跑步上山,后脑勺挨了一蒙棍后,醒来便成了眼前这般景况。

“人醒了没?”

“奴婢刚刚瞧过,还未曾醒来。”

虚掩的房门外传来对话声。

“给我看好了,事关重大,若出了差错,赔上你们性命都不够赎罪。”

“将军放心,事关小姐清誉,老太君再三叮咛,奴婢们晓得轻重。”

“晓得便好。人醒了通知我。”

“是。。。”

片刻后。

“冬梅姐姐,你说王将军是不是多虑了?能够入赘侯府,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如何有人肯舍弃到手的荣华富贵逃之夭夭?”

“听说此人有秀才功名在身,入赘便断了科举、致仕一途,即便是入赘侯府,读书人又有哪个愿意的?没见王将军都没法子,只得在最后期限时,绑了个秀才过来?”

“冬梅姐,你说王将军从哪绑了个秀才回来?此人醒来若是抵死不从,那该如何是好?”

“此事小姐自有决断,休得再提。嘴巴子给我牢点,若捉婿一事泄露,侯府将没有宁日。。。小姐。。。奴婢多舌。。。”

“起来吧。此事莫要再议。你们都是随我一起长大的,我信得过你们。”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都到院子里去守着,没我同意,谁都不准进来。”

“吱呀”声中,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

李念头上的盖头被一根细细的杆子掀开。

被掀盖头的事,让李念心里怪怪的,总有种不得味的感觉。

“我知道你醒了。”

“不论你是否愿意,李念,李平思入赘侯府的消息,已经在临都府传开,用不了多久也会随着派驻京都的进奏官传遍诸路州郡。”

“三年,只要你好好配合,三年后我便休了你,还你自由,许你官职,保你衣锦还乡。”

“当然,你也可以不配合。不外乎府内荷塘里淹死个把人,侯府惹人笑话一阵罢了。。。”

腹诽不已的李念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张宜喜宜嗔,眉目如画的瓜子脸,明明年纪与自己相仿,眼眸中却没有半分稚气。

粉黛遮不住哭的红肿的双眼,以及眼眸里掩饰的很好的一丝丝紧张与不甘。

“倒也是个可怜人。”李念在心中叹了口气。

穿越前孤家寡人,穿越后依旧孤家寡人,如今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般成了婚,对他而言,其实并不会更坏。

至于赘婿的名声与种种掣肘,对他这个还未完全适应古代生活的穿越者来说,那都不是个事儿。

“我愿意。”

李念的话很平静,满满的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