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太平真君四年,九月。

此时,正是平城风沙最少的季节。

冯左昭仪的宫里舞乐声悠,皇帝拓跋焘在冯左昭仪的陪伴下饮酒笙歌,有着难得的闲适。此前,魏宫捷报不断,冯左昭仪的哥哥镇北将军冯邈征战柔然,逼得柔然节节败退,这令皇帝拓跋焘心情大好,面对冯左昭仪也丝毫不吝啬对冯邈的赞赏。

此刻,平城塞外的夕阳美景醉了黄昏。在这样的闲适下,接连三道战报分别被三名身着铠甲的信使使骑着快马风尘仆仆地驰入魏宫。

宫门外不远处的茶肆阁楼上,二皇子拓跋余正在与车骑大将军乙弗浑喝着奶茶。

窗外,信使接连策马飞驰而来。

马背上的信使灰头土面,唇瓣苍白皲裂,身着的军衣上,沾着污浊的血迹,一双粗糙干裂的手紧紧地抓着缰绳,生怕从疾驰的马背上跌落。他们一个个从前线赶来,彻夜而归,狼狈不堪。

“哒哒”地马蹄声远去,乙弗浑望着信使扬尘的背影,皱眉道:“奇怪了,这接连三道战报都如此匆忙,看这三位信使都狼狈不堪,可是前线出了什么大事?”

拓跋余端起奶茶气定神闲地喝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东郡公不妨猜猜看?”

乙弗浑忙摇头摆手地笑道:“不不不,我也是武将,可不能犯了妄议战事的忌讳。”

“呵呵呵……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东郡公多虑了。”拓跋余笑着佯装宽慰,刚放下手中的杯子,侍从马上端着茶壶将杯中斟满。

“唉!二皇子,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呀……”乙弗浑不正面回应,看着面前乳白色的浆液,笑着端起喝了起来。

话音刚落,拓跋余还想说什么,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亲信侍卫那锋来报:“二皇子,刚得到消息,冯邈战败,投降柔然了。”

“什么?”乙弗浑面露诧异,端着杯子的手都顿在了半空中。

拓跋余看了侍卫那锋一眼,朝他摆下手,那锋意会退去。

“冯邈不仅战败,还投降,这可犯了父皇的天威,此事东郡公怎么看?”拓跋余又问,话里带着试探,似乎有拉拢之意。

气氛微妙,乙弗浑放下手中的杯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分析了起来:“这冯邈一向讲究战术,此次战败不说,还投降了……真是颇为蹊跷啊……”说话间,语气和目光里带着几分探寻,甚至有着和拓跋余一样的试探。

拓跋余淡定如常,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拿起案前的杯子,端详了片刻,将手伸出窗外,杯口一斜,将奶茶倒了出去,然后将杯子重新放于案前。“胜败乃兵家常事,蹊跷与否,都要以成败定英雄。冯邈乃一届汉流,已称臣于我鲜卑,早已是败将,何以成雄?”

乙弗浑了然地点点头。

.

此时,天光渐晚,接近入黑。

冯左昭仪宫内的宫灯已经点亮,照亮了整个宫殿内外。

殿内,乐倌、舞伎跪了一地,三名累昏过去的信使被侍卫依次抬出了殿外。

皇帝拓跋焘朝冯左昭仪怒摔信笺,“你看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这就是你的好长兄,你们冯家可真会算计!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哦……朕差点忘了,你们可都是燕国的亡国之裔!”

“陛下,此事有蹊跷!臣妾的长兄为人正直,哪怕是战败,也是绝不会做出投降之事的!”冯左昭仪也不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身在后宫,所能做的只有为长兄辩护。说着,跪爬到皇帝拓跋焘的脚边求着,“陛下,求您严查家兄之事,这其中定有蹊跷。”

皇帝不愿多看她一眼,冷着脸对身边的宗爱说:“宣乐平王和众皇子天文殿议政。”说完,厌恶地看了眼脚边不停央求的女人,将她一脚踢开,怒而离去。

前一刻还恩宠有加,后一刻便冷眼厌恶,态度转变之快,全因这接连的三道战报。

.

茶肆的阁楼上。

拓跋余与乙弗浑依旧在闲谈。

宗爱人未到声先至:“呦,东郡公竟也在此。”

说话间,宗爱已经来到了茶室,抖了抖衣襟行礼:“奴才见过二皇子、东郡公。”

乙弗浑默不作声地看过去,脸上挂着不动声色的淡然笑容。

拓跋余见到来人,毫不见外道:“中常侍见外了,快免礼。来,坐下来喝两杯。”

宗爱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脸上笑意不减,“坐不了,坐不了,陛下正召各位皇子们前往天文殿议政呢。”

拓跋余看了眼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即刻?”

“是,二皇子可别拖了,陛下今日火大得厉害,怕是耽搁不得。”宗爱急道。

拓跋余点头,朝乙弗浑作辑:“东郡公,父皇召见,我这就先走一步了。”

乙弗浑礼貌回礼:“既如此,二皇子且快去吧,臣喝了这盅茶便回。”

拓跋余点头转身率先出了茶室,宗爱与乙弗浑行了个礼算作打招呼,而后便跟了上去。

拓跋余离开后,始终端着无辜模样的乙弗浑瞬间变了一副嘴脸,他挑眉笑着喝了杯茶,而后唤道:“乙弗涣。”

在茶室帘布后站了许久的乙弗涣走出来,行礼:“东郡公。”

乙弗浑:“刚刚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

乙弗涣:“冯邈战败本就是被无中生有坐实了的,陛下此次只召了乐平王还有各皇子入宫,恐怕是另有深意。”

“是啊。冯家是被陛下灭掉的燕国皇族后裔,冯邈兄弟又是主动投靠的我大魏,想必陛下提防冯家很久了,早有斩草除根之心,却碍于面子动不得,若无缘由除之,必会在各国面前丢了风度。只是……没想到,这冯邈会这么快投降于陛下恨之入骨的柔然。”乙弗浑分析着。

乙弗涣顺着他的话分析:“这二皇子的母妃闾夫人是柔然的公主,东郡公的意思是……陛下今日是想借二皇子的手灭了冯家,示威柔然?”

乙弗浑:“陛下这一招是既达到了除去冯家的目的,又能气一气这气焰嚣张的柔然王。”

乙弗涣恍然大悟:“陛下果然是陛下,老谋深算啊……”

乙弗浑摇头一笑,端起面前的奶茶送到嘴边,“计划该收网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乙弗涣与乙弗浑对视了一眼,勾起唇角坚定地道:“属下知道。”

“去吧。”乙弗浑满意地点点头,端起了杯子。

.

天文殿外,太子拓跋晃与乐平王拓跋丕、二皇子拓跋余在天文殿外相遇。

拓跋余率先打招呼:“太子殿下。”

已行近殿前的太子拓跋晃始终紧锁着眉头,回头间,将眉头舒展开来:“二皇弟。”

拓跋余面色凝重,走至身前行了个标准的鲜卑礼仪,被太子拓跋晃扶助:“二皇弟不必多礼。”

拓跋余站好,依旧不改眉眼间的神色,:“没想到冯邈竟然会战败投降,真是可惜了。”

太子拓跋晃看着他,纠正:“冯邈为人正直,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的。”

拓跋余埋首,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问:“那……太子殿下对此事作何看法?”

拓跋晃:“此事只有一个真相,那便是冯邈没有投降,这其中定有隐情,必须要严查。”

“能有什么隐情,投降了就是投降了,一连三道紧急战报还能有假?太子殿下在父皇面前说话千万要三思呀……”拓跋余抬首,笑容一览无余。

“原来二皇弟不是来为冯邈说情,而是来顺父皇龙鳞的。”

“臣弟是为殿下着想。”

拓跋晃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入殿内。

拓跋余探得了太子拓跋晃的心思,收起笑容恭敬地跟在其身后入了天文殿。

二人入殿时,秦王拓跋翰,临淮王拓跋谭、广阳王拓跋建,还有他们的皇叔乐平王拓跋丕早已经侯在了那里。

拓跋丕和拓跋余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代千秋。”

皇帝拓跋焘坐于高座,目光落在拓跋余身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免礼,什么千秋不千秋的,不气朕就不错了。”

太子拓跋晃和二皇子拓跋余闻言,与另外三个兄弟一样,立在了一旁。

三兄弟见太子与二皇子到位,分别行礼唤道:“太子殿下、二皇兄。”乐平王拓跋丕也跟随向太子拓跋晃行了礼。

秦王拓跋翰是大魏的三皇子,刚正不阿,早早就被封了秦王。四皇子拓跋谭和五皇子拓跋建也因会哄皇帝的欢心,也被早早地分别封了临淮王、广阳王。只有二皇子拓跋余始终未被封王。

拓跋余因着母妃是柔然公主的缘故,加上柔然常犯边境,母子二人在宫中均不讨喜,所以他布下了冯邈“战败投降”的局,想要向父皇表明立场。

“冯邈的事听说了吧?都说说看法吧。”拓跋焘的目光横扫每一个儿子的脸,声音雄厚,不怒而威。

皇帝拓跋焘的心中大业便是一统天下,故而自打征战以来,能忍受战败却无法忍受投降,而冯邈的投降对于大魏而言是奇耻大辱!

议事过程中,拓跋丕生怕冯家有投敌之嫌,在他的提议下,皇帝拓跋焘下令要诛杀冯家五族。

期间, 太子拓跋晃因平日与冯邈走得较近为其辩护而被拓跋焘罚关了禁闭,二皇子拓跋余自请查灭冯家,皇帝拓跋焘允。

自此,兄弟之争,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