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一阵刺骨的严寒从膝盖传来。冻僵了,还余下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痛感。

江林染迷蒙着双眼,打量一下周遭环境。宫廷楼阁,琼楼玉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最重要的是,她还跪在积雪里,不知跪了多久,不曾停歇的雪水完全侵没她的膝盖。

紧瞌双眸,该死,动不了了。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她不会是在书里吧,穿成了那个拒婚的男二,同名同姓的少年丞相江林染。

借着咳嗽,摸了摸胸口,还好,该有的都有。

心还没放下,又猛然想起,可是他怎么能是女人?这可是欺君之罪。

“江相,一晚上了,快起来吧,皇上让您好好回去想想,别跪了,身体受不了,这大寒天儿的,快回去暖暖。”

江林染脱离思绪,抬头侧目,看见一个慈眉善目,满脸褶子的老太监,弓着身子,一脸心疼的劝道。

应该是御前总管,成公公吧。

她早就不想跪了,给梯子就下,“谢成公公关心。”咬牙切齿地想要站起来,冻了一晚的身体却不配合。身子一歪,整个人又轻飘飘地落在雪地里。

“江相!”成公公惊呼,扶住她的胳膊。

感受着胳膊上唯一的热源,一点点散开在身体里,感觉身体被慢慢唤醒。

“无碍。”江林染虚弱道,借着成公公的力道爬起来。

“马车在宫外了,我差人送江相出宫。”成公公嘱托,叫来一个小宫女在前面领路。

江林染僵直着膝盖,眼看着宫女越走越远,无能为力。在雪中跪一夜,早已超出身体的负荷,已让她没有力气开口说话,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头脑昏沉,温吞着踱步。

许是许久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宫女回头看,却发现江林染已经落后太多。

她小跑着回到江林染身边,关切:“江相需要我扶着您吗?皇上怎么能……”想替江林染打抱不平,却不得不止住话头。

江林染也不逞强,她把手递给小宫女:“有劳。”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寒暄,只勉强维持着清醒。

马车上,火炉烧得正旺,噼啪作响。闻着柴火烧焦的气味,被热气包裹着全身。到了安全舒适的环境,江林染终于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吁。”马车骤停,马夫被人拿剑指着脖子。

“滚!”蒙面男子厉声喝道。

男子掀开车帘,一股热浪扑面袭来,俯身一把抱起昏睡中的人,触摸到远低于常人体温的身体。来人剑眉蹙起,掂了掂臂弯中的身体,将怀中人的脸摁向胸膛,喃喃自语:“怎么这么轻。”

严冬时节,黎明时分,街道上自是没有什么人的,只有迫于生计,早早摆摊的小商贩们,不清楚状况地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男人扫视一周,周围人鸟兽状散开,低头沉默不语。

飞檐走壁,来到城外。

此处有一小屋,屋外深山密林,也不知有什么野兽出没。只听得一阵一阵的激烈嘶叫,还有蛇鼠穿行的窸窣声。

男人将江林染放在床榻上,摘下面罩,俨然一副俊秀公子哥模样,全然不似满脸横肉,凶狠残忍的盗匪。

江林染还没有苏醒的迹象,眉头紧锁,额头挂着汗珠,鬓角的头发也被汗水沾湿,粘在脸侧,被雪水打湿的衣袍贴在腿上。

“老头子,快进来看看。”男人冲着屋外晒药的人吼着,“他快不行了。”

老头进来看了看,冲着男人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江相吗?你与他素来不对付,怎会把人带我这里来?”拿出手帕给江林染擦擦汗,“看着可怜见儿的,也不知怎么搞的。”

“可是难得见他这副惨样,平日光风霁月,迷得周围人魂不思蜀。”男人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吞下,“听说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在宫里跪了一夜。我今早进宫时,看见他路都走不稳当,随时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才把他半路劫下,送到你这里。”

“在宫里,皇上没给他找御医?”老头提出质疑,江相和皇上关系好,人尽皆知。

“想必那位是真的动怒了,毕竟他拒的是公主,伤的是皇家颜面。”男人回应着,起身看着床上的人,“怎么样?”

老头摸了摸江林染的额头,把裤腿拉起来:“高热不退,双膝受寒,不好好处理,可能走不了路了。”我去给他准备药浴,你给他把衣服脱了。

“我?小爷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男人高声惊叫,老头却头也不回,步履匆忙地走出房间。

无奈,只能将手伸向江林染的领口。

浑浑噩噩中,江林染感觉有人在解她的衣服,温热的触感,从领口一点点往下蔓延。不可以,她在脑海里大喊,她想起来制止,但是意识被重重困住,清醒不了,无力地任由着衣服剥落。

“小子,算你有福气,小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伺候人脱衣服。”说着,控制不住一把撕下里衣,却看见可疑的白色布条,这是什么?顺着领口朝下看,男人心如擂鼓,慌忙拢住领口。

好家伙,玩儿这么大。难怪,跪一夜,也要拒婚。

男人坐会椅子上,看着床上被自己宽衣解带,只剩离衣的当朝丞相。

脑瓜子嗡嗡的……

完蛋,被发现了。感受着胸前的一连串动作,江林染很想做些什么,可她醒不过来。

老头将药倒进浴桶,又加了些水,“好了,抱进来吧。”走进去一看,衣服还没脱完,“你搞什么,这么久还没脱完。”

男人面上升起两坨可疑的玫红,辩解道:“你不知道他,这人最麻烦,要是知晓别人把他脱光了洗澡,醒了,还指不定怎么折腾。”

“江相才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老头不赞同,替江林染说话,但也没要求继续脱了,让男人把江林染抱进去。

男人对这种无脑拥护的行为无语: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个女人。

拖住江林染的腿弯,轻轻放下去,多少还是有些怜香惜玉,不像刚刚扔床上那样粗鲁。

“看好他,我去煎药。”老头嘱咐着,转身又走了出去。

男人搬个椅子过来坐下,盯着江林染的脸,一眼不眨,直勾勾地。

白白净净,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眉目倒是英气,扮男装也不显违和。

长成这副白面小生的模样,难怪京城老少都那么喜欢他。因着年龄相仿,官位相当,常被人拿来比较的男人,愤恨地想道。

两个时辰过去,寻思着水可能冷了,想要伸手试试水温。

却不想,刚伸进水里就被拽住。

“你想干嘛。”江林染睁开眼睛,另一只手擦了擦脸上溅起的水花。

她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这种场面,所以一直闭着眼想对策。

男人先是一惊,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干嘛?小爷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江林染,做人可不要过河拆桥。”

书中自称小爷的只有一人,再看看眼前这副欠揍的嘴脸。江林染心中有数,是书中男主镇北侯陈凛,一个粗鄙,不懂风情的江林染死对头。

立即进入状态,“你救我?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吗?我记得我在马车上,你……?”

陈凛又岂会认输,嘻笑着:“小爷带走你的手段是不光彩,但是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江林染漠然:“哦,那谢谢小侯爷救命之恩,来日定当登门拜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凛皮笑肉不笑,“还是不必了吧,黄鼠狼给鸡拜年,就当小爷日行一善”

江林染也跟着笑道:“原来小侯爷是鸡啊,哈哈哈哈哈。”

陈凛被激得变了脸色:“呵,江相什么时候爱说笑了,你以前可说我幼稚,不爱搭理我,怎么今日也同我幼稚啊。”有些怀疑地看着江林染。

浪过头了。

江林染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这不是感念小侯爷救命之恩,同小侯爷开开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嘛。”

陈凛正欲开口,老头突然进来了,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

“哟,江相醒了,那正好喝药。”

江林染立刻恢复乖巧模样,“多谢老伯。”伸手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老头慈爱地看着她喝药,就像看着自己的孙儿一样:“真乖,喝药都不用劝,不像某人。”

被内涵到的某人摔门而去。

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单薄的里衣,遮不住身形,江林染不敢站起来,坐在浴桶,“老伯,能帮我加一些热水吗?我还想再泡一会儿。”

“好,别泡太久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回来了陈凛这尊大佛。

“给我找件衣服,我要起来。”

陈凛可来了劲儿,“大家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江林染懒得跟他玩这些弯弯绕绕:“别装了,我知道你知道了。”顿了顿,又接着说:“既然你没有一开始就揭穿我,说明你暂时还不想告发我。”

陈凛真是厌恶极了这副自信的样子,都不想多看一眼,“是哦,江大丞相神机妙算。”

只是陈述了事实的江林染,不懂他为什么阴阳怪气,但此刻她有求于人,于是笨拙开口:“小侯爷不揭穿我,想必也自有思虑,知晓我忠君行事,女扮男装也是逼不得已。小侯爷摒弃过往恩怨,以国为重,此举大义,江某佩服。”

多有趣啊,哄别人还要带着夸夸自己。

“行了,不会说话,就闭嘴。”扔给她一个包袱,“刚出去买的。”

江林染拆开,翻看着繁琐的衣物,思索着怎么穿。

突然看到一件红色肚兜……

脸色爆红,仍不忘开口:“小侯爷真是贴心。”

“我,我出去了,就在门外,有事叫我。”陈凛结巴着,三两步走出门外,靠着门框。

门框还没靠热乎,就听见里面叫嚷道:“小侯爷,可以进来帮帮我吗?”

陈凛进去了,看见江林染只着里衣站在屋中,“你,你,想干嘛,衣衫不整。”

江林染解释:“我不会穿外衣。”

好家伙,这人架子比侯爷大,陈凛想岔了,他以为江林染在府中过得骄奢滋润,被宠得衣服都不会穿。

原来的江林染自是会的,只是这个江林染不会罢了。

江林染由着他瞎想,不然她自己没法解释。

但是他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满脸不情愿:“男女授受不亲。”

“之前你已经帮我脱过衣服了。”

她一提,陈凛又想起那白色的布条,声音都大了些,给自己壮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

江林染温和打断:“没关系,索性,江林染这一辈子都只能活成个男子了。”

本想是安慰他,不用这么在意,毕竟她是个现代人,她自己都不在意。大冬天的,冷得慌,想快些穿衣服。

可话音刚落,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陈凛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外衣,抖落一下,裹在她身上,默默给她系着带子。

陈凛在她身前忙碌着,一边想着江林染刚才的话。确实啊,江林染已经官拜丞相,她但凡暴露,欺君是死罪。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不得不女扮男装,入朝为官。

一生都只能遮遮掩掩地活着,怎么不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