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乔莞娘死在初平七年冬。

冬月刚过,长安冷极了,素白的雪一层又一层往地上铺,眨眼功夫就浸湿了过路人的鞋面儿,逼得家家户户将大门紧闭着,恨不得将风雪一股脑全关在外头才好。

只有那一日,街头人声嘈杂,来往匆匆的路人都停在了一处,掩面低声窃语,“真是作孽,死就死了罢,还连累了李家姑娘蹲大牢。”

“这教坊司的女人真是沾不得。”

“怎么说以前也是清贵人家出来的小娘子,怎一入了教坊司就这般的不要脸了?”

说什么的都有,乔菀娘倒在雪地上,一句也听不清,已经开始涣散的眸子清凌凌的静,披风下的衣裙被血染红了大片,李家小娘子的手还真稳当,一刀毙命,真好。

乔老爷子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爷子站错了队,随意一个罪名就给定了罪,抄家籍没,乔家十五岁以上男丁皆流放岭南,无召终生不得回京。

至于女眷,就都和乔菀娘一样,充入教坊司,沦为官妓。

只是那时候,她不想也不敢死,看着家中长辈一个个宁愿撞死在柱子上,也不愿沦为贱藉,菀娘带着几个一样怕死的姐妹,走进了那个人间地狱。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是她进教坊司的第七年,菀娘终于明白,是自己想得简单了,原来这世上好些事情并不由人,活着,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是可惜了李家那位小娘子,被她连累得背上了杀人的罪,这也没法子,她也不是故意要勾得李家小娘子的未婚夫婿非要退亲的。

想着,菀娘就想笑,她想死想了有些年头了。

可真就这么死了,还是有些不甘呢。

思绪越来越沉,身子却越发的轻,菀娘捂着腹部的手一松,垂到了雪地里,原来死是这样的感觉,麻麻痒痒的,竟不感觉到多少痛。

闭上眼的一瞬,菀娘的唇角扬了扬,今日,是她二十五岁的生辰呢。

“小姐,大夫人身边的绿衣来请您过去,奴让她在外边儿候着了。”

蝉鸣声在窗外响个不停,泼洒的热气一阵阵往屋里钻,势要与脚边的冰盆一决高下,菀娘没想到自己还能睁开眼。

冰凉的毛巾贴在脸颊上,菀娘迷迷糊糊想躲,她的灵魂似乎还留在那个漫天风雪的冬天,来不及反应便闯入了一个盛夏,让她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盯着面前的小丫头发愣。

她是记得这张脸的。

青禾是乔家的家生子,从小就跟在菀娘身边伺候着,初平元年,新帝刚刚登基,还来不及与乔家清算时,菀娘就做主将这丫头许了人家,匆匆忙忙的成了婚。

不仅是青禾,那段时间乔家发卖了许多下人,阁中小姐也一个接一个的出嫁,乔家几乎每隔两天就有一场喜事。

大宁法规,祸不及出嫁女,乔老爷子自己清楚,他选错了人必将承受后果,乔家的血脉只得能保一个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