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窗外阴雨绵绵,秋夏交替,上午还是大太阳,午饭时间刚过乌云就已经开始遮天蔽日。江都的天气惯来如此。
即使如此,天气依然闷热不堪,陆朝朝觉得大约是天气原因,她才会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拿着筷子的手也在不断颤抖。
陆朝朝皱了皱眉,她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休息时间只有那么一点,之前的出租屋离医院位置很远,而且需要坐江都最拥挤的地铁线。
每天在医院不断连轴转已经够折腾了,索性退了房,在医院附近选择了一个一居室。房子不大,因为位于医院旁边,又处于二环线上,房租价格很感人。幸好陆朝朝工作几年,有了点积蓄。
雨势不大,陆朝朝顶着雨跑回了住院部,又快速回到办公室擦了擦,很快便恢复。
陆朝朝正打算小觑一会,护士长匆忙打开办公室的门:“陆医生,武江大道发生重大车祸。”
还不待护士长将话说完,她已经急匆匆的站起来,冲向医院大厅。
一切来的太过匆忙,走廊的医生护士面对突来的病人,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边走边制定救治策略。陆朝朝以最快的速度检查每个伤患的伤势,对身边护士说着伤患的受伤程度。
护士用担架抬着一个又一个伤患进了住院部大楼,步履匆匆,井然有序,却都是在为每一条生命争分夺秒。
医院大厅不断有伤患哀嚎着,一声又一声,像是人间疾苦都汇聚在了这里。
“有没有医生!他快不行了!谁来救救他!”不远处一位浑身狼狈的年轻男人拉着地上已经昏迷的男人不住地吼着。
“诀哥,诀哥!你坚持住…你撑住啊…”男人哽咽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朝朝连忙跑过去,心中觉得男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却也不做多想。蹲下身,看清了躺着的男人的面容,她震了震,又很快平静下来。
男人的身上有很多血,他穿着一身材质良好的西装,却早已皱皱巴巴。侧脸已经被玻璃划开了无数的小口,淌满了血。她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颈动脉,又趴下听他的心跳。
“这位病人情况危急,立刻安排手术”她转身对护士说话的语气极快,像是害怕眼前的人马上消失了一样。
护士匆匆安排了人将男人推进手术室,陆朝朝也快速离开去做术前准备。
她穿好防护服,杀菌消毒,这些平日里熟能生巧的事,今日却做的有几分慌乱,好几次差点绊倒自己。
身旁的林医生扶了扶她,“陆医生,你没事吧”。
陆朝朝定了定心神,对林医生笑了笑,“没事,只是感觉有点累。”
“今天确实猝不及防,大家中午都没休息,确实有点没反应过来,医院已经紧急调医生了。这年头,最怕的就是交通事故,速度快到反应不过来,人就没了。要我说,以后再有哪些违反交通的,直接抓起来。一场事故不知道祸害多少人。”林医生还在这边感叹着。
陆朝朝却心绪不宁,这么多年过去,自从工作以来,不断的忙碌已经叫她很少想起苏诀了。她也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忘掉他了,却不想,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他。
上一面还在年少时,再见面却已是他的生死边缘。
陆朝朝在手术室门口顿了顿,稳下心绪。这才进入手术室,他已经被护士清理了身上的血垢。刚才满脸血迹,陆朝朝才终于看清了他成年后的样貌。
大约是去参加什么重要场合,他特地打扮了的,头发一丝不苟,多了一些成熟男人的韵味。他的脸与年少时并无多大区别,只是相较于年少,脸庞更加瘦削。那时候陆朝朝总是想,剑眉星目这个词,说的大概就是苏诀。
手术室蔓延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身旁的护士不断帮她擦着额头渐出的汗,她手中的手术刀划开血肉的声音和心跳仪上滴滴的声音在手术室中显得很大。
突然,心跳仪的曲线变得平直。
“滴——”
“准备除颤仪!”
“除颤仪充电完成”
“离床——放电——没有反应”
“准备第二次除颤”
“离床——放电”
“不行,再来”
“准备第三次除颤”
“离床——放电”
渐渐的,拿除颤仪的手停了下来。
身旁的护士拿着记录本边写边说:“手术失败,宣布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九月二十日下午十三点五十分”
陆朝朝缓缓走出手术室,手术室门口等着的男人,看着她这般神情,顿时明白了过来。
“都怪我,要不是诀哥护着我…我却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不是我呢…都怪我…是我害了他。”男人带着哭腔不断地自责。
“陆朝朝,你打我吧,要不是因为我,诀哥今天就不会走那条路了。”
陆朝朝做不出任何反应,她呆立在手术室门前,目光呆滞,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陆朝朝满脸茫然,目视着前方,她已经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了。她的瞳孔转了转,许是身边的人动静太大,她才终于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顾一南?苏诀什么时候回国的?”她的声音很轻,顾一南听不出她的语气中到底带着什么情绪,却也还是回答了她。
“一周之前。”
原来都回来一周了,陆朝朝眨了眨眼,眼眶泛红,她觉得眼睛酸胀难忍,却怎么流不出眼泪。她再次沉默转头,脚步有些踉跄地回了自己办公室。
她以为凭他们的关系,他回来会第一时间找她,原来是真的在躲她吗,可是这么多年,还是没法面对她,原来他这么讨厌她吗?
——
陆朝朝没想到葬礼是由顾一南一手操办,他的家人都没有来,好像这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没有亲戚朋友。
葬礼办的不大,因为参加的人不算多,只寥寥来了十几人除了她和顾一南,其他人更像是顾一南的朋友。
陆朝朝想,大概是因为他认识的人大多在国外吧。但也没有曾经的高中同学,算起来,高中同学只有她和操办葬礼的顾一南。
葬礼结束后,一个律师抱着一份文件夹走到她面前,陆朝朝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她转动着眼睛,把视线聚焦在面前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身上。
“陆小姐,我是苏先生专属律师,苏先生早些年就立了遗嘱,如果突发意外,苏先生无条件转赠华盛所有股份58%,以及江都郊区一套三层别墅,市中心华盛公寓一套。请陆小姐签个字吧,后续的手续问题我会替您处理。”
陆朝朝转头看向顾一南,她此时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她的表情麻木而呆滞,顾一南点了点头,又像是怕她不愿意,道:“陆朝朝,你收下吧,这些本就是诀哥就给你的,你若不收,他也没有直系亲属收了。”
陆朝朝这才张了张干涩的嘴唇:“什么意思?”
顾一南苦涩的笑了笑,伸手交给了她一个手机和一串钥匙:“陆朝朝,诀哥一直喜欢的只有你。有空的时候,去一次郊外的别墅吧,你去看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
窗外依然是阴雨绵绵,陆朝朝觉得,今年的秋雨真冷啊。
陆朝朝浑身湿透地回到家中,她却没有一点要擦拭的动作。从开始到现在,她始终还是不相信苏诀已经不在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人怎么就没了?
可当她余光看到桌上摆的那份遗产文件时。她才终于明白,这世界,再也没有一个名叫苏诀的人了。
她坐在地毯上,桌上歪歪倒倒摆着几个酒瓶,即使是宿醉,却也压抑不了心中不断上涌的悲痛,她想起今天顾一南说的话。
“他当年其实是被迫出国,出国后他孑然一身,他本跟我说,等他在那里处理好一切,就回国来找你,后来听赵瑜说,你谈了恋爱,他便一直用工作麻痹自己。要不是因为最近我家公司出了点问题,他也不会回国,更不会…”
他说着,语气又不自觉带着哽咽。
陆朝朝却抬眸看向他,“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是赵瑜说,有一次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出现在一家情侣餐厅,看着挺亲密的。”
陆朝朝闭了闭眼,她大学的时候,表哥被家里的相亲逼得太紧,便请她演了场戏,她记得她看到了赵瑜,却因为好友的关系,对他心有芥蒂,没有跟他打招呼。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造就了她和苏诀之间的误会。
她下午去了顾一南说的那栋别墅,他说那是苏诀按照她的意愿,送了她一个家,开满鲜花的小花园,摆放着一个秋千,院子里有猫有狗,复古温馨的小楼,他什么都给了她,却独独没有了他。房子里摆满了她的照片,却连他自己的一颦一笑,也不愿留下分毫。
顾一南说他是送你的新婚房子,他幻想了一个有她的未来,却为她安排了一个没有他的余生。
陆朝朝躺在沙发上,突然想起顾一南给她的手机,手机有密码,她试了试自己生日,手机果然打开了,她心中更加钝痛。
他的手机没有什么软件,联系人都没有几个。
草稿箱却是存了好几百条信息。
“听说你考上了江都大学,我就知道,我家暮暮有多优秀。”
…
“江都最近换季,你总容易感冒,记得带伞,多穿衣服。”
…
“你有别人爱了?没关系,我就知道暮暮招人喜欢”
…
“生日快乐。愿你朝朝与暮暮,余生无波澜,有人共悲欢。”
…
“我回来了。”
…
“我碰到鹿小梅了,她说你从没谈过恋爱。”
“虽然很遗憾错过你这么多年,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追你,追到你再次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陆朝朝终于忍不住,将头埋在沙发中,无声的流着眼泪。
“苏诀—”
“苏诀—”
似是对死去的爱人的思念,却也是她这些年来埋在心底最低的情绪的哀鸣。那些情绪积压太久。只待有朝一日皆数爆发,却也发现,再也无法挽回。
她这些年看似过得潇洒恣意,充实满足,实则麻痹了自己,也欺骗了旁人,她总是习惯性规避伤害,却也让她失去爱人的权利。
她在逃避自我中浑然度过一日又一日,却连打探真相的勇气也没有。躲在自己的小窝中,愚蠢的认为这是对自己最好的方式。
她曾经总无法理解这世间哪有痴男怨女,再相爱两个人都会在时间的磋磨下消耗彼此的感情。现在才渐渐明白,爱一个人,最需要的便是孤注一掷的勇气。
这世界缘分很多,却少有能够牵绊两人的缘分。
只是向来情深,奈何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