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主家福泽深厚,此女命格极贵,然慧极必伤,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体弱多病,长此以往恐有早夭之祸。”

“什么?我们侯府三代以内全是男丁,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她可绝对不能有事!”

“这可如何是好?大师!求你大发慈悲指点迷津,我们应该怎么办?”

被叫做大师身着道袍的老头,须发皆白,他伸手抚了抚垂至胸口的白须:“方法倒也不是没有,令千金命格金贵,锋芒极盛,只要取一个平凡质朴的名字进行中和便可。”

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取名字?武安侯府三代以内皆是武将,您这真是为难我们了。”

侯府主母温婉开口:“不知大师有什么建议?”

老头儿老神在在的开口道:“这世间各有颜色,赤色鲜艳,碧色清丽,人也是一样,平凡质朴的颜色很多,绛色美而不张扬,希望令千金如这绛色一样,就叫慕绾吧。”

绛色也叫绾色。

“好名字!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

“绾绾!你自小便聪慧,但这一次……你眼瞎啊!谢元洲他是狼心狗肺之辈!他迟早有一天……呃!”杨恣意狠狠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鲜血淋漓的腹部以及整个没入的那把匕首。

鲜血在涌出,无比刺目的血红色,像极了她穿在身上的华丽喜服。

杨慕绾双目圆睁,眼泪不值钱的涌出,无力跌倒在地:“二哥……”

杨恣意,并非恣意妄为的恣意。

而是恣意潇洒的恣意。

谢元洲轻描淡写的抽出匕首,寡薄的唇瓣微掀,眼睁睁的看着杨恣意在他面前倒下,最后才一字一句道:“武安侯府众人不仅私通外敌,还言行疯癫,恐有被蛊惑之嫌,元洲一向尊你为二哥,只是阿绾胆小,为了避免你吓着她……我只能对二哥不敬了。”

他背对着所有人,只有杨恣意能够看清他脸上有几分嘲讽的笑。杨恣意嘴里冒着血沫,恶狠狠的盯着谢元洲。

围观群众听到谢元洲的话不由得离远了些,活像离近了就会同样被蛊惑一般。

谢元洲扔掉带血的匕首,风度翩翩一撩喜袍下摆蹲下身,似笑非笑道:“看来二哥有话要说?”

杨恣意拖着最后一丝清醒,咬牙切齿道:“错把豺狼当良人,把绾绾嫁给你是我们识人不清!但、如果……你敢伤害绾绾,即便是做鬼……候府几百口人也定不会放过你……”

他又艰难的喘了几口粗气,终究还是没了气息。

谢元洲冷漠的看着他的尸身,唇角缓缓上扬:“好好活着不好吗?”

“二哥!”杨慕绾想要嘶吼出声,可惜嗓子哑得厉害,剧烈的情绪冲击令她双眸赤红,喉咙撕裂般的痛却也发不出声音。

喜婆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扭着腰上前:“三公子,您别感伤了!武安侯府上下是罪有应得!您这大婚之日来刑场这种地方万一冲撞了什么可如何是好,也太不吉利了!您再不去接新娘子就该误了吉时了!”

谢元洲这才站起身,脸上早已恢复了温润的笑,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我……杀了二哥。”

那模样就好像他真的很自责,围观群众立刻七嘴八舌接茬

“三公子不必自责!我们大家伙可都看见了!是武安侯府二子言行冲撞三公子在先!这事儿就算皇上来了也怪不得三公子!”

“是啊,早就听闻三公子与贵夫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公子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大喜之日宁可沾染晦气也要陪夫人过来。”

四面八方都是夸赞谢元洲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进耳膜,杨慕绾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五指狠狠收紧。

不是的!

只有杨慕绾自己知道,她被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亲手喂下哑药,如今不过是他手中用来欺骗天下人的工具。

谢元洲露出招牌的浅笑,朝四周拱了拱手以示感谢之后,视线才落到杨慕绾身上。

杨慕绾感觉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住了一般,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惧意。

谢元洲这才好像刚刚发现杨慕绾跌倒了一般,脸上划过一抹惊讶,快步走过来连衣摆都不掀了,蹲下身扶住她:“阿绾,没事吧?怎么跌倒了?摔到哪儿了?”

杨慕绾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似要用目光从他身上生生剐下一块肉来。

谢元洲压低声线,扶住她胳膊的力道极大。

杨慕绾咬牙承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身躯隐隐发颤,满脸的泪痕。

谢元洲对她的恨恍若不觉,还在围观群众面前尽力表演着夫妻情深。

他道:“阿绾,听话。别耍小性子,你知道的,此乃陛下赐婚,皇恩浩荡,做臣子的没有说不的权利。”

杨慕绾心中一阵急火攻心,猛地咳出几口血来。

她恨啊!

如果她没有看见两人深夜在府中苟合,就不会把这事闹到侯府……

如果这事没有闹到侯府,外祖母和哥哥们就不会进宫为了给她求个公道而触怒了谢元洲这个疯子!

大抵无人想得到,高高在上的陛下早已是皇后手中的傀儡,而谢元洲背后是皇后这棵大树。

不论如何,究其根本导致了这场灭门之祸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谢元洲面上闪过慌乱:“阿绾?”

杨慕绾华丽繁琐的喜服裙脚沾染了污泥,轻轻挽起的发丝有些散了,鬓发微垂,依旧遮挡不住她那双孤月一般的眼眸与美貌。

她看着谢元洲脸上的担忧之色,嘲弄的勾起唇角。

谢元洲看见她这个笑,笑容缓慢的凝固在了脸上,直至彻底消失。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真让我感到意外,阿绾你素来胆小,到这时候了你却能笑得出来。”

杨慕绾嘴角的嘲讽的弧度更甚谢元洲忽然生起一丝报复的欲望,开口刺激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跟别的女人的大喜之日却也要命人给你穿上喜服吗?我就是为了给你马上要处以极刑的亲人看看!让天下人看看!权势与美人我都要,恨我吗?”

杨慕绾牙齿咬得咯咯响,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却毫不自知。

“你会遭报应的。”她恨死了却发不出声来,只能用唇说出这句话的口型,嗓子眼里充斥着浓郁血腥味。

谢元洲嗤之以鼻,起身拍了拍沾灰的广袖,声线冷漠:“那在这之前,只能先委屈你了?”

语落,他又露出招牌笑容,背过身朝百姓十分君子做派的赔礼道歉:“让诸位见笑了,阿绾她久居内宅身子骨也不好,实在是……”

谢元洲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所有的百姓都瞪着眼睛看着他的身后。

他心头一跳,隐隐有了预感,猛地回过头。

杨慕绾仰躺在地上,一根做工不菲的簪子插入心窝,看簪子没入的程度是一点力没余,鲜血大片大片涌出来浸湿了胸口处的精致绣花。

血的颜色,胜过世间万种红色。

“阿绾!”

谢元洲骤然蹲下,慌乱的眼神对上了杨慕绾逐渐涣散的眼瞳。

她大概是疯了吧,才会从谢元洲这个疯子脸上看到慌乱这样的神情。

谢元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怒目看向服侍的人:“谁给她的簪子!我不是命人将她院中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扔了吗!”

府中带出来负责服侍杨慕绾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可是没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谁也不知道她手里那根簪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杨慕绾还有最后一丝意识之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总算能够解脱了。

就用她的鲜血祭奠此处所有侯府的亡魂吧,她唇瓣无力地勾起,既然一切因她而起,到这里也算终点了吧。

但,若能重来一遭……她一定会倾其所能让所有该付出代价的人——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