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乡下的一条小路蜿蜒通向一个袅袅炊烟的小村庄,路旁的林子里静悄悄,半只野狗的踪迹都寻不到。
一轮带着点血红的斜阳像颗鸭蛋黄似地孤零零地挂在一根光秃秃又毫无生机的大树叉上。
燕迟国四月的傍晚时分,春意未至,寒意未去,总让人感觉心里有些凉的发麻。
这条小路,经过昨晚一场雨水的冲刷,乡下的泥地变成了真正的稀烂泥巴地,到处是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水塘。
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这条小路上,这是她常走的路,她看似十多岁,背影瘦瘦小小,穿着一套蓝色粗布衣衫。不知是穿多了还是洗旧了,蓝色衣衫泛着淡淡的白色,头上扎了两个圆发髻,手里提了一串带皮的五花肉。
照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是活泼四溢的,但她的背影却透着与年龄不搭的落寂。
她正耷拉着脑袋,双脚拖着地走,也不避开几步一个的水塘,脚上一双鞋对她来说似乎太大,早已脏的不像话,已显不出原来的颜色。
忽然原本寂静的林子里惊飞出几只小鸟,一阵树叶淅索响动后,从中窜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膀大腰圆,年纪不大,却长了一脸横肉。
他跳到小路当中,女孩停步怔住,一双凤眼飞快瞟了他一眼,乌黑的眼瞳转了下,连忙撒腿向左跑。
胖男孩子伸出手想拦住她,女孩一个急刹车,转身跑向右侧,胖男孩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她正要从男孩身边擦过时,忽然从右边林子里又跑出一个稍微瘦小些的男孩,胖男孩转身叫道:“拦住她!”
瘦男孩伸出手去抓她,女孩像只泥鳅似的一个弯腰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瘦男孩撒腿追上去。
女孩跑了一段路被瘦男孩抓住一只手臂,她用力甩了几下未挣脱,一个趔趄,两人一起翻倒在地,女孩手里的五花肉掉在泥地里,溅起一些泥巴。
瘦男孩两只手依旧抓住她两只瘦弱的胳膊,女孩用脚铆足了劲踹了他两下,瘦男孩吃痛一只手松了劲,另一只手却还抓着她胳膊不放。
女孩将地上的五花肉抓起来使劲往他脸上糊,瘦男孩有些吃不消:“大哥!”
女孩见他松手,连忙起身,刚跑了两步,被一个身影从后边急急拖住,她又被翻倒在地。
胖男孩脸上横肉一抖,对瘦男孩叫道:“快按住她的脚!”
瘦男孩连忙照做,胖男孩则从怀里拿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粘着油腻的粗绳子,熟练将女孩双手绑了。
女孩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大意了!”
她眼睛快速环顾了下四周,依旧看不到半个人影,叉在干枯树杈上的鸭蛋黄正缓缓落下,日暮加深,寒意又增了一层。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忍不住廖寂在枝头扑棱了几下,咕咕叫了几声。
女孩没有叫,瘦男孩还在用力按着她的脚,他抬头时,只见女孩满是污泥的脸微微昂起,黑瞳正一动不动、森森然地盯着他。
瘦男孩心里一寒,不由想起林子里的野狗撕咬猎物前的眼神,他声音有些颤抖:“大哥,算了吧......”
胖男孩瞪了他一眼:“给我按好了!”
“怕什么!”他将自己手上的泥巴拍掉:“她只是段家的一个童养媳妇!”
他略显臃肿的身躯靠近她,眼中带着轻蔑:“小泥巴!连个名字都没有!”
女孩将头转向他,乌黑的眼瞳显露出不可侵犯的神情,一字一句道:“我叫纳兰五!记住了!猪肉罗!”
胖男孩怔了下,将她沾了泥浆的下巴一把捏住,眼神透着一股狠劲:“臭丫头!知道我是谁又怎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没有靠山!你死了都没人管你!”
他将脸靠近她,她灰如尘土的面庞,只有唇瓣依旧鲜红,像是烂泥地里长出的一朵红莲花骨朵。
他怔了一下,舔了下自己肥厚的下唇:“小泥巴!要不是看在你长的标致的份上,老子的拳头早就揍上你的脸了!”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使了下劲,她鲜红的下唇微微启开,似初长的红莲微开,但她的眼神像凝了一层冰霜,不仅冷的可以杀人,还充满了一股慑人的威胁。
他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她凭什么?就凭她在段家童养媳的身份?还是凭她无依无靠,孤单一人的背景?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她脸上立刻显出了五道鲜红的掌印。
“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胖男孩叫嚣:“你以为你是谁?官家大小姐还是当朝公主?”
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你就是块没人要的烂泥巴!老子看上你,你应该求之不得!”
他看着她的唇有些按捺不住,狰狞笑道:“烂泥巴,要不,先亲一个?”
说完便用力按住她的肩头,低头去够她的唇,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奋力呼喊着什么。
胖男孩抬头,只见小路上正跑来一个很矮却特别敦实的老婆子,老婆子腿脚却十分麻利,转眼间就到了前边不远处。
只见她散着头发,喘着粗气,一只左眼是灰白色的,像翻着白眼,手里举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胖男孩脸色大变:“妈的!疯婆子来了!快跑!”
两男孩放开纳兰五撒腿就跑,老婆子见那两个崽子跑的快,连忙追了上去,将手里的木棍奋力朝胖男孩头上扔了过去,正捎着他的耳鬓擦过,只听得“哐当”一声木棍落地的声音,胖男孩跑到树林里不见了,瘦男孩动作慢了些,又被一块石头绊倒,正摔倒在地。
老婆子手脚麻利地将纳兰五手上的绳子解了。
纳兰五赶紧将自己掉在一旁的一只鞋子捡起,使出浑身气力朝瘦男孩扔了过去。
只见鞋子“嗖嗖”飞出几十米远,折断几杆细弱的枯枝,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小子脑袋上,只听他叫了一声后,隐到林子深处不见了。
老婆子似乎是见惯这种场面的,脸色波澜不惊,气定神闲地将一旁纳兰五扶起来。
纳兰五瞅了瞅自己身上,又摸了摸自己头发,最后眼神定定地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水坑里。
一块已经看不出肥瘦的裹了一层新衣的五花肉,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嘴里喃喃道:“好婆......”,却是完全没有了刚才打架的那股气势。
纳兰五拖着一只鞋跨进大院的门槛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瞅了下见院子里,见四处没人,像只兔子似的撒腿就要往自己房间跑,好婆一把将她揪住:“你这副样子,还想瞒得住他?”
纳兰五脸上一副恳求的表情:“好婆......”
“不行!”好婆心一横:“这都第几次了!下次万一......”
好婆拖着她往西边方向淌,到了厅堂前,只见里面有个身形魁梧、身着黑色布衫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们站着,低着头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
纳兰五立刻觉得全身被点了穴位,好婆见她不动,将她推了几步进了厅堂,纳兰五挪了几步便再不敢向前。
男子听见动静转身看到她,脸上立即显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过了几秒钟,纳兰五见他本就有些黝黑的脸色似乎又夹杂了些青色,她心里猛地一跳,连忙低下头。
好婆讪讪道:“乔哥......”
“怎么又打架?”吴乔声音低沉的像是要将地面凿个洞。
纳兰五手中的五花肉抖了下,滴了几粒泥浆在地上,好婆立刻扶住似乎要倾倒的纳兰五:“兰妞,别害怕!”
纳兰五心中叫道:怎么不怕?我怕乔哥!我宁可同猪肉罗打一天架,也不要同乔哥呆上十分钟!
纳兰五脑袋垂的很低,吴乔只看到她露出的一段白色脖颈,满是泥浆一团长发垂着,还在滴答滴答地掉着泥沫子。
好婆见他紧皱的眉宇间都可以夹块铜板了,连忙解释:“是街头卖肉罗家的小兔崽子!见兰妞长得好看就想欺负她,好沾些便宜!”
“那小杂碎总说兰妞是对门段家的童养媳妇!上次他一个人来没占着兰妞便宜,这次竟然还带了个帮手过来!”
“小杂粹!不要脸!长着一副猪样,还想亲兰妞!”好婆胸口起伏不停。
吴乔目光立刻变的阴沉,好婆连忙道:“还好我到的及时!”
吴乔走到纳兰五跟前,将她头抬起,见她闭着眼睛不敢看他,纤长的睫毛在微微打颤。
他打量了下,见她脸上,鼻子上都有些擦伤,手肘上的衣服也破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是街头卖肉的罗家那小子?”
纳兰五蚊子般道了声:“嗯。”
吴乔声音明显不悦:“他有说什么?”
纳兰五不敢隐瞒:“他说我在这里没有靠山,还说......”
“还说了什么?”他阴沉的声音又起。
纳兰五攥了攥手里提肉的绳子:“还说,我死了也没人会管。”
纳兰五听见他手指发出的咯吱响声,已浑身湿透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在地上的影子忽然伸出一只手臂,她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吴乔怔了下,见她黑漆漆的眼瞳望着他满是惧怕,他眼神中露出一丝悲伤:“还不拿来!”
纳兰五愣了下,慌忙将手中的那串五花肉提给他。
吴乔眼光又移到纳兰五的脚上,她连忙将掉了鞋子的那只脚往满是泥污的裙子里藏,他皱眉对一旁好婆道:“找双我妹妹的鞋子给她换上!”
好婆连忙进屋找鞋子去了,好婆离开的几分钟,纳兰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掐着秒数熬过来的,她仿佛对峙着一只吃人的狮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婆拿来鞋子给纳兰州五换上:“好像大了些,不碍事!小丫头脚长得快!”
吴乔瞧了眼她那只脏得一塌糊涂,底也快磨穿的旧鞋子,语气稍许缓和:“给她弄干净再回去,别给段老爷那边看到!”
“嗯!”好婆连忙朝纳兰五挤挤眼睛,意思是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