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啊!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从一间灰扑扑的破土屋内传来,让本就闷热的空气更加沉闷了几分。

土屋内昏暗无比,仅有的一扇木窗也被掩的一丝缝隙不留。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汗味,间或夹杂着一丝粘腻的腥气。

一个脸色苍白、浑身汗湿的年轻妇人正光着下身,张着腿躺在屋内的一张木板床上。她看起来神情十分的痛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用力的拉扯着铺在身下的稻草梗,指尖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用力,再用点力,孙娘子你莫要光顾着喊,力气使在下头……”一个头缠灰色巾帕的老妪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用手大力推揉着年轻妇人的肚子。

“李稳婆,我儿媳妇怎么样了?这都生了大半日了,怎得还没个音信?”床头边一个方脸的年长妇人面露焦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生孩子哪能有个准数,生一天一夜的都有!我说赵大娘,有我在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保管你家小郎平平安安的出生。”李稳婆不以为然道,说话间扯出腰间的帕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哎,哎,有您这好手在我哪有不放心的。”赵大娘听了这喜庆话,心头舒畅,眉眼带笑的抬脚出去了,“我去冲碗糖水来,您只管忙着。”

赵大娘刚一出门,迎面差点撞上个神情急惶的年轻男子。她被唬了一跳,抬眼一瞧是自己的小儿余三郎,尖着嗓子斥道:“慌手慌脚作甚!”

“阿娘,瑞娘她如今怎么样了?我听这叫声似乎是疼的厉害。”

余三郎一双浓眉拧成个疙瘩,仿佛没听见娘亲的呵斥。他一心记挂着屋内生产的娘子,在外蹲了好久终于瞧见娘亲从屋内出来,几步上前焦急询问,情急之下连私下里对娘子的称呼也带了出来。

幸好赵大娘被他唬了一跳,也没仔细听。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爹,还这么莽莽撞撞的成甚个样子?仔细叫你爹瞧见了又捶你。”赵大娘抬手挥了挥,把他又赶回了窗户底下蹲着。

打发了儿子,赵大娘快步回了自个儿屋。取出腰上的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摸索出一小包饴糖。又转身进了灶屋,见大儿媳妇王氏在灶台边忙活,开口问道:“水烧好了吗?给我个干净的碗。”

“已经烧开了”王氏见进来的是婆母,手忙脚乱的取了碗递过去。

赵大娘接过碗,从锅内舀了小半碗热水,又兑了些凉水。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包饴糖的油纸一角,用手掰下了指头大小一块放进去。她舔了舔手指,取了筷子搅了搅,放嘴里咂摸了几下,这才将筷子扔到一旁。又将剩下的饴糖仔细包好,收进怀里,端着碗出去了。

“赶紧的,把这糖水喝了,攒攒力气。”赵大娘进了屋,见三儿媳妇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忙扶着她的头,将碗凑到她嘴边细细喂了。

孙氏喝过糖水,嘶哑的喉咙得到些许的滋润,浑身又有了些力气。忽地感觉到小腹一阵痉挛,熟悉的疼痛感袭来,她下意识地用力,配合着李稳婆的喊声再次使起劲来。

“已经看见头了,孙娘子你再使把劲,马上就能生下来了!”李稳婆话音刚落,外面一道闷雷炸响,便是疼的发昏的孙氏也被吓得一抖。

“哟,这是老天开眼,终于要下雨了?”赵大娘一脸欣喜地说道。又一道闷雷响起,外面的天色迅速的暗下来,此时不过未时,屋内已经黑的三步以外瞧不见人影。赵大娘摸出油灯点上,举着灯来到床尾给李稳婆照明。

“你这小郎是个带福的,地里旱了这么些天,他一来就把雨水带来了。”李稳婆干久了这一行,深知什么人爱听什么话,哄得赵大娘笑眯了眼。

外面起了凉风,隔房的二儿媳妇钱氏在屋里也热的呆不住了,见三房生了大半天还没个动静。想了想,推门出屋来到三房。进了门也不凑近,远远站在门边掩着鼻子扇了扇问道:“弟妹生的怎么样了?我瞧着这都生了大半天了,可别有什么不好吧?”

“不会说话就回屋里呆着去,别来这里瞎添乱。”赵大娘闻言眉头一皱,怒声斥道。

“弟妹别见怪,你也知道嫂子我一向嘴笨,常常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总是一片好心办了坏事……”钱氏话音未落,就被孙氏一阵凄惨的喊声打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外面酝酿了好久的大雨也哗啦一声终于下下来了。

“是男是女?”赵大娘焦急问道,忙提着灯凑过去看。

李稳婆有些迟疑,还是喜气洋洋的道:“恭喜您,生了个小娘子,生来带雨,福气大着咧。以后呀嫁个如意郎,保管您穿金带银,享用不尽!”

赵大娘一听,脸瞬间垮了下来,犹如乌云罩顶。她不愿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勉强挂了笑,付了礼钱,拿了把伞将人送出去了。

回到三房,看见钱氏还站在一旁,赵大娘指桑骂槐道:“还杵在这里做甚?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也不出去找找宝柱!要是让他淋了雨,过了凉气看我不仔细你的皮!一个两个的精心伺候着,连个儿子都不会生。这生了儿子还得老娘在一旁伺候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屋内刚生产完,腥膻味重的很,钱氏刚好也不想多待。闻言立马抬脚出了屋,被骂了也不生气,冲赵大娘道:“阿娘,宝柱今儿跟他阿爹去了县里,您莫不是忘啦?”

如今三个儿媳就自己替老余家生了个带把儿的,就是这向来硬气的三弟妹,只怕以后在自己面前也直不起腰来喽!想到此,钱氏心里舒坦的很。

赵大娘盼了许久的孙子没了影,又想到这些时日好吃的好喝的都填了孙女的肚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去管躺在血污里的孙氏,一口气吹灭了油灯,转身也出去了。

孙氏揽着刚出生的女儿默默流着泪,好半响才听见屋内又有了些动静,原来是余三郎进来了。正摸黑收拾她身下脏污的稻草,用帕子沾着热水给她擦拭着下身。

“瑞娘你别哭,阿娘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不管生儿生女都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余三郎虽也有些失望,却不忍心见娘子如此。他用手给孙氏抹干了眼泪,温声安慰着。

“三郎你真好,不管男女我们都好好养着。”孙氏眼眶发热,将头埋在余三郎臂间。此刻二人温情脉脉,没人注意到新出生的婴儿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时间拨回到大半个时辰前,商飞鸢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身体被暖流冲刷包裹着,舒适又惬意。突然有一道大力使劲的推挤自己,商飞鸢感觉身子被困在了一道狭窄幽长的密道,挤的自己脑门都要炸了。过了好久,忽又一道大力袭来,身体一松,落到了一片……枯草上?

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只觉得屁股被人狠拍了一巴掌,疼痛感令她羞恼交加,大声喝道:“大胆贼人!竟敢以下犯上!还不来人给我拿下!”

只可惜这里既没有贴心的侍女,也没有讨巧的宦官,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声。话毕,婴儿的啼哭声也停了,商飞鸢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枉活了十七年!

他娘的,怎么一朝又回娘肚子里去了,她不是死了吗?这句粗话还是她年幼时期,随同女帝宴请武官时听来的,不知怎的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正恍然间,就听见一年老妇人尖利的声音,正高声怒骂着什么。凝神细听,商飞鸢气的头发丝都要竖起来,“吾乃堂堂一国储君,竟然被人嫌弃是女儿身?!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