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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媚祸 类型:小说推荐 作者:碎花暖暖 角色:夏侯明月夏侯明雪 强烈推荐热门小说推荐小说《媚祸》,这本小说的作者是“碎花暖暖”。小说无错版梗概:1、旧事傍晚,凉风骤起,夏侯明月窗口的栏杆上看着外面从刚才开始就下起的倾盆大雨。这个冬日似乎格外寒冷,光是大雪就已是下了好几场。身后传来脚步声,夏侯明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香菱,身上忽然多出一件披风,她转身笑看着香菱。“太子妃,那药,不能碰,皇后就是要断了殿下的生路。”夏侯明月伸手抚过香菱的发丝,这个女子真真是让人心疼,这样喜欢着,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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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亮舰:同样是资深宅向的小说 对舰娘类小说有爱的可以看前十章 看完再决定是否继续看下去。 从港综签到成为传说:看这本书,不能带脑子,因为主角没脑子,嗑药了都低于平均智商。其实就是作者有些创意和想法,但是文笔和逻辑能力都跟不上,所以写的剧情和人物就傻傻呆呆 登顶炼气师:老古董集合. 媚祸

笙歌散后酒微醒


  1、旧事

  傍晚,凉风骤起,夏侯明月窗口的栏杆上看着外面从刚才开始就下起的倾盆大雨。这个冬日似乎格外寒冷,光是大雪就已是下了好几场。

  身后传来脚步声,夏侯明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香菱,身上忽然多出一件披风,她转身笑看着香菱。

  “太子妃,那药,不能碰,皇后就是要断了殿下的生路。”

  夏侯明月伸手抚过香菱的发丝,这个女子真真是让人心疼,这样喜欢着,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累吗。

  她笑望着香菱,眼里渐渐的泛起疼惜,仿佛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有些期待,有些害怕,就那样生活着,没有一点念想。

  “香菱,爱一个人,很累。”

  香菱却还是如上次那般固执的摇了摇头,“香菱十岁就在殿下身边伺候着,殿下的每一份苦楚香菱都看在眼里,殿下这样的男子若是得不到天下,便是这天下的损失,香菱定要看着殿下笑望这万里河山。”

  她的话如誓言一般,一字一句的嵌入夏侯明月的心里。

  “哪怕,是丢掉自己的性命?”她转头看向香菱的双眸,那双澄澈的眼中有单纯,有混沌,夏侯明月看不真切,这太子宫内从来没有一个人是能够让她看的真切的,有时候她会异常迷茫。

  然香菱还是毅然决然的点头,她的目光坚定又坚强,让夏侯明月渐渐笑了起来,要有多勇敢,才能这样不顾一切的爱着对方呢,哪怕是对方不知道,还是这样的执着。

  这样的香菱是让夏侯明月觉得陌生的,她从未曾把香菱当做自己的人看待,哪怕她每天都伺候着自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夏侯明月的心也慢慢的开始烦躁不安,终于,她转身回到床榻上坐下,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假寐。

  檀香味道隐隐传来,让夏侯明月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

  外面大风凛冽,里面一片温暖。

  很久以后,就在香菱以为夏侯明月已经熟睡,打算离开的时候,夏侯明月的声音才终于响起,“香菱,你知道柳今夏吗?”

  香菱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等到回转身的时候已经对上了夏侯明月不知何时早已睁开了的双眸。

  香菱的心跳渐渐加速,她忽然不敢直视夏侯明月的眼睛。夏侯明月的眼睛有一种魔力,仿佛可以洞察人世间的一切,任何人说的任何话都逃不过她的双眸。

  夏侯明月清明的眼眸不染慢点尘世尘埃,有时候会让香菱几近迷失,这样的女子美好到让她觉得这个世间太过丑陋,然而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总觉得夏侯明月的心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而那个阴谋,是谁都没有办法看的清的,包括离殇。

  “香菱,你从来都不会撒谎。”夏侯明月淡淡说道,不容香菱有一句的谎话。

  香菱闭了闭眼睛,终是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柳小姐是当今太傅的孙女,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殿下从前是十分喜欢她的,可是十五岁以后不知道为何,殿下就再也没有跟柳小姐来往过,甚至是有些厌恶,香菱还记得当年皇上指婚,大殿之上殿下当着太傅的面毅然拒绝让太傅下不了台面,从此以后柳小姐与殿下就再无任何瓜葛了。”

  “离殇从小就在竹屋长大,怎么会和柳今夏青梅竹马?”

  香菱错愕的看着夏侯明月,她张大嘴巴怔怔的问道:“太子妃是如何得知的?”看着夏侯明月淡然的神情,又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想来定是殿下告知您的,柳小姐小的时候是极度依赖殿下的,当年殿下入住竹屋,她执意跟进去,皇上与太傅都拿她没辙,只得由着她。”

  后面的话夏侯明月没有听清楚多少,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一段从小就在一起的初恋一般,美好但是残酷。

  她忽然没有了想听的兴致,挥了挥手示意香菱退下,香菱孤疑的看了看她,终是慢慢退出了厢房。又是一室的寂静,这样的时候总是让夏侯明月觉得寂寞又可悲,她闭上眼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这样就好了,什么都不去想,这样便好。

  2、甘苦

  夏侯明月已经不记得离殇是何时回来的了,她从来都是个浅眠的人,只要有一丝的响动都足以让她惊醒。昨夜夜半三更的时候她就被细微的开门声惊了过来,然那脚步声沉稳低声,夏侯明月一听便知是离殇的,故也没有放在心上,依旧闭着眼睛假装熟睡。

  她感觉到离殇停在了自己的床边,那道炙热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上,轻浅的呼吸声萦绕在整个静谧的厢房之内,而后他伸出手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就好似永远也无法满足一般。夏侯明月感到了他手下的微微心疼,可是这样绝情的男子也会有心疼的感觉吗。

  许久之后离殇的触碰已是远离了夏侯明月,她知道离殇还在房内,可是他似乎心事重重,就连在此刻都是不得安生的感觉。

  她其实很想起身,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的眉心,看看他眼里的忧伤有多么深沉。

  可是如今,她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一旦陷入便是万劫不复,她需要保全自己,即使日后会多么痛苦。

  狭长的呼吸声终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吱呀的门声响起又落下,可是不知何时她的眼角已经落下一滴泪来。

  她的心此刻异常安详,却疼痛不已。

  第二日清晨夏侯明月照例早起,只是她不再等候香菱的到来,而是直接去了离殇的殿外。里面安静的没有声响,她掀开帘子,只见离殇坐在桌案前正凝眉看着什么。

  脚步提起,她漫步走向桌案。

  离殇朝她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书籍不动声色的合上。

  “怎么这样早,有事?”又是这样仿若无害的笑容,夏侯明月在心里直呼该死,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离殇,让她没有一点免疫能力。

  “没事,只是来看看殿下如何。昨夜又是一夜没睡吗?”之所以用又,是因为夏侯明月已经不止一次的看见他的内殿之中彻夜的亮着光亮。

  离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谓的笑道:“已经习惯了,反正躺下也是睡不着,不如就多看些书。”

  夏侯明月的视线从离殇的身上转移到了桌案上被离殇合上的书上。她伸手想去拿,却被离殇快一步的放到了另一边。

  她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尴尬而孤独。

  “是什么让殿下如此神秘,连看一下都不可。”

  “只是寻常的书籍罢了,没什么可看的。”离殇闪烁其词,双眸始终没有看向夏侯明月。

  夏侯明月却是忽然来了火气,她冷嘲热讽的说道:“殿下可真是贵人,只是寻常书籍却连看都不让人看一下,莫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吧。”

  话刚出口,离殇的脸色就变了变,他眯起眼睛看向夏侯明月,神色骇人。然夏侯明月从来不怕他,她睁大眼睛与他对视,空气仿佛就此凝结。

  下一刻,离殇就一把揽住她,将她压在了桌案上,欺唇而上,他冰冷的唇覆上她的,带着阵阵的苦涩却辗转允吸,原本还在挣扎着的夏侯明月渐渐安静下来,也不再反抗,只静静的呆在他怀中享受着这样的甘甜。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竟是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可是这个冷漠的男子,就连接吻都是心不由衷的。

  离殇的唇才刚离开夏侯明月的,她的声音就微微响起,“殿下是在想着何人,才觉得这样凄凉。”

  “明月,你从来不是这样多事的人。”他是在提醒她,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可。

  夏侯明月低下头苦笑,她的确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变得这样让自己厌恶。

  抬起头,她笑容荡漾。

  “明日便是皇上寿辰,殿下也该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离殇澄澈漆黑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夏侯明月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她淡淡的朝他一笑,转身欲走。然手腕却被人抓住,她不解的看着离殇,可是离殇的眼里炽热灼人,让夏侯明月几近迷失。

  “明日你与我一同参加父皇的寿宴,万事皆要小心。”他的声音十分沉重,夏侯明月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忽然就想起了昨日王皇后交给自己的药粉,心又纠结来了起来。

  她避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窗外。

  “会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离殇轻叹了口气,显得十分无奈。

  夏侯明月忽然看向他,咬了咬牙,她涩涩说道:“离殇,你会让我死吗?”

  离殇的眉心忽然紧皱,“不会。因为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3、寿宴

  “不会,因为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就是这样一句话,就可以听出这个男子有多么的无情,夏侯明月的睫毛微颤,她看着离殇,有一瞬间的迷失。她曾经几度以为,他其实对自己是有些情感的,然而这两日她才看清,是她太过痴傻了些。

  转身,她轻步踱回自己的房中。仰头望着阴霾的天空,芙蓉帐上的流苏在微风中发出细细的声响,夏侯明月掩面微笑。

  “太子妃,你……”香菱不忍的上前开口,却被夏侯明月阻止。

  “香菱,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呆一会。”

  香菱违抗不了她的话,只能无奈退出。

  一室的安静,夏侯明月开始细细回想起来。她自怀中掏出那包药粉,小心的摊开在了掌心之中,白色的,没有味道,眼睛眯起她冷冷的看着手掌之上的东西。她不怕死,可她不接受不明不白的死,所以这些药她也自然不会吞下。

  明日,怕是又会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罢。她心口隐隐不安,想起那个素衣女子,眼眸渐渐失色。

  再抬头的时候门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容慕熙,他双手抱胸,戏谑的看着夏侯明月,夏侯明月朝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将药粉掩进自己宽大衣袖之内。

  “容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做声。”不知道他可是有看到自己手中的东西呢。

  容慕熙笑着走到夏侯明月身旁,“是娘娘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忽略了我罢了。”

  她轻轻一笑,婉转动人。容慕熙看着眼前的女子,俊美的脸上阵阵鬼魅,夏侯明月几乎有一刻以为他是离殇。

  “明月,你可有想过,有一日皇上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如何处置与你?”

  夏侯明月猛然抬起头看向容慕熙,他干净的笑容从前时常会萦绕在自己的心间,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渐渐的淡了。

  记忆之中的白色,不染一世尘埃,她忽然怔神,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头苦涩一笑,指尖滑过冰凉的窗棂。

  “容公子是在提醒明月,不该与皇后作对吗?容公子也看到了明月手中也许可以致命的药物?”她的语气咄咄逼人,显现出少见的寒冷。

  容慕熙却完全不在意的一笑而过,“明月,跟皇后娘娘作对只有死路一条,然而跟她合作还是免不了日后的遭遇,只是其中的过程也许会不一样,你有没有兴趣跟我打一个赌,赌你手中的药粉根本没有毒。”

  他的话语笃定,让夏侯明月微微动容。没有毒,那又为何要交与她?

  脑中忽然闪过一种可能,她茫然抬头向容慕熙求证。

  容慕熙赞赏的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明月。没错,她便是要试探你罢了,如若你不服下那药,便是在明目张胆的告诉她你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那么日后她欲除去的名单里面就会多出一个你。”

  “可是香菱又为何让我别碰?容公子,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夏侯明月笑意温和,指尖却已经泛白,她觉得一股寒冷,从心底泛起。

  “因为,她希望殿下能有一个子嗣。”

  翌日清晨,香菱早早的就将夏侯明月打扮妥当。

  华贵的车辇之内,夏侯明月敛眉凝思。离殇靠在那里静默不语,闭着眼睛假寐,看不出情绪波动来。

  怀里还藏着那些药粉,可是她的心却纠结不堪。她忽然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淌入了这样一趟浑水,并且需要步步小心,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车辇在凤临宫门口缓缓停下,夏侯明月看了眼依旧闭着眼睛的离殇,顾自掀开帘子,手腕在空中轻轻停顿,而后终是跳下车去。离殇没有说话,安静的出奇,她的心里隐隐失落,却强自欢笑。

  依照宫中规矩,凡是有盛大场合,白天女眷们都是要在皇后娘娘那里度过的,而男子们则是去御书房商讨一些大事,到了晚上再一起前往大殿。特别今日是皇上寿辰这样的大日子。

  夏侯明月又想起了昨日容慕熙在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这药粉没有毒,然服下之人,三年内无法受孕,三年后待药效散尽,用极其珍贵的药材调养,才方可恢复。

  王皇后就是要离殇三年之内没有任何子嗣,一个即将登基的太子若是没有子嗣那便失去极大的竞争力,况且如今最有竞争力的贤王虽然还未有小皇子,然家中已有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小女娃,单从这一点来讲离殇便已经是落了下风了。

  夏侯明月收起情绪,听到凤临宫殿内传来的欢声笑语,心情又寂寥起来,这样的欢笑不属于她,她也从来不屑拥有。然如今她是太子妃,便要遵守游戏的规则,哪怕她多么的不情愿。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欠身行礼,大方得体。

  “起来吧。”王皇后一见夏侯明月,刚才的笑容明显的收了收,她看了看她,清了清喉咙道:“太子妃今日也来了,只不知是不是带了本宫想要的东西呢。”

  大殿之内立刻鸦雀无声,女眷们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到了夏侯明月身上,后者却是一副淡然沉重的模样,满脸自信的看着高坐之上的人。

  4、刺杀

  夏侯明月唇边泛起冷漠的笑容,想要在这样冷漠的宫中生存就要比它更加的冷漠和无情,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只是她不确定,这样的伪装能够维持多久。

  “臣妾自然会让皇后娘娘满意,娘娘无须挂心。”她自信的说道。她与离殇,本就没有夫妻之实,既是这样,三年不孕,倒也没有什么。

  “很好,太子妃果然皎洁聪慧,本宫非常欣赏。”王皇后赞赏的点头,显然夏侯明月的话深得她心,让她感到十分满意。

  一边的女眷也都跟着附和起来,那谄媚的笑容让夏侯明月看着只觉得厌恶,这便是这个皇宫带给她们的么,让人变得自私和狭隘,甚至开始迷失自己找不到本性。

  人心本善,只因为这样阴暗的环境,才让她们如此艰难的生存。

  正暗自叹气,忽然银光一闪,夏侯明月直觉的往光线闪来的方向望去,没有任何情况,可是她心里却开始打起鼓来,她刚才,分明看到外面有人影闪过,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外面守门的太监宫女这时候慌忙跑了进来,嘴里大叫着:“保护娘娘,有刺客,有刺客——”细长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中,夏侯明月心中一骇,果然她看的没错,刚才那一瞬间的银光分明就是刀剑闪过的亮光。

  凤临宫内一下子乱了阵脚,那些女眷们慌忙朝皇后所在的位置移了过去,然却被宫女太监挡的远远的,夏侯明月冷冷一笑,也是,这样危机的关头自然是要先保护好皇后娘娘才是,哪里会有人去管她们这些人的死活呢。

  她藏在人群之中,想着乘乱逃走。可是拥挤的人潮让她实在找不到方向,很多的黑衣人蜂拥而入,眼看着那些侍卫一个个倒下,她心中警声大响,这些必然是武林高手,否则怎么可能混的进这守卫森严的皇宫,如此一想那些侍卫怎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呢。

  夏侯明月转头朝王皇后望去,只见王皇后镇定自若,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她脸上带着的淡淡笑容。夏侯明月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这该不会只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吧,而那个手捏主导线的人,该不会就是王皇后。这样一想,夏侯明月忽然镇定下来。

  可是夏侯明月猜错了,她的确错了,并且错的离谱。那黑衣人分明就是冲着王皇后去的,她眼见着他们冲向王皇后,可是王皇后被挡在人群的最后面,殿内的女眷又众多,根本不是黑衣人轻易就能够伤到的。

  夏侯明月心思一转,她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很想就此撒手不管,可是自己的安危却不能不顾,心急如焚间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王皇后交给自己的白色粉末,没想到今日,果真是用到了么。

  夏侯明月离王皇后非常接近,几乎只隔着几步就能够去到王皇后身边,就在那黑衣人即将靠近的时候她藏在衣袖下的手猛然一挥,白色粉末呼之即出,一时间满天的白色,仿佛是云里雾里一般让人看不真切,她早已辨别好了王皇后所在的方向,一伸手就拉着王皇后往后院的方向跑去。

  待到了无人的地方,她终是停下来长长的喘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仍是觉得心有余悸,余光瞥过身边的王皇后,她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看。夏侯明月直起身子,上下打量着王皇后,“娘娘受惊了。”

  “夏侯明月,你的确胆识过人,本宫如今恐怕是要对你从新了解了。”她讽刺的笑意渐起,并没有因为夏侯明月救了她就感激。

  而夏侯明月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骄傲的皇后会说出怎么感谢的话语,因为像她这样的人,心里只有自己,又怎会愿意睁开眼睛去看看身边的人呢。

  在沉默的对视之中过了许久,内殿之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没有刚才的打斗之声,显然已经有更多的大内高手赶来,夏侯明月跟着王皇后一同前去一探究竟。

  大殿之中明黄色的身影屹立于正**,身旁时离殇和贤王,离殇看上去虚弱疲软,夏侯明月的心微微一痛。

  “皇上。”王皇后上前轻声唤道。

  皇帝看到她平安无事,了可露出笑容,“皇后没事便好,不然朕又该自责许久了。”他看到身后的夏侯明月,“太子妃也没事,朕便放心了。”

  夏侯明月的目光与离殇不期而遇,她在他眼中看到关怀,然而转瞬而逝,若不是仔细看几乎看不真切,这个男人,总是掩饰着自己,不让任何人了解他的内心。

  夏侯明月低头恭送皇上,然离殇却停在原地,他朝皇上说道:“父皇,儿臣希望明雪能陪伴其中。”

  他掷地有声,让夏侯明月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5、父女

  “父皇,儿臣想要明雪陪伴在身边。”离殇停下脚步对着明黄色的身影说道,他看上去十分虚弱,偶尔还会咳嗽几声。

  夏侯明月的身子却是微微一顿,他这样说,是在关心她吗,怕她在这里又会出了什么纷扰?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感情可是真好。”一旁的贤王笑着调侃,视线却并不友善,他的目光落在夏侯明月身上,带着探究和莫明。

  “既是如此,太子妃便陪着太子吧。”皇帝金口一开,而后淡淡的转身离开。

  夏侯明月在接到离殇的眼神示意后忙对身后的王皇后行礼告退,跟着离殇的脚步踏出凤临宫。她的余光瞥见离殇苍白的面容,一阵心疼。

  御花园里站满了前来贺寿的大臣,个个皆是满面春风,夏侯明月始终跟在离殇身边不曾离开半步。她衣袖下的素手紧握,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一片人群之中她看到她的爹爹,夏侯耀,那春光满面的,好不风光。

  猝然低下头,她眼里的情绪还是被离殇看在了眼里,他忽然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手心虽然是冰冷的,可是还是让夏侯明月觉得温暖。目光在空气中相遇,她朝他微笑,他却忽然俯下身吻上她的唇畔,轻柔的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夏侯明月呆滞的眼光看着离殇,全没有了反应,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他居然亲吻她,何况远处还有那么多大臣,这是为什么。

  然在看到那抹身影后夏侯明月忽然释然,她看到柳今夏洁白的身影荡漾在风中,而视线恰巧落在了他们这一边。

  夏侯明月抬手环住他的腰身,这一刻她猜不透自己是什么心态,可是离殇这样做,怕是早就已经看到了柳今夏的,只是为什么呢。

  唇畔间的辗转让夏侯明月几近迷失,然她终究是太过理智的女子,如果不是离殇亲口告诉她他不爱她,在这样的时候她真的会以为她们有多么的相爱。

  转过头,轻轻推开了他的身子,“柳姑娘已经不在,殿下也不必在做戏。”

  离殇眼睛半眯,阴鸷鬼魅,“明月以为我做的戏是给她看的?”

  “不管是给谁看的,明月都会配合,只是恳请殿下,不要让明月踏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否则明月恐怕会死无全尸。”

  夏侯明月的笑容在风中飞扬,她很美,美到离殇几乎晕眩,他将视线从夏侯明月身上移开,手背轻轻擦拭着唇畔。

  “明月,你永远都是我的太子妃,无论发生了什么。”

  却不是妻子,一个可以爱的女人。夏侯明月淡笑,慢慢后退几步,又回到了刚才跟在他身后的模样,低头让离殇看不见那双明眸。

  夏侯耀显然已经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几步就走到了夏侯明月面前。他看上去似乎又苍老了许多,眼里有着夏侯明月说不出的心酸。她冷漠的一笑,轻唤了声爹。

  “明……”他刚想喊她的名字,然在瞥到一旁的离殇后却生生的将月字换成了雪,“明雪,在宫中过的可都好?”

  夏侯明月的眼光但着冷漠和疏离,她冷静的回答道:“一切都很好,爹爹和夫人无须担心。”

  夏侯耀点了点头,他眼里居然闪耀着点点的泪花,是夏侯明月的错觉吗,那对自己从来不闻不问的爹爹,竟然也会关心自己吗。

  “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可要带着太子妃先行离开了。”离殇的声音不咸不淡,却明显的在警告着夏侯耀。

  夏侯耀慌忙侧身赔笑道:“臣耽误了太子的时间,臣该死。”

  “你确实该死。”只这么一句话,却让夏侯耀轻轻的颤了颤身体。

  夏侯明月再也没有看自己的爹爹一眼,低头跟着离殇走出了很远。很多事情不需要看的太过明白,太清醒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那一个,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夏侯明月忽然想,让自己活得简单一点是不是会快乐呢。

  比如,爱离殇。

  6、遇刺

  安静的小道之上寂静无人,仿佛所有人都去参见了寿宴一般,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夏侯明月一路看来,就是连宫女太监都稀少的很,不知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凤临宫,你是如何逃脱的?”离殇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身边的夏侯明月。

  夏侯明月如实回答道:“王皇后前些日子交给我的药粉。”

  离殇拧眉思索片刻,王皇后前些天的确找过明月,香菱也曾将此事告知于他,然明月未说,他便不曾提起,如今见她这般无谓的说起,想来并未在她心中留有阴影。

  一路走向大殿,夏侯明月的心忽然砰砰直跳起来,她不安的东张西望起来,可是似乎平静的有些太过反常了。不由的抓住了前面离殇的衣袖,她停下脚步再不肯前行。

  离殇疑惑的看着她,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今日的反常。他平日里都是异常机警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是今日却被夏侯明月打乱了阵脚。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空气中就泛起淡淡的肃杀之意,离殇下意识的将夏侯明月拉近自己,“小心些,恐怕有异常。”

  夏侯明月的心仿佛是提到了嗓子口,她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四周,为何明明没有任何变动,离殇却忽然变的这样紧张,难道……  夏侯明月猜的没错,果然下一刻狂风乍起,离殇带着她飞掠过旁边的树枝,一边揽着她一边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她记得这些人,分明就是方才还在凤临宫后来逃脱了的此刻,手抓紧离殇的衣袖,她心里的不安更加的浓重。

  “看来是冲着我们来的。”离殇对着夏侯明月一笑。

  他在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吗,为什么看上去竟是比平常时候更加的俊美。

  刀光剑影铺面而来,夏侯明月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的局势,只知道牢牢的抓着离殇不放,可是离殇一人,如今还带着她,怎么敌的过这么多人呢。

  “离殇,把我放下。”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离殇像是没有听见,看都不曾看夏侯明月一眼,只是揽着她的手更加紧了紧,夏侯明月一阵酸楚,这是责任,无关情爱吧。

  血腥味道传入她的鼻间,她听到嘶的一声,仿佛有什么裂开一般。夏侯明月猛然慌张起来,慌乱的回转头想看看离殇伤在了哪里,可是离殇好象是故意不让她看一般,总是有意无意的挡住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到他的另一个手臂。

  “不要乱动。”忽的,他清冷的声音传入夏侯明月耳中,她再也不敢乱动。

  皇宫不该是安全的地方吗,可是为什么会三番五次的有此刻闯入呢,而且每次的目标仿佛不是她就是他,难道只因为那唯一的帝位,就要置别人于死地吗,太过残忍了些。

  冷风呼啸而过,林间的枝叶发出簇簇的声响,杂草摇曳在空气之中,更添了几分冷意。这样萧索的时候,这样无力的她。

  她青色的衣衫随着离殇的转移而飘荡,不知不觉间竟已经退到了那片竹林,那片前几日离殇带着带着她进去的竹林。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血腥,也没有刀剑声音,她一下子无所适从,下一刻,她已经吓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离殇的脸色比原先更加的惨白,嘴唇上也是泛着紫光,左臂和胸膛处皆是明显的血迹,夏侯明月忙从他怀中挣脱,可是离殇抓的太死,让她几乎挣不开。

  “你受伤了,让我看一看。”夏侯明月焦急的说道。

  离殇勉强的睁开闭着的眼睛,他弱弱的说道:“明月,这里暂时他们还进不来,你去竹屋,桌上有一个药箱,拿过来。”

  “好,你等等。”夏侯明月也不管心里有多害怕,提步就朝竹屋跑去。

  再回到原地的时候夏侯明月看着离殇惨白的脸,心渐渐纠结起来,她轻轻将他扶起靠在树干之上,拿出金创药细细的在伤口上敷了一层。

  离殇的手覆上夏侯明月的,他虚弱的说道:“简单包扎一下即可,我们许久不出现,父皇该是会找来才是。”

  夏侯明月轻轻点头,她的手微微颤抖,小心的替他包扎起伤口来,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动作显得格外生疏,生怕弄疼了他。

  一滴眼泪无声的掉下,夏侯明月一直忍耐着的,可是最终还是流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心很痛,像是痛到了骨髓一般让她难受。离殇这样的男子,若不是有她拖累着怎么会伤的如此严重呢,他完全有能力全身而退。

  “疼不疼?”她强忍着哽咽,轻声说道。

  离殇无所谓的笑着摇头,他伸手想拂去她眼角的泪,可终究是无力的放下了手轻叹了口气。

  “明月,这样的伤算不得什么,无须挂心。”他虽然想安慰她,可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平静的注视着她。

  这是离殇第一次看到夏侯明月的眼泪,坚强如她这般的女子也会这般落泪,着实让他有些动容。夏侯明月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坚强的,如今却……  伤口包扎妥当,竹林间忽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夏侯明月紧张的看向四周,离殇却拍了拍她摇了摇头,“不必紧张,这里到处都是五行八卦阵,除了我就只有父皇知道,外人进不来。”

  夏侯明月点头,艰难的将离殇扶了起来,刚刚站定,一抹明黄色就印入眼帘,皇帝焦虑的走到离殇面前查看着伤势。

  “怎么样,可是还好?”

  “让父皇担忧了,儿臣很好……”然刚说完这句话,离殇就昏倒在夏侯明月肩上,不醒人事。

  “殿下,殿下……”她焦急的喊道,可是无人回应。

  “还站着做什么,把太子好生的送回宫去,让所有太医即刻去太子宫给朕侯着。”皇帝勃然大怒,冲着身后的人吼道。

  颠簸的车辇之上,离殇就那么躺在夏侯明月怀里,呼吸孱弱,似是随时都可能停止心跳一般。夏侯明月的眼泪从刚才开始就没有间断过,她一遍遍的搓着离殇粗糙的掌心,想让他温暖一些,可是那渐渐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几乎绝望。

  7、重伤

  离殇的唇微微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夏侯明月见状慌忙俯下身去,然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耳边微弱的呼吸声还召告着他还活着。

  “你想说什么离殇,你想说什么。”夏侯明月早已泣不成声,刚才在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伤的如此严重呢,一些皮外伤而已,怎么会让他昏迷至此。

  终于,很久之后她终于听清他艰难蠕动着嘴唇想要说的话,他在说:“明月,不要担心,死不了……”

  可是这样的话语听在她耳中让她几乎崩溃,她怀抱住他的身子,企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离殇,你不可以有事,如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还能安心的活着呢。

  许久之后车辇终于停了下来,夏侯明月小心翼翼的扶起离殇,在容慕熙的帮助下总算是将他抬下了马车。香菱和一干宫人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离殇的模样皆是吓了一大跳,可是夏侯明月还是发现了冷静的香菱。

  香菱好似没事一般镇定自若,不慌不忙的指挥着他们的动作,那架势,就好象早已习以为常了一般,太过冷静,让夏侯明月更加觉得异常。

  香菱尾随着宫人去到内殿之内,然而夏侯明月却被隔离在了外面,香菱朝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就往里面去。

  夏侯明月靠在墙壁上,后背抵着冰冷的强,第一次感到无助和失望,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她不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反而是那个一直偷偷爱着的女子,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陪伴着呢。

  肩膀上忽然有人轻轻一拍,容慕熙看着夏侯明月,眼里满是心疼。他将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肩上,张开早已经发涩的嘴巴轻声说道:“不要压抑,想哭便哭吧。”

  夏侯明月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悲伤,放声痛哭出来。那些日子里的隐忍,今日的担心和惊吓,通通都毫无保留的哭了出来。

  离殇,那个总是对自己冷漠的男人,在危机时刻却护着她还不让她知道,她有什么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呢。夏侯明月开始厌弃自己的无能来,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哭声淹没了里面的声音,夏侯明月满是湿意的脸庞埋在容慕熙的肩上,此刻的她是无助而又渺小的,她甚至无法陪在离殇身边,无法看着他到底好不好。

  容慕熙轻叹口气,他伸手揽住夏侯明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要担心,太子从小习武,身体也是异常强壮的,这些小伤打不倒他。”

  可是这样的安慰还是没能让夏侯明月止住泪水,她的双手 已经握成了拳头,而后离开容慕熙的怀抱重重的将自己靠在墙上,慢慢下滑,她什么都做不了想不了,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内殿内忽然传来离殇啊的一声惨叫,夏侯明月想也不想的的就冲了进去,跌跌撞撞的爬到他的床榻旁。

  满床的鲜血,包括离殇身上也早已被血水染湿。夏侯明月的目光看向香菱,她胡乱的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慌乱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只是皮外伤吗,为何会如此严重。”

  而香菱却是舒了一口气,勉强朝夏侯明月一笑,“太子妃不必担心,殿下的伤势如今已经稳定了,只需安心调养便是。”

  她在逃避,她在故意逃避她的问题。夏侯明月一把抓住香菱的手,“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何他的伤会严重至此?”

  香菱的眼光开始闪烁,终于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她抬头轻轻说道:“殿下的身体属于异与常人的体制,只要一出血便怎么都止不住,只能用宫中多种名贵药材方能暂时压抑,所以殿下的伤势并不是有多重,而是因为鲜血根本无法止住。”

  夏侯明月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一般,她怔怔的看着香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就是为什么,离殇总是在外人面前装作体弱多病吗,如若回不了这太子宫,没有这些个名贵药材,他是不是就会就此失血致死?

  “太子妃好生照顾着殿下,香菱替殿下煎药去。”她朝两旁的宫人挥了挥手,宫人们皆是十分听话的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内殿。

  大大的内殿散发着檀香的味道,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夏侯明月和还在昏迷着的离殇。

  她白皙的手指颤抖的沿着离殇的轮廓划过。为何,明知道自己不能受伤,还要这样不顾一切呢,离殇,你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呢,我这样的人,就算伤了又何妨,可是你却为何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替我挡那本该是我的一剑呢。

  眼泪爬满脸庞,夏侯明月趴在床前早已泣不成声。

  8、昏迷

  夜半无人,大大的内殿之内只剩夏侯明月一人守在离殇的床榻边,她的双眼已经红肿,眼眶里也还是蓄满了泪水。心渐渐的疼痛,看着床榻上面色憔悴的离殇,夏侯明月止不住的罪恶感缓缓升起,都是她。

  大殿之内空无一人,冷风阵阵吹过,她的眼神迷离带着伤悲,离殇,这个冷面男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能让她感觉到温暖,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感情的夏侯明月,真的无法想象这样做需要多大的勇气。她有什么资格,让离殇这样舍弃自己的身体健康呢。

  脚步声从身后细细传来,夏侯明月没有回头,她的思绪早就已经全部挂在了床榻上的离殇身上。一只温润的大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儒雅的气质让夏侯明月微微放宽了心。她抬头对上容慕熙的双眸,而后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我记得,太子从前也有那么一次,为了柳今夏,他生生的挨了别人一剑,然后血流不止,怎么都止不住,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就这样昏迷下去的时候,他却奇迹般的苏醒过来了。”容慕熙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无奈,他笑看着夏侯明月,示意她放心。“所以明月,离殇的命并不是谁想要就能要了去的,你该对他有些信心才是。”

  夏侯明月眼角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出来。她伸手将离殇冰冷的大手放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手怎么能够这么冷呢,冷的她都不知所措起来了。

  “我不是对他没有信心,我是对我自己没有信心。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让一个太子为我这样挡剑付出呢,我既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也不是所谓的名门之后,我是谁,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夏侯明月凄凉一笑。她发现,好像自从离殇受伤之后她越来越爱胡思乱想了,可是这样到底是好是坏呢。

  容慕熙却按了按夏侯明月的嘴唇,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他蹲下身子与夏侯明月平视,夏侯明月看向他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那样阴霾,却让人觉得安心,这便是容慕熙的魅力吧,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不做,可还是自然而然的让人想要依靠。

  “太子宫人多嘴杂,最好不要多说什么,万一被人听了去落下口实,日后可就麻烦了。”容慕熙低声警告,笑容潺潺。

  夏侯明月不在意的低低一笑,“如今只要他能醒来,我还有什么可在乎不在乎的呢。”

  “你从来不是这样软弱的人,相信我,离殇会醒过来的。”

  夏侯明月轻轻点头,闭上唇畔不再说话。这样寂静的夜里,就适合两个人独处,可是现在的离殇,甚至不能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渐渐变得对离殇不一样了呢,仿佛开始在意起这个总是把黑暗留在自己心底的男人,从第一次见面,他说,本宫的太子妃若不是聪明的就绝活不过一年。

  如今还未到一个月,可是他却为了她受伤了。

  夏侯明月已经不记得容慕熙是什么时候走的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她趴在床头,期望中的眼神没有到来,离殇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清晨的阳光洒满整个内殿,香菱慢慢走到夏侯明月将她扶起,眼里满是心疼。

  “太子妃,歇息一会吧,去吃些东西,不然你哪里吃得消。”

  夏侯明月轻轻推开香菱摇了摇头,“香菱我不累,我想守着他。”

  香菱无话可说,只得默默退出。等到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碗粥。她走到站在窗口的夏侯明月身旁,将粥小心的放在了窗沿上,而后悄然退下。

  夏侯明月看着殿门口已经没有了身影的香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自私了些。她从来没有想过香菱的感受和想法。一个女子,深爱着一个男子,可是当那个男子受伤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守候在他身边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这样的感觉,怕是真的很不好受吧。

  可是现在却恰好是这样的,香菱爱离殇,可是守着离殇的却是她,夏侯明月。

  她看了看窗沿上的白粥,端起来轻抿了一口,很爽口,香菱总是这样默默的照顾着她,可是她每次,都在无形之中伤害着她,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的。

  视线望向悠远的远处,夏侯明月轻轻闭了闭眼。如若离殇能够平安醒来,那么一切都好了。可是这已经不是离殇第一次受伤了,上一次受伤,是为了柳今夏。

  夏侯明月眼里渐渐闪过苦涩,终是摇了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通通抹去。

  9、有情

  午后阳光明媚,掩去一切的阴霾,夏侯明月在替离殇擦拭了好几遍汗水之后终是满满坐在了窗前。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吹散发丝却吹不散伤离。

  夏侯明月的红唇微抿,眼里的坚强异常明显。她修长的手指纠结在一起,在床沿上来来回回,深锁的眉心道出此刻的心酸。离殇已经睡了两日,若是还不醒来,她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这两日简直就是身心煎熬,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

  香菱忽而从殿外轻声走进来,视线落在床榻上的离殇久久,轻叹了口气,她又走到了夏侯明月身边。香菱驻足许久,却始终都不曾讲话。

  “怎么了,有事?”还是夏侯明月率先开口问香菱。

  香菱踌躇了数秒,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夏侯明月说道:“太子妃,柳姑娘想见殿下。”

  夏侯明月心里蓦然一紧,却强作镇定。,“柳姑娘?哪个柳姑娘?”

  香菱低下头去,轻轻说道:“您知道的。”

  心钻心的疼,夏侯明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变得这么小家子气来,直觉的不想让柳今夏看到离殇,可是她有什么理由不让她见他呢,毕竟若是没有她,柳今夏才该是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吧。

  她起身,对着香菱挥了挥衣袖,“我去花园散步片刻,回来的时候不希望看到有闲杂人等在殿下身边徘徊。”

  “是。”香菱犹豫片刻,终是轻声应答。

  太子宫的花园自然是不能与皇宫的御花园比的,可是也别有一种气派。夏侯明月最喜欢坐在水池边的青石上,什么都不去想,只享受着片刻的安宁。自从她来到太子宫后已经稀少有自己的时间可以任凭自己静下心来想些什么了,发现现在的自己越来越不像从前的她。

  也不知道内殿之中现在怎么样了,纵然是离殇还昏迷着,可是对于柳今夏,夏侯明月还是无法真正介怀。

  她似乎,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了呢。

  微一抬头,水池对面的白色身影映入夏侯明月的眼里,那飘逸如仙的白色身影,曾经在年少的时候驻足在她的脑海中,可是现在,却再无其他了。

  容慕熙大概也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夏侯明月,微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夏侯明月无法假装没看见,若是今日是她先看到容慕熙,她必定会头也不回的在他发现她之前转身离去。

  夏侯明月笑着起身,对容慕熙微微一行礼,现在的她对任何人都是极其客套的,因为深宫之中处处都是陷阱,倘若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赔上性命,她怎么都不敢轻易的犯错。就算是对容慕熙也是如此。

  这个男人并不简单,从他深邃望不到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怎么在这里吹冷风,离殇那里如何了?”容慕熙笑问道。

  夏侯明月将视线移向别处,嘴角的笑容若有似无。

  “柳姑娘看着殿下,想来应该放心才是。”

  细心如夏侯明月,当然发现了容慕熙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就算再如何掩饰,可是一个人的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容慕熙闪躲着的目光,明明就是在说着什么,却让夏侯明月隐隐猜测又不给出答案。

  “我该回去了。”她起身就走,容慕熙并没有阻拦,看着这个淡淡的身影摇曳在风中。

  内殿之中只剩香菱一人独自守候,夏侯明月并没有看到柳今夏的影子。她倒是非常识相,这么快便回去了。夏侯明月心里冷笑,踏入殿内。

  香菱看着夏侯明月回来就又候在了殿外。

  床榻之上的离殇依旧是刚才的样子,可是夏侯明月还是发现了枕头的角落里,一个荷包若隐若现。她伸手取了出来,上面绣着离殇的名字。想来该是柳今夏给的吧。她轻轻一笑又放回了远处。

  “离殇,你的心,又不知是遗落在了何处呢。”

  无人回应,可是她握着他的手心,已经渐渐的冒出了冷汗。

莫愁前路无知己


  1、清醒

  三天三夜缠绵病榻,夏侯明月的心渐渐不那么平静。很多次她都觉得,是不是那伤过于严重了,是不是身上还有其他病痛,太医没有查出来?可是容慕熙,乃至是香菱,都那样一副淡定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想的是多余的。

  她吃不下东西,离殇睡了多久她就饿了多久,没有一点胃口。

  “殿下,你醒来吧,你若再不醒,明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夏侯明月握着离殇的手,眼泪再一次滑落。

  这几日哭的越多,越觉得眼睛干涩,然除了落泪,夏侯明月想不出还有什么可做。远处传来脚步声,香菱出现在自己面前。

  “太子妃,吃些东西吧,你若在这样下去,殿下还没醒来你便垮了。”香菱将手中的燕窝递到夏侯明月面前。

  夏侯明月看了看她,从她手里接过。盛了一勺放在嘴边,久久都没有送进嘴巴里去。

  “太子妃?”香菱眼中疑惑闪过,唤了她一声。

  夏侯明月摇了摇头,又重新将碗递回给了香菱。

  “香菱,我真的吃不下。殿下也不知道何时能够醒过来。”夏侯明月轻叹了口气,伸手替离殇抚去额间碎发。“我还记得那时候,他明明告诉我不碍事的,怎么这一睡,就醒不来了呢,香菱,你说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香菱无言以对,她看着如今的夏侯明月,哪里还像初见时候的沉稳睿智呢。女子,爱上一个男子果然是会忘却自己原本的想法的。

  “太子妃,殿下会醒来的,娘娘若是再这么担心下去,恐怕殿下醒来以后会心疼死。”

  夏侯明月笑了笑。“你下去吧,我在这里陪他一会。”

  香菱应了一声就慌忙下去了。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伏在床榻边的瘦削身影。太子妃从前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一直都以为这个女子其实是不爱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似乎对她也并没有多少情意,可是直到前几日太子殿下满身鲜血的回来,她才知道殿下已经爱上太子妃了,如果瞧见太子妃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又要心疼了吧。

  内殿之内,夏侯明月握着离殇的手,他的手掌有些粗糙,精致的脸庞在光芒下散发着妖冶的气质。可是那双紧闭的双眸却刺痛夏侯明月的心。

  忽然间,手指尖似乎有什么轻轻颤抖,夏侯明月一阵恍惚,她呆呆看着自己手掌之内离殇的手,那指尖分明就在动,猛然扫向离殇的脸,他纠结着的眉心微微舒展开来,原本紧闭着的眼睛也缓缓睁了开来。

  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让夏侯明月的心一阵欣喜。

  “殿下,殿下。”她试着轻声呼唤离殇,离殇像是没有听见,眼睛也只能看到微微光亮。

  夏侯明月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那一日离殇醒了之后夏侯明月就重重的病倒了。她感觉全身无力,却执意不肯离开离殇半步。离殇大病初愈,她要在他身边照料才是,何况自己的身体她自己十分清楚,不过就是些小病而已,不碍什么事。

  然香菱却每日里都开始担惊受怕了,日日盯着夏侯明月看,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昏死了过去,夏侯明月能理解这样的心情,所以也就由着香菱去,不再多说什么。

  那一日她一口一口的喂着离殇喝药,离殇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让她十分不好意思起来。拿着勺子的手微微轻颤。

  离殇戏谑的笑了起来,皎洁的目光打量着夏侯明月一片绯红的脸庞。

  “怎么,都在我床榻前守了这么多日了,现在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夏侯明月微微一怔,她茫然抬头,盯着离殇。

  四目相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夏侯明月记得刚来太子宫的时候,她是很害怕离殇的,甚至不愿见到他。他说话总是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让她分外反感。可是渐渐的,究竟是什么在他们之间起了变化,到如今,她已经分辨不清,她对离殇的感情究竟算什么,是爱情,是亲情,还是什么都不是呢。

  “臣妾没有不好意思,臣妾只是担心殿下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夏侯明月一下子镇定下来,勺子往离殇嘴里送去。

  可是离殇却紧抿着唇,似乎并不打算接受夏侯明月的好意。

  “殿下?”夏侯明月蹙了粗眉。他这又是闹什么脾气了,刚才还吃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又自顾自耍起小脾气来了?

  离殇被过脸去,“吃饱了。”他淡淡说道。

  其实他不喜欢夏侯明月太过沉着,一点都不喜欢。女子,就该温柔娴熟一些,可是夏侯明月太过聪明太过冷静了,让他有时候根本把握不住,就像刚才,明明前一刻已经心乱了,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可以将自己调整的这样好,这会让离殇有种抓不住琢磨不透的感觉,这是种不安感,离殇不喜欢,甚至反感。

  明月放下手中的碗,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这咳嗽像是暴风雨一般骤然而至,她忽然止不住了,抚着胸口,感觉像是能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离殇见状连忙替她拍打着后背。

  “怎么了,是不是染了风寒,有没有让太医看过?”

  夏侯明月脸颊涨的通红,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头昏昏沉沉的,像是要睡着一般。还是侯在一旁的香菱率先开口,替夏侯明月说了出来。

  “回太子殿下的话,太子妃日夜照顾你,不曾进食。这几日你醒了后还要坚持照顾你,前不久染了风寒,固执的不肯宣太医,娘娘说太子殿下身子刚好,不愿让殿下担心。”

  夏侯明月狠狠的瞪了香菱一眼,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一下子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离殇的脸色,果然离殇的脸色已经惨白到了极点。

  她忽然有些心慌,连忙将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可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离殇扫了她一眼,心里闷闷的感觉。

  “你若病倒了谁来照顾我,自个的身子自个都不知道珍惜,还指望谁来珍惜你呢。”离殇叹了口气,对着香菱说道:“宣太医来这里吧。”

  香菱连忙应是,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2、偷闲

  太医很快就到了,只说夏侯明月是感染了些风寒,开了药说是多注意休息就会很快康复的,离殇一直都冷着脸,夏侯明月忽然觉得老太医有些可怜,离殇太冷了,一般人恐怕真的受不了吧。

  “听到太医说的话了?”离殇将夏侯明月揽到怀里轻轻说道。

  夏侯明月点了点头。“殿下的意思是臣妾病还没好以前不要臣妾来照顾殿下了是吗。”

  离殇拍了拍她的额头,带着宠溺。

  “看来你真的不笨。”

  夏侯明月开心的将额头抵在离殇的下巴处。她觉得很幸福,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有一个男子这样疼爱着她,虽然她不知道离殇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但是这一刻她宁愿相信,离殇是真的对自己好的。

  果然,后面几日离殇坚持不再让夏侯明月照顾自己了。夏侯明月也乐的轻松,心安理得的接受着香菱的伺候。香菱见夏侯明月这样听话,心中不免感叹,还是太子殿下最有方式能让娘娘安心,她从前怎么劝娘娘都不听呢。

  那一日午后,夏侯明月陪在离殇身边,离殇身上的伤口早已经大好了,他坐在桌案边看着书,夏侯明月就陪在他身边看茶。

  离殇的下颚紧绷,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他自从能下床之后便坚持每日看书,看皇上命人送来的奏章。

  期间皇上也来看过他几次,见他已康复的差不多了,就安心的不再多来。夏侯明月倒是觉得皇上还是少来为好,因为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个规矩。

  “又在想什么了。”离殇的眼睛虽然是盯着书本的,可是就是能够知道夏侯明月在干什么。

  “臣妾在想,殿下每日都是这么忙,那根紧绷的弦,难道不会断吗。”

  离殇放下手中的书本,转头盯着夏侯明月。他漆黑的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隐隐泛着笑意。夏侯明月觉得自己有些被迷惑了,这个男人的眼睛怎么会这么好看呢,让她忍不住想要窥探更多,那里有她从来不曾在过的往事。

  “明月,我的那跟弦若是一旦停下,只怕断的更快。”离殇的笑有些伤感,可是夏侯明月就是那么真实的感受到了他的难过。

  她伸手抚评他纠结的眉心,“殿下别难过了,若是这样,就不要停下来,只要偶尔松懈一下就好了。”

  离殇忽然将夏侯明月拉到自己怀里,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忽然觉得异常安心。离殇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一生注定是要在尔虞我诈之中度过的。他没有母妃,所以他只能够靠他自己,他不敢轻易去相信别人,但是身边这个女子,他忽然想去相信,想要她永远呆在自己身边。

  “明月,永远不要背叛我,永远不要。”离殇开口在夏侯明月耳边说道。

  夏侯明月有一瞬的愣怔,她的心渐渐苦涩起来。永远这个词语太过隐晦了些,永远都多远呢,她不知道,但是这一刻,她还是点了点头,答应离殇的请求。离殇虽然身为太子,然而内心对人心的渴望却是异常强烈了,这些日子来跟离殇在一起,夏侯明月夜逐渐开始读懂他内心的阴霾。

  其实身在皇家,有很多东西都是身不由己,夏侯明月可以理解,然,她还是不愿意太早就将自己的心交出去,她一直忘不了自己替嫁进来的目的是什么,无从下手并不代表就要这般耗下去,她靠在软榻之上,闭目思索。

  夜晚,离殇早早就歇息了,夏侯明月靠在窗栏上,等待香菱的到来。香菱是个十分聪慧的女子,很多事情她只雪说几句她便能全然领会。

  香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侯明月对着夜空发呆,她轻笑,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转身欲走,却被夏侯明月叫住。

  “等等。”夏侯明月出声轻唤,收了思绪走到香菱面前,将一张字条交到香菱手中。

  “这个,帮我拿去给冷宫中的嬷嬷吧,切记小心行事,不要让别人见着了。”明月脸上并无太多表情,转身欲走。

  香菱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太子妃,您要奴婢现在就拿过去吗?”

  明月转身挑了挑眉,“怎么,有什么不当之处吗?”

  香菱慌忙摇头,“只是,有些话奴婢原是不该多嘴的,可这宫中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奴婢还是要提醒太子妃,莫让自己的同情心害了自己。”

  夏侯明月眯起眼眸,在香菱身上上下打量。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丫头跟其他人是与众不同的,这么聪慧的女子,留在太子宫当个小小的婢女实在有些可惜了,连她看了都有些心疼呢。她冷冷一笑,道:“本宫做事自然有分寸,你照着本宫的话做便是,还是,你心里有其他想法?”

  香菱低下头,“太子妃,冷宫实属禁地,现下若是过去恐被人发现,若是太子妃不急,不如等夜再深些让奴婢送去罢。”

  夏侯明月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屏风后面。

  原本低着头的香菱,此刻眼中已经蒙上一层阴影,当初刚刚路过冷宫的时候,她就觉得太子妃对那冷宫显得太过热情了些,并且三番五次的帮助里面的齐妃,现在又要她将字条送过去,莫不是那冷宫中的女子当真是和太子妃有什么瓜葛不成?

  想至此,香菱的脚步匆匆转向不远处的书房。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夏侯明月才走了出来,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

  3、目的

  夏侯明月静静坐在床榻之上,她望着站在门口还未走进来的离殇轻轻微笑。她知道今夜离殇会来,因为香菱是绝不会将这件事独自一人承受的。香菱是离殇的人,做什么事之前首先要考虑的便是离殇的利益,这一点夏侯明月一直都很清楚。

  她看着离殇慢慢走近自己,心中异常安定。离殇的眼眸始终都带着那一丝鬼魅,我能在其中看到不为人知的温暖。

  他走近夏侯明月,将一张空白的字条放至手中,随手一扬,那张白纸飘扬落地。明月轻轻一笑,果然香菱还是将纸条交给了离殇,她早就料到,所以纸条上什么都没有,为的就是引起离殇的怀疑,她在这个宫中是孤立无援的,但是离殇不一样,离殇是太子,虽然在外界的身份大多也只是个病秧子太子,但意义完全不同。

  夏侯明月起身,对离殇笑着。离殇的脸色已经铁青,他忽的捏住夏侯明月的下巴,力道很大。夏侯明月蹙眉盯着离殇。四目相对,竟多了几分缱绻。离殇不明白,下午还在说着不要背叛的女子,为何才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马上就变了样。

  “殿下不想听明月的解释吗。”夏侯明月忍着下颚骨的疼痛皱眉说道。

  离殇的力道微微放轻,他唇边泛起肆意的冷笑,“解释,那好,我就给明月一个解释的机会,明月可要好好把握,莫让我失望了。”

  捏在下巴处的手瞬间离开,夏侯明月被那力道微微一推,忍不住倒退几步,她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想着该如何清楚简洁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夏侯明月低下头,密密的睫毛遮住她的双眸,她轻轻一笑,遂又抬头看着离殇道:“殿下一直知道明月是代嫁入宫的,却也从未问过明月原因,殿下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吗?”

  离殇眉心微蹙,他淡淡道:“你若想说,我愿闻其详。”

  夏侯明月将实现望向窗外,她幽幽说道:“明月自小便是在夏侯府长大的,殿下也许不知道,明月并非夏侯大人亲生女儿,所以一直以来,夏侯家都只把夏侯明雪当成自家的千金小姐,而从未将明月当成小姐看待过。那个时候明雪心中已有心上人,不愿嫁进宫中,明月便顺水推舟代嫁入宫,明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查探自己的身世。”

  夏侯明月看到离殇的眉毛微动,他的嘴唇动了动,仍是没有打断她的话。夏侯明月知道这已经是离殇的习惯了,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在夏侯明月还未说完之前,他自然也不会多嘴插话。

  “而明月从夏侯大人那里听到,明月的出生地是在这皇宫内,所以明月才出此下策。”夏侯明月不动声色的说道。

  一切又归为平静,夏侯明月敛了敛自己的衣襟,从容的看着离殇。离殇面无表情,许久之后才僵硬的动了动。他看着夏侯明月的眼神讳莫如深,让夏侯明月心中忽然多了些不确定。是否告诉离殇,本身就是一个错?

  离殇忽的叹了口气,他伸手拂去夏侯明月额前的碎发,“明月你知道吗,太聪慧的女子让人有种压迫感,而我最不喜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夏侯明月猛然一震,她的胸口砰砰直跳,双手纠结在了一起,眼眸中渐渐泛起一层阴影。

  沉默流淌在两人之间,微微的窒息感让夏侯明月有些透不过去来,她抬起头刚要说话,却见离殇忽然台步准备离去。她哑然,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袖,却顿在空气之中。

  离殇回过头来淡淡说道:“日后没事少去冷宫,那里是皇宫的禁地,若是被皇后知道了恐怕会落下口实,至于你想调查的事,想怎么做让香菱去办就是。”

  离殇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夏侯明月的视线之中。夏侯明月不免愣怔,她没想到离殇竟然什么都不问就让香菱帮助自己了。她不由开始暗自猜测离殇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们两个都是不服输的人,所以每走一步她都必须格外小心,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败得一败涂地。这些日子以来跟离殇的相处,已经让夏侯明月足够了解离殇这个人了,表情上的阴鸷,内心的智谋更加阴狠,若是她不小心,恐会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那一夜夏侯明月坐在床榻上一夜,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冷宫中齐妃声嘶力竭的叫喊,那一声声将女儿还给我,扰的夏侯明月的心不得安生。她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冷汗沿着发丝涔涔往下掉。

  直到屋内忽然多出一个香菱来,夏侯明月才惊觉已经天亮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香菱笑笑,起身的时候因为长时间的身子僵硬,猛地向前冲去。幸得香菱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否则这一下定是会将她摔的很惨。

  “太子妃,那张字条,奴婢没有送去,还请太子妃降罪。”香菱不忘负荆请罪,径自说道。

  夏侯明月挥了挥手,“你已经送出去了,不必如此紧张,起来吧。”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看着她问道:“香菱,昨夜离殇说的话你可是听清楚了?”

  香菱默默点头,夏侯明月满意的笑了笑,随手将香菱放在桌案上的糕点放进嘴里。

  4、过往

  离殇的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夏侯明月每每都亲自煎了药送去,看离殇喝下才放心离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月有余,等到离殇好的差不多时,他才摆了摆手示意夏侯明月日后不必再这般。明月拭了拭额间的冷汗轻轻点了点头。

  自从那夜她将事情告诉离殇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初识时候的感觉,淡淡的疏离和冷漠。离殇每日里都会合容慕熙密谈上好久,不知在筹划着什么,然这些都不是夏侯明月关心的。

  那日阳光明媚,夏侯明月倚靠在花园内的大榕树下假寐,忽而觉得鼻尖有些痒痒的,她蹙眉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白皙的绝美容颜。思绪一下子在脑海里开始思索,片刻之后明月才想起,这个女子便是那时候在王皇后的凤临宫里见过的锦洛,离殇的亲妹妹。

  锦洛见了夏侯明月咯咯直笑,她是个明媚的女子,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惹人怜爱。夏侯明月不禁对她多上了几分好感。她刚想起身,却被锦洛按了回去,锦洛不是个规矩的人,一下盘腿在明月身边坐下。

  “听闻嫂子近来无聊,锦洛就过来陪嫂子解解闷,嫂子可是欢迎锦洛。”锦洛歪着脑袋问夏侯明月,她的声音犹如黄莺一般清脆。

  夏侯明月不禁失笑,她刮了刮锦洛的鼻子,“就你这丫头鬼精灵。”虽然还算不上熟络,但夏侯明月看到锦洛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就仿佛她们是很早就认识了一般,锦洛像她的妹妹一样,将头靠在夏侯明月的肩头。

  “嫂子,你觉得太子哥哥是不是个很闷的人?”锦洛忽然问道。

  夏侯明月莞尔,看来不止她一个人如此觉得呢。“你是他妹妹,该十分了解他才是。”

  锦洛不由嘟了嘟嘴,“他总是很忙的样子,明明在太子宫内是好好的人,到了外面却非要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容哥哥说那是因为太子哥哥要保护自己,可我总觉得太子哥哥是另有目的。”说到这,锦洛忽然挽上夏侯明月的胳膊,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嫂子,你说太子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侯明月蹙眉摇了摇头,连锦洛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她,她进太子宫也不过才两三个月而已。锦洛见明月摇头,不免有些失望。

  夏侯明月笑着拂去她的刘海,这丫头,像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单纯的很,所有情绪都在脸上表露无遗,这样的女子在这皇宫里实属难得了,她能这般安然的生存下来真是奇迹。要知道皇宫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何况是后宫这般勾心斗角的阴暗地方。

  明月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低头细细看着锦洛,锦洛长的极美,眉宇之间有让明月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是哪里熟悉了,只是锦洛长的与离殇一点都不像,若是无人告诉她他们是兄妹,她大概真的不会把他们联想在一起。

  “锦洛,你从小便是在宫中长大的吗?”夏侯明月一问出这个问题,就想打自己的嘴巴。她问的显然是废话,锦洛是公主,若是不在宫中长大又会在哪里长大。

  可是没想到锦洛的回答却是出乎夏侯明月的意料。锦洛慢慢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也忽然变得有些僵硬,她说:“我十岁之前都是在宫外长大的,到了十岁生辰那日父皇才将我接回宫中,我在宫中,也不过才七个年头罢了。”

  说到这些的时候锦洛的脸上出现落寞,夏侯明月有些心疼的握了握她的手,锦洛接着又道:“我和太子哥哥,都是在宫外出生的,太子哥哥出生的时候宫中很快就有人将他接了回去,而我出生的时候,母妃因为难产而死,我在宫外流离的过了十年的生活,后来一个锦衣男人将我带回了皇宫,并告诉我我是公主,那时候是太子哥哥第一个站出来将我牢牢护住,虽然他的身子一直都十分孱弱,但是对我却极好,还有父皇,他一直说是他亏欠了母妃,所以这些年来尽量的补偿我。”锦洛抬头又望了望夏侯明月,“其实父皇哪里知道,我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补偿,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夏侯明月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表面上看上去十分风光的锦洛公主,她的童年竟然这般凄凉,她似乎能感觉的到锦洛内心的坚韧,一个从小就失去母妃的人,一个从小就在生活中流连的人,在得知自己其实是公主的时候该有多么震惊。

  夏侯明月将锦洛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锦洛的表情让她心疼,这样美好的女子,原来那些明媚背后都是阴霾。

  锦洛将脸埋在夏侯明月怀里闷闷说道:“嫂子,我总觉得你好亲切,虽然表面上总是冷冷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是我一直觉得你很善良。”

  锦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探头望向夏侯明月,“以后我叫你明月姐姐吧,叫嫂子,总觉得怪怪的。”

  夏侯明月猛地一顿,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锦洛。她居然知道她是明月?锦洛像是看出了她心里所想,她俯身在夏侯明月耳边说道:“太子哥哥告诉我的。”她笑起来很孩子气,明月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她欣然点头,拍了拍锦洛的额头,刚想说什么,只见不远处白衣翩翩的男子往这里走来,锦洛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脸上不由一红,慌忙又低下头去。

  5、试探

  夏侯明月将所有都看在眼里,锦洛娇羞的表情一点不落的落入她眼中,她轻轻一笑,姑娘家的心思她怎会猜不透,再者,来的容慕熙也算是十分了得的男子了,风度翩翩,且智勇双全,大概只要是个女子都会忍不住心动的。

  夏侯明月碰了碰锦洛,锦洛的脸更红了。直到容慕熙来到她们面前,锦洛仍是低着头。

  “太子妃,原来公主也在这里。”容慕熙轻笑,他的声音听在耳内如沐春风,仿佛有一股春风在身上轻轻流淌而过,十分舒服。

  夏侯明月朝容慕熙礼貌的点了点头,“锦洛,容公子来了,怎的不打声招呼。”

  锦洛的耳根子也跟着红了起来,夏侯明月忍不住低笑,这丫头,看上去十分顽皮,实则竟然这般害羞。锦洛瞥了一眼明月,眼中带着微微的娇羞和埋怨。

  她朝容慕熙看去,“容公子安好,好久不见了。”

  容慕熙也点头示意,他们之间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十分熟络,锦洛才打了招呼就从夏侯明月身边起身,“姐姐,我去看看太子哥哥,一会再来找你。”说完就一溜烟的小跑开了,明月眼中带着宠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转过头的时候容慕熙的目光也停留在远处的锦洛身上,夏侯明月轻轻咳了一声,容慕熙才缓过神来微微一笑,脸上也没有任何其他表情,一贯的温润,却带着凛冽。容慕熙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身上有大将风范,难过离殇这般信任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

  容慕熙对夏侯明月轻轻一笑,“你跟锦洛处的很好。”

  明月朝锦洛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总是觉得很亲切,就处的好了,锦洛身上有我的影子,于是也就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了。”只不过,夏侯明月没有说的是,锦洛身上有她的影子,她却没有锦洛那般明媚的笑容。

  容慕熙并不多问,他漆黑的双目望进夏侯明月的眼眸。他很早的时候就见过明月,那时候夏侯明雪总是喜欢缠着自己跟在自己身边,而他却只注意到了永远站在角落里的明月。那时候的明月还只是个小女孩,脸上晦涩的神情与她的年龄一点不相符。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在太子府再见到她时,她已经为**,成为离殇的太子妃。

  夏侯明月敛了敛衣袖,她有些不明就里的看向容慕熙,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容慕熙让她觉得有些不一样,他眼中闪着迷离的光彩,让她看不清那双眼眸背后的点点灿烂。

  本就是个温暖的日子,明月靠在榕树下,斑斑光点落在她鹅黄色的衣衫上,别有一番风味。容慕熙收回思绪,又想起方才离殇跟自己说的话。

  他轻轻咳嗽一声,对夏侯明月说道:“你替明雪嫁入太子宫中,除了太子是否有其他人知晓?”

  夏侯明月皱眉,她摇了摇头,姑娘家一般都是不出府邸的,认识夏侯明雪的人实也不多,除了容慕熙,到如今大概还没有人知道她是假冒的。

  容慕熙松了口气,“日后,你该把自己当成夏侯明雪才是,你爹爹在朝堂上如今已是腹背受敌,若是被他人知晓了这件事,大概又会拿出来大题小做了。”

  这个道理,从进入太子宫第一天起夏侯明月就知道了,她一直也都小心翼翼的活着,深怕走错一步就满盘皆输了。忽而又想起冷宫之事,她抬头看向容慕熙,她知道要想从容慕熙口中知道什么无疑是妄想,然心里的渴望仍是阻止不了她。

  “公子想必也已知道明月进入太子宫的目的了吧。”她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容慕熙莞尔,轻轻点头。

  “那么公子觉得,明月该从何查起?”夏侯明月微笑,她的发丝在风中飞扬,三千青丝纠缠在一起,恍如梦境。

  “以静制静,你并没有太多证据,更何况,那冷宫乃是禁地,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你上次进去已是违反了宫规,下次不可再这般鲁莽行事了。”

  夏侯明月将怀中的凤玉佩掏出,放在掌心上对着容慕熙,让容慕熙可以看得仔细,“听闻这玉佩是我自小便带着的,想来该是跟我的身世有关,希望公子若是有任何线索都告知明月一声,明月感激不尽。”

  容慕熙点头,他的眼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夏侯明月来不及捕捉,他又归为平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当真只是个局外人一般,什么都不管不顾。

  送走容慕熙,夏侯明月又低首看向自己手中的玉佩。这宫里的老人她认识的并不多,冷宫中那个老嬷嬷看似在这宫中已经许久了,不知道她可认得这块凤玉佩。明月当下打定主意,只要一得空定要再去冷宫会会那个老嬷嬷才好。

  身后猛地一个冲进,一个柔软的身躯从身后抱住了夏侯明月,扑面而来的花香,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锦洛。锦洛这丫头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刚才走时还说去看看她太子哥哥,如今容慕熙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现了。

  “锦洛,喜欢是要说出口的,你藏在心里,他怎会知道?”夏侯明月存心要气气她,这丫头太肆意了,是该有个人能好好管制着她。

  锦洛撇了撇嘴,挠着夏侯明月的痒,明月一边闪躲一边笑她,锦洛还是嘴硬。“谁说我喜欢他了,明月姐姐可不要诬赖我。”

  夏侯明月一挑眉,“我有说你喜欢谁了吗,我只看到有些人呐看到另一个人突然走来,耳根子都红起来了。”

  锦洛一阵窘迫,连连追打夏侯明月,夏侯明月嗤笑,好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若是换做以前,大概是连和她一起疯闹的人都找不着。

  6、风波

  远处回廊下的离殇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女子相互打闹,冷峻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笑意来。他淡淡的扬着唇角,轻轻靠在廊柱上。自从夏侯明月来了之后,他看到的永远是她冷静自持的一面,她总是一副淡看世事的模样,很少能在她脸上看出喜怒哀乐来,可是锦洛一出现,她身上女孩子家的秉性就又出现了。

  看来,让锦洛来太子宫实在是没来错,而且看上去,这两个人似乎也十分喜欢对方。锦洛虽然性子豪爽,但是对待生人仍是心有余悸,跟明月认识还不到半日便可以玩成这样,他很欣慰。

  一阵清风在身边飘过,白衣的容慕熙瞬间出现在他身边。离殇收起脸上的笑容,转头不声不响的回到书房内。他跟容慕熙一直都是极好的朋友,相互扶持,相互帮助,容慕熙帮他实现利益,他帮容慕熙获得自由,两者相辅相成。

  “这件事你怎么看。”离殇淡淡问道。

  容慕熙只是轻笑,他在离殇对面坐下,笑得温良谦恭,“明月的目的我觉得很简单,只是要找出自己的身世而已,也许是你想多了,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她。”

  离殇犀利的目光立刻席卷在他周身,他皱了皱眉,了解?为何他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别扭,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她嫁入太子宫的时候?也或者是更早?

  离殇的指腹在冰冷的桌案上来回抚弄,他们之间的沉默永远比说的话要多。容慕熙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对离殇说道:“上次遇刺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你要听结果吗。”

  离殇忽的冷笑,脸上发出诡异的耀眼光芒。他冷声说道:“你觉得这件事我还用得着听么。”

  早在刺杀的第二日香菱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调查清楚了,等到他容慕熙来向他禀报,恐怕要等的花儿都谢了。

  容慕熙耸了耸肩,既然他早已知晓,他也就没有这个必要自讨没趣了。离殇身边的能人很多,想知道什么不会查不到。

  然而静谧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呼,书房内的两个男人立刻起身遁了出去。那声音是锦洛的,无疑出了什么事。

  离殇到锦洛面前的时候夏侯明月已经不见了,锦洛手臂上还流着血,眼神有些恐惧的望着远处。离殇蹙眉,沉声道:“明月呢?”

  锦洛张了张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抬手指了指正北方的方向,“那里……有黑衣人出现,把明月姐姐劫走了,太子哥哥,怎么办……”锦洛已经吓得哭了起来,她攥着离殇的手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离殇将锦洛交给了容慕熙,“你照顾好锦洛,我去追他们。”

  容慕熙点头,“多加小心。”

  一路都没有看到锦洛口中所说的黑衣人,离殇的心越发的烦躁起来,此刻他担心的是明月的安危,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落到他人手中,难保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到他太子府劫人,对方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思及此,离殇的眼中越发的阴狠了,明月要是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他保证让那个人好看。

  直到追到京都边缘的西直湖,仍是没有半点线索出现,他不由开始有些担忧,若是调虎离山之计,他该如何?正思索之际,身后猛地响起拍手声,他转过身,却见他的三哥贤王出现在面前,离殇瞳孔猛地紧缩,露出危险的气息来。

  “本王还以为七弟身子匮乏,应该在府中养病呢,没想到脚下功夫竟是如此了得,实在让本王佩服。”贤王虚情假意,一双眼睛却在离殇身上上下打量。

  离殇眉心蹙的更紧。他想他大概知道对方是何意思了,他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如今身形这般矫健,再傻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缘由了。恐怕他身子不好的事情就将大白于天下了。他森冷的目光望向贤王,在贤王身后没有一人,十分空旷。

  “太子妃呢?”他冷声问道。

  贤王一挑眉,“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为何会找本王要?本王未曾见过太子妃啊,莫不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闹了别扭,惹得太子妃出宫了?”

  离殇冷眼看着贤王,并不打算跟他扯下去。他这个哥哥他是了解的,从来都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无赖模样,既然现在问不出什么,那就表示贤王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告诉他。既是如此,还是早些回太子宫商讨对策才好。

  他淡淡一笑,“三哥说的极是,大概明雪现下已经回了太子宫了,我心里焦急,先行回去了,三哥最好也赶快回了府邸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三哥也难逃干系。”

  离殇出言威胁,这不仅仅是威胁,而是警告意味居多了。贤王和墨王两个人,从来都是联手想对付他的,可惜一直被父皇挡着,每每有危机也总会被父皇轻易化解,他们这才没机会近他的身,也只有那次中了摄魂草,是他自己大意了。

  离殇回到太子宫锦洛立刻跑到他面前焦急问道:“姐姐呢?”

  只一句话,已经足以让离殇心灰意冷,夏侯明月并未回来,离殇实在想不出对方劫走明月的理由。

  “慕熙,你跟我来书房,锦洛,你暂且留在太子宫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离殇冷静从容的下达命令。

  夏侯明月有危险,现下锦洛若是离开这里想必也不会安全,如今之计,只能引蛇出洞了。

  7、诡计

  离殇的神情紧绷,他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然紧握着的拳头已经泄漏了此时的心情。容慕熙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夏侯明月的无故被劫,看上去十分诡异,实则简单许多。能有能耐在太子宫内将人劫走的,无非便是那么几个人而已。

  “你怎么看?”离殇忽然开口说道。外面天色已经渐黑,这让离殇原本就阴霾的心更加深不见底。他忽然怀念起那个淡然的女子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来了。

  “如今之计,恐怕只能暂且等待,明月再怎么说也还是太子妃,没有人会真的把她怎么样,你暂且放宽心,更何况,他们劫持明月无非就是为了威胁太子殿下你而已。在他们的目的还未达成之前,怎么都不会伤害明月的。”

  砰的一拳,离殇一掌打在窗棱上,他咬牙切齿,眉心紧蹙,却说不出任何可以反驳容慕熙的话来。容慕熙说的没错,并且头头是道,可他该死的就是不放心,什么时候,那么总是云淡风轻的女子就那么能搅乱他的心绪了?

  离殇闭了闭眼睛,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张开了握着的拳头。刚才似乎还有一事未向容慕熙说。他转过身慵懒的靠在墙上盯着容慕熙。

  “明日,我身子其实无恙的事实,恐怕会传遍整个京城。”离殇将在西直湖边碰上贤王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容慕熙,然每说一个字,容慕熙的神色就更加凝重一分,末了,容慕熙的脸色竟是已经有些惨白了。

  离殇倒是无所谓的一笑了之,这些年他装病也装了那么些年了,其实明眼人早就已经看出,只是一直都未曾有人敢捅破那其中一层纸罢了。

  “你打算如何应对?”容慕熙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问道。

  离殇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无事,父皇那边早已知晓我的实情,我量三哥也没那个胆子会散播出去,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这样至少还多些人阻止我登上帝位。”他自嘲。朝堂之上,多少人以他自小体弱多病为由三番五次阻止他登上帝位,若不是父皇一再力保,恐怕他早已不是如今这个太子了。

  所以这件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因为一旦人们知晓他的身子其实与常人无异,支持他的人无疑胜过贤王和墨王。

  然,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明月尚且下落不明,而对方的心思实在莫测。离殇只觉得自己心里像空了一个位置,而没有东西可以填满。

  容慕熙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静观其变,我立刻派人前去调查,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你,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毕竟你的身体并不是完全无恙的。”

  容慕熙那一抹雪白消失在渐渐落下的夜幕之中,离殇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他一身玄衣,靠在窗口,从远处望去似是与夜色溶为一体,极为诡异。

  “锦洛,怎的还不出来,躲在这里很好玩吗。”离殇眼睛不眨,冷魅的声音响起在静谧的空气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躲在屏风后的锦洛,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小心的走了出来。她不安的将手纠结在一起,时而抬头看看离殇的神情就又低下头去。

  “怎的不说话?嗯?”离殇双手抱胸,浓郁的眉毛微微蹙起。

  “太子哥哥,我……”锦洛有些手足无措,她挪动了下脚步慢慢靠近离殇,“明月姐姐是被三哥劫走的,但是我怕……三哥有别的阴谋,所以没有说出来,太子哥哥,怎么办,明月姐姐怎么办?”锦洛结结巴巴的将心理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双眸变得迷离,她几乎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她原本以为太子哥哥能将明月姐姐带回来的,可是没想到连太子哥哥都不知道明月姐姐去了哪里。

  离殇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明月是被贤王劫走的,谁都不会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追踪到西直河,贤王却恰巧出现在那里。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锦洛,“以后有事不要自己藏着,要第一时间说出来,还有,我不喜欢有人随便进入我的书房,所以日后,若是要进书房让人先来禀报一声。”

  离殇本是想用强硬的话说的,可一看到锦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便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锦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他最亲的人,就连父皇在他心里都没有锦洛来的亲,这样的锦洛,叫他怎么忍心狠下心来责怪。

  他有些疲惫的朝锦洛挥了挥手,“你下去休息吧。”

  锦洛走出去几步,似是有什么不放心,又这回去站在离殇面前,她小声问道:“太子哥哥,明月姐姐不会有事吧?”

  离殇猛地一顿,揉着太阳穴的手停顿在空气中。他苦笑,冲着锦洛点了点头。其实他又何尝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只是没有答案的问题他从不问自己。

  锦洛这才像是真正放心了一般,笑嘻嘻的转身往隔壁的厢房跳去。这是个太过肆意的女子,表面上单纯,实则心思细腻。她的内心脆弱而敏感,所以从很小的时候离殇便一直小心的保护着她,可是是他将她保护的太好了吗,让她少了一分宫中的世俗和心计,多了一分普通人的淡定和肆意。

  这样的锦洛,才是母妃心中想要的锦洛吧。这个以母妃的性命换来的妹妹,锦洛。

  8、圈套

  皇宫最西边,冷宫。

  密密的冷风透过丛生的杂草细细吹在杂草上坐着的女子身上。夏侯明月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等到思绪终于能够理清之后,她开始抬头环顾四周。犹记得是在下午的时候,明明是和锦洛闹着的,然忽然一个黑色身影闪过,她被人拦腰抱起,接着便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这里,而天也早已黑了下来。

  夏侯明月认得这里,是被离殇和容慕熙多次警告让她少来的地方,皇宫内的禁地冷宫。她心里一阵阴风忽的吹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微微升起,为何那人会将她带来这里,若是她心里的预感没错,该是有人知晓了那夜她跟离殇的对话了,所以才会将她带来这里对她进行试探,可是为什么?

  夏侯明月蹙眉思索,似乎自从来到太子宫后她就未曾太平过,先是有人刺杀,现下又将她带来这里。她清楚若是不想落入他人的圈套,这个冷宫是万万进不得的,可是……这个冷宫对她有致命的诱惑,她一直都想再来这里一次,若不是离殇和容慕熙的双重警告,她也断然不会拖到现在。

  思及此,她慢慢起身,喉间有微微的酸涩,张了张嘴,唇上已经一片干燥。她放眼望去,冷宫门口有点点烛光闪烁,这里是皇宫最西边,通常是没什么人来的。夏侯明月提步慢慢朝里走去,诡异的风声流淌在耳边,她冰冷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冷宫一如当时来的时候,墙上的苔藓在月光的倾斜下看上去十分鬼魅,她猛地打了个冷战,里面漆黑一片,除了点点的烛光什么都看不到。这个时候怕是都已经休息下了。那么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侯明月的脚步停顿在冷宫门口,再也无法往前走。她深知,再进一步,要么水落石出,要么万劫不复。而这两样,她都不想要。这个时候最担心的该是离殇才是。她敛了敛自己的心绪,正欲转身,然里面传来的呼叫声再一次止住了她的脚步。

  “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好给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的。把孩子还给我……”是那个神志不清的齐妃,似乎每次夏侯明月到这里她就会莫名的叫喊着这些。她的孩子是被谁带走了?而她喊的这样声嘶力竭,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几乎让夏侯明月的心猛地一疼。

  一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把抱住她。夏侯明月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但是本能的反应还是让她抓住了身前的人防止她滑到。是齐妃,从她的穿着明月就能分辨出来,虽然夜色及黑,但那双幽怨的双眸还是被明月一眼看到。

  明月正想将她扶起,却被她生生的掐住了手臂,刚想喊叫,齐妃却像是无意的,忽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快走,有圈套。”

  夏侯明月全身猛地一震,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还想问些什么,齐妃已经又恢复了那疯癫的模样消失在她面前。

  为什么呢,她一直以为齐妃是真的疯癫了的,可是没想到一个人能装成这样,相像的就跟真的疯癫一般。除了震惊,夏侯明月想不出还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今夜的自己。那一句话犹在耳边,可脚步在转移之际,冷宫外面忽然灯火通明。一圈圈侍卫将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明亮的火把照亮夏侯明月。她心里一惊,已经来不及躲避,她早就被暴露了。

  为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好些日子不见了的王皇后,隔得太远,明月看不清王皇后此时的模样,但她心知已经大事不好。冷宫乃是禁地,这是元帝亲自颁下的,若是私闯,可斩之。明月手脚一片僵硬,已经冷的说不出话来。怪不得那人会将她带到这里,原来是为了演这一出做下准备。她强迫自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该如何应对,这是此刻她最应该思索的。

  “私闯冷宫者快快出来认罪,否则被乱箭射死,休怪他人。”

  是贤王的声音。夏侯明月冷笑,她眼中阴冷一闪而过。这个人果然心术不正,害了离殇一次又一次,如今都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夏侯明月深吸一口气,她慢慢的从阴影中走了出去,明亮的火把将她整个人照亮的时候,她看到王皇后脸上一闪而逝的疑惑和不解,以及贤王脸上小人得志的阴险笑容。

  “母后,儿臣说的没错吧,早就知道这太子妃和冷宫里的那个女人有关系,今日母后亲眼看到总该相信儿臣的话了吧。”贤王有些得意,还不忘在王皇后面前邀功。王皇后一个白眼,贤王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王皇后脸上的复杂之色转瞬即逝,她只轻轻挥了挥衣袖,不再看夏侯明月。

  “将太子妃押到本宫的寝宫,本宫要连夜亲自审问。”

  王皇后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下一刻,明月已经被两个侍卫左右一个押着前往凤临宫了。她不由觉得好笑,今夜可真是丰富多彩,让她胆战心惊,刺激的近乎癫狂了。

  在经过贤王身边的时候,贤王似乎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夏侯明月冷冷的冷哼一声,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一路像是一个漫长的过往,明月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为何那些人三番五次的算计到自己头上?她究竟是得罪了谁了?为了帝位,当真是连亲兄弟都可以相互残杀吗?朝堂上的斗争其实远比后宫斗争还要激烈上许多。

  9、审问

  夏侯明月被带到了凤临宫,贤王原本是想留下来的,然王皇后执意屏退了所有人,贤王无法,只得悻悻离开。夏侯明月心中冷笑,这王皇后倒是比贤王要明些事理,知道有些事情不好随意传出去。凤临宫的大殿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袅袅白烟泛滥在空气里,夏侯明月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王皇后倒也不急着审问,她视线淡淡的扫过夏侯明月,手里执着白玉茶杯,闲逸的呼着气。似乎从第一次见到王皇后时她便是这样,永远一副从容的模样。明月不禁有些钦佩,真正能够母仪天下的女子,怕也只能是王皇后了,那一种一人之下的霸势,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有的。夏侯明月呼吸匀称,心里稍稍按下心来。

  “起来吧,不必老是这般跪着。”王皇后忽而开口,声音有些慵懒。

  明月一时愣怔,抬头直直望着王皇后,王皇后嘴角微微上扬,努了努明月身边的凳子。明月立刻会意,谢过王皇后,小心的在一旁坐下。想来那些连夜审问的话也只是为了搪塞旁人而已,不知为何,明月总觉得王皇后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盛气凌人。每个女人都该有柔和的一面,王皇后自然也不例外。

  “本宫不会逼你说什么,但是明雪,你要明白,这个皇宫没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任何人的,本宫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才不愿跟你绕弯子,你若心里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告诉本宫,本宫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但如若,你的把柄若是被他人抓到,本宫难保不会出什么事端。”王皇后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淡,然明月却听出了话里的威胁。

  夏侯明月掌心微微冒出冷汗,她可以那样毫无顾忌的跟离殇说她进太子宫的目的,是因为她知道离殇会帮她。可是王皇后不一样,这是一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女人,明月心里甚至没有任何底气她能放过自己。这一番话只不过是繁琐无聊的开场白而已,明月相信,若是她有什么威胁到了王皇后,王皇后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自己。

  更何况,除了离殇,除了太子宫,在任何人面前,她都只是夏侯明雪而已。

  明月轻轻咳了一声,思绪在一瞬间飞转,谎话有时候并不能真正为自己开脱,所以孤注一掷,只能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夏侯明月低着头,不让王皇后看到自己眼中的心绪。她低沉着声音轻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从一开始就不曾有心隐瞒,事实上,连臣妾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就到了冷宫的,臣妾记得下午的时候,臣妾和锦洛公主一起在太子宫谈心解闷,可不想一阵黑影掠过,臣妾便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冷宫,接着就看到了皇后娘娘。皇宫娘娘若是不相信臣妾的话,可以去太子宫打探,臣妾相信太子宫的所有人都能还臣妾一个清白。”

  夏侯明月这一番话听上去像是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比如,为何要掳了她,掳了她的人又为何要将她带到冷宫,又为何,她明明已经清醒了过来,却又不立刻离开?

  倘若王皇后问这一些,明月是无论如何也答不上来的,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王皇后的目光一直在明月身上来回打量,像是想看穿明月一般。明月额头冷汗涔涔,后背一股凉气嗖然升起。她小心的望向高坐上的王皇后,王皇后眼里带着探究,显然是不相信明月说的话。

  “便只有这些?”

  夏侯明月点头,忽然做出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她说道:“只有这些。其实方才臣妾也在想,对方为何要将臣妾带到冷宫,是否是冷宫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方想利用臣妾一探究竟呢?”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小心打量着王皇后的神色。或许,能从王皇后嘴里知道一些也不一定。

  原本一脸淡然的王皇后,脸上阴霾忽的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夏侯明月就是察觉到了看到了,那一瞬的阴霾与无奈。这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冷宫里的齐妃果然是不简单的,更何况今夜,她有一个更大的收获,那就是齐妃根本没疯,她是在装疯,可是为什么?

  “冷宫是整个皇宫的禁地,这些,本宫想在你初进宫之际便是已经知道的,今夜本宫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你在冷宫内看到的东西,若是传出去一个字,就是本宫也保不了你,你可明白?”

  夏侯明月脸上显出不解,“这些臣妾自然明白。可是娘娘,冷宫中到底有什么让娘娘这般忌惮,为何竟弄的这般神秘?”

  砰的一声巨响,王皇后一掌打在了手边的茶几上,她的脸上一片冰冷,冷冷的盯着夏侯明月。似乎明月这一番话已经是大不敬了一般。王皇后的目光徒然转冷,声音也变得有些激动。夏侯明月何曾见到过这种架势,不禁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谁说本宫忌惮了,本宫是这后宫的主人,统辖后宫十几载,能让本宫忌惮的人倒是还不曾出现。明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本宫的意思,也不用本宫多说什么。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本宫乏了,你跪安吧。”

  王皇后拖着头闭上了眼睛。夏侯明月福了福身,缓缓退出了凤临宫。

  10、相争

  外面的冷风扑面而来,如今已经是极晚了,虽然凤临宫内灯火通明,然外面却已经漆黑一片。她叹了口气,刚想离去,却在双眸触及到远处人的时候不由停住。明月目光慢慢冷却下来,挺直了脊梁,朝前面的贤王走去。

  贤王怕是一早就等候在了那里的,恐怕在王皇后将他谴了出来的时候他便留在这里等着夏侯明月出来了。夏侯明月脸上带着微笑,在与贤王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看着贤王道:“这么晚了,贤王殿下这是在等谁?”环顾了下四周,她忽然指了指自己,“莫非难道是在等本宫吗?”

  贤王是个聪明人,知道夏侯明月能够平安出来,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彼此若是撕破了脸皮对谁都没有好处。他悻悻一笑,看在夏侯明月眼里只觉得恶心。

  就在贤王和王皇后一同出现在冷宫门口的时候夏侯明月就已经知道所有的套都是贤王设下的了,一向不在宫里随意溜达的贤王,怎么会在今日这么晚了还留在宫中,于情于理都是不合常乎的。只是这局,似乎设的并不高明,还是让她逃脱了个干净。他只料到了王皇后会将她带去审问,却没有料到王皇后会这般轻易的就放了她走。

  “太子妃真是好本事,犯了宫中禁忌竟也能毫发无损的出了这凤临宫,想来本事该是不小。只是本王很想知道,若是太子妃犯下欺君之罪,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幸运,也能够安然无恙呢。”贤王的话里带着挑衅和警告,夏侯明月的笑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果然如此,那日她与离殇的对话果然还是让第三个人听到了,不,也许不是第三个人,还有第四个人第五个人也不一定。她冷冷的笑容始终回荡在淡然的脸颊上。她和离殇一样,都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还是眼前这个假意惺惺的人。

  贤王与墨王都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贤王殿下问的真好,不过本宫也很想知道,若是殿下犯下这私闯禁地的罪名,是不是也能有那样的本事安然无恙呢?”夏侯明月忽的凑近贤王,嘴边的笑意漾的更开了。“若是有人私自训练军队,与他人珠胎暗结,贤王殿下觉得若是皇上知道了,会如何处置,嗯?”

  一番话,逼得贤王哑口无言,并且脸色已经铁青。他紧握着拳头,若不是有天生就较强的忍耐力,恐怕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一拳打了下去了。

  夏侯明月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与她玩心理战,至少从目前看来,她还只输给过离殇而已。而且这番话更肯定了一个事实,贤王果真在外面是有自己的军队的。夏侯明月记得离殇说过,私自训练军队视为谋反,而历代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谋反二字。

  若不是那般训练有素的人将她从太子宫劫走,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她打死都不会想到这一层。以贤王一人之力绝无可能有能耐做到这些,恐怕幕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黑手才是。

  两个人都僵持了下来,安静的凤临宫前谁都不愿输在这场无言的竞技之中,还是夏侯明月,忍受不了冷风彻骨的寒冷,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她挥了挥手,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夜深了,本宫累了,贤王殿下怕是也乏了,不如我们都早些回去休息,好迎战接下来会出现的状况,嗯?”明月带着讥讽的声音一出,忙后退了几步,转了个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梁子,怕是真的和贤王结下了。夏侯明月露出很少有的顽皮模样,吐了吐舌头,人还没站稳,身子已经被人猛地圈在了怀里。

  有刺客。她刚想惊呼,来人已经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带离了好远。明月原是以为又是另一场劫持把戏的开始,但在闻到身边人熟悉的味道之后,心里的不安立刻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在下一刻立刻舒展开来。

  来人正是离殇。他下颚紧绷,圈着明月的手有些紧,等到确定已经远离凤临宫,这才将明月放了开来。

  夏侯明月轻轻一笑。“殿下怎的出现在这里了?”

  离殇一脸阴郁,看上去十分可怖。明月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男人。离殇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惊喜,至少在这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自己独自一人摸黑回到太子宫的打算。

  “你被带入凤临宫一事一下就传到太子宫了,我来看看你。”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夏侯明月抿嘴嬉笑,上前快步跟在离殇身后。离殇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明月还是感觉到了他话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担心。她第一次觉得有人挂念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感觉。

  原本在前面自顾自走着的离殇忽然停了下来,他猛地转身,夏侯明月措手不及,生生的撞了上去,她蹙眉揉着自己的额头,脑袋一片胀痛。

  离殇似乎想伸手去抚她的额头,想了想又放下了手,他低头问道:“如何?”

  明月摇了摇头。“怎的突然停下来了?”

  “你日后不要这样同贤王说话,若是被他知晓你知道太多有关于他的事,日后有的是麻烦找上你。这宫里,还是少说些话的好,少说一点就多一份安全,你可明白?”离殇很认真的对夏侯明月说着,这是他十几年来悟出的真理。

  夏侯明月一怔,原来离殇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她淡然一笑,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其实对于宫里这些规矩她向来不屑,然要生存下去,必须要遵守。她低着头,手无意间滑过怀里的玉佩,脑海里一道闪电闪过。她目光忽而变得有些深邃了,若是……  如今她需要再去趟冷宫,可这下子,大概王皇后会把冷宫看的很紧,她若是想轻易进去,恐怕不是十分简单了…… 

长风破浪会有时


  1、秘密

  阳光透过参差不起的树叶照射到夏侯明月头上,她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书,脑海里却在思索着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最简便最快速的进入到冷宫而不被任何人发现。昨日一回来她就让香菱去冷宫打探了一番,果然如她所想,冷宫周围早已重兵把守,想要进去难如登天。王皇后的动作果然够迅速。

  她低着头,愁眉不展。齐妃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王皇后会那般在意,对一个冷宫还这般不放心,花下这么大的心血。若是这次她不出现在冷宫门口,是不是就不会引起这般的关注了。

  手上的书一下子被人夺了去,夏侯明月一时没有察觉,抬头对上一双澄澈的双眸。她脸上漾开笑容,随手将锦洛从自己手里夺走的书又抽了回来。

  锦洛在明月身边坐下,一把抱住了明月。“姐姐你没事就好,你要是出了事,太子哥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你是不知道,昨儿个夜里,太子哥哥一整夜都没休息好,直到听到你被皇后娘娘带入凤临宫,太子哥哥才急急的跑去找你,那神情像是要杀人一般,可把我们都吓死了。”

  锦洛绘声绘色的描述着离殇当时的表情,明月不禁莞尔。锦洛和离殇的性子真是一点也不像,一个单纯一个却心计颇深。一个明媚一个却十分阴暗。明月轻轻一笑,随手在锦洛头上敲了敲,“你怎的整日都悠哉哉的,我似乎记得你在宫里是有自己的寝宫的。”

  明月意有所值,锦洛一下抱住明月的手臂,“人家还不是怕明月姐姐你在太子宫里闷的慌多陪陪你吗。”

  夏侯明月一听,原本想笑出声,然又忽然捂住她的嘴巴。她对锦洛正色道:“日后不要明月明月的叫了,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我可不妙了,昨日就是让贤王知道了我与太子殿下的谈话才让他钻了空子的,若是说出去可是欺君大罪。”

  锦洛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已经明白了,明月这才放开手小声的呼了口气。

  算来锦洛在太子宫似乎也呆了数日了,前阵子一直跟在离殇身边,直到这些日子才似乎喜欢黏着自己了。

  她认真看着锦洛,锦洛的侧脸极好看,带着微微的稚气,看上去更像是个孩子。夏侯明月拖着下巴,忽然问道:“锦洛,你可知道冷宫里的人是谁?”

  猛然间,她似乎听到了锦洛小小的倒抽一口冷气。明月蹙眉,她看着锦洛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而后锦洛向四周看了许久,才小声将嘴巴凑到明月耳畔。

  “明月姐姐,你昨日才从那里回来,怎的今日又来问我这个问题,那个地方不只是禁地,更是连提都提不得的,宫中从没人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将那地方挂在嘴边,怎么反倒是你天天问这个。”锦洛的话到最后变成了幽幽的埋怨。

  夏侯明月摇了摇头,“这禁忌也有来源,我不过是想知道知道而已,你们每个人却都不肯说,罢了,便这样吧,就让我自己去探究好了,就是死了也只死我一个人吧。”

  夏侯明月故意用话激锦洛,锦洛的心肠及软,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抱着明月的手臂来回摇晃。“好啦姐姐,我告诉你就是啦,但我知道的也不全,都是些道听途说来的,你千万别当真,也不可随处乱说啊。”

  夏侯明月郑重的点了点头,举起两个手指发誓道:“我发誓我要是说出去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锦洛咯咯直笑,她将明月拉近自己,小声说道:“传闻冷宫里的那个女人啊,其实很早以前是父皇的齐妃,当时是父皇最为宠幸的一个妃子,那时候皇后娘娘还不是皇后娘娘,而我母妃又刚刚去世,皇后娘娘就跟齐妃展开了争夺后位的位置,听宫里的老嬷嬷说,齐妃娘娘分娩当夜其实是生了个女孩的,然等父皇过去的时候,所有太医和嬷嬷皆改了口说齐妃娘娘生下的是死胎。姐姐你知道吧,在宫里,死胎这种事可是极为不吉利的,父皇当时十分震怒,那时候祖母还在,极力反对父皇立齐妃为后,于是就立了现在的皇后娘娘。醒来的齐妃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还被一些不知是什么来历的人打伤了大脑,没过多久就疯了,但她嘴里总是喊着把女儿还给我,把女儿还给我……”

  锦洛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夏侯明月连忙抓住锦洛的衣袖。“那她的孩子呢?”她问的有些激动,锦洛眸光闪着疑惑,她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的去向,那个孩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此在再也没有出现过。”锦洛少有的皱起了眉头。

  “所以也就是说,齐妃其实是没有见过她的孩子的?”

  锦洛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的,因为孩子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昏死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变成死胎。”

  夏侯明月的心瞬间跌落谷底,不能不说是巧合,但冥冥之中,她似乎真的觉得自己就是齐妃那个从未谋过面的下落不明的孩子。

  “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太子殿下也知道吗?”明月怔怔问道。

  “宫里一些老人大概是都知道的,至于太子哥哥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姐姐你怎么了,为何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锦洛忽而发现明月脸色十分苍白,不由担忧的问道。

  明月摇了摇头,“不碍事,只是忽然有些晕眩罢了。”

  离殇一定知道,不然那晚,当她告诉离殇所有实情的时候他不会是那番欲言又止的模样。怪不得,王皇后对冷宫里那个齐妃这般在意,原是她将齐妃害成那样的。一切,似乎都像是被穿在了一条绳索上,忽然的,所有的一切都清明起来了,反而让夏侯明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太过顺利,往往就是陷阱的开始。

  2、身世

  柳今夏的出现,又是夏侯明月一个始料未及的意外。那日清晨,那个女子一身鹅黄色衣衫,站在太子宫花园的湖畔边,漆黑发丝散落在肩上,远远望去竟如仙女下凡。若是连女人都觉得另一个女人美,那么那个女人一定是极美的了。就如同柳今夏。

  夏侯明月的手指有些微凉,她不由捏了捏,她与柳今夏从不相识,甚至更谈不上有任何相交,她实在想不出为何这个女子会在进入太子宫后第一句话便是:我要见你们的太子妃。

  那句话一出,太子宫正殿的宫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谁不知道太子对柳今夏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今如此这般嚣张的叫嚣着,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包括夏侯明月本人。

  明月轻轻走至柳今夏身边,她今日一身素白,与柳今夏的鹅黄倒是相称应,她对柳今夏微微一笑,脸上刻意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和淡漠。

  “柳姑娘找本宫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夏侯明月率先开口,她习惯了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若是化为被动,恐怕在气势上她就会先败下阵来。

  柳今夏摇了摇头,眼光肆意的在夏侯明月身上来回打量,这样的举动无理又大胆,将明月原本就对她不多的好感瞬间化为乌有。夏侯明月蹙眉望着眼前的女子,按理说,柳今夏也该是知书达理的名门之后才是,为何会做出此等无理的举动来?

  “传闻太子妃气质高贵,且聪慧过人,今日再细细一看,其实也并非真如传说中那般神乎。”柳今夏掩着嘴轻轻一笑。然那笑容无疑是对夏侯明月最大的讽刺,明月脸上虽还保持着笑容,可心里已经冷却到了谷底。

  夏侯明月敛了笑容,“柳姑娘若是找本宫是为了说这些,那么本宫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柳小姐在这里消耗光阴,柳小姐自便。”说着转身正欲离去,却被柳今夏一个侧身拦住了去路。

  夏侯明月的耐心终于消失殆尽,不耐之色慢慢浮出脸颊。“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今夏忽而神秘一笑,她略微走近明月一步,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知道太子身上的病究竟是什么吗?”

  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不知道。”随后又闲逸的加上一句,“也不想知道。”

  若是心里有欲念,便会被人利用了去。明月深知这个道理,所以这么多年来,纵使心里有再多的念想都不敢轻易露出半分,因为没有欲念,他人才找不到可以利用你的把柄。

  柳今夏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那样子像是见鬼一般。夏侯明月懒得与她多费时间与口舌,可这次还没等她转身,柳今夏嘴里已经淡淡说道:“因为太子的生母身上流着的是异族的血液。太子一出生便继承了那异族血,那血看似与常人无异,然一旦流出,想要止住便是十分困难的事,你不知道吧,为何那次太子受伤,只有香菱能在他身边,因为只有香菱的鲜血才能止住太子的鲜血。”

  柳今夏笑的一脸诡异,她仔细的看着夏侯明月脸上的表情变化,这个秘密没有多少人知道,在这太子宫里恐怕除了离殇也就只有香菱与容慕熙知道,皇上自然是知道的,至于其他人,恐怕知道的并不多。

  她很想看看夏侯明月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因为当只有一个女人的鲜血能止住一个男人的鲜血的时候就代表,那个男人再如何都是离不开那个女人的。当初她就是因为这样,才和离殇渐行渐远,直到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

  可是柳今夏不得不承认,对于离殇,至今她都还念念不忘。

  许久之后,夏侯明月一脸平静的脸上终是慢慢有了变化,她静静的看着柳今夏,见柳今夏似乎已经将想说的都说完了,于是又淡淡问了句:“所以呢?”

  柳今夏不由睁大了眼睛。夏侯明月居然问她,所以呢。这是这些年来柳今夏问过无数个女人,却得到唯一不一样的答案,因为从前的所有女人,几乎回答不是分开,便是离开。至少从未有过一个女子会这般镇定,还反问她所以呢。

  柳今夏试图在夏侯明月脸上看出什么倪端来,可是她还是失望了,若不是夏侯明月隐藏的太深就是她对太子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感情自然也就不会在意这些。可若没有感情,她眼里对自己的敌意又是因为什么?

  柳今夏有些尴尬的一笑,她试图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原本是想让离殇身边的女人能够知难而退了,虽然如今她已不能站在离殇身边,但她还是不想看到离殇笑看着别的女子。如今想来,她一早就对这个夏侯明月低估了。

  “太子妃恐怕还不知道其他很多的秘密吧,要不要我今日一次性都让太子妃知道个明白,嗯?”

  夏侯明月认真的摇了摇头,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然说道:“柳姑娘不必多费口舌,本宫想来喜欢自己查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至于殿下是否离的开离不开任何一个女人,这些都跟本宫没有关系。本宫希望日后,柳姑娘来找本宫不是因为这些无聊的事。”

  夏侯明月原就为了冷宫里齐妃的事情烦恼,柳今夏这样一搅和,她心里更加烦躁起来。离殇离不离得开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照如今这样的情况看来,似乎离殇更离不开的该是她才对,若不是柳今夏提醒,她还忘了,自己的性命是和离殇相连在一起的呢。

  她收敛思绪,从柳今夏身边擦身而过。明月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柳今夏眼中散发出来的敌意,一看就可以看出这个女人是爱着离殇的,只是这样的手法似乎并不太高明。夏侯明月冷笑,原本要前往自己厢房的脚步不自觉的就像正殿旁的书房转移。

  3、猜忌

  书房内没有一人,往常这个时候离殇该是在这里的才是,今日像是被容慕熙叫了去了,一大早便没了踪影,昨日锦洛又被离殇派人送回了自己的寝宫,整个太子宫一下子又恢复了从前的死寂。明月低着头,眼里泛起层层阴影。其实柳今夏的话并不能真正对她造成伤害,然女人天生的敏感心里,还是让她想在此刻见一见离殇,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她也就只想看看他而已。

  转身之际,花园处似有黑影一闪而过,夏侯明月立刻警觉起来。她越发觉得太子宫的守卫已经形同虚设了,如此轻易就可以让人进来。前几日是她轻易被劫了去,今日若不是她眼花了,那么大概又是什么人潜进来了。她眸光一眯,露出阴冷的眼神。其实夏侯明月是极少有这样的眼神的,然极少有并不代表没有,她是个眦睚必报的人,任何人若是想伤害她算计她,若是让她知道,她定不会轻易放过。

  她从来都不是个善良的人。

  “香菱。”夏侯明月忽的大声唤道,下一刻,转角处忽的出现了香菱的身影。

  夏侯明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宫觉得太子宫的守卫似乎越来越不值得信赖了,你是否找些靠得住来守这太子宫,要知道太子宫并不等同于其他宫殿,太子殿下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若是这样就能轻易让人进了来,那太子宫里还有什么可算是秘密的呢?”

  香菱是个聪明人,一听便听出了夏侯明月话中的意思,她恭敬的福了福身,“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查办。”

  夏侯明月挥了挥手,香菱的办事效率她自是了解的,恐怕过不了几个时辰她就能全数搞定了。如今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管这些,一脚踏进身后的书房。

  离殇的书房从不轻易让人进去,在夏侯明月的记忆中,除了皇上元帝,似乎也只有容慕熙和锦洛进来过,下人里面,自然也只有香菱才有这个资格。香菱与离殇而言是特殊的,这一点早在夏侯明月初进太子宫时就已经觉察到了。否则,以他如此心思莫测之人不会让香菱来看着我,让香菱来看着我,必然是其有值得信赖之处。

  她随手拿起桌案上离殇看了一半的兵书,离殇从来极爱看这些东西,这一点从整个书房内摆放着的书籍便可略知一二。所有书籍中,三分之二皆是兵法。她嘴角始终噙着淡然的笑意,素手划过冰冷的桌案,上面的纸上还有未干的笔迹。

  只一个字,忍。笔锋铿锵有力,一看便是出自离殇之手。

  夏侯明月于是提笔,在那个忍字后面又加了一句话:忍字头上一把刀。写完后她满意的笑了笑,她的字很秀气,与离殇的大气截然相反,但看上去却又相辅相成。

  晚膳过后,本该是夏侯明月前往佛堂祈福的时间,然一出门便被迎面而来的离殇堵住了去路。离殇冷峻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若是不仔细看,没有人能察觉到那丝若有似无的笑。

  她朝离殇笑,“太子殿下这会倒是得了空闲了。”她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离殇挑了挑眉,“太子妃该不是在怪我白日里都没有时间好好陪你吧。”他伸手一下揽住明月,一个侧身很自然的进了屋,随手就关上了门。

  进门后离殇明显的松了口气,夏侯明月忽然紧张起来,她透过门缝朝外望去,边问道:“怎么,难道有人监视不成吗。”

  “太子宫里处处是他人眼线,能信任的也只有那几个人罢了。日后你行事也该小心一些,断不可任意妄为,可是明白?”离殇说着,人已经在桌案边坐下。他揉着眉心,看似十分疲惫。

  夏侯明月忽然有些动容,她不知道离殇是否看到了她在他那个忍字下写的那一小行字,其实离殇也有离殇的无奈,这个时候,无疑最好的便是做到那个忍字。

  夏侯明月出神之际,离殇突然看向明月。他的目光十分深邃,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索之位。他嘴角上扬,泛起好看的弧度。离殇朝夏侯明月伸出手,“过来。”

  明月乖乖走了出去,离殇的性格难以捉摸,所以在这个时候,她还是选择顺从。更因为她看到了离殇眼中的疲惫。这一刻她不想惹怒他。

  离殇指了指面前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而后问道:“明月觉得我若是不忍,还能如何做。”

  明月心中一惊,他果然还是看到了。离殇是何等聪明之人,纵然她不说他自己也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如今这番试探,不过是为了看看她有多少心思罢了。

  夏侯明月并不畏惧离殇的发问,她反而庆幸离殇来问自己了,至少这样她有一个可以向离殇表面其实他们是同盟的机会。明月清亮的目光盯着离殇,她轻轻咳嗽一声,道:“如今贤王墨王怕是都知道殿下身子无恙了,殿下难道不想回击吗?”

  离殇不置可否,让她继续往下说。“明月觉得如今可以不必如此坐等,倒不如趁此机会反将一军,兴许能堵住他们的嘴巴也说不定。”

  “你倒是说说如何做?”离殇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更凑近明月。

  夏侯明月眨了眨眼,“殿下知道贤王私自组建军队之事吧,此事如若让皇上知道,如同谋反,相信孰轻孰重,贤王该是清楚的。”

  离殇忽的皱起了眉心。这件事他自是早就听说了的,但不管如何总是找不出有力的证据,贤王做事极为小心,哪有那般容易就让人抓住了把柄。

  “我若是有证据,今日便不会如此忌惮了。”离殇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明月轻轻笑出了声,她凑近离殇耳边轻声道:“殿下,若是明月有办法呢?”

  离殇脸上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他看着明月,眼中捉摸不定。

  4、献计

  房内的空气一下凝固到了最低点,离殇是个多疑的人,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生活教会了他事事都该谨慎小心。这一点,夏侯明月自是知道的。她也是个聪明人,与离殇说话,无疑等于与他斗智。

  离殇目光寂寥,那眸光相极了漆黑夜空中的星子,散发出诡异的光芒来。在明月眼中他就是这么一个邪魅又阴鸷的男人。他的心思没有人可以琢磨,他也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看透他。与敌人而言,他是个可怕的对手。与朋友而言,他是个难以捉摸的同伴。

  夏侯明月望着他探视的目光,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发丝萦乱在耳间,她轻轻拨到了耳后,她笑看着离殇,她知道离殇不相信她。一直以来他们之间亦是非敌非友,他猜忌她,她也猜忌他。然她不能忘了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如今在宫中她没有靠山,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离殇。帮了离殇,也就等于变相的帮了自己。

  良久,离殇终是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带着略微的讽刺,轻轻笑道:“你有什么条件。”

  明月淡淡的瞥开视线。“殿下如此聪明之人,怎会猜不中明月心中所想。”

  离殇眼中讳莫如深,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桌案上来回敲打,发出嘟嘟的响声。他一定是在考虑这样的交易对他来说值不值得。

  夏侯明月自嘲的想。

  “寻你母亲,对你来说就是这般重要的事?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要?”离殇的眉心忽然舒展开来,他目光锐利的直刺向明月。

  夏侯明月不说话了,然眼中深重的讽刺意味还是让离殇看了心中忍不住一悸。那样嘲讽的笑意,像是对他无声的控诉。他伤到她了吗?

  “殿下认为,一个人若连自己是何人都不知道,那么此生这样浑浑噩噩度过,当真就是幸福了?明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要能活的明白,死又何惧呢?”

  很多年后,离殇在回想这一段记忆的时候才霍然发现,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被这个清醒的女子吸引了,她的一颦一笑,跟其他女子那般不像,她就像是个解不开的谜,永远都有不同的答案等待着别人去猜测。

  离殇敛下心头的思绪,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夏侯明月。其实,他倒是想听听,这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高见。明月的才智一直都被她自己掩藏的极深,就算是如今,他都猜不透她那小小的心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此,你到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能扳倒贤王。”离殇笑了,夜里的凉风吹过他的发丝,飞扬在空中,邪魅而又动人。明月有一瞬间,几乎是看的有些痴了。

  “明月?”离殇见夏侯明月目光有些岑寂,不由低声轻唤了一声。

  夏侯明月这才从方才的走神中回过心思来,她暗暗在心里咒骂自己的不专心,抬头的时候眼里又是一片清明。她轻轻咳嗽一声,抑制下心中不由的悸动。

  “北郊城外的破庙宇内,明月听说其实是有机关的,不知道殿下是否知道此事。”见离殇不摇头也不点头,明月猜测离殇大概是知道的,接着又说:“那机关下面大概是通往其他什么地方的,明月私底下问过外面的人,听闻贤王殿下每月月初与月末都要去那破庙宇一次,一去便是两三日不曾回来,现下已是月中,离月初也只有不过十日而已,殿下不妨从这里下手,跟随贤王前往那破庙宇,大概会有意外的收获。”

  其实这个传闻,夏侯明月也只是听说而已,但她就是莫名的相信,若是真的,跟着贤王去,就算看不出什么倪端来,也总不至于全无收获。况且贤王并不是个精明的人,他的聪明也仅限于干那些将人掳走,而后蹩脚的嫁祸而已。

  离殇蹙眉想了许久,这个法子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每每都没有实施。贤王行事一向小心,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跟踪他而不被他发现的,更何况,他真的不认为贤王会有这个机会让他人跟踪。

  夏侯明月似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只轻轻一笑,“殿下,这件事交给明月罢,明月想办法让贤王提前几日去那里,殿下只需给明月调派人手足以。”

  明月没想到,这一次离殇倒是答应的十分爽快,一听完明月的话,离殇飞快的点了一下头,他实现若即若离,在门缝上微微飘荡。许是离殇的神情有些太过于专注了,明月疑惑的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若是不仔细看,大概一般人是绝发现不了门外被刻意淹没了的身影。她心下一惊,刚想起身,却被离殇一把按住了手。

  离殇冲明月使了个眼色,对她摇了摇头。而后自己起身朝门口走去。他的脚步极低,下一刻,房门大开,外面站着的,是一脸窘迫的香菱。香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尴尬的朝离殇行了行礼。

  不知为什么,明月心里竟是一阵轻颤,她抿嘴望着门外的香菱,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稍微警觉一些。

  离殇侧了侧身,脚步轻盈的到了门外。他回过头去对明月道:“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又转头看了看香菱。香菱低着头,在离殇提步离开的时候也默契的小心跟在了他身后。

  夏侯明月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并不是简单的一幕,香菱在外面偷听他们的谈话,可离殇一句不是都未曾职责,这让她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单纯。

  5、迷局

  窗外冷风独醉,窗内一片阴冷。

  离殇的书房总给人一种不安的触动感,这个男人总是用他特有的压迫感让人感到无比的惶恐。香菱默默站在他身后,素手在背后微微纠结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就只能随着他,再也无法离开了。

  离殇一身玄衣,在烛光的衬托下,一片朦胧之色。那是足以媚惑所有女子的柔和性感。也是在很多年前那个漆黑的夜里给予香菱的唯一阳光。

  离殇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他手里拿着那一页明月写过的纸张,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空气里都仿佛有潮湿的虫子在微微蠕动,让她极度不安。离殇是个恪守原则的人,有些东西他若是不愿让人知道,是怎么都不会说出口的。今日他与太子妃的谈话却无意被她听到,不知又会受何等惩罚。

  时光流逝,忽然间像是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只有十一岁的香菱手托着下巴坐在离殇的书房内疑惑的盯着里面的男孩子在桌案上奋笔疾书。那时候的香菱不懂为何这个表面上看上去十分风光的太子,在外人面前却那样谦卑,到后来才知道,原来对整个皇宫来说,这个太子无疑是一个另类,只有皇帝疼他爱他,而只有她的鲜血才能拯救他。那时候的香菱想,他们才是真正该在一起的。于是,从此以后,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她是他随身不可或缺的侍女,她真的以为,离殇对她是有些不一样的,直到……直到太子妃的出现,她才愕然发现,其实不一样的那个,早已住进他心底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离殇忽然猛地抬起头来,深邃的目光直探香菱,香菱心里一惊,原本就低着的头更是往下探去,仿佛若是有一个地洞,她就会毫不犹豫的钻下去一般。

  离殇嘴边泛起冷漠的笑意,放下手中的纸张笑了笑,“你在外面听了多久。”

  香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哑然道:“奴婢……听见了该听见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倒是回答的伶俐。”过了一会,离殇绕过桌案走到香菱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香菱,太子妃刚才说的,你可觉得可行?”

  “娘娘聪慧过人,娘娘说可行,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殿下无需担心。”香菱皱了皱眉,离殇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力道很重,似乎要将她捏碎一般。这是一个预兆,昭示着离殇心里对她的不信任。

  “哦?那么你认为,本宫该给她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

  香菱错愕,刚想说话,离殇已经快她一步放开了她,一瞬间似乎有种重生的感觉充实在香菱心里,她怔怔望着离殇,那双漆黑的双眸深沉无比,香菱默默后退两步。

  “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所有资料,已经都放在殿下的桌案上了,里面有殿下想知道的事情,来龙去脉皆是一清二楚。”

  离殇给了香菱一个赞赏的眼神,“做的很好,如此,你先回去吧,不要让明月发现了你的异样,从前是怎么样,如今还是怎么样。”

  香菱点头告退,然才刚到门口,又被离殇叫住,离殇只是很不经意的对着她说道:“这几日,好好保护她,本宫不希望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这个她,香菱当然只道是指谁,她领命告退。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所有事情,只要离殇吩咐的她便照做,长久下来,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了离殇的影子了,这些年来一直伺候在离殇身边形影不离,直到有一日,太子宫的气氛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离殇要大婚了。

  是从那一日起,离殇让她前去伺候新进的太子妃,而她和离殇之间形影不离的状态就这么生生的被打破了。

  香菱有些气闷,年少时候的记忆,这些日子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脑海,而太子对太子妃,似乎也不再是从前那般冷漠了。

  离殇目光停留在远处的某一处阴影,而后悬身走至桌案边。上面果然有一个牛皮信封,他拿出来细细查看,冷峻的脸上忽而蒙上一层冰霜。剑眉紧紧蹙起,手指变得十分冰冷。明月一直以为她自己的身世跟冷宫里的齐妃有关,然,那齐妃的孩子早在出生那日便已经气绝身亡了。怎还会有一个女儿在世呢。这一次,恐怕明月找错了方向了。

  可是,这又何妨,只要能够为他所用,即使是欺骗又如何,现下她既还不知道此事,大可以利用这个换取她对他的忠诚,事成之后,他只需将这些交给她,也不算是违约。夏侯明月,那个皎洁的女子,他到要看看,她能帮自己到何种程度。

  离殇的笑意越加的肆意起来,门口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白衣男子手里拿着折扇轻轻摇晃,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离殇看。离殇见到容慕熙,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他双手抱胸盯着容慕熙。

  这两个男子,都不是简单的男子,一个看似阴暗,一个看似明媚,似乎是极为极端的两种人,却在某一刻达成一致,站在了同样的战线。

  容慕熙笑望着离殇,那道视线像是能洞察人心一般,犀利的刺穿离殇的心口,让离殇有种被看穿的狼狈。

  “太子殿下,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子坚韧的心。”

  6、谋算

  夏侯明月从未到过贤王府,然今日是贤王妃寿辰,闻言贤王将会大肆操办一番。请帖送到的时候离殇以身子不好为由推脱了去,于是就只有明月一人接下了帖子。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是容易套近乎的,更何况还是在一个不怎么聪慧的女人面前。

  明月在香菱的陪伴下早早去到贤王府,贤王府里十分热闹,却独独不见主人,只有贤王侧妃在外迎候宾客。明月朝香菱使了个眼色,香菱立刻心领神会,悄声离开。

  夏侯明月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然如今,她只能选择顺应潮流,身为太子妃,自然不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贤王侧妃实乃恬静女子,温文大方,举止之间显露出一种优雅的气质来。明月不讨厌这样的女子,反而对她升起一股莫名的好感。视线与视线之间不经意的碰撞,贤王侧妃在看到她的时候怔了怔,而后笑着走到明月面前,用标准的宫廷礼仪向她行礼。

  “臣妾参加太子妃,太子妃光临大驾,有失远迎,还请娘娘多多包涵。”

  闻言,夏侯明月只轻轻皱了皱眉,似乎所有的人,都对离殇极为忌惮,因而也对她这个太子妃格外恭敬,只是明月想不通,离殇在这整个离氏王朝到底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明月虚扶了她一把,笑道:“是明雪来晚了才是,侧福晋怎的一人在此,王爷和王妃呢?”问着,她佯装好奇的四处张望起来。贤王侧妃依旧笑的恬淡,“王爷和王妃在后院准备,太子妃若是不嫌弃,由臣妾陪太子妃说会话罢。”

  贤王侧妃博学多才,明月与她相谈甚欢,原来贤王侧妃乃是本朝第一大将军木飞之女木采苓。这个女子夏侯明月是绝不陌生的。当年以一曲《子求凤》闻名整个京都,据传诗词书画样样精通,虽然出生在将军府邸,然却有一股书香门第子女该有的傲气与才气,实属世间难得。

  怪不得,在方才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夏侯明月便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实属不一般,原是木将军之女木采苓。

  正想着,明月却是忽然茫然的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木采苓一怔,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正想开口问询,却见明月拖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贤王真是何德何等,能娶到侧福晋此等才女佳人,明雪倒是觉得,以侧福晋的姿色,大可以不必委屈自己为人妾室,纵然不能嫁于王爷,侯门将相,到也是少补了的。”夏侯明月说罢做出可惜的样子,又是摇了摇头。

  木采苓轻轻一颤,眸光中忽然被蒙上一层迷雾,她突然像是变得有些迷惘,悄然转过头去,“太子妃大概是跟我一样的,有些时候,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我们自己决定的。太子妃不也是因为如此才嫁给太子殿下的吗。”

  夏侯明月沉默无言,她承认木采苓有着清晰的头脑,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明月找不出丝毫漏洞。然越是这样的人,越让夏侯明月的斗志高涨。

  “侧福晋真是聪明,大概令尊也有什么东西抓在贤王手里才是呢,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如此骄傲的女子牺牲掉自己的终身幸福去成全他的自私了。”明月像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木采苓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夏侯明月没有看错,就在上一刻还悠然自得的木采苓,如今已经一脸惨白的对着夏侯明月了。木采苓的嘴唇不断蠕动着,但是到最后仍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这答案已经足够令明月感到满意了。一个女人心里能藏住的东西往往很多,但能隐瞒住的却很少,心里的波动往往能很轻易的被人看穿。刚才那句话状似无心,实则却是试探。而木采苓,已经给出了明月想要的答案。

  这时正见远处款款而来的香菱,明月蓦然起身,“好了侧福晋,想来王妃该是出来了才是,本宫就先去拜会王妃了。”

  她迎上香菱,香菱假意搀扶她,在明月耳边小语道:“王府外面确有埋伏,恐怕今日不单单是场寿辰宴了,太子妃切忌要格外小心才是。”

  明月蹙眉点了点头。今日恐怕是借着贤王妃寿辰为名头的一场鸿门宴而已,至于目标是谁,她们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香菱,如今对太子殿下威胁最大的是否是贤王与墨王?”

  香菱不明白明月为何突如其来这样的问题,却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明月笑的更诡异了,“那么你说,若是今日铲除一个,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明月笑的十分自信,那样的光辉煜煜,几乎刺痛香菱的眼睛。

  贤王府正堂内此时已经未满了满堂宾客,夏侯明月与香菱从侧门进去,贤王一眼便瞧见了他们,忙撇开其他宾客朝明月的方向走去。明月冲香菱眨了眨眼睛,眼中带着俏皮的模样,今日来的人大多都是各怀心思的人,明月亦是。

  “太子妃何时到的,也不着人通报一声,好让本王去门口迎接才是。”

  “贤王殿下客气了,本宫不过是替太子殿下过来恭候王妃寿辰罢了,无须王爷如此挂心。”

  两个人就那么僵在热闹的正堂内,还是贤王妃过来,拉了夏侯明月在上座坐下,明月也不客气,微笑对着身边前来贺寿的大臣们。

  视线在桌上来回扫视,终是与在人群之中与墨王的视线触到,夏侯明月不曾仔细看过这个墨王,如今看来,这皇家的男子倒是个个都生的极为俊俏。

  7、心战

  香菱候在夏侯明月身后,视线在正堂内来回徘徊。她双手紧握,神经也崩的十分紧。太子说过,今日宴会非比寻常,一定要保护好太子妃才是。然而太子妃的大胆出乎她的意料,竟是说要在宴会之中铲除一人。她的心有微微的颤动,毕竟,贤王府外的杀气浓的让她都胆战心惊,那不是扑通的杀气。

  明月在谈笑间眼眸不由瞥了眼身后的香菱。香菱一脸忧心的样子让她看了心中烦闷,忽而觉得有些不耐,这时视线恰巧与墨王对视,心中猛地生出一计来。她不动声色的拿了酒杯朝外走去。

  正堂内热闹一片,正堂外却是一片冷清,就是过往的家丁都鲜少有。夏侯明月倚靠在廊柱上仰头望天,微风吹拂过她的发丝,她脸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鲜少喝酒,一喝便是这个样子。

  面前忽的被一抹阴影遮住,她微笑,不用猜测也知道是谁。抬起头,墨王果然站在她身后,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他长的跟离殇有些许想象,特别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的阴霾与离殇如出一辙。只是可惜,今日,恐怕她也只能是替罪羔羊了。

  想至此,明月不由直了直身子,对着墨王轻轻福了福身,“墨王殿下也嫌里面烦闷,出来透透气吗?”

  眼前的男人一笑,不置可否。他是个高深的男人,不多话,可是那样的眼神却充满了试探和警告。他不常出现在宫中,更极少参与那些所谓的斗争,然而只要是一个皇子,谁能不期望那最高的帝位,明月不相信,他的心当真能那般不为所动。

  “看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已经是极好了,让太子妃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不顾安危的前来参加寿宴。”墨王的声音听上去很清爽,仿佛是一阵暖风轻轻划过心底,让人想起内心深处最悠远的温暖。

  明月不由一怔,原来这个男人早已看出她心里所想了,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能够轻易看透人心。她不由将自己心里的心思更加小心的掩藏起来,她不愿被人看透,那样的感觉让她没有一点安全感。她习惯站在支配别人的位置,而不是被支配的位置。

  “那么墨王殿下认为,此次贤王的目标又会是谁呢?”她掩嘴轻笑。

  “自然不是正堂内那帮废物。”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高深莫测,嘴角边上的笑也变得诡异起来。猛地凑近夏侯明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本王猜测,贤王的目标,不是本王,就是太子妃你,太子妃认为呢?”

  一股冰冷感觉慢慢袭遍全身。明月觉得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脸上依旧是保持不变的微笑。她记得有人告诉过她,微笑是刺伤他人最好最有利的武器,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时常微笑,没有理由的微笑。

  “本宫倒是觉得,是殿下您还是本宫,都不是贤王殿下能做的了主的。”明月状似不经意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知墨王殿下是否愿意跟本宫合作,反正我们之中,其中定有一个是贤王目标,而恰恰,我们都想活命,何不联手将他铲除了再议其他事情?”

  墨王摇了摇头,“本王为何要相信你一个小小女子,本王又有什么理由将本王的身家性命交与你手中,本王有的是法子可以逃脱,倒是太子妃你,似乎贤王对你的兴趣更加大些,你若不多加小心,恐命不久矣。”

  他笑的狂妄,口气更是乖张。明月想来不喜欢嚣张的男人,当下对他仅存的那些好感也都通通排除。这个男人,方才还以为是个能温暖人的明媚男子,没想到竟是与她想象中的相差甚远。明月不由感到有些可惜,不自主的摇了摇头。

  墨王已经走远,那一身黑衣在这个傍晚显得虚无缥缈。她瞥了眼正堂内的贤王,恰好对上他的视线。明月一笑,一个侧身躲过了他眼光触及范围之内。背脊抵着冰冷的墙壁,让她不寒而栗。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时香菱忽然出现在明月面前,她仔细打量了下明月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切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明月示意她闭嘴,拉了她走离正堂十步开外,压低声音问道:“外面的埋伏,大多集中在哪个方向?”

  香菱虽然不解,还是老实回答:“北方。”

  北方。明月细细一想,贤王府的北方,似乎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巷。那里没有人居住,也不常有人路过,常年都安静的很。想了想,她俯身在香菱耳边轻声道:“去将墨王请到北面的小巷里,就说本宫有要事与他相商,若是一刻半钟后不到,性命堪忧。”

  “太子妃,这是为何?”香菱蹙眉急急问道,她猜不透明月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以自己安危去换取太子的一时安宁,就算是太子也是不会同意的。

  明月只轻轻推了推香菱,“你照我说的话做便是。另外,身上可带了断箭?将这张字条射入正堂,记住,朝我的方向。”明月说着又将手中的一张小小的字条交到香菱手里。

  香菱更是不解,然明月没有给她任何发问的时间,又嘱咐了一句朝她的方向射入断箭,一个转身已经进了正堂。还留在外面的香菱摊开手中的字条,脸色一瞬变得惨白,娘娘这招借刀杀人不可谓不妙,可是风险太大,若是伤了自己可怎么办,况且,贤王也并非等闲之辈,万不会这般轻易的就中了娘娘的圈套。

  8、突袭

  夏侯明月装作无事般的回到正堂,贤王妃已是起身将她招呼了过去。明月的目光无意间与木采苓对上,木采苓的眼神十分复杂,像是有什么要说,到最后却是无奈的别过头去。明月也不多想,将思绪都集中在了贤王妃身上,这个女人明月是跟她打过交道的,她不聪明,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太子妃这是去了哪里了,臣妾还怕是因为臣妾接待的不周到让太子妃觉得闷得慌呢。”这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话语间没有半分生疏感,仿佛她们已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般。恐怕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这个女人不及木采苓,而贤王却更信任这个女人的原因吧。

  明月笑笑,“里面闷的很,本宫不过出去透透气而已,王妃眼倒是尖,所有人都未曾发现本宫出去了,倒是王妃盯本宫盯的紧。”

  贤王妃一时面露尴尬之色,她张了张嘴干涩的笑了笑,“呵呵,可不是,太子妃可是今日贤王府的贵宾,若是招待不周让人说了去,对太子妃对贤王府都是不好的。”

  明月不再说话,执起酒杯轻轻一抿,同时在心里算计着,香菱该是已经将墨王引到了北巷了,这会就等着另一出好戏了。

  然这个时候贤王妃忽然朝四周看了又看像是在找什么,明月循着她的视线也四处望去,还是不知道她在找谁。

  “娘娘,跟你同来的那位丫鬟呢?”贤王妃忽然问道,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惹得在一旁同他人谈着话的贤王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她们。

  明月闻言愣怔,而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在找香菱。明月不在意的笑了笑。“夜深了,外面风大,香菱替本宫回太子宫取件外衣去,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贤王妃连忙摆手,冲明月尴尬一笑。而后又走出了好远。

  明月只觉得好笑,这个女人果然其貌不扬,在这么混乱的人群之中居然还能看出少了一个香菱。唯一的解释便是今儿个,她的目的就是要牢牢的盯住她们。

  宴席间,或爽朗笑声,或低头轻语,明月观察过贤王的神色,跟平常时候无异,然却多了一分冷凝和沉重。这个王爷的心术不正,他若能将自己的位置摆平,定可以与离殇一起将整个离氏王朝都打理的很好。只可惜有些人,总是敌不过那高位的诱惑。

  夏侯明月正暗自可惜,人群之中忽然爆发出骚动来,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循声望去,一柄短箭犀利的朝她射来。她心跳猛地漏跳一拍。糟糕,她忘了方才与香菱的约定了,这下子恐怕速度再快都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了。

  正在明月出神之际,身子猛地被人推倒,明月一个重力狠狠的摔倒在地,背部受到巨大的冲击,一阵刺痛。她忍痛看了看面前的人,居然是木采苓救了自己。明月颇感意外,下午的时候她明明试探过木采苓,她原以为木采苓对贤王是十分忠诚的。

  正堂内一片骚乱,贤王和贤王妃忙跑到明月身边。他们嘴上虽是在问着关心的话,可那表情却一点没变,眼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明月在心中冷笑,有什么好惺惺作态的,大概她没有受伤,他们应该很失望才是。

  明月想起身起来,手触到地面的时候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她低头看去,是那把方才她交给香菱的短箭,她拿起来,上面插着一张字条。明月还来不及拿出来看看,已经被贤王率先一把抢了过去,贤王摊开来急急看去,明月一直注意着他的脸色。

  贤王的脸色果然如明月事前预料的一样。他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而后狠狠的将那张字条揉成一团,一个起身就朝外走去。

  “贤王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他这般动怒。”明月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在她面前的贤王妃显然已经看到字条上的内容了,她看上去十分尴尬,脸上也并无血丝。下一瞬,连忙回过神来,朝贤王的方向奔去。

  明月转头看看木采苓,“若不是侧福晋相救,本宫如今恐怕已然受伤,这份恩德本宫记在心里了,来日定当报之。”

  木采苓却不接话,高深莫测的低头凝思。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太子妃不出去看看外面的好戏吗?若是错过了,未免有些可惜。”

  “既是好戏,岂有错过之理?”明月挑了挑眉,敛好自己的衣襟朝外走去。恰逢香菱回来,便携了香菱一同去。

  贤王府后的北巷如今已经人满为患,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明月和香菱还未赶到,已经闻到一股死亡的血腥之味。她皱了皱眉,还没走近,已听到贤王的嚎啕哭声。

  “我的好弟弟啊,你怎的这般可怜,到底是谁杀了你,为兄一定要替你报仇啊。”那声音与其说是哭声,倒不如说是演戏的成分多些。

  明月蹙眉转头看向香菱。香菱低头轻声道:“奴婢不过是将娘娘同样的字条也仍了一份给这些个埋伏着的人罢了,没想到他们竟将墨王殿下乱箭射死了。”

  明月心下一惊,挤进人群中望去,果然是墨王。那一身黑衣,身上插满了弓箭,满身的鲜血。明月向来不喜血腥画面,看到这个画面竟忍不住恶心起来。

  香菱连忙将她带出人群,关切的拍拍她的后背。

  明月还是不忘朝四周瞥去,一片风平浪静,“可是那些人做的?”

  香菱无言的点了点头。

  很好。明月在心里想着,这下,还怕查不到贤王的那些军队上来么?她夏侯明月还真的不信。

  9、动乱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夏侯明月与香菱远远站在人群之外。贤王的悲切之声显得格外大,她忍不住讽刺的低笑起来。其实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呢,谁人不知贤王与墨王的感情也不过只是外热内冷而已。贤王这样的人只能是处处树敌,而没有一个真正的同盟。这也正是他的弱点。然明月现在想知道的是,木采苓在这个局里面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娘娘,起风了,不如我们现行回宫吧。”香菱忍不住在一旁轻声说道。

  夏侯明月摇了摇头,如今还不是回去的时候,贤王还没有说接下来要如何行事,她怕错过什么了。贤王此人狡猾多端,恐怕此刻心里也早已想好对策来了。

  不出夏侯明月所料,许久之后,当人群中终于安静下来了,贤王才慢慢起身,他的身影看上去异常疲惫,若是仔细看,还能感觉到微微的颤抖。明月抿着嘴,远远看着贤王慢慢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与明月有一瞬接触,而后轻轻避开,像是没看到明月一般,大声道:“此事本王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各位且先回去,本王如今要马上进宫,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贤王说完就挣脱人群,一下就上了贤王府门口的马上驰骋而去。

  明月上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变成小点,才回身对香菱道:“走吧,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宫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太子殿下要担心了。”

  香菱点头,正欲问明月是否要向贤王妃告别时贤王妃已经朝这个方向走来。明月衣袖下的手紧握,脸上挂着微笑。贤王妃看上去显得有些尴尬,她勉强笑道:“让太子妃看到这样的场面,实在不是刻意为之,还请太子妃多多包涵。”

  明月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如今本宫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太子殿下大概会担心的,这就失陪了。”

  她们相互致意,而后明月在香菱的搀扶下进了车撵。明月几乎已经做好了一路上被劫的准备了,因为早在贤王骑马驰骋而去的时候她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以贤王的性子,虽然手中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她所为,然他也不是个傻子,自然也该知道些线索的。

  可是风平浪静,直到进入皇宫后都没有一丝异样,这反而让夏侯明月觉得有些诡异。她抬起珠帘看了看在外面驾车的香菱。香菱一脸漠然,双眸戒备的望着远方。

  难道真是一点都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来吗?还是贤王早已经到了皇上面前将墨王的消息告诉给皇上了?

  夏侯明月便是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到太子宫的。太子宫平常时候就十分安静,夜深之后更让人有种诡异的感觉。今日亦是。只是似乎有什么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她蹙眉走在前面,香菱跟在后头。像是有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一般,明月感到十分不自在。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香菱,“你可有感到什么异样?”

  香菱面露疑惑之色,“娘娘是指什么?”

  明月望向四周,根本没有多余的人。难道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她太过紧张了?

  一个转身,一身白衣的容慕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夏侯明月猛地呼吸一窒,容慕熙向来神出鬼没这明月一直都知道,但还没有哪次是如今日这般,连脚步声都不曾响起过,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容慕熙脸上漾着笑意,若有所思的盯着明月看。他的眼眸泛着淡淡的光彩,明月不知道那代表什么,然而他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让她十分不自在。她不喜欢被看穿的感觉,可是不止是离殇,就连容慕熙,有时候都仿佛能轻易看穿她心中所想。难道当真是她太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吗。

  “这么晚了,容大人还在这里与太子殿下议事,果然是忠臣。”明月笑道。

  容慕熙却是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我是在等你,太子妃。”

  身后的香菱已经十分知趣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只剩下明月和容慕熙两人,明月忽然有些懊恼香菱,这丫头倒是知趣的很,竟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了。

  然,既来之则安之,她当下掩下所有心绪,“哦?刻意在等我么?那么不知容大人有何指教呢?”她轻挑眉心,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来。

  夏侯明月一直觉得,她与容慕熙之间就像是一场你追我挡的游戏,容慕熙的目光太犀利,让她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离殇的目光更加让夏侯明月感到害怕的,那无疑就是容慕熙的。

  10、意冷

  容慕熙手中折扇轻摇,漆黑发丝在风中飞扬,月光下皎洁如光。他笑着看向夏侯明月,夏侯明月眼中有着他熟悉的警觉和疏离。这是一个聪慧的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女子。

  “太子殿下被皇上召至御书房,太子妃想必也知道方才在贤王府发生了什么了吧。”他笑的笃定,让夏侯明月几乎以为他已经知道了所有。

  然很快她就宽下心来。容慕熙这样的男子,最擅长的便是心理战,若是一个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了。

  “本宫刚从贤王府回来,自然是知道的。墨王殿下无故惨死,容大人对此事又有什么看法呢?”

  “墨王殿下死的自然蹊跷,不过容某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这般轻易将墨王殿下害死,并且墨王殿下脸上居然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呢。”容慕熙凝眉思索,接着又道:“如今贤王和太子已被招至御书房,恐怕此事定会引起轩然**。”

  容慕熙的口气此刻听起来倒像是有些责备夏侯明月的意思。夏侯明月终于收敛下脸上的笑容,眯起双眸冷冷盯着容慕熙。她不是个喜欢被人苛责的人,而且从始至终她都不曾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了生存她只能这般做。而她相信,离殇也只有这样一个选择,毕竟横在离殇面前的敌人太多太多。

  “容公子今日特意等候在此就是为了跟本宫说这番话?”她薄唇微启,淡淡道。

  “太子妃虽是一番好意,但此事若是查起来,与太子殿下也定然脱不了任何干系,到时候大动干戈之时,恐怕就不是如今这般好压制了。不知道太子妃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有想法任何后果?”容慕熙忽然走近明月,极小声的说着。没错,夏侯明月这样做无疑是可以让皇上查到贤王那些私自组建的军队身上,但是贤王也有理由将视线转移到离殇身上,自古以来帝位之争从来不分手足之情,自然若是真的探究起来,离殇也不一定脱的干干净净。

  夏侯明月自然是懂容慕熙的意思的,然这个时候内心骄傲的天性使做让她不愿意在容慕熙面前示弱。她淡淡的瞥了眼这个男人。也许他是真的为自己好,但是她夏侯明月从来都不需要这样的好,从来,她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一步步向前走,纵然前面荆棘坎坷,她也会跪着走下去。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固执且执拗的人。

  夏侯明月不记得容慕熙是何时离开的了,也不记得他最后又说了些什么。她倚靠在书房门口远远的望着正殿过来的方向,她渴望能看到熟悉的玄色身影。其实她从未想过要让离殇陷入陷阱,若是他不能平安归来,那么她一定会后悔的……  身边细微的脚步声微微响起,明月有些欣喜的转过身去,看到的却是一脸担忧的香菱。

  “娘娘,进书房等候吧,奴婢方才去宫里打听了,太子殿下可能一时半刻回不来,皇上还在御书房问殿下和贤王的话。”香菱是个好女子,她一直都安分的呆在夏侯明月身边,明月不是不防着她的,毕竟她是离殇的人,而明月与离殇之间又是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她们相互利用又相互取暖,明月一直觉得这样的身份让人不免有些悲凉。

  明月还是摇了摇头,似乎在香菱面前她永远都只能摇头,在明月的潜意识里香菱也是个强势的女子,在同样强势的她面前,明月不肯低头。

  香菱深知夏侯明月的性子,故而也不再强求,只轻轻叹了口气,在距离夏侯明月不远处站定。如今她也只能陪着明月在这里等了,太子宫并不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而太子殿下又亲**待要保护好明月,若是在这个节骨眼让太子妃出了事,太子殿下回来定是大发雷霆。

  明月并没有等太久,玄色身影很快出现在回廊的转角,明月在看到离殇的身影时甚至带着欣喜,她想迎上去,然而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为何要迎上去?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造作了呢?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太矫情的自己。

  于是明月就那么站在书房的门口看着离殇一步步走向自己。这样的感觉无疑是美好的,让明月的心也不那么悲凉了。离殇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但是太过有魅力就会变得容易蛊惑人心了,这个男人是毒,一旦染上,就再也戒不掉。

  离殇见到明月的时候挑了挑眉,他笑看着明月,脸上竟是挂着笑意。那笑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欣赏,他拉了明月走进书房。

  “这么晚了怎的还不歇息,是在这里等我?”

  明月始终都低着头,她的手已经被冻的冰凉了,藏在衣袖下紧紧握住拳头。“太子殿下对这件事,可有什么看法。”

  离殇自然知道明月所指何事,他也不绕圈子,只轻轻点了点明月的额头。“我原以为你纵然冷静,却也该有女子家的心软与犹豫,没想到你做起事来当真一点都不逊色于男子,明月,你是个做大事的人。”

  离殇的目光深深望进夏侯明月的心。这句话是真心话。早在墨王倒下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经传到离殇耳中了,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做出这般大事来,更何况死的那个还是当朝王爷。只有明月,只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原本安静的湖面搅得一团乱了。

  夏侯明月不懂离殇为何会说出这句话来,但是在听到离殇这番话后她还是松了口气,她原本以为离殇也会像容慕熙一样指责自己给他带来麻烦,如今想来该是她自己多想了才是,看离殇的神色似乎很愉悦,至少今日,脸上少了平常时候的那份阴霾。

  明月笑了笑。“那么太子殿下,下一步打算如何做呢?”

  离殇摇了摇头。“静观其变便是,不必做其他。剩下的,交由我。”

  离殇说完,转身就想朝桌案走去。然脚步刚刚走出几步就被明月挡了回来。明月看着他,笑道:“既是如此,太子殿下也该实现自己的承诺。”

  离殇静静等待着夏侯明月接下来想说的话。明月又道:“我要进冷宫,看齐妃。”

  空气似乎又在此刻僵硬住了,离殇目光徒然转冷,那双眼眸又变得讳莫如深,他看了明月许久,才终于叹了口气。

  “明月,不是我不信守诺言,而是时机根本未到,在现在这个时刻若是你出现在冷宫必然引起他人揣测,更何况现下皇后娘娘也对冷宫严加看守。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时机成熟,我必定立刻安排你与齐妃见面。”

  离殇的人品明月自是相信的,既然他这般说,那必定有其他想法,既是如此,她也不必太过追究,更何况,其实她也根本不急着进冷宫。

千磨万击还坚劲


  1、戳穿

  夜的迷离笼罩在夏侯明月身上,她一身鹅黄色衣衫行走在漆黑之中。身后跟着的香菱脚步轻慢,似是不愿意惊动她一般。夏侯明月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她已经对香菱足够了解。香菱不是普通的丫鬟,她于离殇而言该是不一样的,否则离殇也不会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的。

  只是香菱每每看离殇的那种眼神,总是让夏侯明月莫名的惶恐。那不是一个丫鬟对一个主人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爱和仰望。明月也曾熟悉那样的感觉,在年少的时候,见到风华绝代的容慕熙的时候的那种仰望。

  她敛了敛自己的心神,强迫自己不去想。有些东西不想,便可以假装不知道。自从来到这太子宫后,明月已经明白了太多,很多的身不由己,很多的无可奈何都只能由自己独自承受,而别人什么都帮不了。

  明月忽的停下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徒然停下。她转身对着香菱,香菱低垂着头,十分恭敬的样子。

  “你退下,本宫想一个人呆一会。”明月淡淡的声音响起,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落寞。她目光岑寂,望着香菱的眼眸半掩起来。

  香菱身子微微抖了抖,似是有些为难,“这……太子妃,今夜定是不安全的,还是让奴婢跟在娘娘身边以防万一吧。”

  如今墨王刚死,虽还无人将矛头直指太子宫,但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她实在担心半夜会有不测,而太子妃这个时候不让她跟在身边,实在有些匪夷所思。难道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本宫倒是觉得,那些人还没有这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候闯进太子宫来闹事。你回去吧,本宫不会出事的,更何况太子宫不止你一个会些招数的,想对本宫下手,还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些个本事呢。”夏侯明月轻笑,只是说出来的这些话,连她自己都不足以信服。当初被如何掳到冷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自己冷静下来。香菱倒也不再强求,看了夏侯明月许久,这才缓缓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香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中,明月舒了口气,轻轻靠在了一旁的廊杆上。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星星了?自从来到太子宫后,似乎每日里都要提着心过日子,这样的生活已经让她几近疲惫了。夏侯明月曾经想过,想要查找自己的身世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真正到了这里之后她才发现,这整个皇宫都是谜一样的存在,她想探究,却也无从下手。离殇亦是非敌非友,他们如今的关系实在教人捉摸不定。

  冷风吹散明月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白皙的脸蛋被掩埋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发丝散落下来,遮住她长长的睫毛。

  身后忽然有微微的声响。夏侯明月心思立刻提了起来,背脊也变得有些僵硬。她忽然觉得自己连转身都变得有些艰难了,这里十分安静,甚少有人经过,难道真若香菱担心的那般,今夜便有人要行动了吗?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以智取胜,才是最重要的。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身似是慵懒的说道:“何必藏着掖着的,是何人,出来说话便是。”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明月的眼眸渐渐眯了起来。难道是她的错觉不成么?可是方才,明明是有人气在身后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感觉错了。还是有人故弄玄虚?就在连她自己都以为那只是错觉的时候,对面廊杆的阴影处慢慢露出了半张脸。

  那张脸明月是见过的,并且也是熟悉的。纵然身处阴影中,明月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贤王府的侧妃木采苓。夏侯明月挑了挑眉,嘴角慢慢上扬。这个时候,贤王侧妃出现在太子宫,若是传出去,该是多么一件诡异的事?

  木采苓已经换下了在贤王府里时候的那一身华贵装扮,此刻着着夜行衣,若不仔细看,到像是一代女侠。

  夏侯明月对着她微笑,木采苓这才不再犹豫,大大方方的从廊杆后走了出来。

  “没想到太子妃如此敏感,我以为我已经隐藏的够深了。”木采苓眼中划过赞赏之意,眼眸在明月身上来回转动。

  “侧福晋深夜拜访太子宫,该不会只是和本宫来话家常的吧。”

  “自然不是,明人不说暗话,娘娘今日一手导的这出好戏可真让人钦佩呐。”木采苓笑着,然那笑却刺的夏侯明月十分不舒服。自始至终,她始终猜不透木采苓的身份,更猜不透她在贤王府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扮演者怎样的角色。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清亮下,夏侯明月自然不能亮了底牌。她皱了皱眉,“侧福晋这是在说什么,本宫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呢?”

  “娘娘又何必再装模作样,这些事情或许一时半刻能瞒的住贤王的眼睛,但娘娘觉得等过了这一段之后会让人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吗?要知道墨王不是普通人,他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离氏王朝的亲王。”木采苓的目光十分犀利,夏侯明月却始终只是淡淡的笑着。

  “所以呢?侧福晋是认为这件事是本宫做的?”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

  夏侯明月忽然很想笑。这个女人实在足够聪明,只是如此这般鲁莽的跑来质问她,只怕也同那些个自作聪明的人无异,她不免有些失望。

  “本宫原以为侧福晋会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呢。”夏侯明月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那眼神分明是对木采苓的嘲弄。木采苓觉得有些不快,可在看到夏侯明月的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住了嘴。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怎么还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微笑呢?

  2、交易

  木采苓收敛自己的心绪,夏侯明月虽然表面上从容淡然,然心底里的心计不是木采苓可以想象的,所以木采苓也不再多做猜想。很多时候,知道会比不知道更好一些。木采苓嘴角微微上扬,对着夏侯明月微笑起来。

  要想撕破一个人的防线,首先自己要先镇定,这是木采苓自从嫁到贤王府后唯一学到的东西。贤王老谋深算,做事心狠手辣,若想生存,只能比他更聪明才是。

  “太子妃以为,此事不会差到娘娘头上来吗?”木采苓装作不经意的,目光在对上夏侯明月的时候忽然一凛。那道眸光太过犀利,让夏侯明月眼眸半眯起来。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可以这般肆意的盯着夏侯明月,并且用这样犀利的眼神。夏侯明月在心底不禁有些欣赏这个贤王的侧王妃的,毕竟是大家出生,气势上与他人果真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夏侯明月最不怕的就是这样的凛冽。

  冷风吹散在森冷的空气之中,夏侯明月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新鲜的空气立刻滚入咽喉。她贪恋的允吸着,想要更多。木采苓的神色其实是十分不自在的,只不过她自己也许并没有察觉罢了。这一点让夏侯明月的心稍稍宽慰了下来,至少对付这个女人,不必太费脑子。

  夏侯明月轻轻一笑,挥了挥衣袖,“纵然查到本宫头上又如何,本宫若是死不认账,谁人能将本宫怎样?更何况,又有谁看倒是本宫所为?保不好那些个说是本宫做的人,反被说成是嫁祸也不一定呢。”

  夏侯明月的笑在这样的夜里显得阴冷而又诡异。她不经意的话语间透露着杀机,令木采苓不禁后退了几步。夏侯明月是在提醒她,莫要押错了宝,坏了她的好事,也害了自己。这样明显的威胁,纵然是傻子也该已经听出来了。

  太子妃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木采苓从前以为,夏侯家的女人不会有这般聪慧的头脑,却没想到,所有的事情,早已在她的掌握之中,而站在她对面的人,居然就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她设的陷阱里了。好在,她此番前来并不是要与夏侯明月为敌的。

  木采苓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因为直到此刻她才忽然发现,与眼前这个太子妃为敌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你甚至还没有做好任何可以回击的准备,她已经在暗中捅了你一刀,让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木采苓笑了笑,“太子妃好谋略,采苓着实佩服。采苓今日来并不是来与太子妃为敌的,娘娘大概也早已猜到,才会跟采苓这般说话吧。”

  以夏侯明月的心思,怕是早就已经猜到她的来意了,若非如此,又怎会将话说的这样明白。夏侯明月的聪慧无人能及,至少在她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夏侯明月依然笑着,她果然是扛不住了呢,“哦?”她假装好奇的模样,“那么侧福晋此番前来,难道是为了在深更半夜跟本宫谈心事吗?”她的表情十分夸张,让采苓笑了起来。

  “太子妃大概也知道我爹爹跟太子殿下的不合吧?”木采苓眨了眨眼睛,稍有的俏皮之色。那模样逗乐了夏侯明月,夏侯明月的心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等待着木采苓的下文。木采苓见夏侯明月不说话,又接着说道:“我爹爹与太子殿下素来不合,在朝堂上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不知道太子妃是否知道,我爹爹与贤王殿下的恩怨也是由来已久的。”

  “令堂跟每个人的关系都处的很僵。”夏侯明月出言讽刺。

  木采苓并不在意,“我爹爹性格耿直,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与太子殿下的不合,恐怕其中另有蹊跷。更何况我始终觉得,太子殿下比贤王殿下更有资格坐上那个高位。所以采苓想与太子妃联手,将贤王殿下拉下那个位置,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夏侯明月莞尔,果然还是说出来了。木采苓此行的目的,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与夏侯明月成为同盟而已。她恨贤王,并且爹爹有把柄在贤王手里,如今首先要做的便是拉下贤王,至于其他的,暂时还不再她的思考范围之内。

  夏侯明月拖着下巴仔细盯着木采苓,这个女人有智慧,也有其他人所没有的魄力。要知道该在这个时候与她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大概连木采苓自己都不确定,夏侯明月是不是会跟她结为同盟。若是走错一步的话,恐怕最后的结果便是杀头大罪。她在赌,赌夏侯明月的心里其实也是跟她想的一样的。

  夏侯明月低垂着头想了许久,其实这样也正是她所希望的,多一个同盟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况且木采苓在贤王府内,可以随时知道贤王的动作,这样一来,夏侯明月就有足够的机会可以知道贤王的心思了。

  她敛眉思索了片刻,终于抬头对上木采苓的视线。木采苓的眼中期盼被掩藏的十分深刻,可是夏侯明月就是看到了其中的光芒。她微微上前,伸手将木采苓的手放置在自己的掌心之内。

  “你果真愿意与我站在同一战线上?”她有些不确定的问。

  木采苓毫不犹豫的点头,没有一点思考的余地。

  夏侯明月眼眸微颤,许久之后才又问道:“那么木采苓,告诉本宫,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你想要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

  她的问题直接而又犀利。她想不出自己能给木采苓什么,木采苓又为何会将宝压在了她的身上,太多诡异,反而让她忽然开始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了。木采苓虽然算不上什么聪明绝顶,然也绝不是好糊弄的主,她若现在不问清楚,日后恐被反吃了去。

  3、恩怨

  木采苓又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这是一个想要极力伪装自己,却又不善于将自己隐藏的太深的女人。夏侯明月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所以对于木采苓,有些东西她其实一眼就能看穿。包括这个女人在每每说到贤王的时候眼里的那份恨意。明月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恩怨,然如若什么都不了解就冒然与她同行,好是太过危险了些。她毕竟不知道木采苓是否是贤王的又一个烟雾弹。

  沉默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味,这是太子宫内常有的味道,离殇极爱这薄荷味,在他身上的这种味道,总是让夏侯明月觉得异常安心,这就是那个男人给人的一种魔力。有时候夏侯明月会想,为什么明明是一个沉默寡言,甚至带着点冷漠疏离的男人,竟然也会喜欢这种带点温暖的味道。

  木采苓似乎还在挣扎着,夏侯明月也并不想为难她。她走上前在木采苓肩膀上轻轻一拍,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你不必强迫自己现在就告诉我,若是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来太子宫找我,但要走大门,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下次这样的你出现在我面前,还能如今日般全身而退。”夏侯明月还是忍不住出声讽刺了起来。她极其厌恶这夜行衣,许是上次被掳在心里埋下了阴影,现下看到木采苓身上的一身黑,总是让她忍不住产生错觉。

  木采苓一时愣怔,待夏侯明月在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之际,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忙抓住夏侯明月的手腕。她眼眸泛着淡淡的晶亮,嘴唇微微抖动着,不知道是想说些什么,仿佛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整个人忽然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夏侯明月不禁停下脚步,方才是她说错了什么了吗?她仔细想了想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却找不出有哪里不是。于是她也就默默看着木采苓。若是此刻离殇忽然看到这样的她们,不知道该会有多震惊了。夏侯明月在心里想着,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这太子宫不比在外面,为何她和木采苓说了这么多话,却无一人经过这里?脑海快速飞转,她猛地回头,假山后的一抹影子刺进她的心里。

  夏侯明月不确定那人是谁,但是可以确定不是离殇。因为那个身影看上去十分娇小,实在不像是一个男人的影子。唯一的可能便是,香菱。

  夏侯明月眼眸忽的变得犀利起来,她拉起木采苓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却是想着香菱那丫头现在越发的胆大起来了,似乎已经完全不把她当主子看待了呢。

  木采苓一脚刚踏进明月的屋子,夏侯明月便捂上她的嘴巴,冲她眨了眨眼睛。夏侯明月走到窗口,视线对上远处的假山。果然不出所料,在不到半刻钟后,假山后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虽然夜色及黑,夏侯明月看不清那个女子的容貌,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香菱。香菱今日穿着的鹅黄色衣衫,她还是认得的。

  香菱看上去十分小心,四下张望了许久,在确定无人的时候匆匆离开。夏侯明月朝她走的方向望去,眉心忽然紧蹙。那个方向正是前往离殇书房的方向。

  她一把转身推了推木采苓,“你快些走吧,再晚些时候恐怕就走不了了。”她不禁有些担心,若是香菱将这些事情告诉离殇,纵然离殇不会因为此事为难木采苓,但是也不会轻易放过。木采苓疑惑的看着夏侯明月。这个女子是怎么了,为何忽然就让她快些离开了?她有些不解,刚想开口,就被夏侯明月堵了回去。

  “罢了,若他容不得你,恐怕你我谈话也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了。”夏侯明月忽然有些垂头丧气,她在桌案后的藤椅上坐下,这才有些释怀。

  太子宫是什么地方,离殇怎会不知道她们的行踪,恐怕是由着她罢了。想到此,她也就不再顾忌,双目炯炯的盯着木采苓。

  木采苓靠在窗边,神色变得异常苍白,在月光的笼罩下看上去有些苍凉。夏侯明月心也跟着有些失落起来,这样的木采苓她是没有见过的。

  木采苓蠕动着嘴唇怔怔开口。“你不知道吧,我爹爹其实也不过是个无能的爹爹罢了,他为了权势,什么都肯出卖,我不过是他所有可以出卖的东西里的其中一件而已,那个时候若不是他的自私自利,我又怎会沦落的如今这样的地步。若不是他与贤王合谋起来将我……我又怎会甘愿屈服于贤王下,做他的侧妃。”木采苓说的有些断断续续,尽管有些模糊,夏侯明月还是听清楚了其中的意思。怪不得,木采苓这般孤傲的人会甘愿做贤王的妾,原来一切都是这般的……  夏侯明月忽然有些心疼这个女人了,她不由起身走到木采苓身边。这才发现,木采苓的肩膀抖动的厉害,一上一下的像是在抽泣,这个的女子,夏侯明月怎能不为之董动容。

  “那个禽兽,将我要了之后便威胁与我要将我封为侧妃,若是我不依,不仅会将此事传出去让我声名狼藉,更会将爹爹收受贿赂之事告知皇上,那样的境地,我实在别无选择。这些日子我总是在反复的想一个问题,要怎样才可以将这些他带给我的痛苦和耻辱加倍还给他,他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一国之君。”

  木采苓开始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她忽的看向夏侯明月,“这下,太子妃总该知道,为何我会想要与你为盟了吧,因为我们的敌人,都是同一个。”

  夏侯明月看着她无法开口。敌人都是同一个吗?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她的敌人有那么多个,让她开始变得力不从心了呢?贤王也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木采苓的手。

  4、暧昧

  那夜与木采苓对话之后,夏侯明月总觉得隐隐不安,她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像是有什么似的,堵得她有时候几乎喘不过气来。是阴谋也好,是其他什么也好,如今的夏侯明月,竟然开始有些无错起来了。她觉得自己来到太子宫的目的开始变得不再纯粹了。如今,她帮助离殇除去了一个心患,却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而她却仍是没有办法接近那冷宫半分。王皇后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将冷宫守的滴水不漏,如此做法,让夏侯明月更加肯定王皇后与冷宫中的齐妃关系不简单了。

  正出神之际,一片阴影忽的将她笼罩起来。夏侯明月茫然抬头,却见离殇负手而立,一脸笑意的盯着她。明月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在阳光下看上去十分惹人爱。离殇有一瞬间看痴了,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可以真正走进他的心里,纵然是从前的柳今夏,虽然有过短暂的暧昧和情感,却没有像此刻这般,将这个女子的容貌深深的刻在了心底。

  “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发呆,香菱说你从昨夜起就未曾进过食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大事还未成之前,你就已经先倒下了。”离殇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淡淡的责备。

  夏侯明月其实很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有时候阴霾的让人看不到边际,有时候又温柔的让她觉得十分温暖。他的声音不大,带着宠溺,和责备。

  宠溺?夏侯明月扯开嘴角,不禁嘲讽自己。这个词永远都不可能用在她身上的,从出生开始,连宠爱都不曾得到的自己,又怎么会有人来宠溺呢。

  她敛下自己的情绪,别开脸淡淡说道:“吃不下,就不强求自己了。”

  离殇闻言,神色微变,仍是不动声色。然负在身后的手已经牢牢握住了,青筋突起,似是在隐忍着什么。夏侯明月这句话,又何止是在说这件事而已?她实在聪明的让他伤脑筋,她这是在埋怨他不曾将自己的承诺兑现呢。

  离殇在她身边坐下,将头靠在树身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个人身上,他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于是半眯起眼睛,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在他的认知里,夏侯明月是个十分冷静自持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思想和头脑,这在宫中的许多女子中是十分不同的。和宫中女子不同,她将自己的智慧用在了对的地方,而不是用在了争宠,或者勾心斗角。这是让离殇越加欣赏她的地方,因为她对他的满不在乎,让他有了想要征服她的**。

  能征服这样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来说将有多大的成就感。

  离殇挑了挑眉,似是不经意的开口道:“墨王的案子,父皇已经全权交给我去办了。”

  话一出,夏侯明月连忙转身,她手托着下巴,双眸盯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然许久之后,离殇像是睡着了一般,除了微微的呼吸声,她居然再也听不到他说出一个字了。

  这让夏侯明月有些恼火,这个男人,总是喜欢这般戏耍她。她懒得再与他多呆一会,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裙,挪动着脚步刚想离开,手腕却冷不及的被身后的离殇拉住,夏侯明月来不及稳住自己的身子,一个跌跌撞撞就倒到了离殇怀里。离殇顺势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嘴边的笑意看上去带着些许的无赖,明月愣怔,在他的笑里,她几乎快要迷失她自己了。

  这是夏侯明月第一次,在离殇的眼眸中看到这样纯粹的自己。她看到他眼里的夏侯明月,苍白的脸上难觅一丝笑容。

  这样的暧昧姿势僵持了许久,直到,直到离殇的唇安然落在了她的唇上,夏侯明月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她伸手想将离殇推开,然此刻再有所动作已经来不及了。离殇将她牢牢的禁锢在了怀里,容不得夏侯明月有一丝动弹。

  离殇怀抱不似想象中的温暖,反倒带着一丝冰冷。明月在心里想,大概这个男人的心也是冷的吧,所以就连怀抱,都让人那么的措手不及。她从未想过她与离殇之间会有今天。从前虽然有过动心,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开始犹豫起来。

  毕竟正值芳华,除了他身边在未有其他男子,所以就算夏侯明月再如何冷静,她也忘了与离殇保持距离。离殇的吻落在她白皙的颈脖上,锁骨间,他的手不断在夏侯明月身上摩挲着,夏侯明月觉得整个人开始燥热起来,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是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夏侯明月没有体验过的。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理智在下一刻回来,夏侯明月清醒的认识到若是任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她定会被伤的体无完肤。离殇是怎么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男子善于伪装,并且冷血,他从不将任何生命放在眼里,包括他自己的。

  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思及此,夏侯明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在离殇稍稍放松的时候,她一口,重重的咬上了离殇的肩膀。

  离殇闷哼一声,显然没有料到夏侯明月会这般对他,他下意识的松手,夏侯明月就是在这个空挡里快速离开离殇身边的。她冷静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襟,眼眸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迷离,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

  离殇在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为何,这个女人可以这样冷静,就在刚才,就连他自己都几乎迷失,而她却仍可以这样清醒的对局势进行判断。他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5、嫁祸

  夜晚的太子宫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夏侯明月在下午与离殇经历了一段不尴不尬的事情之后,每每在看着离殇的时候眼神总是忍不住闪躲,她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面对离殇,因为她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竟渐渐开始发生变化了。这样的变化让夏侯明月害怕,离殇这样的男子,很容易就可以让任何女人心动,她从不认为自己的定力有多强大,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香菱候在殿外,眼光时不时的飘向内殿。离殇坐在桌案边安静的看着书,夏侯明月在他的身侧,也在无聊的翻看着离殇书架上的珍品。香菱跟在离殇身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自然知道离殇的心性。离殇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珍贵的书架被除了他以外的人碰,更何况是书架上的那些珍藏,可是对于夏侯明月,他却可以例外。

  离殇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像是在认真的看着书,可是从香菱的角度望去,她还是能感觉到离殇的不专心,他的视线总是在有意无意的飘向夏侯明月。这样的认知让香菱的心渐渐落了下去,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从前的太子殿下,对于女人,是连看一眼都嫌多余的。纵然是柳今夏,也从未真正被太子殿下放在眼里过。可是现在,太子妃却是真真实实的走进太子殿下的心理了。

  香菱低垂着头,眼里迷雾渐起。她守了太子殿下那么多年,却为何,太子殿下从来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呢,她为了太子殿下什么都做了。

  思及此,香菱心里的悲痛更是交加。她握住拳头,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之内,一片刺痛。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妄想而已,而太子殿下的心理,也从未曾有过她。香菱闭上眼睛,一滴眼泪竟无声的落了下来。她抬起手背想将脸上的湿意擦干,然在抬头的那一刻,她看到一抹黑影飘然而过。

  香菱的心立刻警觉起来,她有一刻的犹豫,视线不自觉的望向内殿,此刻的离殇已经完全连掩饰都放下了,他的视线与夏侯明月的交汇,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他们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两个人看上去似乎都十分开心。

  香菱咬了咬牙,朝黑影飘过的地方掠去。她的轻功是太子殿下教的,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追随着黑影的方向,不知不觉竟到了夏侯明月的住处。心下有些奇怪,那黑影为何会朝这个地方而来,难道他的目标又是太子妃不成吗?

  她蹙起眉心,有些不解。小心的推开夏侯明月寝殿大门,里面漆黑一片。眼眸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黑暗。里面也没有她方才看到的黑影存在。难道是错觉吗?她问自己,可又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答案。她不会看错,那个黑影,分明就是冲着这个方向而来的。

  香菱在夏侯明月的厢房内逗留了许久,在确定里面没有人之后刚想转身,脚上却不经意的碰到了什么。她后退几步,在月光下,她可以清晰看到窗口处不起眼的小角落上,正安静的放着什么。她走近将那细小的小纸包拿起来细细端详,放到鼻尖闻了闻后才恍然发现,这竟是毒药,如若她猜的没错的话,毒性极强。她的眉心皱的更紧了。她一直都跟随在夏侯明月身边,这房内的摆设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分明记得,这角落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难道这就是那个黑衣人来这里的目的?为的就是要栽赃嫁祸吗?

  香菱的手紧了紧,一种两难的抉择忽然在心里失去了平衡,她想到离殇对夏侯明月忽然转变的态度,又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痴守,一时间心里像是失了衡似的,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将小纸包又重新放下,而后匆匆离开了夏侯明月的厢房。

  香菱回到正殿的时候刚巧碰见正要出来的夏侯明月。离殇与她一道,看到香菱后似乎有些不悦,他淡淡问道:“方才去哪里了,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应答。”

  香菱低着头,冷静说道:“奴婢去看看给太子妃准备的晚膳是否已经好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离殇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言,似是刻意送夏侯明月的,到了门口之后又折了回去。

  香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在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夏侯明月投来的审视的眸光,她心里一个疙瘩,像是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又连忙低下头去。她承认,夏侯明月的眼神十分犀利,似是刻意将所有事情都看的透彻,而她自己却不动声色,只等着他人主动踩到她挖的洞里,这样的夏侯明月无疑是十分可怕的。

  夏侯明月象征性的向离殇行了个礼,不再多看香菱,自己提步朝拐角处走去。她能看到香菱眼眸的闪躲,这意味着什么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只不过有时候,主动出击不如等着他人送上门要来的有趣的多。更何况,她也从来都未曾将香菱当对手看过。

  夏侯明月经过拐角处的时候,眼角瞥见假山后的那一抹黑影。嘴角的弧度再度上扬。如今,想将她置于死地的人怕是已经多了许多了吧。

  6、暗杀

  墨王的案子并无进一步的发展,宫中却又出了另一件大事。

  夏侯明月是被香菱的脚步声惊醒的,她向来浅眠,一有风吹草动便能从睡眠中苏醒过来。香菱努力保持着镇定,然嘴角的颤抖已经泄露了她此时的不安。

  “发生何事?”明月起了身,寝殿外早已灯火通明,她也已了无睡意。

  “太子妃,夏侯府发生命案了。”

  明月心下一紧,目光微收了收。自打嫁进太子宫她便很少再提夏侯家的事,也甚少有人在她面前主动说起夏侯家,香菱最是了解,会深更半夜前来叨扰,怕实不简单。

  “前半夜时,宫中有人来报,夏侯夫人在房内被人暗杀,刺客留下血书一封,说……三日后定当来取夏侯大人的命,此事惊动到了皇上那里,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前往夏侯府了,叮嘱奴婢切勿扰到太子妃,但是……”香菱颇为为难的瞧了一眼殿外的火把。

  太子妃的姐姐,夏侯家的大小姐,倒也是个厉害的角儿,太子殿下才刚过去不多时便命人来请太子妃了,也不知……意欲为何……  “替我更衣。”明月只听了个大概便知究竟发生何事。

  大臣家遭人刺杀,本不该惊动皇上,怕是有人故意做扰才是,夏侯耀贵为左相,朝堂之上的敌人又为数不少,这恐怕又是一出连环计。只是,这与自己究竟有多大关系,明月实在不敢肯定。

  然能让离殇即刻前往夏侯府,定非同小可。

  明月穿戴齐整,正要跨出殿外时,忽的转头看向香菱。香菱被她一瞧,也顺势止住脚步。明月看了眼梳妆台下,眼神凌厉起来。

  “把该收的东西收一收,莫要为自己留下了后患。如今非常时机,不可自己乱套,其他个人情愫,我们大可关起门来说话。香菱,你最是希望殿下好,也不希望给殿下带来多余的麻烦,对吧。”

  香菱是个聪明的丫头,只稍提点便知晓明月寓意为何,脸色蓦地一白,“太子妃……是如何知晓的?”

  “太子宫并非只有你一人忠于本宫。”明月略带讥讽,扬了衣袂绝尘而去。

  她自然能够知晓,当日香菱的眼神忽明忽暗她便瞧出了其中有鬼,香菱是个伶俐的女子,打从自己进了太子宫后处处提点自己,明月原以为这样的女子决意不会背叛自己,然而她忘了,香菱纵然对自己如何好,那也是离殇的人。

  她自是发现了梳妆台下的异样,只是她不说破,她想让香菱自己取走,这虽不是香菱所为,但毕竟是生出了害她之心的。在宫中,她当真还做不到真正坦然,纵然心里一直提防着香菱,然而真正面对时又有些力不从心。

  车撵在安静的宫道上,车轱辘的声音尤为刺耳。此时已近丑时,宫中值夜的宫人也开始打起盹来。明月只唤了驾车的,身边未多带一人。香菱她要留在太子宫观察形势,虽不知是何人刺杀了夏侯府,但直觉时刻提醒着她如今的太子宫才是被众人盯梢的重点。太子宫众多宫婢,唯有香菱可堪大用。

  车撵行至夏侯府,她出嫁前挂在门前的大灯笼尤在闪光,大门大开着,里面的哭声震天动地。那死去的人,不是明月的亲娘,从小明月与她便不亲近,在明月的心里,那个女人只是夏侯夫人,她爹爹的正室。故而在今时今刻,明月心中只有恐慌,并无伤感。

  她被下人引着进了正堂。正堂中间安然摆放着夏侯夫人的尸体,看上去只像是在熟睡,身上并无任何伤口。

  “你怎的来了?我提醒过他们勿惊扰到你的。”离殇见了明月,眉心不自觉蹙起。

  明月敛了眉眼,站到离殇身侧。此时离殇脸色甚为苍白,有一刻明月不知他究竟当真身子不好还是刻意伪装,然在外面,有些戏码还是要做足的。素手挽上离殇的胳膊,将他扶向身边的藤椅。

  太子身子不好,从小如此,天下皆知。

  7、对峙

  满屋子的下人跪满了地,皆是嚎啕大哭。她的爹爹,夏侯耀坐在正坐上目光涣散,手在不住的发抖。他在害怕。明月最是了解自己这个爹爹,虽为左相,为人却胆小,他一定在想自己究竟惹上了什么人,竟要以这般方式解决自己的生命。

  “殿下以为能瞒得到什么时候。”她知离殇是为免自己受到惊扰,然而这个时候身为女儿的自己若不出现,恐被人抓了口实。

  “你姐姐到颇为迅速,竟深更半夜把你请了来。”离殇意言不明,目光在不远处的夏侯明雪身上顿住。那本该才是他的妻,可身边的夏侯明月却更得他心。夏侯明雪并不是个聪明的女子,她与明月相比,稍显稚嫩。

  夏侯明雪要的是深爱的男子,而夏侯明月要的,却是天下。这是这两姐妹在离殇眼中唯一的区别。夏侯明月的智谋,足以让他如此高看,可偏偏,一个本该站在高端的人,内心的野心却并未有其智谋那般远大。

  也幸而,明月当真无那样的野心。否则他不会留她到现在。

  “殿下,可看出些门道来了?”明月忽然转了话题,她并不想就此事多做口舌,更不想浪费了本就不多的时间。

  离殇挑了挑眉,将怀中一小包牛皮纸交到明月手中,“恐怕会殃及太子宫。你知道,当朝太子欲意除去朝廷重臣,向来不是怪相,我与夏侯大人从来不和,朝堂上又无派系,正是培养自己势力之时。”

  “如若除去夏侯耀,势必能够讨好一些人,而夏侯耀又是贤王那派为首之人,除去他便等于除去贤王首要心腹,无论从哪个角度,对太子来说都极为有利,此等好事,太子殿下没有道理不做,对不对?”明月接下离殇的话,他们两个从来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这果真是蹩脚却又足够有威胁的嫁祸。方才离殇交给自己的东西,与当日她在自己寝殿内发现的一模一样。她忽然心悸,如若……如若方才来时并未让香菱将那东西收了,不知又将引出何等祸患。好一招一石二鸟,既嫁祸给了离殇,又将她陷入了不义境地,谋害亲父,该遭雷劈。五雷轰顶都不为过。

  明月的手心微微冒出细汗,抚上自己的胸口,心狂跳不已。这些年来,第一次开始慌了。从前常听人说,宫中的明争暗斗能将正常人都逼疯了,能将一颗纯洁的心变得阴狠冷漠,她原只是道听途说,更何况这些日子在太子宫,那些明里的暗里的自知也足够应付,可她恰恰却忘了,动不了她,却能动她身边的人。

  “咳咳……咳咳……”离殇突的咳嗽起来,明月立刻会意,俯下身细细为他抚下胸口。他一直做的极好,在外面伪装的让人分辨不出。除了贤王,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个看上去虚弱无比的太子,实则却与正常人无异。

  贤王不戳破其中意思,也是有所顾虑。

  待他一入正堂,夏侯耀便起身相迎,夏侯明雪一直趴在夏侯夫人身边啼哭,想比明雪,明月却显冷静很多,自始至终只站在离殇身边。

  “怎敢劳烦王爷殿下深夜前来,下官惭愧难当。”

  贤王虚扶一把,“大人忽缝家变,本王实则帮不上什么,但这凶手却是一定要揪出来的,这三日本王会加派人手守住夏侯府,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夏侯耀几乎感激涕零。

  明月厌恶自己爹爹这样的嘴脸,若……他不是与贤王同流合污,若……他能少些利益熏心,又怎会落得如今这地步。夏侯夫人,也只是这场局中的无辜死难者而已,而这场棋局有太多的棋子,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忽然,开始厌倦了勾心斗角,尽管,她不过进宫数月。

  贤王的目光倏地投向夏侯明月,明月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平常的礼节在此时她一点也不愿理会,手不知何时已与离殇的紧握,离殇的手有些凉意,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就在贤王将目光投来的瞬间,离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如一股力量,悄声无息的进入体内。

  他是在……给自己撑腰吗?明月垂着眼睑不动声色的望向他。

  “太子妃果真镇定,自己的亲娘去世了,竟能如此淡定从容,一滴眼泪都未掉,本王实在佩服。”贤王将亲娘两字咬的极为厚重,想来早已知道明月非明雪。

  不及明月回敬,离殇的声音已猝然响起。

  “皇兄的消息倒也灵通,这也不怪明月,实在是我身体太弱,明月只顾了我就忘了她娘亲了,该是我的不对。”离殇淡然间,已朝明月使了眼色。

  明月匆匆走到明雪身边跪下,盯着夏侯夫人那张惨白的脸颊,毫无血丝的唇畔,悲从心生。她想起在冷宫中的齐妃,虽活着,却不得不装疯卖傻,或许与死了无异,这世间的生死皆不由人自定,实属悲哀。

  所以既然活着,便要好好活着。死了,一场空。

  世人皆知王公将相风光一面,却不知这风光背后的腥风血雨,如出生于平常人家,离殇又何必为此伪装体弱。这个太子,当真不易。

  8、不安

  天微亮时贤王与离殇同时告辞,一同上朝。夏侯府突发变故,夏侯耀实在无心上朝,便托人告了假,皇上也十分体恤的恩准下来。

  在明月的印象里,当今天子是极为隐忍深刻之人,有时她觉得身为人父,他是知道离殇隐情的,但身为帝王,他只能装作不知。有时她亦以为,很多道路他已提前为离殇铺好,只等离殇正式上路。

  无论是哪种,皆是高深莫测。

  “你母亲走了,你便在这里多陪陪你母亲,宫中之事,我自会处理,你且安心。”离殇临走前不忘叮嘱明月,他自是放心明月,但夏侯府如今最不安全,明月于离殇的意义,很多人自然明了。这个时候若是动手,防不胜防。

  “殿下切勿挂心,明月会照顾好自己。”

  离殇走了。夏侯府仍一片喧嚣。啼哭声,叹息声,声声交错,令人意乱心烦。

  “娘亲是被毒死的……短剑穿心时她早已断气,那人却偏偏不放心,定要剑入心肺才肯安心,娘亲本是亲善之人,终究不得而终……”哭了一夜的夏侯明雪,此时终于抽噎起来,她颊上泪痕未干,唇角间一片湿意。

  那是她的亲生母亲,走的这样突然,怎能不叫人心伤。

  “许是……做了替罪羔羊罢……”明月说不出安慰的话,如今她脑中一片混乱。其实离了离殇,她才真正开始心惊起来。他们是被绑在一起的人,离殇曾多次提点过她,而如今整个夏侯府无人是自己这边的,反而让她惶惶不安起来。

  “他人的斗争,为何要我夏侯家卷了进去,朝中大臣数百,为何偏是我家?”

  明月看向明雪漆黑分明的双眸,从前漂亮的眸子里沾满了雾气。是啊,为何偏是她家?她也想要知道。低了头,袖中的手指慢慢握拢,捏的令自己都发痛起来。

  离殇下了早朝,并不急着回太子宫。容慕熙今日未上早朝,恐也被夏侯家发生命案所牵累。索性父皇并未将他留下问话,至少此刻太子宫尚属无恙。

  北郊城外的破庙宇。如今是时候去瞧瞧那时明月口中的聚众之地了。

  然心中所想终未成形,因他在太子宫外遇上了贤王侧妃。离殇并未同她有过深交,曾听香菱汇报过,贤王侧妃深夜造访与明月长谈。明月是心结颇深之人,能与她长谈,此女子必不简单。

  “参见太子殿下。”木采苓颇有大家之气,举止倒也大方不做作,令离殇并不厌恶。

  “王妃此时来找我,想必不是好事。”他收了方才的气定神闲,气息瞬间转弱。

  木采苓低垂着头,此时看不出眼底的寓意。忽的唇角一笑,似有千朵花开,是个妩媚的女子,只可惜不能为他所用。在离殇的眼里,女子与男子同等,只要能为自己所用,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

  “我只是来提醒太子殿下,凡事行事需小心谨慎,如今网已铺下,错一步满盘皆输。殿下也不希望太子妃出任何事吧?”

  蓦地抬头,原本清明的眸间已经一片阴冷。离殇不接受威胁,尤其拿身边的人来威胁。

  “王妃以为这局自己一定完胜?”

  木采苓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殿下想必会错了意,并非我要与殿下赌这一局,而是他人已布下棋局,殿下不得不应战罢了,我如今会站在殿下面前,殿下如此智慧之人,难道看不出此等用意?”

  “小人当道,不得不防。”离殇冷冷的回应,不是他不信木采苓,而是宫中眼多人杂,多少人盯着他的太子宫,木采苓胆子未免太大,公然来太子宫找他,莫不是故意而为之,便是缺了心眼。

  “殿下跟贤王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贤王殿下乃国之栋梁,殿下该考虑清楚才是。”木采苓的声响蓦地变大,几乎整个太子宫守门的宫人都听着了。

  离殇停下脚步,负手转身看她。眼神依旧很淡,两个人离的不远,在他转身的一瞬,木采苓不动声色的挤了挤眉,眸子往左边瞥了瞥,很快的功夫便又恢复往常。

  视线望去,太子宫的左侧,的确有可疑人徘徊在宫墙之间,那人着内监的宫人服,看不出是哪个宫当差的,即便看出来了,离殇也没有理由治了那人。他瞧了一眼木采苓,嘴角动了动却没发出声响。

  转身离去,未再多说一个字。

  原是打算去北郊城外的庙宇看看,如今倒被木采苓打乱了章法。也罢,非常时期,那里怕是也守卫森严,她说得对,一步错,满盘皆输。既是将目标对准了夏侯府,怕不仅仅是针对夏侯耀如此简单。

  夏侯明月,才是他们的重点。

  9、惩处

  香菱沏了茶,犹疑半晌,才将从明月寝殿内梳妆台下的小包粉末拿了出来。离殇目光倏地一冷,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顿变。

  “从哪里找出来的?”

  香菱不敢隐瞒,如实回答,“是前些日子,奴婢在太子妃的寝宫内发现的,就放在梳妆台下极为隐蔽的角落里。那时……奴婢见有可疑人出入便跟去探了探……”

  离殇的眉心越发的紧蹙起来,“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香菱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只紧咬着下唇不肯再多说半字。

  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离殇大多都了如指掌,香菱一向为己,待人忠诚,正因如此他才放心将她安在了夏侯明月身边,但如今,显而易见,在某些时刻,这个曾经被自己看做忠诚的人犹豫了,而这种犹豫,差点酿成大祸。

  “你想明月死?”离殇拨弄着那张装有粉末的纸张,眉宇间清冷一片。

  香菱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殿下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奴婢一时糊涂,还望殿下开恩。”

  “你许是忘了,如若明月出事,我的命脉也就掌握在别人手里了。这些,你可记得?”

  香菱脑袋蓦地一顿,她怎忘了,太子妃和殿下如今命悬一起,娘娘出了事,殿下断然也会跟着受到牵连,那时她怎忘了,她怎忘了……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殿下恕罪……”香菱自了解太子殿下的为人,身边的人若不是绝对忠诚,概不相留。她曾见过殿下如何处置背叛者,那时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那一日,不想这一日却来的如此之快,只因自己一时糊涂。

  “我从不留有二心之人。从今日起,你无须在太子宫伺候了,念在你伺候我多年,我放你自由出宫。”

  离殇字字铿锵,不容置疑。在他心里大局为重,私情从不能左右他半分,一个念差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他好不容易活至今日,怎能容自己最后以失败收场。他绝不容许。

  香菱并未立刻离宫,她从小便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被太子殿下悉心培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堪大用,然而如今大事未成,她怎能就此离开?

  她跪在太子妃寝宫殿外,虽知太子妃尚在夏侯府,但唯有如此才有留下的一线希望。她心知肚明太子妃并未真正将自己视为敌人,而她也从未想过要与太子妃作对,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的一时高攀。她到今日才知道,这一世不管她如何喜欢殿下,殿下也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她为奴,他为主,此等关系早在她第一天来到太子宫时便已形成。是她妄想了。

  那一日午后狂风暴雨忽然席卷而来。

  香菱跪在寝殿外,屋檐上的雨水顺势落在她本就单薄的衣衫上。虽已过隆冬,天气却仍十分寒冷。撑不了多时她便已经有些捱不住了。有小宫婢过来劝她,也多被她挡了回去,是她做错了事,理应受到处罚。

  只希望……太子妃能够网开一面。

  明月早已听闻此事,故而在寝殿外见到一身狼狈的香菱时并无太多惊讶。离殇做事深沉,明着已发话将香菱驱逐出宫,暗里却纵容香菱跪在自己殿外,其中意思已然十分明了。他并不真想香菱离开,却又没有理由留下,所以便将这个决定权给了自己。

  她又何曾想过要她离开,自她进宫,香菱的确提点不少。

  “起了罢,何苦这般折磨自己的身子。”明月过去扶了她一般。

  香菱纹丝不动,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明月弯在那里,皱起了眉。

  “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冷天的冻坏了身子,不是自己吃亏吗,自己的身子自己不上心,难道还等着别人替你上心不成?”

  香菱忽的重重向明月磕头,她原本早晨时在离殇面前就磕的厉害,额头上红肿了好大一片,如今又这般重,明月看了都觉疼。

  “太子妃,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起了二心,陷您于水火之中,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太子妃留下奴婢吧,奴婢自小长在宫中,世上早已没了亲人,让奴婢出宫等于让奴婢去死啊。”香菱泪流涕零,那模样,真真的让人心疼。

  明月本已乏了,府中出事至今她未曾歇过,身心俱疲,实在不愿在此受冻。

  “殿下如今不在太子宫中,本宫无法为你求情,你先起了吧,待殿下回来,本宫自然有法子留下你。”明月不是个心软的人,她总是觉得有时自己的心太狠,然而那股狠劲也只对于伤害她的人,香菱曾帮助过自己,于她来说,是这太子宫第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虽然她始终是离殇的人,但能对自己做到如此,实属不易。

  “真的吗?”香菱泪萦满面,有些不敢置信。

  “我可曾骗过你?”

  香菱摇头,太子妃确不曾骗过自己,而她相信,太子妃的话虽不足以影响殿下,但殿下一定会听。殿下对太子妃……毕竟是有些不一样的……  淋了半日的雨,受了半日的东,香菱不多时便重重的病倒了。明月觉得无奈,不禁在心里苦笑。

  任何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子,要么幸,要么不幸,从未有过第三条路,香菱,只能属于后者。

  10、征服

  夜间起了大风,天气更加恶劣,香菱尚在昏迷中,离殇还未回来。

  冷风从窗棱吹的床头的流苏末子刷刷作响,白玉屏风在昏黄的烛光中摇曳闪烁,隐隐约约印出里面纤细的身影来。

  明月摩挲着手中温润的凤玉佩,眉宇间尽是愁色。明日,定要进那冷宫一趟,夏侯夫人的死,让她心生厌倦,她本不是喜被束缚之人,年少时在夏侯府的凉亭内,容慕熙曾说过,她是需要自由飞翔的人,任何笼子都关不住她。

  可惜现在,她的身世关住了她,这个太子宫缚住了她,原以为一切会十分顺利,但离殇多次的推脱已然让她失了开始时的耐心,她不得不防,倘若离殇只是利用了她,她又该何去何从,不如趁着现在为自己找好后路。

  “太子妃,殿下回来了。”有小宫娥在她身边轻声提醒。明月立刻收了玉佩,起身绕过屏障向他行礼。

  却被离殇一把扶住。他放在她身上的手并未松开,轻轻一扯,明月便进了他的怀抱。今日的离殇有些不一样,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两人的鼻尖,明月靠在他的肩上,目光对上他清冷的下巴。

  “殿下有心事。”她轻笑。

  “明月,若给你一次机会,恬淡安宁度日,却什么都不会得到,或者腥风血雨间厮杀,最后能够俯瞰天下,你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明月微微颔首,她看进离殇的眸间,被一层迷蒙的淡雾笼罩着,他总将他的思绪掩藏的极好,任何人都看不透他,这种自我保护的方式有时太过决绝,反而让身边的人望而生畏。

  “殿下,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明月也没有可以选择的机会。”

  离殇低头看她,揽着她的手忽的一紧。“如果我给你这个机会呢?”

  时间仿佛就此凝结,就像初见那日,隔着大红的喜帕她只能见到他镶金的黑靴,他们从未真正靠近过,就连相敬如宾都无法做到,男子的隐忍和抱负,在离殇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明月有时会想,是否付诸在他身上的枷锁太重,才让他一刻都不得放松。一生何其短暂,若失了快乐和幸福,得了天下又如何?

  只可惜她是女子,永远不会懂得一个东宫太子对天下的期望和野心。

  明月慢慢离开离殇的怀抱,后退一步,她始终低着头,有些时候她分不清离殇的话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只是试探,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承受不住他给她额外的感情,同样也无力承担他如此的看重。

  他的江山,必是用许多人的鲜血和尸体换来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懂。

  “明月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表面立场,殿下可有什么怀疑的。”垂着眼睑,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许多,听上去竟有些许的颤抖。他是多疑的人,如今对她却好上了许多,她其实该庆幸的吧,在这太子宫中,至少还有他为她分担。

  离殇嗤叹一声,无力的揉捏自己的眉心。那封血书至今还在自己身上,三日后来取夏侯耀的命,如今已过一日,夏侯家却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起来。面对死亡,只要是人都会惧怕,然更让人恐惧的却是对这惧怕的无能为力。

  怕再过不久,便要将目光定在明月身上了。夏侯家欺瞒圣上,将庶女嫁入太子宫,乃属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只不知又将牵连多少人至于其中。

  他们两人,如今是相连的。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让她出事,方才从容府回来,史无前例的感到无力起来,杀死夏侯夫人,惹得夏侯家门庭大乱,为的只是要将明月代嫁之事捅破,这圈子未免兜的太大太远了些。

  容慕熙说的对,若等待毫无意义,不如率先出手,至少让自己占得先机和上风。他抿嘴一笑,抬首时目光落在屏风后面的床榻上,眉心当下一紧,直直看向明月。

  他原以为,明月不该会是心软之人,如今看来,果真是女子天性使然。她本善良,只可惜被现实逼迫,不得不以假面目示人。这个女子,太懂得把握心理。

  床榻上的香菱轻微的咳嗽声让原本沉默着的两人都松下一口气来,离殇浓眉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凡这个时候明月都是选择沉默应对的,她不知道从何时起,两人在一起时的宁静让人感到如此害怕。

  “我原已经让她走了,怎的还在这里?”最终还是离殇开了口,黑袍在身后的夜色中显得分外诡异。离殇极爱黑,他曾说只有黑色才最适合他,所以平日里除了上朝,几乎都是一色的。

  “香菱从前待我不错,如今长跪在我殿前不起我也十分无奈,更何况对殿下您来说她实在算得上左膀右臂,殿下愿意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一下失去左膀或者右臂吗?”

  “明月当知道背叛这两个字的意义。”

  明月垂了脸,心中酸涩忽的一闪而过。自古多情总被伤,情爱之事本无可厚非,但偏偏香菱爱上的是这样的男子,他是宁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他之人,怎可能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之上,更何况如今内忧外患,风花雪月之事定当远离。

  “殿下明知,她背叛的并非是您,如若我这个当事人都能既往不咎,殿下又何苦发难,日后若有需要又要找谁去呢?”

  “明月如此相信,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次?”他犀利的目光紧盯住她柔和的双目,明月的眸光向来都十分凛冽,只是今日难得的柔和,他竟有些许留恋。

  “明月相信。”她重重的点头。因为香菱已经知道,若有下次,此生她便再不可能再在离殇身边,这并非她所想,香菱是个聪明的女子,断然知道离殇也是为她留了后路的,否则她怎会想到前来求她?

  “如此,日后香菱便是你的人,再不是我离殇身边的人,她的主子,是太子妃。”离殇说罢转身欲走,却被明月唤住了脚步。

  “殿下且留步。”

  他转身,与她四目相对。

  “明月明日怕是要留守在夏侯府一日,殿下若有差遣可谴了人去夏侯府找我。”

  离殇未答,点头便走。如此寡情之人,日后若夺得天下,不知会是怎样一位君王。当今圣上以礼著称,册封的太子却与自己相去甚远,若有一日天下人得知当朝太子并非传闻那样,不知会掉了多少人的眼珠。

  翌日天未明,明月便打点好一切,她嘱咐殿内宫人好生照顾香菱便欲离去,然而一直昏迷着的香菱却在明月即将跨出的那一刻出声唤她。

  “太子妃。”她的声音仍有些虚弱,明月闻言又折了回去。

  “怎的不好好躺着。”

  “冷宫西侧的转角处有栏杆围着,那里的侍卫最少,上早朝之时守卫最不森严,娘娘可从那里突破。”香菱气若游丝,气息有些不稳,明月脸色未变,却知她定是听到昨日自己与离殇的话了,今日这番告诫怕是对她的报答。

  只是如若没有发生离殇将她逐出宫门之事,这样绝好的信息香菱不知又是否会传达给自己呢。

  “身子都这样的便无需在挂心我了,我自有分寸,你好生歇着。”

  明月替她掖了掖被子,手在触及到她脸颊时,冰冷一片。

道是无情却有情


  1、网破

  冷宫的西侧果真守卫松懈,独有的两个侍卫尚有些迷糊,她只往东侧的方向丢了几锭银子,那两个侍卫便立刻清醒过来,见有银子可捡立刻松了戒备。明月就是趁这个机会迅速闪进了宫内。

  与上次来时一样,依旧森冷一片。皇宫内的冷宫她从前还未出嫁时便常听府中的下人说过,据说这里曾经死过不少妃嫔,也不知是不是含冤而死,每到夜深人静时总有奇怪的女子哭喊声,那时她不信,听过也都不大记住,道听涂说的东西她基本是不放在心上的。

  但如今想来,怕是冤魂不散,皇宫中因利益斗争无辜惨死的人太多,那么多的冤魂,自然对这里十分怨念,久而久之便有了这样的传言。其实大多都是由心而生的,许是做多了亏心事,便想着是自己从前害死过的人前来索魂了。

  明月敛了自己半边脸,轻声往里走。这个齐妃,原是清醒之人,又为何要装疯卖傻?难道真如她自己猜测的那般,齐妃才是……她的母亲?

  最深处的转角似乎隐隐有些火光,明月的心此时跳动的异常厉害,不知是害怕亦或是兴奋,然在她离转角越来越近之时,森冷的墙面上忽的折射出一道细长的身影。她心里一惊,那分明是人影,从转角那头折射过来的。

  这道身影如此细长,断不会是那老嬷嬷的。

  明月顿了脚步,不想让自己此次前来显得如此唐突。想来齐妃也并不想见他人,原本一个人在冷宫森冷度日已是异常煎熬了,她一定不愿别人看到她如此窘迫一面。

  “齐妃娘娘。”自己的行踪既已被发现,她自不需要多加隐瞒,她想,齐妃至少该是认得她的,上次被贤王陷害抓来此处时齐妃便提醒过她,纵然时日已常,也不该轻易忘了。

  那身影似乎在风中颤了颤,明月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算不算对,她向来觉得自己做事本分谨慎,可每次一遇到关于自己身世之事时大脑便会脱节,大概是关心则乱,反而让她没了寻常时候分辨事物的能力。

  齐妃终于从转角处走了出来。一身白衣褴褛,长发并非有任何装饰,直直散落在肩头,漆黑的发丝遮住她半面脸颊,远看去竟有些可怖。

  明月掩下心中的惊慌,微一做楫。目光在触及到齐妃发丝后面的双眸时,心突突的像是要跳出胸口,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你不怕死?”齐妃开口,似是已有许久未曾开口,声音略显嘶哑,并不如宫中那些妃嫔那般清脆响亮。而这一次,她不再如前两次那般装疯,反而给人一种冷静从容的错觉。

  明月一笑,“人生若得以圆满,死又何惧?”

  “好一个圆满,堂堂太子妃三番五次来这冷宫,究竟有何目的?”齐妃往前走了一步,明月这才看清她被隐藏在发丝后面的半张脸,竟已被毁的面目可憎,从眼角处有一道长又深的疤痕,一直扭曲至嘴角边。明月看了忍不住抽搐一下,当时划下这道伤痕之人必是十分痛恨齐妃之人,否则怎下的了如此狠手,生生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毁至此。

  明月那时就听香菱说过,当年的皇宫,谁的美貌都比不了齐妃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而如今……

  明月深知自己来冷宫的机会不多,不愿拐弯抹角,她从怀中掏出那块凤玉佩置于齐妃面前,“明月想知道,娘娘可识这块玉佩?”

  2、惊惧

  齐妃的目光望向明月摊开在面前的掌心,淡淡的光线下,温和的凤玉佩散发出柔和的色泽,一看便知是上等良玉,实乃可遇不可求之宝物。

  只是,目光在触到那块玉佩时,那双始终淡然的双目竟一下猛地一缩,眼中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恰恰被明月捕捉不到了。

  明月自然知道,一个人的眼睛是绝骗不了人的。

  就是那么电光石闪的一瞬,齐妃眸中的异样就被很好的隐了去,若不是明月方才亲眼所见,定会以为根本什么事都未发生。在宫中生存的女子,要有能够深藏不露的本事,齐妃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当年也不会荣宠三年,风头甚至盖过那时的王皇后。

  “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明月收起玉佩,目光淡淡的瞥过墙角处不知何时已候在了那里的嬷嬷。这个嬷嬷明月看着不像恶人,若想保齐妃的命,她定不会将今日之事外传出去。而能跟着齐妃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度日之人,必是十分忠诚之人。

  “太子妃此行恐白走一趟,我并不认识这块凤玉佩。”

  “娘娘果真好眼力,不认识,却知道此块玉佩为凤玉佩。”明月轻笑。

  “太子妃从哪里得来的这块玉佩?”齐妃并不在意明月的讽刺,忽的突兀问出这个问题。

  “从我出生时便带在身上了,据说这块玉佩能解我身世之谜,娘娘见多识广,不知有何看法?”

  齐妃自然不动声色,早已被这个皇宫磨成人精,再如何也比明月道行更深一层。

  “太子妃为何又如此肯定这块玉佩便是与我有关?”

  “明月深知,这世上有一种情叫亲情,血浓于水,那一份特有的感觉并非在每个人身上都有。”而在齐妃的身上就有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到齐妃,明月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十分亲切,又觉得无比悲凉。倘若不是这份特有的感觉,宫中那么多的妃嫔宫女,她又怎会固执的三番几次违禁闯入这冷宫。

  齐妃的目光变得越渐锐利起来,如果说开始时她总是在极力隐藏着自己最真的锐利,那么这一刻她似乎并不打算再伪装,那样的目光甚至让明月看了如此心惊,猛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她果真不该来这里吗?这个女子,难道终究不是自己在找寻的生母?

  齐妃转身的刹那,明月觉得自己的心中似有什么慢慢崩塌。长久以来她将目标定的这样清晰,若忽然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那些一厢情愿,该如何毁灭?

  “请娘娘告诉明月,是否认得这块玉佩。”

  直觉告诉她,齐妃一定认得,任何一个人在看到自己不认得的东西时都不会出现那样的眼神,唯一的答案便是齐妃一定有什么事隐瞒着,或者说是不能说出来的。

  齐妃的脚步并未因为明月的话而停顿,反而变得快了起来。明月怎甘心,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她也跟了上去,本就是打着定要得出什么结论的主意来的,就这样回去她不甘心,何其不甘心。

  还是老嬷嬷拦住了明月,老嬷嬷年纪虽大,气力却一点不小,拉着明月让明月再难上前一步。她几乎急了,哀求道:“嬷嬷你让我进去吧,你让我问个清楚,否则我不会安生,这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老嬷嬷十分无奈,连连摇头,却始终不肯放明月进去。齐妃已经没了影,里面的内殿漆黑森冷一片,没有半分人气的样子,如果不是方才的感觉太真切,明月甚至会觉得那都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罢了。

  “太子妃,您回去吧,我们主子如今已经不是娘娘了,太子妃若想主子好好过完余生就求您回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老嬷嬷说着说着,声音也跟着悲凉起来。

  “嬷嬷,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并没有任何害人之心啊嬷嬷。”

  “太子妃回去吧,奴才求您了,请您回去吧。”老嬷嬷在明月面前跪了下来,顿时老泪纵横。面对这样的老人家,明月竟然再难强求一分。

  真的是她错了吗?还是离殇说得对,是她太过强求了?

  明月一时怔愣,手脚变得冰凉,有一刻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一直以来让她坚持下去的理由只有这一个,若有一日连唯一的线索都断了,她又该如何坚持?面对那么多腥风血雨明枪暗箭,又是为何?

  空气像是凝结了,明月木讷的站在原地,老嬷嬷跪在她面前重重的磕头,老人如此哀求,她又怎能这样自私。俯下身,艰难的将老嬷嬷搀扶起来,指尖微微颤抖。当真是她太执念了吗?

  “嬷嬷快起来吧,我怎受得起你这般。我……走便是了……”第一次觉得这样力不从心,那时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离殇身上,以为有他,当真能够帮她实现夙愿,如今看来,事情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明月又看了眼内殿,漆黑的墙面上再没半个身影,她有些失落的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冒着违反宫规的风险进来这里,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她不能不说遗憾,可……她不能逼着齐妃去说,刚才老嬷嬷有一句话虽然十分含糊,她却听的十分真切。

  老嬷嬷说,那是她家主子心里一辈子的痛。

  既是一辈子的痛,定不简单。

  明月的脚步刚要踏出冷宫,齐妃的声音却又再次出现在身后。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听上去也更加清醒。明月心里一个激灵,猛地转身,见齐妃已立于自己身后不远的位置。

  “凤玉佩确是我家传宝物,当年我胎死腹中,便让人将这玉佩与死胎埋葬在了一起,我不知,你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的。”齐妃显然比方才要冷静许多,似是陷阱了前程往事之中,她的目光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明月瞳孔徒然睁大,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竟是真的。怎会如此准确?而当齐妃说出这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未有想象中的兴奋,似是来的太过简单,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娘娘可记得那块凤玉佩上有何特殊的记号?”明月镇定下自己狂跳的心,抬眸仔细的看齐妃。她不能有丝毫误判,哪怕一丝一毫。

  “这块玉佩的背面,有一个婉字,那是,我曾经的小名。”

  明月呼吸蓦地急促起来,从未有过这样慌乱的感觉,就好像一直在找寻的答案在此刻呼之欲出,而自己却仍不敢置信。但她明明说对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块玉佩究竟是何形状,上面又有什么特征,所以若能知道如此秘密的东西,那便一定是曾经见过,或者拥有过这块玉佩之人。

  她与齐妃面面相对,两个人都出奇的冷静,甚至没有一点意料之中的惊喜。是因为等待的太久了,才让这原本该有的欣喜荡然无存吗?

  3、提心

  出了冷宫,皇宫西侧的阴冷宫墙令人心生阴霾。不知是不是明月运气当真十分不错,来时守门的两人都已不在。算算时辰,该是早朝时候,香菱说的不错,这时的守卫果然松懈。这倒另他她万分没有想到。

  匆匆过了御花园,不想竟碰上了此刻最不愿碰上的人。

  王皇后。

  许久不见,王皇后依旧一副母仪天下的威严,让人不敢靠近。纵然心中有些惊慌,却也不愿显露半分来。她上前欠身行李。

  “明雪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王皇后冷眸扫过明月,她本对明月也是忽冷忽热,这时在御花园见着明月更是说不出的诡异。按理说这夏侯家出了人命,身为女儿的她理应守在府中才是,怎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个地方?

  “太子妃兴致倒是不错,如今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前来御花园散步?”

  明月一惊,生怕被王皇后看出了什么,立刻道:“殿下昨夜不知为何忽然咳的厉害,明月一时不放心便跟了来瞧瞧,实属关心则乱,让皇后娘娘笑话了。”

  如今这个时候就只能搬出离殇来了,他们是被绑在同一条船上的,她能依靠的也唯有离殇一人。

  王皇后美丽的脸上并未出现异样,不曾怀疑,却也没有相信。的确,想要将一个在宫中生活已近二十余年的人骗倒,确是件艰难的事情。明月始终低着头,在王皇后面前表现的足够谦卑。就连离殇都忌惮王皇后几分,更何况是明月。

  “本宫听说,那日你也在贤王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皇后忽然岔开话来,令明月有些胆战心惊。

  “不知皇后娘娘说的是哪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不敢肯定,在王皇后面前她亦不敢胡乱说话,说错一个字,便是掉脑袋的罪。

  “墨王死的那日。”她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就好像死的那人并不是她儿子,而只是一个与她无关紧要的人。

  明月难免觉得奇怪,照理说,贤王与墨王均为王皇后所出,为何如今墨王突然出事,皇后却无半点伤痛?听离殇说够,那时最镇定的便是王皇后,就连皇上老来丧子,都险些悲痛过度。这宫中,难道当真没有一点人情味?就连骨血亲情都被无情扼杀?

  “那日……明雪确在贤王府,也是亲眼目睹了墨王的死。”

  “本宫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不知明雪有何感想?”王皇后红袍加身,衣袂飞扬之间,恍然间有种凛冽的杀意,她的眼神很冷,似是能让人冷到骨子里去。明月向来不喜与这样的人太过亲近,然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后,是她纵然如何不喜也无法拒绝之人。

  “明雪愚昧,不敢妄加猜测。相信真相浮出水面之日,定会还墨王殿下一个公道。”

  墨王虽非明月亲手害死,但其中她也做了手脚,如今想来,那夜夜的不眠,偶尔慌张难耐的心悸,难道竟是因为她害死了人吗。她自认不是心善之人,该狠之时亦硬的下心肠,但潜意识的良心却总不断苛责着她,她果真不是害人之人。

  “公道?朝堂之上,宫闺之中哪有公道二字?明雪,你我有缘,本宫便教你一句,这世上,唯有权势二字才能书写公道,你如今还太稚嫩,凡事做的太不成熟。”只是那么一句听上去无关紧要的话,却让明月的心猛然间紧缩起来。如有刀架在她脖子上一般,迫的她呼吸不过来。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王皇后怕是早已怀疑到自己头上了,如今是在警告她吗?可若当真知道,又为何不曾言明?莫不是还有其他阴谋?

  “谢皇后娘娘提点,明雪定当谨记娘娘的教诲。”

  王皇后看了明月许久,锐利的眸光扫过她低垂的脸颊,正在这时忽有宫人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的脸色立刻变了变,不再理会明月,在一帮子宫人的拥簇下朝凤临宫的方向走去。

  每每与王皇后对话都让明月觉得更像是在过招。与皇后说话,任何时候都必须小心谨慎,如同上了战场,若走错一步就再难力挽狂澜。王皇后能到如今这个地步,必是厉害之人,断不是明月之辈能够比拟的。

  4、帝心

  待到御花园再无王皇后的身影,明月才悠悠挺直了脊梁,她不爱这深宫,更不爱这皇宫内尔虞我诈莺莺燕燕的生活,倘若日后离殇称帝,她定要为自己留下后路。若要她同三千佳丽同争一个男子,那么她宁愿不要。

  她的夫君,该是唯一。这也是为何从一开始,明月就从未将离殇当成自己真正的夫君看待过,因为明知,两人难有结果,不如便收了心,有朝一日完成夙愿,带了娘亲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娘亲……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齐妃,当真是她娘亲吗?仿佛无论是那块玉佩,还是齐妃的口述,都已极有力的印证了这一事实。但明月的心中尚存疑虑,那时以为会欣喜交加,不想却又感到开始时的那股迷茫。

  正想间,一人忽撞上自己,明月敛眉抬眸,对上一双含笑的明媚的双眸。这样的眼眸能够感染明月,明月也漾开笑来。

  “锦洛,竟在这儿碰上了你。”

  锦洛只咯咯的笑,上前挽住明月的胳膊。她并不说话,手在明月的胳膊上轻轻一捏,低头向她眨了眨眼睛,明月越加迷惑起来。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完全不似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锦洛,反而多了些小女儿家的小家子气。

  “锦洛,你……”

  “姐姐不要开口,先带锦洛上了车撵再谈。”锦洛极小声的附在明月耳边低声耳语一句,那声音被刻意压低,只有明月才能听清。

  连向来不喜争斗的锦洛都如此小心谨慎,想来该是不好的事。宫中人多眼杂,哪一个都有可能成为下一刻的敌人,小小的太子宫尚且如此,更不论是皇宫了。

  明月的车撵停在宫门外东侧,那是明月来时就吩咐好的,可如今身边的锦洛嘴角虽带着笑意,但神情却无往常的肆意。她不禁有些心惊,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才让锦洛看上去如此沉重。难道方才在同王王后说话时说错了什么?

  锦洛迫不及待的上了车撵,明月甫一坐下,她便拉住明月的手,显得有些心焦。

  “姐姐难道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人跟踪吗?”

  明月眉心一皱,原本慌乱的心在听到锦洛这句话时变得更加凌乱。这是什么意思?一指有人跟踪?那便意味着从她进入冷宫身后就一直有人跟踪自己吗?

  “你可是看到了?”

  “姐姐在御花园同皇后娘娘说话时我看到假山后鬼祟的身影,猜测姐姐定是被人跟踪了,故而皇后娘娘一走我便急着拉走姐姐了。姐姐怎会在这个时候在御花园遇上皇后娘娘的?”

  明月的心一冷,连锦洛都觉得此时此刻她出现在御花园太过怪异,更别说一向精明的王皇后了。她忽然有种直觉,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拉入一种陷阱当中,而那个主控一切大局的人,并非她以为的贤王。

  贤王虽有野心,却无君临天下的气魄与胆量。有一种人是天生就能俯瞰天下的,比如离殇。从明月第一次见到离殇时她就有那么一种感觉,他森冷的眸光总是能够看透人心最深处的阴霾,目空一切睥睨天下的霸气,虽被他刻意的掩藏,她却能够看的透彻。

  其实离殇,大概也是在等那绝地反击的最好时刻把,因为心中有念想便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如她一般。

  “锦洛,你可希望太子殿下做了皇帝?”明月轻声问出口。

  锦洛脸霎时一白,立刻捂住明月的嘴,紧张的看向外面。“姐姐,这话不可随意乱说,如今父皇健在,这话若让人听了去只会惹来麻烦。”

  “这有什么,殿下乃东宫太子,就算想要皇位也是名正言顺,皇上对殿下的宠爱不是其他皇子可比,如今能同殿下一争的怕只有贤王一人。锦洛,你如何看?”

  锦洛瞪大了眼,似乎有些气恼,但又无可奈何。

  “太子哥哥想要这天下谈何容易,他如今体弱多病,手中又无实权,朝中大事更是能躲则躲,我实在看不出太子哥哥对这皇位有太多的迷恋……”

  可不是。如若不是明月每日里跟在离殇身边,就外人看到的情况,必定认为太子离殇并无争位野心。实则不然。皇上也是个老狐狸,明着里并不放半分实权给离殇,暗地里却已将部分兵权转交到了他手里。那些奏折,基本也都已经开始由离殇批阅,只是这些,都是皇帝暗中秘密进行的,只有明月知道,就连常年在离殇身边伺候的香菱都未曾得知。

  单这一点看来,离殇至少对她已无开始时的防备与厌恶。但恰恰也是因为如此,才让明月的命始终悬在他手中。知道的太多有时未必是好事。何况是如此关乎社稷江山的事。

  皇帝对于离殇的安排,的确花费了不少心思。

  5、跟踪

  袖口被人忽的一扯,锦洛睁着大眼好奇的盯着明月。明月微微一笑,抚上锦洛的发丝。这这是一个美好到令人嫉妒的女子,明月也曾幻想过自己会是如锦洛一般的女子,笑起来有明媚的阳光,温暖的仿佛能融化冬日里的寒冰。

  但最后她发现,自己笑起来嘴角处的那丝落寞,怎么都骗不了人。掀开帘子,她对车夫道:“前往容大学士的府邸。”

  车夫一愣,“娘娘,您不是要去夏侯府吗?”

  “去了容府再去夏侯府也不迟。”她清冷的回应,在某些人面前,她开始习惯摆出太子妃的架势来,始终有些人,是你必须要用身份才能镇压的住的。

  “姐姐怎的忽然要去容府,如今夏侯府发生大事,不是应该先以那里为重吗?”

  “你不愿见到容慕熙?这个时辰,该是已经下了早朝了。”

  锦洛脸上立刻一片飞霞,绯红的转了头,“姐姐莫要拿锦洛开玩笑了。”

  “锦洛,你若愿意,大可告诉你太子哥哥,皇上疼你宠你,自不肯让你受了委屈,一旦指了婚你们便能在一起了。”锦洛那点女儿家的小小心思,打从一开始就被明月看在了眼里,那样的眼神分明是对一个钦慕已久的男子的眼神,这丫头平日里倒是活的肆意,只是在面对容慕熙的时候却有几分胆怯和羞惗,大概是女子天性使然,再肆意的女子在心爱之人面前都会有矜持一面。

  锦洛却不说话了。明月心知她是不好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有些话只能说一遍,这个道理明月还是懂的。

  容府位于京都最东边,与夏侯府离的不远。家丁携明月与锦洛到了正堂,让她们稍等片刻,那人也是个识脸色的,一见了明月和锦洛,自知不是寻常人,态度也更加谦卑恭敬起来。明月顿在门口,放眼望去尽是容府繁花似锦的内园。

  当真与宫内的御花园有的一比。明月不觉有些看痴了,早知容慕熙也算是文人墨士,自是爱花之人。

  “姐姐与太子哥哥在一起开心吗?”身后的锦洛忽的走到明月身边,呆呆的问出这么句话来。

  明月一怔,随即轻笑出声,“怎的忽然关心起你哥哥来了,你以为我们两个在一起会不开心?”

  锦洛摇了摇头,苦笑道:“姐姐自不必隐瞒我,我早看出来姐姐并非真心呆在太子宫的,姐姐并不爱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也是,但迫于父皇指婚,两个人只得相互勉强,姐姐既亲自尝过这个中滋味,一定比谁都清楚强扭的瓜不甜。”

  明月眉心微动,睫毛不自觉的轻轻一颤。原来锦洛的心思如此玲珑,竟已想到那般远去了,她定是十分在意容慕熙,否则怎会替他想全了这些,一个女子唯有真正动了情才会为另一个人想的如此周全。

  锦洛,当真是爱上容慕熙了?

  “你向来孩子气,没想到男女之事倒是看得透彻。”她轻笑,眼角瞥见远处而来的容慕熙。他今日依旧一身白衣,仿佛也只有洁白才能衬出他不反的气质。与离殇完全相反的男子,却让这两人好无理由的站在统一战线。

  容慕熙进来便向她们行李,明月倒是觉得并没什么不妥,但锦洛却一个闪身,略有尴尬的冲他一笑。明月相信容慕熙不是心思粗略之人,定看得出来锦洛眼里对自己的钦佩。

  “太子妃和公主突然驾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容慕熙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她们上了座,然锦洛却一个蹦跶跳出了正堂,冲着她们挤眉弄眼。

  “外面的花开的十分漂亮,我喜欢极了,先去玩玩,你们慢些聊。”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这时候自然知道需要回避。也或者,只是单纯的给自己避开麻烦而已。

  容慕熙的目光久久跟随锦洛的背影,明月盯着他,他在看着锦洛的时候嘴角不轻易的往上一勾,俊朗非凡。他笑起来……会让人觉得温暖,可以依赖。

  “太子妃这个时候来找我,究竟何故?”容慕熙收了视线,笑意阑珊的望向明月。四目相对,眉眼间的波涛只有彼此心中才会清楚。明月从来不知对自己来说容慕熙究竟是敌是友,他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帮助自己,也会在偶尔时候站在与自己对立的位置,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和香菱一样,都是离殇的人。

  “我被人跟踪了。”明月直截了当,她会来找他,自然不打算拐弯抹角,更何况她如今也没有那么多闲功夫与他玩心理战。

  若跟踪她的人是离殇的人那到好办些,大不了便是让离殇知道自己又去了冷宫罢了,但若是贤王亦或是其他人,那便有些棘手了。毕竟冷宫是宫中明令不准任何人靠近的,她一次次破例,不会每一次都那么顺利,特别是当有人刻意想知你于死地的时候。

  容慕熙挑了挑眉,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轻轻吹气。“太子妃早该有这样的觉悟,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妃该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有些地方不该去纵使心里有再多的念想也该放下。”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让明月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容公子此话,似乎已经知道我今日去了何处,既是如此,我大概也能猜倒是谁派来跟踪我的,容公子,告辞。”明月起身便要走,有时她只是单纯的需要一个答案而已,并非真的要知道因果缘由,所有的事情,到最后看的都只是一个结果。

  可容慕熙还是唤住了她。明月知道,他终究不会看着她被人耍弄。

  “明月,你总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足以应付宫中的尔虞我诈,所以每次都更加肆意起来。其实你本纯善,做不出那些狠毒的事来,自然不可能与那些人同日而语。你以为自己足够皎洁,其实早在不知觉中就已陷入别人的圈套了。”

  明月的心伴随着容慕熙的话落,竟然狠狠的一疼。多少年来,她早已学会把自己的本性隐藏的滴水不漏,别人眼中看到的夏侯明月是个冷静皎洁,在任何时候都能够自持的女子,而只有容慕熙知道,夏侯明月原本也只是芳华正茂的小女子而已。

  有哪个女子会愿意在自己最美的年华就将其困顿红墙砖瓦之中?又有哪个女子会愿意日日活的胆战心惊却还要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

  而容慕熙却看清了她。这个男子,曾经也被夏侯明月暗许芳心,但那终究只是年少时的少女情怀,到如今,当初那份情愫早已被时间冲淡,他们两个剩下的,也只能是关系分明的君臣。她为太子妃,他为臣子。

  “容公子也可以选择帮助明月不那般轻易落入他人的陷阱。”明月微笑,眸间波光袭袭,似能照亮整个世界。

  容慕熙放下手中的青瓷杯,起身走至明月面前,漆黑的双目停留在她灵动的眉眼间,这本是一个简单的女子,然一入东宫,她也就只能变得不由自己。如他开始想的那般,这个聪慧的女子也背负起了离殇的抱负。

  叹了口气,他才无奈的摇摇头,“明月,你知道有时你太过任性,你的一次任性会让离殇用多少人的鲜血填平,他需要牺牲更多人的性命才能为你补平那些因无意而犯下的错。明月,其实这个时候你更应该理智些。”

  “理智?”明月忽的冷笑,目光徒然转冷,“如果理智只能换来一次次的欺骗和敷衍,我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理智?容公子当然不会知道我内心有多煎熬,自进了太子宫后,就像是一场噩梦的开始,连终点都看不到的人生,我为什么还要理智?”

  容慕熙的目光变得讳莫如深,但明月从来不惧容慕熙。她唯一害怕的是离殇,那个阴森可怖的男子总是无由的令明月心生畏惧。

  许是容慕熙平日里太过温润,对他,明月有时反而会袒露真性情,一个人伪装的久了,也会觉得疲累。而她不能疲累,一旦放松警惕那便是生命的代价。

  6、尔虞

  夏侯府显得有些森冷,与平日里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明雪已不再如昨日那般悲伤,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明月进去中堂时她正陪在夏侯耀身边。似乎一夜之间夏侯耀就苍老了许多,从前的意气风发如今完全消失在夏侯耀身上。一个人面对死亡时总是会觉得异常绝望,不知此时的夏侯耀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这两日,不止夏侯府发生了惊天的变化,朝堂上更是风云突变。从前位居高位的左相夏侯耀,一夕之间成了无人理睬的对象,贤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提拔了手下另一大臣暂代夏侯耀的位置,昨日还一副好人的模样,一转脸便翻了脸。朝堂之上果真没有永远的盟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

  棒打落水狗,夏侯耀落魄了,以前围在身边讨好的大臣自然要另结新欢,这便是现实,谁让那时夏侯耀站在了贤王一边,这就是支持贤王的下场,贤王此人人品恶劣,如此看来,更不配坐上那高座。

  夏侯耀朝明月招了招手,明月有一刻的心软,不愿违背老人的意思,毕竟养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明月啊,爹这一晚上想了太多了,从前爹和大娘对你不够好,如今想要弥补也为时已晚。你不会怪爹吧?”

  明月冷嗤,原想出言嘲讽的话,却在触到夏侯耀眼角越加明显的皱纹时而被生生吞了下去,她终究心软,夏侯耀养育她十多年,她无以回报,如今也不该为了过去有任何怨言。毕竟,若不是夏侯耀,她恐怕早已不在这人世。

  “过去的已然过去,你又何必再度提起,徒增伤悲而已。”

  整个中堂异常的安静,风吹过的沙沙声划过几个人的耳边,明雪始终不曾开口,不知是不是明月的错觉,那次明雪来过太子宫后,对她的态度明显变了许多。她们虽不是亲生姐妹,但从小感情并不差,明雪是这个家中待她最好的人。所以那时代嫁,另有一个小小的私心便是明月不愿看着明雪踏入那深宫之中从此再没了自由和幸福。

  夏侯夫人在第三日出殡,明月并未随行出丧。她一个人坐在曾经常常与明雪玩闹的池水边。

  那一日的清晨阴雨绵绵,寒冬过后的京都似被蒙上一层迷雾,放眼望去竟有些让人看不真切。枝头的叶子早已枯黄,一片片散落在草地上。这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夏侯府,那时明月虽过的不开心,却好歹有个可以栖脚之处,如今夏侯夫人一去,夏侯府就等于少了半个顶梁柱,如今夏侯耀生命依旧悬在半空,明雪又从来都只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如此一来夏侯府便等于少了能够做主的人了。

  那日的血书上分明写着三日后定来取夏侯耀性命,今日便是第三日,也不知……究竟还会发生怎样棘手的事。

  她深叹口气,将冰凉的脸颊埋在臂弯之间,轻轻的呵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冰冷的身体稍觉暖和。离殇曾经说过,她是做大事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无知无畏是源于对生活的无欲无求,可现在她有她的母亲,她再不能那样无所顾忌了。

  耳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明月不愿抬头,目光直直盯着被蒙上一层冰霜的池面,隐约间似乎能看清那是个黑色身影。不必想也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必是离殇。

  “我已经派人严守这整个府邸,今夜我会留守再此,你先回太子宫去。”是离殇的声音,话音刚落,明月身上就多了一件暖绒披风,她仰着脸看他,微笑却坚定的摇头。

  “不,我要留在这里。”

  离殇立刻敛了眉,她知道他因她的拒绝不高兴了。但是她别无选择。

  “殿下,我欠夏侯家的,如果可能,我定当竭尽自己所能还他们十几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所以我不会回去,我要守在这里。”她起身与离殇平视,眼里的坚定刺进离殇的眸间,离殇心间一痛,别过头去。

  “早知你不会离开,罢了,回屋吧,冻坏了身子,到时候反而要挂心于你了。”

  他转身而去,脚步铿锵有力,那背影迷糊了明月的眼。她曾多少次设想过,若日后两人敌对,要以何种姿态对他,不曾想如今却是他给了她唯一的勇气。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明明可以大声苛责她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他什么都不说。

  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如此苍凉。

  7、牵挂

  那一夜几乎整个夏侯府的人都聚集到了中堂,明月始终在离殇身侧,身子在风中微微的颤着。许是太过紧张,她的手脚凉了一夜。而最紧张的莫过于夏侯耀。他一直握着手中的瓷杯,直至茶水早已凉透仍不自知。

  可一夜安好,当晨曦来临时,明月忽然感觉似被黑暗中拯救出来,这一夜过的当真是漫长,长的令她只觉人生只有那么一刻。眸光转向对面的明雪,明雪只痴痴的望着守候在门口的容慕熙。

  明月早知道,明雪一直都是喜欢着容慕熙的,那年的青石桥上明雪便已许了芳心,那时明月以为自己也抵挡不住这个男子温厚的笑容,可世事变迁,如今她才发现,她真正抵挡不住的是对阳光的渴望。就像一个溺水的孩子,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只求能够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怕那只是一草一木。

  还是离殇最先起身,时至上朝时间,他与容慕熙都无太多时间逗留再次,夏侯耀这些日子已然告假,本也无心上朝。命在旦夕之时才会发现所谓权势金钱皆是空的,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明月,你随我一道回宫,这里有人把守,你无须挂心。”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一般。明月未动,死死的盯住他。

  从何时起,他也开始慢慢的有了牵挂?离殇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妄图甩去那些莫名的情绪。从小他便逼迫着自己对万事都硬起心肠,这么些年他也是这么做的,无牵挂,便无软肋。

  “还是明月还想再在夏侯府多呆片刻?”他已经不悦的蹙了眉心,明月知道他,有时似个孩子,若不开心也会全数表现在脸上,就如现在。

  明月与夏侯耀明雪道了别,和离殇一道上了车撵。离殇向来不多话,与他在一起时大多都只是沉默,明月早已习惯。容慕熙坐了另外的车撵,怕是离殇刻意授意的。离殇与容慕熙并不像普通的君臣关系,他们更像是曾经生死与共的至交好友,所以容慕熙每每在私下也并不唤他为太子殿下,而是直呼其名。

  “殿下是否觉得夏侯府如今已脱离危险?”她终是没能忍住内心的好奇,纵然她有多不喜欢这个家,但毕竟是从小生长在这里的,要说一点不在意那是假的。

  离殇端坐着,似是在闭目养神。

  “你父亲不会有事,对方的目的早已达到。”他沉着脸,声音被刻意放缓。

  明月不懂,如此大费周章,惹得朝堂上下人尽皆知难道仅仅只为了取夏侯夫人的性命?这也太过于高调了些,难道那人不怕惹祸上身吗,夏侯耀毕竟乃堂堂左相。

  离殇忽的睁开猎鹰般的双眸,剑眉一挑,带着淡淡的嘲讽。“这两日朝堂上发生的变化不可谓不大,皇上已经有意让你父亲告老还乡了。”

  “他不过是丧妻心痛,为何要告老还乡?”明月声音徒然增大,显得有些激动。

  “明月看不出来吗,对方真正的意图并非要夏侯夫人死,也并非当真要你父亲死,他们不过是要收回你父亲手中实权,你父亲如今三日未上早朝,对方早已有所行动,我相信你父亲自己也已料到今日的结果,朝堂之上,权势阴谋皆是无可避免的。只能怪你父亲当日跟错了人,在如今困难时刻反倒被人落井下石。”

  明月被这话一提点,瞬间惊醒起来。“杀死夏侯夫人,留下血书,为的便是要让夏侯耀三日之内守在府中不再上朝?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夺夏侯耀手中实权罢了?”她的眸光第一次如此锐利的扫向离殇,眼里带着慑人的不敢置信。只是因为这样,便轻易要了一条性命?对他们来说,人命当真如此草芥?

  离殇闭口不语,然已经等于默认了明月的猜测。明月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此时此刻除了心冷,她竟感觉不到其他。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加心悸的,身为王公贵族,人命对他们来说如同草芥,他们要想杀死一个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那些无辜的人呢?难道便只能注定成为他们斗争中的牺牲品?

  几乎只是在那么一瞬间,明月脑中便冒出来一个贤王。夏侯耀从前是站在贤王一边的,与离殇虽说不上对立,但也并不亲近,而这两人……似乎都有动手的可能。她已经开始分不清究竟如何是真如何是假了。

  明月闭上了眼睛,嘴角仍在不住的颤抖,她轻声问:“如若有一日,殿下必须踏着明月的鲜血方能完成大业,是否也会不顾一切的要了明月的命?”

  离殇拧了拧眉,“明月,不要任性,你明知不是我所为。”

  “然你们做事的想法手段却都是一样的,人命对你们来说,究竟算什么?”明月看向他时,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她不是为了夏侯夫人的无辜惨死,也并非为了夏侯耀的悲哀人生,她只是对如今这种现状开始莫名的绝望和害怕了。

  当初义无反顾的踏上这条荆棘之路,不想却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你该清楚,你我命运相连。”他别了脸,薄唇微启,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是了。她自嘲淡笑,他们如今命运相连,他又怎会让她出事?她若出事,难保他是否会安然无恙,不管是他还是皇帝都不会如此轻易冒险。原来方才心里那丝奢望,是自己多想了。

  “殿下说得对,原是我多虑了。”

  离殇漆黑的眼眸黑白分明,从前邪魅的双眸总是带着丝丝冷笑,而今却沉静许多,不知是因为如今两人之间已经再无可隐瞒,还是因为当初他只是想威慑自己罢了,她反而更喜欢从前那个离殇,至少不会让她心存希望,至少那时她对初见的他是没有一点念想的。

  “明月,不要再去冷宫,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你若一意孤行,不只是你,冷宫中的人都会因此遭遇不测。”

  “殿下早已替明月摆平那些跟踪的人不是吗?”她冷笑,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没了自由,身后跟踪的不知是贤王那边的人,想必还有离殇派出的,所以那时容慕熙才会说,她做的事离殇要用更多人的性命才能摆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离殇眉心始终紧蹙,宽大衣袖下的大手已握成了拳头,咯咯作响。“我不可能次次做的如此周全,父皇已经有所察觉,欺君大罪,明月比谁都清楚后果是什么。”

  他音量的力道及重,记忆里,这是在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后离殇第一次对自己说如此重的话,明月知道刚才是自己逾越了,他毕竟是太子,绝不容许别人凌驾在他头上,而她却妄图以为自己所有不同。

  其实又有何不同,她与其他人不同之处只在于,她与离殇命运相连。如此简单而已。

  8、威胁

  柳今夏的再次到来,无疑在明月原本烦躁的心上更添一股子气。她原本便不喜欢柳今夏,当日离殇中伤昏迷时柳今夏俨然正室架势,仿若自己才是这东宫太子妃。如此盛气凌人的女子,明月连看都不喜多看一眼。

  “娘娘,这宫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来的好。”香菱在一旁提点,生怕明月会拂了柳今夏的面子,要知道柳今夏深得王皇后的宠爱,仗着身后有王皇后撑腰,常常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香菱自是最为激灵的,明月在这方面一向信任她,更何况自从她将香菱留下来之后,香菱似乎比从前待自己更加仔细了,她知香菱心里定是感激的,毕竟是将她留下了。

  “柳姑娘今日兴致极好,赏花赏到太子宫来了。”明月淡淡应了声。她自是听说早晨的时候王皇后唤了柳今夏进宫赏花,她是不喜热闹的,故而在凤临宫派人来传时只说自己身子不适便推了。

  “听闻太子妃身子不适,故来瞧瞧,不过……太子妃看上去脸色极佳,不像宫人通传的那般身体不适,这我也就放心了。”柳今夏话中有话,这宫中的女子一个都小看不得。尤其,别有目的的女子。

  “柳姑娘今日来又是要跟我讲讲什么有趣的故事了?”明月拉了柳今夏在后院的树荫下坐下,话里虽是讽刺意味居多,不过两人毕竟身份有别,有时假装听不懂不见得是坏事。

  柳今夏眨了眨眼睛,其实若不是知道她与离殇的过去,明月一定会认为这是个极为讨喜的女子,的确,这是谁都会喜欢的女子,不似明月,有时太为凛冽,不懂如何更好的伪装自己。

  “太子妃想听什么故事?太子殿下的事儿我大多都是知道的,太子妃若有兴趣不妨可以直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柳今夏笑道,但立刻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对太子妃的某些事情极为感兴趣。”

  “何事?”明月顺势接话,明知对自己不利,然嘴巴比自己思考的速度要快上许多,莫名的就问了出来。自来了太子宫,明月确实改变了许多,不若从前那样清冷了,也不知,这转变究竟是好是坏。

  “太子妃对那冷宫如此有兴趣,不知那冷宫之人可与太子妃有何渊源?”

  明月嘴角的笑立刻凝住,目光不由变得深沉。她盯着柳今夏,看上去如此无邪的笑容,其心思却如此深不可测。那时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为了心爱之人极易争风吃醋的女子,可如今一看,似乎也是另有目的。

  容慕熙说的不错,她的任性和肆意,总有一日会害了自己。离殇说的亦不错,他不可能次次做的如此周全,比如,他就未曾发现原来柳今夏也是知道此事的。

  明月敛眉低笑,“柳姑娘这话是何意,我不过随意路过一瞧,怎的说的我好似与里面那人有莫大关系似的,莫不是柳姑娘也对那里的人事感兴趣而曾经偷闯进去?”

  柳今夏脸色蓦地一白。她的确是曾经偷偷摸摸进去看过,然而里面只有一个已然疯癫的女人,她一进去那女人便上前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若不是外面的侍卫及时发现,那时便已被那疯女子掐死在冷宫了。为此王皇后还曾强烈的呵斥教训了她,她从未见过王皇后对自己发这样大的火。那日……她瞧见夏侯明月从冷宫中走了出来,神色并不一般,料定事有蹊跷,这才旁敲侧击起来。

  可夏侯明月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这个女子太皎洁,断不是轻易就能被扳倒的。

  “太子妃大概不知道,那日我恰恰在冷宫外见到太子妃神不守舍的出来,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蹊跷的事?今日我本是想请教皇后娘娘的,只是皇后娘娘心情极佳,我若破坏了她的好兴致,断不会有好果子吃,若一不小心牵连到太子妃,岂不是我天大的罪过了?”

  明月从来不惧明里的中伤,她只怕暗里被人暗算却仍不自知,所以柳今夏这样的把戏原是入不了她的眼的,会在这里威胁她的女子有两种,一是要权,二是要爱。柳今夏从小便与离殇一同长大,明月曾也听香菱说过,那时他们便相互许诺了一生,谁知如今本该是她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位置如今却被自己所得,她自然不会甘心。

  “柳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如此拐弯抹角实在令人费解。”

  柳今夏却抿嘴轻笑。“传闻夏侯家庶女聪慧狡黠,怎会听不懂我话中意思,是吧?夏侯明月?”

  明月早想到会有这一日,似乎如今该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都已知晓,只除了当今皇上,贤王虽未如此威胁她,可以他的本事,要知道她代嫁一事并不难。

  但这个柳今夏,她当真不知道她这样做究竟为何,“柳姑娘可否告知,此番目的究竟是何。”

  “离开太子殿下。”直截了当,就好像这个秘密足以交换她提出的要求。

  明月闻言,这才忍不住嘲讽的低笑起来,她当柳今夏有天大的目的,原来不过是为了挽回曾经失去了的男子,这样的做法实在有些愚昧可笑了。

  “这个,我想柳姑娘该去与太子殿下谈,离开或者留下,皆不是我说了算的。”

  “太子妃难道不怕我将你夏侯家欺君罔上的罪行捅破到皇上与皇后那里?”

  明月蓦然起身,锐利的目光从柳今夏脸上扫过,她已没有耐心陪她耗在这里,若她想说什么来抬高自己曾经有多了解离殇,她也是可以接受的,可这个柳今夏却用这种手段来威胁她,实在让她觉得无聊之极。

  “柳姑娘想怎样便怎样,本宫乏了,香菱,送客。”明月甩袖而去,不顾脸色已然泛白的柳今夏。柳今夏若真心欲意捅破,断不会出现在此,她定是念及着离殇,如若她够聪明,就能想到若是当真捅破,第一个与她翻脸的便会是离殇。也只会是离殇。

  香菱送了柳今夏回来,为明月披了件褂子,似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明月对她轻笑,知道香菱有时是藏不住话的人,于是拉了她的手在身边坐下。不知为何,自从香菱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明月便对她更亲近了些,也许是终于发现,身边有个可说话的人是多么重要,不管那人究竟忠心于谁,毕竟是陪着自己的。

  “有什么话当说无妨。”

  香菱替明月拂了面前散落下来的发丝,笑道:“娘娘有时候当真有些孩子气,那柳今夏不是娘娘的对手,娘娘大可以与她周旋周旋,怎的就沉不住气了呢,若她当真告到皇上那里,吃亏的还不是娘娘及娘娘一家人吗?”

  明月摇了摇头。“香菱,我不愿再如此被人束缚了,我最恨的便是被人威胁,那种无力感是我最为厌恶的,她若会捅到皇上那儿去今日也不会再来找我,我看的出来,她只是想将我从殿下身边赶走而已,并没有其他目的。”

  “但这唯一的目的也极可能被人利用了去,娘娘不得不防。”

  “我自是知晓,如今你在身边,万事都有你盯着,我也十分放心,至于将来……谁知道呢……”

  明月一直有种直觉,这个太子宫不会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她与离殇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和睦。现今事情复杂令人难安,恐怕大事即将来临了,现在,就好像是那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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