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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修仙不易,拿谁出气? 类型:奇幻玄幻 作者:年圭 角色:卜毅年圭 强推热门奇幻玄幻小说《修仙不易,拿谁出气?》,这本小说的作者是“年圭”。书中精彩内容是:当这个世界被绝望吞没的时候,就会有一道光出现。这道光将划破一切黑暗,为这个世界带来希望。雪亮的刀光如匹练般闪过,刺入那黑衣人后心,又穿胸而过。玩弄卜毅一家于股掌之间的凶徒,在这刀光面前,竟是毫无抵抗之力。刀光去势不减,直接钉上了飞舟的外壳墙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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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龙:虽然不是番茄的成名作,但却是巅峰之作,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部,龙血战士和领域的概念在现在看来有些小白,当年看的时候可是津津有味,一刻都不肯停下 8分 死神之狂徒:不错不错,写的非常不错,在我心中也就比仙草低一点,精品粮草,很有趣,人物生动。 鬼服兵团:耽美。这本带我走进了游戏文的大门。 修仙不易,拿谁出气?

《修仙不易,拿谁出气?》在线阅读

第3章 已死未死


当这个世界被绝望吞没的时候,就会有一道光出现。

这道光将划破一切黑暗,为这个世界带来希望。

雪亮的刀光如匹练般闪过,刺入那黑衣人后心,又穿胸而过。

玩弄卜毅一家于股掌之间的凶徒,在这刀光面前,竟是毫无抵抗之力。

刀光去势不减,直接钉上了飞舟的外壳墙板。

直到这时,那黑衣凶徒才意识到,自己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

他越来越空洞的眼神落在那刀身上。

这哪是刀,分明就是一截断剑,只是剑身阔大,竟有插在乐师身上那一柄的两倍余宽。

尽管背对着来人,但是看到这截断剑,就等于看到了剑的主人。

这柄阔剑是由自己亲手折断,阔剑的主人也是自己亲手确认,没了生的气息。

“你,没死?”

黑衣人吐出这三个字,终于耗干了生命的潜能,带着满腹的惊诧与疑问,扑倒在地。

那襁褓失去他的控制,自然落向地面,幸而做母亲的已经抢好位置,稳稳将襁褓接住,抱回怀中。

女婴依旧熟睡,仿佛周遭的变故与她完全无关。

一整身青色长衫出现在破洞之外。

长衫上到处都是破洞,每一个破洞上,都是一团浓重的血污。

这长衫显然是男子款式,但露在长衫外面的一双手却纤长白皙,应是女子所有。

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又一次和卜毅对视在一起,给他带来那股柔和的暖意。

那抚慰人心的暖意,就和常住在母亲眼底的温情一致。

青衫人头上本梳着标准的文士髻,但多番苦战下来,早已是披头散发,看不清本来面貌。

于是,青衫人就只能顶着这一副“青皮尸魈”的鬼样子,从一片废墟之中越走越近。

如果忽略掉那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光看青衫人一路走来的姿态,竟有如闲庭信步般自若。

青衫人身上飘荡过来的血腥味开始漫入卜毅的鼻尖。

距离拉近到如此程度,卜毅终于可以确认,这青衫人是一名女子,年纪看起来和他的母亲差不多。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素衣妇人却没有心思打量来者,一开口就出了错误。

“第一,我不是壮士,第二,这一声谢,我实在受之有愧。”

是好听的女子声音。

“是我连累了你们,和这条飞舟上的其他人。对不起,这些杀手的目标是我。”

青衫女子长鞠一躬。

素衣妇人瞄了她一眼,惨然一笑,没有搭话。

“卜毅,扶好你的父亲。”

卜毅依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父亲伏靠着更舒服一点。

只见母亲将妹妹的襁褓换到左手,右手解开腰间的布囊,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这个木盒卜毅从小就常常放在手中把玩,但他从来没能打开来过,也没见父母打开过它。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木盒里的物事。

那是一整盒明黄色的小棍子,一般粗细,一般长短,在木盒内整整齐齐地码放好。

“这是?推元筹?”

青衫女子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只是伸长脖子张望过来。

“恩人好眼力。”

素衣妇人捡出十根算筹,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眼光凝在丈夫身上。

“不用算了,生机断绝,回天乏术。”

青衫女子摇了摇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狠心的话语,。

素衣妇人手中的算筹滑落在地上,两行清泪滑过她的脸庞。

她又将滑落在地的算筹根根捡起,直视着青衫女子,眼含问询。

青衫女子的身躯猛地一震,缓缓别过头去。

“也不用给我算了,那黑衣人说的没错,我已经死在他的手上,心脉断绝。”

卜毅的心猛然揪紧,就连那长剑悬在头顶之时,他的心都没有如此难受。

难怪他第一眼看到青衫女子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像一个正常生者。

孩童的年纪越小,看破生死的灵性就越强。

“你胡说,死了还怎么能救人?”

青衫女子丝毫没有因卜毅的唐突而动怒,反倒出声解释。

“我的公公是化生道宗的大能修士,他在我体内种下过一株名叫万息断续藤的灵植。”

化生道宗,大能修士,这两个词汇在卜毅脑海中剧烈回荡。

在小小孩童眼里,仿佛只要自己将这神奇的词汇多多念诵几遍,就能令父亲和恩人朽木回春。

“即使我伤重不治,这灵植也能支撑我这具躯体,在一万息的时间里,还像活着一般。”

一万息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倒是足够让青衫女子斩杀仇人,救下卜毅一家。

“如果在一万息的时间内,他能赶到我身边,自然能施展其他奇术为我续命。”

素衣妇人捏着算筹,长叹一声。

“唉,还有这等神仙手段?可惜,如果我在他身边的话,定能算到你的位置,带他及时赶来。”

青衫女子伸出一只脚,划拉开满地碎渣,面向卜毅一家,盘腿坐下。

“如果,如果,这如果到底是什么果,下一世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摘一颗来,尝尝是什么滋味。”

卜毅搞不懂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小的心里当真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如果”的神奇果实。

如果寻到一枚这神奇的果实,服食下去,便能逆转乾坤。

卜毅专注地放飞着自己的想象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母亲已经取出了整盒算筹。

她将算筹在地上分列好,唯一空出的手如若穿花蝴蝶,在算筹间飞舞。

“问素手!夫人竟是韶柔数宗的演天姬!兄台能将一位演天姬娶回家,当真好手段。”

听得青衫女子的夸赞,垂死的乐师艰难挤出一个笑容。

笑容很甜腻,但他的眼底却沉淀着浓浓的苦涩。

“不对,那韶柔数宗什么时候容许演天姬嫁人生子了?原来,是一对亡命鸳鸯。”

素衣妇人忙于运筹,中年乐师伤重难言,青衫女子得不到应和,唯有自言自语。

她好似憋了一辈子的话,要将它们在这已死未死之际,全部倾吐出来。

“也不知是我连累了你们,还是你们害苦了我,亦或许兼而有之。”

“可怜这一舟上无辜的人啊。唉,这条飞舟到底得是有多倒霉?”

第4章 还是逃不掉


青衫女子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

讲述着她如何发现危险,如何与杀手交锋起来,如何格毙一个个恶贼,又是如何遭黑衣人断剑摧心。

她讲故事的手法实在是浅白得很。

明明是惊心动魄的情节,由她嘴里说出来,味道却寡淡如水。

卜毅心想,这个故事就算是换成他来讲,也会生动上许多。

毕竟他是卜璜的儿子。

从记事起,卜毅就没有在同一个地方住过三天以上。

父亲背着琴,挽着母亲的臂弯,怀中搂着他,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

每到一处,父亲就置好琴,燃起香炉,沏上清茗,弹奏起来。

琴声铮錝,时而激扬,时而壮阔,时而婉转,但琴声并不是真正的主角。

琴声只是为了烘托气氛,讲故事才是父亲最拿手的本事。

在讲故事这个行当里,他还没有见过比他父亲更厉害的人。

只要父亲一开口,他就不愿意错过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无论是神仙斗法,还是儿女情长,甚至只是老爷爷和老奶奶拌嘴,都是那么的有趣。

无论他们出现在哪里,父亲总是不会缺乏听众。

母亲总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置在膝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满眼的温情遍洒在父亲全身。

很小的时候,他就团团抱着母亲的腿。

后来长大一些,他就和母亲摆着同样的姿势,并排坐着。

更大一些,他已经成了父亲的小助手,和他一唱一和,引逗得观众拍手叫好。

可是现在,那张有趣的嘴里,已经再难吐出一个字来。

卜毅隐约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听完了父亲的最后一个故事。

随着青衫女子讲完她是如何死而复活,循着动静一路爬到这里,射出那绝杀一剑,卜毅母亲的运算也有了结果。

“上苍保佑,我的小毅会长命百岁。”

素衣妇人流露出欣喜的神态。

地上的算筹摆成了一道蛇形,不是一字之形,而是蛇爬行中的模样。

“这命途,曲折得可怕啊,应该头疼才对。”

青衫女子顺畅地接过了话头。

“曲折归曲折,可是以我的能力,都看不到这孩子命途的尽头。”

母亲对孩子的期盼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生不如死,又求死不得,惨,惨,惨!”

青衫女子凶巴巴地瞪了卜毅一眼,又马上调转了话风。

“当然,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最后否极泰来,一飞冲天,也是有可能的,看这孩子造化了。”

素衣妇人怀中的婴孩突然啼哭了起来,向母亲讨食。

她正待解衽,舱室外突然传来一阵隆隆声,惊得她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整条飞舟振动了起来,原本平稳的飞行姿态似乎也起了变化。

青衫女子猛地起身,一句话都没说,就飞奔出舱外,留下一串脚步声,和面面相觑的母子俩。

婴孩继续啼哭,唤醒了母亲的本能。

无论这条倒霉的飞舟又遇到什么问题,先喂饱这小小婴孩再说。

“恐怕那些杀手也不知道,这条飞舟给人做了手脚。这幕后之人,真是穷尽了手段,根本没想着让任何一个人生还。”

不到那小婴孩一顿奶的功夫,青衫女子便折返回来,带回一个糟糕的消息。

“什么?”

素衣妇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条飞舟完蛋了,我们在坠落。好消息是坠落的速度并不快,你们还能多活一些时间”

青衫女子的脸上蒙起了一层灰色。

她伸出一只手,举高起来,又颓然落下,好像在展示这条飞舟的命运。

连卜毅这样的小小孩童,都从她的手势中读懂了一切。

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关心飞舟的事情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少掉了点什么。

少掉的那点东西,是父亲的心跳声。

“父亲,父亲?”

稚童轻轻地呢喃。

他得到的回应,是眼前渐渐垂低的头颅。

“璜哥!不!”

孩子们的母亲抱着女儿,艰难地爬过一地的碎渣和算筹,来到丈夫身前。

那张熟悉的脸庞,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捧起那张脸,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那渐渐流失的体温。

“夫人请节哀,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

青衫女子走过来,蹲在她身旁,轻抚着她的脊背。

“璜哥走了,我也不想活了。”

素衣妇人泪流不止。

“母亲,母亲!”

卜毅想扑进母亲的怀里,和她一起恸哭,却又不愿惊扰到父亲的遗体,僵着不敢动弹。

青衫女子看出了他的为难,帮助他将遗体缓缓卸下,放平在地上。

“对了,孩子,孩子,我还有孩子们,孩子们怎么办?”

素衣妇人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脸色迷茫,仿佛他还能起身,告诉她问题的答案。

“只怪我平日里不好好练功,若是有哥哥姐姐千分之一的本事,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青衫女子语带懊恼,脸上的灰气越来越重。

“办法、办法总是会有的,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救下来。”

和每个找不到头绪的人一样,青衫女子胡乱地搅动着自己的发丝,仿佛这样就能压榨出脑壳内的智慧。

“唉,可惜我的剑,剑要是好好的,也能把孩子们送出去。”

青衫女子发现,自己不光是修为稀松,连脑袋里的智慧,也有限得很。

“那些坏人也有剑。”

卜毅小声地提醒。

“我的好宝贝,还是你聪明。”

青衫女子激动地捧过卜毅的小脑袋,狠狠地一口亲在他的额头上。

她快步走到黑衣人的尸体边,动手翻检起来。

“这么多坏人,就数这老家伙修为最高,他被我一击毙命,肯定有保命的手段没使出来。”

卜毅一边看着她忙碌,一边关注着母亲,好在她失神的双眼渐渐地汇聚出了神采。

在发呆了许久之后,母亲仿佛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轻轻揭开了妹妹襁褓的下缘。

她捡过一根算筹,咬破自己的指尖,将鲜血涂在算筹上。

以筹为笔,以血为墨,这韶柔数宗的演天姬,在女儿小小的脚心上,画出一个小小的法阵。

“找到了!”

卜毅的耳中闯进了青衫女子的欢呼。

第5章 父母双亡是标配


青衫女子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一只小小金环。如果作为戒指的话,这个环实在太大,如果作为镯子,却又实在太小。

或许那小小婴孩的纤腕,恰恰能容得下它。

“这金灵罩虽然不大,但你们母子三个也都小小的,就算一齐进到里面,或许也能挤得下。”

青衫女子正要试着发动这只小小金环,舱室内忽然无风自动起来。

韶柔数宗的演天姬右手掐着一个指诀,食指和中指间夹着那根带血的算筹。

满地散落的算筹如同接到号令的军士,纷纷从地上爬起,挺拔地站立,然后结起阵型。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演天姬在搞大事,而这种时候,切忌打扰。

青衫女子搂过卜毅,穿过隔板上的破洞,在隔壁房内坐下。

“母亲她,好厉害!”

卜毅睁大了眼睛,不愿错过母亲身边任何一个画面。

这个晚上,他实在是见到了太多的事情。

这些事情,他本以为,只有在传奇故事里才会发生。

“厉害归厉害,可惜不会打架。以后多学点打架的本事吧。”

青衫女子诚恳地提出建议。

“向谁学?”

卜毅是如此的直接,反倒将青衫女子憋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腰间解下一块木牌,塞在卜毅怀里。

“拿着,这是我的名牌。我们广黎郡洛家也算是剑修世家,只是我在家说了不算。”

青衫女子又是一阵黯然。

“对了,都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卜毅,父亲他叫卜璜,妹妹她叫卜缨,母亲呢,父亲叫她七七。”

这孩子倒好,只问了他自己的名字,他却把全家的名字都讲了出来。

演天姬们没有名字,眼前的这位,连亲生儿子,都只知道她叫七七,真是可怜到家了。

“阿姨名叫洛微,三点水的洛,微小的微,就是牌子两面上的字,还真是人如其名。”

对自己父母这取名水平,青衫女子洛微实在不敢恭维,自己叫洛微,姐姐叫洛瑕。

想到姐姐,她又暗暗叫苦,洛微很微小,洛瑕却是个完美无瑕之人。

卜毅拿着那块木牌前后翻动,一副要将这两个字迅速刻进脑中的样子。

“阿姨的大女儿年纪和你差不多,她叫洛琳,你要想办法,帮我把这木牌交给她。”

“嗯,我记住了。”

“乖孩子!然后,你告诉她,请她舅舅,也就是阿姨的哥哥,教你打架的本事。”

“阿姨的哥哥很厉害?”

“他可厉害了,整个奇凌国,就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

“那我一定认真和他学本事。”

卜毅想了想,提出了新的问题。

“学好了本事,能让父亲再给我讲故事么?”

洛微面露尴尬,她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能欺瞒孩子。

“恐怕不能。”

“那,阿姨的公公呢?”

洛微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这么一茬。

“像阿姨这样没有灵根的人,是进不了化生道宗的。”

拥有灵根之人,万中存一,就连自己的夫君,有一位大能亲爹,也无缘得进道宗山门。

但她实在不忍扑灭孩子心中的希望。

“等到小毅十岁了,阿姨的公公才有办法知道,你有没有灵根。”

“嗯!”

卜毅重重地答应一声,仿佛这样一来,就将那灵根植进自己体内。

此时,在隔壁房中,算筹的阵列已然结成。

成型的阵列形同一片六瓣的雪花,看起来繁复而又整齐。

半空中浮现出一股吸引力,带动着整个算筹阵法悬浮而起。

紧接着,悬在空中的阵法垂直竖立起来,然后绕着圆心,缓缓旋转。

这玄奇的景象现世,立即就勾住了每个人的注意力。

“她,这是在做什么?”

洛微看着这朵算筹雪花,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越觉得不安。

这转动的筹阵,哪里是一朵雪花,分明是一张磨盘,碾磨寿元的磨盘。

“母亲,她是怎么了?”

连卜毅都看出了异样。

母亲的一头青丝上,如同落下雪花,出现缕缕斑白。

“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不就是没了夫君么?我那夫君走的时候,也没想着要舍了自己性命!”

洛微一边抱怨着,一边拽住了已经冲出半步的卜毅。

“别去,阵法一旦启动,又岂是你这小小孩童能够阻止得了。你这一闯进去,一家子三条命就都没了。”

卜毅本在挣扎,但听了洛微的话,仿佛被掏空了全身的力气,瘫软下来。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唯有让自己困守在沉默之中。

发丝在阵法掀起的罡风中飞扬,黑白之数倒转。

组成阵法的算筹,在流逝岁月的侵蚀下,剥落出肉眼难辨的尘埃,随风散去。

阵法运转得越久,这种销蚀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整朵雪花如同遇到了冬日暖阳,逐渐消融,变得越来越纤薄。

那张原本鲜亮光泽的脸庞上已是皱纹丛生。

卜毅有一种预感,当雪花彻底化尽之际,他的母亲也将寿元断绝。

“够了!”

洛微一声怒喝,将卜毅的耳膜都震得嗡嗡作响。

不过是喝出两个字,洛微那越来越晦暗的脸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

这一声喝止,点在了最关键的节奏上。

细如牙签的算筹残余如雨泄下,现出了阵法圆心处一小朵洁净的雪花。

雪花飞舞起来,跳跃起来,像是明白自己的归宿一般,向那小小婴孩而去。

最终雪花粘在了婴孩脚心用母亲的鲜血刻画的法阵**。

一瞬耀眼的白光闪过,雪花,血阵全都消失不见,女婴的脚底分明是一片肉粉色。

“母亲?”

卜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抱着妹妹的,分明是个银丝覆顶,风烛残年的老妪。

“小毅!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不单是相貌,母亲的声音里也带着满满的朽气。

“这个女孩儿,你这个女孩儿,到底是什么来路?”

洛微的声音明显颤抖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能算到小毅八十年的命途,但是小缨,我只能算到三息以后。”

“我的上苍,她要不是绝代仙尊,就是祸乱妖姬。”

“管她是什么,做母亲的,只想让儿女平安。”

第6章 带个拖油瓶是妹妹


血芒星·欺世,叛离了韶柔数宗的演天姬七七,拼得燃尽寿元,也要将它镌刻在女儿的脚心。

有了这份来自母亲的庇佑,就算是当世最厉害的算者,都再看不出,她和一个平凡人有何区别。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今夜之灾,她才是祸首。”

洛微指着那小小女婴,摇头叹息。

“如果是她的原因,此刻我们已经化为齑粉了。”

苍老的女声回应道。

“不错,但我又不知是对是错。”

洛微的脸色变了数遍,难掩内心的挣扎。

卜毅睁大了眼睛,一直凝望着她的脸。

“洛阿姨,您是难过么?”

“阿姨不难过。真是的,想那么多干什么,都是要死的人了。”

她双手捧起卜毅的小脸蛋。

“小毅,你觉得阿姨是一个好人么?”

“洛阿姨当然是好人,洛阿姨是一个天大的好人。”

“那,小毅,你觉得阿姨是一个有用的人么?”

“洛阿姨这么厉害,救了小毅一家,是天底下最有用的人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

洛微又一次狠狠地亲在了卜毅的额头上。

“救人救到底,反正我都要死了,管她会不会是未来的大魔头。”

大好人尽情地让自己的眼泪滴落在小小孩童稚嫩的脸庞上。

“小毅,对不起,为了妹妹,母亲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母亲!”

卜毅偎进了母亲的怀抱。

小小的舱室里,除了那填饱了肚子就安睡的奶娃娃,都哭成了泪人。

离别总是艰难。

特别是这份离别,处在阴与阳的交际,生与死的隔篱。

但卜毅没有能力拒绝这份离别。

他像一件行李一样,被放置在那个金光灿灿的漂亮球罩里。

卜毅也没有权力拒绝这份离别。

身为一个小男子汉,他要照顾好怀中的妹妹。

热,炙热,焚身的炙热。

身旁百步就是那熊熊燃烧着的坠毁飞舟。

那两张容颜,一张苍白,一张乌青。

她们手牵着手,眼含着泪,向他道别。

在那最后的关头,她们的嘴角上,泛着的依然是最温暖的笑意。

还有那张瑶琴,和那个背着琴的身影。

那些伴随着琴声而来,跌宕起伏,曲折离奇,感天动地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炙热中化为飞灰。

炙热中飘荡着的,是绝望的气息,但是生存下去的希望又寄托在这片炙热之上。

怀中的婴孩在啼哭,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让这贪婪的小饕满意。

在这幽深的林中,潜藏着残虐的毒虫、嗜血的猛兽。

这脆亮的啼哭声,正是召唤它们前来的灵妙咒语。

从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中,卜毅知道,只有这狂躁的热浪,才能隔绝它们的窥视,同时也指引着救援的到来。

炙热的火焰并不能持久地延续它的威能。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澎湃褪成了零星的跳动。

热浪既已退去,阴寒阵阵袭来,连怀中的小生命都失去了声息。

身体蜷缩得再紧,也无法阻挡温度的不断流失。

野兽的低吼声在耳畔回荡,仿佛随时都要从那微微晃动的草丛中噬出。

只要闭上双眼,任由刺骨的阴冷占据整个身躯,就不用再继续忍受痛苦了。

痛苦不止属于他一个人。

那条飞舟上搭载着许多人。

有一说话就脸红的络腮胡大叔;有戴着漂亮头花四处炫耀的大姐姐;还有一直冲着他挤眉弄眼的老爷爷。

他一直想告诉那爷爷,其实他板起脸的话,看起来会更滑稽,更容易逗乐小孩子。

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不甘,他们的梦想,都在先前那道热浪中扭曲、模糊。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被推向死域的同时,有两颗希望的种子,被种植在了生的彼岸。

身背期望,肩负使命的人,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希望的种子,必须要萌发、成长。

只要心中还有希望,驱除阴寒的火焰就会被重新点燃。

卜毅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一幅奇景映入他眼中。

一只藤筐曳着一道长长的绿色轨迹,在天地间掠过。

“救命!”

卜毅拼上了最后的力气,吼出了这永远都不会令他后悔的两个字。

一股绿色的清风吹拂四野,但卜毅已经感觉不到了。

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事,他坦然地晕了过去。

“居然还有如此之强的生机?”

藤筐里浮起一个声音。

“可惜,并不是小微。可怜的孩儿,为父又来迟了。”

藤筐绕着飞舟的残骸转了数圈,紧接着飞向卜毅兄妹俩,稳稳地降落在他们身旁。

筐里坐着一位老者。

说他老是因为他白须白发,但是他的脸上竟没有一条皱纹。

他身穿一身白袍,但仔细看来,袍子的织线中还掐着极细的绿丝。

整件袍子上几乎看不到缝隙,浑然一体。

袍子的两边袖管被折成数折,挽高到手肘处。

一条歪歪扭扭的树藤缠在他腰间,说是树藤,但通体晶莹如玉,首尾衔环,一看就不是凡物。

老者头上的发髻扎得有些草率,几缕银丝跳脱地游荡开来,跃动在夜风之中。

他迅速地朝四下左右看了一遍,眼神闪烁,仿佛在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要避开旁人耳目。

确定四下里无人之后,老者高抬起一条腿,跨出筐外。

待到他将另一条腿也抽出筐时,却被筐沿绊了一跤,险些扑倒在卜毅身上。

“这碍主的物事,瞧老夫回头就把你烧了,另做一个。”

老者恶狠狠地咒骂道。

出完了一口恶气,老者终于将目光转移到真正的目标上来。

“不得了,不得了,两个这么小的娃娃,居然能活下来,真真不得了。”

老者放出神识,只一瞬就将两个孩子看得通透。

“这不是小微的腰牌?看来啊,这两个孩子得叫我那媳妇一声恩人。”

老者一伸手,洛微留给卜毅的那块木牌就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又抚须想了想,将木牌重新送回卜毅怀里。

“哎哟,瞧我这老糊涂,俩孩子都晕过去了,得先把他们救活过来。”

老者又一伸手,一团柔和的绿光完整包裹住了卜毅兄妹俩。

天空之中,传来拍翼之声,又有人来了。

第7章 新的身份是杂役


蹄声响起,背生银翼的神驹落在地上。

金袍金甲的高大女子敏捷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高大女子挺拔地站到老者身旁,就如同一杆鎏金长枪,又如同一株金光宝树,散发着强烈的锋芒和光彩。

“还是亲家公来得快一些。”

她这么一开口说起话来,每一个字都堂堂正正,每一个字都庄严肃穆,每一个字都容不得人置疑。

这样一个女子,任何一个普通人,在她的面前,都只敢低眉顺首,生不起窥探她面目的心思。

“还是不够快,迟了,迟了啊!”

白袍老者发出一句感叹,手上动作不停。

最精纯的生命元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两个孩子的体内。

那小小的婴孩得到滋养,像饮饱了母亲的乳汁,沉沉睡去。

和那小小婴孩一样,卜毅也睁不开他的眼睛。

但是这个小男子汉的肩上负着重担,却不敢像妹妹那般宽心。

他向父亲母亲保证过,一定会照顾好那小小婴孩。

身体有足够疲惫,精神却有足够高昂。

这个男孩开始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

无论用什么手段查探,他的的确确是处在昏迷的状态。

但是,他的脑海中却是一片清明。

两位绝世高人万万没想到,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对话,被这男孩完完全全地听了去。

“看来,我那不肖的妹妹,已然身殒。”

会这么说话的,一定是洛微阿姨那个比她厉害了千倍的姐姐。

这女子的声线没有半点起伏,明明说的是至亲离世,却听不出她内心的任何波澜。

“什么肖不肖的?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成天就受你的气,到死都没过上几天开心日子。”

这个老人家,该不会就是那化生道宗的无上大能吧?

卜毅没有看到,在这老者一念之下,他周身就有无形气息鼓荡,银白色的胡须随着气息的起伏飘扬。

要是他能睁开眼睛,一定会更快地肯定自己的推测。

“你我皆是做大事的人,她不能成为助力也就罢了,本侯还要因为她,处处为人掣肘。”

依然是古井不波的语气。

洛微阿姨是那么好的一个人,相比之下,她这个姐姐,实在是讨人厌。

“现在她死了,你可开心了?”

老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尽管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光凭着这句反诘,卜毅就喜欢上了这位大能者。

“不会。若不是顾着同胞姐妹情谊,本侯岂会现身于此?”

“这还像个话。”

老者嘀咕道。

“萧尊,有的话,本侯知道你不爱听,但还是要聒噪几句。”

女子对老者换了一个称呼。

“呃,那就说吧。”

老者故意耸起了一只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本侯要说的就是这个,能不能改一改你这惫懒模样?上位者就是要有上位者的威仪。”

卜毅对这样的话语简直是不屑一顾。

在父亲讲述过的传奇故事里,所谓的上位者们,大都这样的形象:一边欺压着他们眼里的下位者,另一边又疯狂舔食下位者的血肉。

内心越丑恶,才需要越加浓厚的妆扮,用于掩饰见不得人的一面。

“都几百年了,老夫一直是这副德性,改不了,不好意思。”

卜毅觉得这老者越来越对自己胃口。

“你我毕竟是盟友,你在宗门内的职司多年不得寸进,如何能推进大计?”

大计!每一个阴谋家,都说自己有一个大计。

这个内心险恶的上位者还是个阴谋家!

卜毅暗暗为那老者担心,千万不能向阴谋家妥协。

“这个方面,我也在想法子,年余之内必有进展。”

老者被人戳到痛处,不由得脸色赧然,语气也服软了下来。

“先把你的乘具给换了。你不愿使那滥觞的飞剑,那就寻只紫金葫芦去,成天坐在箩筐里飞来飞去成何体统?”

阴谋家上位者直接给老仙长安排了起来。

卜毅的脑海里立刻构筑出一个仙人坐在箩筐里的画面。

这确实有损仙家气派。

阴谋家就是这样,他们的话每一句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真的一步一步按他们的话去做了,那你就上当了。

卜毅没有听到老者的回应声。

“我再给你送两个利落仆妇,替你打点仪容。瞧你这袖子,这发髻,都该好好拾掇拾掇。”

果不其然,这就要安插细作了。

这等卑劣手段,连他这个小小孩童,都看出有问题。

“你那些弟子,还有那些蒙受你恩泽的门人,都应该整合起来,成为你的助力。”

步步为营,深入渗透,最终吃掉盟友,变成自己的势力,故事里的坏蛋都是这么干的。

“你有在听我说么?”

坏蛋的这句问话让卜毅安了心,老仙长可不是傻瓜,怎么会轻易陷进她的套路。

“算了,这些先不提。关于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此事,自然是指洛微阿姨遇害一事。

这个坏蛋,一计不成,这么快又另生一计了!

“哼,无非是有宵小,想坏你我盟约罢了。真当老夫是没有脾气之人?”

一股磅礴的威压自那老者周身而出,席卷四方。

大能一怒,气撼山河。

那女子的坐骑,银翼神驹,已然是非凡之灵兽。

但就算是这灵兽,在这等威压之下,都不由得四蹄跪倒,一张长马脸驯服地紧贴在地上。

卜毅很不争气地彻底晕倒过去。

那阴谋家实力虽强,在这等威压之下依然挺住了身躯,却也是直等到威压散去,才复开口说话。

“萧尊可知,要将这怒气撒在何人身上?”

“这个……”

简单的一问,竟让这大能修士一时语塞。

“依我之见,不如将计就计,让暗中的宵小自以为得逞。蹦跶得越欢,我们收拾起来就越痛快。”

“有理,就依你。”

老者略一颔首,又想起一事,说道:“这两个孩子……”

“依我之意,除掉是最干脆的,但你一定不允。”

老者脸上本已浮现怒容,听得后半句,又显稍霁。

卜毅不知道,自己兄妹俩在鬼门关上又走了一遭。

“我那工筑峰虽是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但对这小小孩儿来说,却无异于邪瘴毒泉。”

“无妨,我洛府上不怕多养几个使女杂役。”

第8章 最大的本钱是嘴皮子


“承山尊者使出一记排山倒海式,正中那千欲邪师胸膛,将他击得倒飞出去。”

“啪”,卜毅一拍桌子。

“只见一张轻薄物事从那邪师脸上脱落下来,尊者一手接过,竟是张精巧的人皮面具。”

“真厉害,手刃大仇,就用了一招!”

一个瘦小的眯眯眼少年双掌交互拍击向前,嘴里兴奋地嚷道。

他身旁一个胖大小子伸出一只肉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他后脑上。

“笨蛋,明显是打错人了,没听见掉下张人皮面具吗?”

“然后呢?卜毅,快说,然后怎么样了?”

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娃双手牵着卜毅的袖口使劲摇晃。

“咳,今天的晨课就到这里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等晚课再说。”

卜毅笑盈盈地应道。

“哼,晚课只有你们小厮听得,我们丫环又留不在前院。”

女娃不依不挠,继续扯住卜毅袖口。

“桂香莫急,待我今晚听得,明日就说给你听。”

另一个半大小子拍拍胸膛。

“你说的又不好听,卜毅说的你连一半都记不住,我要听他说的。”

女孩子天生就有任性的本钱,特别是男孩子堆里的女孩子。

“怕了你了,今天晚课我们讲其他故事,承山尊者打到了谁,我们明天晨课再说。”

卜毅对女孩扮了一个鬼脸。

“告钟已经敲过三响了,再不放手,你我都要赶不上差使了。”

“哎呀遭了,今天轮我伺候大小姐盥洗,那只司晨鸡,怕是已经等我许久了。”

小丫头丢下那截袖管,像一阵风似的匆匆跑远。

这是卜毅进到洛府的第二个年头。

当年,在他偷听那俩亲家聊天,听得正带劲的时候,突然就神情恍惚,失去了意识。

他不知道那两位绝世高手后续又说了啥。

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胖大嬷嬷。

卜毅后来才知道,这胖大嬷嬷名唤丽塔。

泄露嬷嬷芳名的,正是这眼前听书的胖大小子。

这小子名唤全富,是丽塔嬷嬷的亲孙。

丽塔嬷嬷五官端正,大眼樱口瑶鼻,年轻的时候应该挺漂亮,当得上一个丽字。

丽塔嬷嬷身材高大,骨骼粗壮,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之后蓄起了富态,看起来确实如一座宝塔般墩厚沉稳。

丽塔嬷嬷说,她是这座洛府里最大的管事,已经伺候了洛家三代主人。

大户人家的下人领班,不是狗仗人势的恶徒,就是养气颐体的善人。

下人会走到哪个方向,多半取决于这大户人家的家风如何。

庆幸的是,这丽塔嬷嬷,至少从表面上看,客气和善得很。

这位和善的丽塔嬷嬷宣布,卜毅成为了这偌大的洛府里一名小小的杂役。

至于他的小妹妹,自有仆妇照顾,以后长大了,洛府内就能多出个使唤丫环。

他被安排在前院当差,和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小子一样,聆训听遣。

所谓的训学,就是懂得基本的礼仪规范,懂得服从指令,懂得识基本的几个字。

所谓的差遣,更是简单,这种毛手毛脚的半大小子,府上也只敢派去抹抹地,擦擦粗笨家什。

交代完这些,嬷嬷她便走了。

大户人家里,主人可以不在,管事的可不能缺位,要不然,一切就都乱套了。

要不是这俩孩子是由家主亲手交托给她,大忙人丽塔嬷嬷,也不会在他们身上消磨如此多的时间。

丽塔嬷嬷一走,卜毅就算是被塞进了洛府半大小子的群体里了。

洛府里原本的半大小子们,无一例外,全都是家生子,也就是说,他们的父母也都在洛府里当差。

在这样的群体中,丢进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无异于羊入犬群。

这羊虽不至于被吃干抹净,挨点家犬们的教训是免不了的。

家犬们毕竟不是野狼,能想到的教训手段也贫乏得很,就是留下一整间院落给卜毅料理。

不过,这种教训只维持了一天时间。

更准确地说,是从结束训学的午后到卜毅收工的子夜。

和他同住一屋的小子们,没有一个在卜毅收工前入睡,都在等着看他的狼狈模样。

这个外来户果真如他们所想,累得直不起腰来。

所以,这个累到睡不踏实的家伙说了半晚上的“梦话”。

第二天早上卜毅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整整七对浓浓的黑眼圈。

这群给卜毅下马威的家生子们,看起来,比卜毅这个干多了活的还要辛苦。

这一夜,他们每个人的心尖都被养上了一只小蚂蚁。

小蚂蚁爬呀爬,就好像在那心尖上挠拨个不停,痒酥酥的,却又找不到法子止住。

从那第二天起,洛府的半大小子们,除了早课训学,午课差遣之外,又多了一节晚课。

晚课的内容,就是听卜毅师傅讲故事。

渐渐地,卜师傅故事课的声名渗透进了内院,半大丫头们也加入了进来,成为了新的听众。

半大丫头们晚上是不能出内院的,于是,好心肠的卜师傅又加开了一节晨课。

靠着两片嘴皮子,在洛府年纪最小的下人圈子里,卜师傅混得风生水起。

按照小胖子洛全富的说法,洛府前院掌事的帽子,迟早会戴在卜师傅头上。

但是,对这光明的前途,卜师傅本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内心的苦闷和焦躁无人可以诉说。

在承山尊者的故事中,身背血海深仇,却不知仇人是谁的主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学本事。

不是动动嘴皮子,吸引一群乳臭未干的家伙,围着自己团团转这种本事。

而是那位洛微阿姨提到过的,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的本事。

洛家的主人,那个叫洛瑕的大坏蛋、阴谋家,并未婚配,也无子女。

洛微阿姨那个号称是奇凌国第一高手的哥哥,也从来没有在这家里出现过。

桂香小丫头赶去服侍的那位大小姐,就是洛微阿姨的大女儿,洛琳。

只要想个法子,把那块写着洛微阿姨名字的木牌亲手交给她,自己就能够有学本事的机会了。

第9章 天门将开


“卜毅、卜毅,发什么呆呢?桂香早走远了。”

小胖子全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卜毅腰间。

在小厮之中,也就他这个背后有人的,敢如此对卜师傅大不敬。

“呃,怎么了?”

“桂香那小丫头冒冒失失的,脾气还躁,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小胖子语重心长。

“谁告诉你,我想娶桂香当老婆了?”

卜毅一头雾水。

“瞧你那含情脉脉的样子,就差喊一声:‘桂香,别走!’了。”

卜师傅的故事课带来的一大副作用,就是那倒霉的识字师傅,经常被小子们蹦出来的奇怪词汇,给惊掉下巴。

就连卜师傅本人,也对这种胡乱套用故事内容的行为头疼不已。

特别是全富这小胖子,最喜欢做作而肉麻的桥段,简直恶心到家了。

卜毅翻了个白眼。

“我在想事情。”

“就是就是,人家卜师傅是在想今天的晚课讲些什么,就你多事打扰他。”

吃了小胖子一记打的眯眯眼找到了报仇的机会。

敢打扰卜师傅想情节,这种天大的罪名被扣在小胖子头上,一顿皮肉之苦眼看是逃不掉了。

“各位兄弟,我错了,我这就去替卜师傅领早点去,让他专心想事情。”

做人,能屈能伸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在危机来临的时候,懂得找合适的借口逃跑。

“揍他!别让他跑了!”

可惜,听饱了故事的群众,眼睛都是雪亮的。

“慢着,兄弟们别打脸。今天,我可是有任务的。”

胖子双手拦在肥嘟嘟的脸蛋上,脖子往下丝毫不做防备,示意大家随意。

“兄弟们给我个面子,一人只一拳,别下死手。”

胖子内心感激得痛哭流涕,就知道卜师傅是大好人,懂得照拂兄弟。

“好咧!”群众答应得很痛快。

用过早点,小厮们全被赶进了训学课堂。

今天偏巧是识字课。

训学课,是小厮们一整天之中最无聊的时光。

拜卜师傅所赐,识字课,又是所有训学课程中最最无趣的。

训学课堂上,卜师傅的专座位于最后一排,方便他最大程度上不受讲台上的臭穷酸打扰。

一般来说,除非卜师傅有请,没有人可以同他并肩而坐。

不过今天,就是少数不太一般的日子,小胖子全富,大大咧咧地贴在了卜师傅身边。

“你又捞到什么任务了?”

卜师傅还惦记着小胖子方才用来逃打的话头。

毕竟上面有人,小胖子和别的小厮很不一样。

他总是能捞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活计。

看他对那张肥嘟嘟的脸蛋紧张的样子,这次的活计,一定是需要抛头露面的。

“五才说了,要保密。”

五才比他们大了五六岁,是他那个年纪的杂役班头。

卜师傅仰头看着天花板,仿佛他眼神下落之际,就会有一柄铡刀自胖子头顶铡下。

胖子果真脖子一紧,什么五才,什么保密,都见阎罗去吧。

“其实,和你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过几日大家都会知道。”

卖队友之前,都要给自己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有大事!”

胖子压低了声音。

其实没有太大的必要,除了他们两个,课堂上难找到一个清醒着的。

“是每三年一度的开天门盛会。今年,奇凌国最大的一扇门,就要开在我们广黎城了。”

开天门,听到这个词,就连以见多识广自豪的卜师傅,一张小脸也变了颜色,泛起兴奋的红光。

顾名思义,所谓的开天门,就是那云蒸霞蔚、钟灵毓秀的仙人洞天,给极少数有天分的凡间幸运儿,打开一扇门扉。

更通俗一点讲,就是修道宗门招人了。

要学打架的本事,这是另外一条好路子。

“正日子要到十日之后,但是今天,各大宗门的仙长们就会陆续到来,为这盛会早做准备。”

说完了这些能摆上台面的,胖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家里找了个看起来面善的仙长,让五才安排我去给人家端茶送水,看看能不能有那仙缘,在仙长那里优先赚个名额。”

这胖子的任务,原来是要去走后门。

卜毅搜刮了一遍头脑,发现自己对于开天门一事,完全寻不到半点线索。

在父亲讲述过的那些传奇故事里,主角们好像都不需要经历这个环节。

狗屎运狗兄,从故事的一开始就奇遇连连,宝贝秘籍追着他跑,莫名其妙地,就从一介凡俗成为了绝世高手。

龙傲天龙兄,初登场就能呼风唤雨,翻天覆地,也不知道一身本事从哪来的,更没有参考价值。

家里蹲家兄,有个好爹,坐拥绝世奇脉,四方高人哭着喊着登门来求他加入门下。

这种好事,看起来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卜毅从头脑中翻出来的,唯一有点用的信息,是洛微阿姨说过的话。

即使是她公公那样的大能仙长,也要等到他十岁的时候,才能看出来,他有没有那种叫灵根的东西。

很明显,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全富这小胖子,都不够岁数。

既然有不明白的地方,那就问问别人好了。

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长舌货色,对开天门这事,他好像知道得还不少。

“我听说,要等到我们十岁了,仙长们才能看出来我们有没有灵根。”

卜师傅这个人,就连在问话,听起来都显得高深莫测。

“嘿嘿,不愧是卜师傅,连这都知道。”

胖子先照例奉承了一句。

“不过那只是普通人。虽然说,能有灵根的人已经是很不普通了,但是还是会有那稀罕之中的稀罕。”

卜毅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小胖子会是那稀罕之中的稀罕,换成是他自己,希望倒还大一点。

他的父亲,可是能够使出仙人般的手段的。

他的母亲,就更了不得了,听洛微阿姨说,她有个叫“演天姬”的头衔。

“那万万之中才存一的天才,更早就能显现出自己的灵根。”

小胖子一脸馋相,仿佛面前有什么灵丹妙药,只要一口吞吃下去,他就会成为那万万分之一。

“喂,快醒醒。”

卜毅发现,不打断这胖子的美梦,自己的问话就要继续不下去了。

第10章 修炼之道


在胖子织造的美梦里,他注定会是那万万分之一的天纵奇才。

但是胖子的家人可不全是像他这样的傻瓜,绝对不会因为抱有幻想,送他去碰那万万分之一的运气。

被卜毅打断了美梦的小胖子,倒是把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

实际上,世间的修炼宗门大抵被分为了两类。

一类是讲究灵根,讲究慧识的灵修道门,修炼的是以神识操控那天地间的灵气。

另一类是讲究骨相,讲究锻炼的体修诸流,修炼的是以力量带动灵气如意运转。

两类修炼方式殊途同归,都能够通向那无上大道。

只不过灵修入门不易,只遴选那天资卓越之人。一旦入门,进境迅速,人人都能耍得一手漂亮术法。

像卜毅的父亲,就是个入门的灵修,能够借助法器之力,将灵气凝实为灵力伤人。

卜毅没听父亲说过,他出身什么家族,或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按照卜毅的推测,父亲很有可能是自学成才,靠着在乐器上的浸淫,悟出灵感。

当然,父亲的例子也告诉卜毅,这修练之道,光靠自己走下去的话,成就相当有限。

那个被洛微阿姨一剑刺穿的黑衣人,就是个厉害了许多的灵修。

这厉害许多也只是相对他父亲而言。

黑衣人能做到将灵力外放,形成那浆糊一般的气墙,制得小卜毅动弹不得,已经是练气士中的拔尖存在。

黑衣人能更厉害一些也很好理解,杀手嘛,也算是有组织的人。

再加上,杀人越货本就是发家致富的无上法门,修炼秘籍、灵丹妙药自然也属于可以越得的货物。

要不是卜毅亲眼见过那飞在天上的箩筐,和箩筐划出的那道绿光,还真就把黑衣人当成是灵修大能了。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箩筐,在天上划出属于自己的颜色?

卜毅的理想,已经被某个不修边幅的老仙长给带歪了。

体修嘛,理论上人人可以上手,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也就能图个筋强骨健,能嗅到灵气味道的,还非得是万中选一的好手不可。

洛微阿姨就是体修诸流之中最为烂大街的剑修,她的实力应该和黑衣人在伯仲之间。

面对她奋力掷出的断剑,黑衣人的灵气墙,就仿佛是纸糊的般脆弱。

至于再厉害些的体修会是什么模样,卜毅就没有亲眼见识过了。

世间能窥探无上大道的人不多,但想窥探无上大道的人不少。

千百年积淀下来,也造就了大大小小上百个修炼宗门。

这些宗门各有各的势力范围,既有跨国横郡的庞然大物,也有并州连府的中坚力量,还有坐困一城的小门小户。

洛微阿姨的公公,那位坐着箩筐划过天际的老仙长,他所在的化生道宗,便是这奇凌国最大的宗门。

奇凌国是这世上排得上号的大国,坐拥十八郡之地。

能够在一个大国占据主导地位,化生道宗的实力可见一斑。

当然,化生道宗虽强,奇凌国也不是他们一家说了算,国内排行第二的清源剑宗,实力也不可小觑。

要不是道宗灵修那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气质过于令人向往,靠实打实一招一招,拼出通天之路的剑宗也不至于老是被稳稳压住一头。

这一道一剑,两家超级宗门,就是此次开天门盛会的主角。

所有童子的资质探查工作,将由他们两家一手包办。

当然,其他大大小小的宗门也不白来,超级宗门只会对最有天分的苗子感兴趣。

童子的灵根越强,将会越早显现出来。

洛微阿姨说过的,在十岁的时候,能被探查到灵根,其实是化生道宗这种顶级灵修宗门的选材标准。

资质稍微差一点点,过了年纪才显现灵根,入不得超级宗门法眼的童子,就是中小宗门逐层收割的对象了。

原本对体修宗门来说,童子的根骨如何,也要到十岁左右的年纪,才能通过摸骨之术探查出来。

但被灵修道宗压制许久的体修诸流,为了能在选材上争到口头汤,下了数百年苦功,终于捣鼓出了捏骨之术。

用这捏骨之术,在童子七八岁的年纪,体修宗门就能够找出符合自己要求的弟子。

只不过,这绝妙法门有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捏骨嘛,自然是要让受术的童子挨些痛苦。

话又说回来,修道之路荆棘丛生,连捏骨的这点小小痛苦都抵受不住,还是最好断了这寻道之心。

小胖子全富的家人,就是准备送他到那清源剑宗去,瞧瞧他骨相如何。

开天门盛会影响力极大,各家宗门相互监督,讲究的就是个公平、公正、公开。

小胖子这一趟走后门,其实只不过是想省却在那盛会之上排队等候的煎熬。

一想到马上要经历的捏骨之痛,胖子一张肥脸不自然地颤抖了起来。

“本来也不用走这一遭。想我们洛家,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剑修世家。”

终于说到了自己家的事,小胖子语带不满。

“人家主家,骨子里流着的,是天生剑骨的无双血脉。所以呢,自然是不屑于钻研这鉴骨之道。”

只是他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学足了讲台上的穷酸夫子,属实欠扁。

“如果仙人觉得你有那练体之资,你是选择跟仙人走,还是留在家里?”

在洛府的小厮堆里,若说和自己最合得来的,还是眼前这个小胖子。

他如果真要跟随仙人学艺去的话,卜毅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如果没有卜师傅你的话,我想,我是愿意跟仙人走的。毕竟家里真正的高手都不着家,太不像话了,想学本事也没厉害的人教啊!”

卜毅差点感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自己在小胖子心目中的地位竟如此重要。

不过,不待他感慨几句,台上的夫子就把手中的折扇一合,宣布下课。

顿时,每一张课桌上伏倒着的脑袋们都精神起来了。

卜毅他们的话题也继续不下去了,胖子刚说过的许多话,只能留待午餐时间细细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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