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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冷面夫君不可休 类型:奇幻玄幻 作者:柳欣妍 角色:柳欣妍唐敬言 强烈推荐热门奇幻玄幻小说《冷面夫君不可休》,这本小说的作者是“柳欣妍”。小说无错版梗概:唐敬言的目光太可怕,杜航觉得为了他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应该避其锋芒。杜航脚底抹油溜了之后良久,柳欣妍依旧捏着瓷瓶站在原处。这是清醒了的唐敬言,她心中难免有些惴惴。唐敬言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柳欣妍尚未想好要如何开口,唐敬言带着凝固血渍的衣裳已经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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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仙太过正经:绿文主角模板:天阉母亲的描述感觉有**的偏向,所以这果然是个没肉的肉文。抛开这些还算三星以上。 某美漫的一方通行:虽说屁股决定脑袋,但是看过小蝴蝶和幻想世界大穿越后觉得这种书实在差劲 一个人的创世记:本来评书不想讨论作者的。但就这么个汉奸玩意,还写书?什么垃圾东西。我没把他当作者,侮辱作者这个名次呐 冷面夫君不可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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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慢半拍的晕血症


唐敬言的目光太可怕,杜航觉得为了他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应该避其锋芒。
杜航脚底抹油溜了之后良久,柳欣妍依旧捏着瓷瓶站在原处。这是清醒了的唐敬言,她心中难免有些惴惴。
唐敬言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柳欣妍尚未想好要如何开口,唐敬言带着凝固血渍的衣裳已经落了地。
极诧异的,柳欣妍抬起了头,正和唐敬言的目光对上,她像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地挪开目光,唐敬言却只淡然道,“把药瓶给我。”
柳欣妍于是乖乖地把药瓶送到了唐敬言手中,而后就愣愣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把药瓶内的金疮药撒在因为再次崩裂而鲜血淋漓的伤处。
“你过来。”唐敬言这近乎突兀的话语一出,柳欣妍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往后退了好几步,甚至有夺门而出的意图。
“不是来帮我上药的吗?背后的伤口,我自己上不了。你来。”
瓷瓶带着唐敬言身上的些许温度,一年四季之中,除了夏天之外,柳欣妍都爱往唐敬言身边凑,因为他身上暖暖的,比汤婆子都暖和,她当时总想,这么热乎的唐敬言,肯定不是如外头的那些人说的那般铁石心肠。
现在想来,倒是她有眼无珠了。
“吹一吹就不疼了。”这是柳欣妍年幼的时候,她娘哄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后来她娘不在了,她有了唐敬言,身上但凡有了伤处,即便只是极小的伤口,她也总是抓紧一切机会让唐敬言帮她吹吹,长大了的她自然是知道的,伤口不会因为吹一吹就不疼或者不存在,她只是想要反复确认唐敬言待她是不同的。
因为想得太多而走了神的柳欣妍在帮唐敬言擦药的时候,下意识地吹了几下,而后不论唐敬言还是她,身子都是一僵。
“好了。”柳欣妍佯装若无其事,假装刚才她吹的那几口气不过是因为窗户没有关严实而吹进来的风,之后麻利地在唐敬言另外两个伤处上撒了药。
“这个还你!”
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唐敬言的手比柳欣妍的大上许多,十分轻易地,他宽阔的手掌就将柳欣妍的小手连同药瓶包裹在了掌心之中。
在柳欣妍炸毛之前,唐敬言极自然地松开了她的手,“抱歉。”他这样说道,声音听起来特别有诚意,从她的指间接过了瓷瓶,摆在一旁。
“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唐敬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发直地盯着她的手,柳欣妍不想等他的允许,转身出了门。
“妍妍,没事吧?”柳欣妍刚跨出房门不久,季敏就迎了上来。杜航特别无辜地站在屋檐下,好像刚才拦着不让季敏进门的人不是他一般。
杜航十分自觉地退出门之后,就看到季敏正焦急地想要进门,对此,他自然是不能答应的,毕竟他刚才手快地把老大的腰带和裤带都给解了。
“柳夫人且慢,令嫒正在给我们家掌柜的上药呢,不方便让您进去。”
“那是我女儿,这里是我家的屋子,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杜航在屋子里头的时候,两个男子,加上他们家妍妍,季敏觉得不妥当,杜航出了门,屋子里头只剩下那个受了伤的掌柜的和他们家妍妍,季敏觉得就更加不妥当了,这不成孤男寡女了吗?
“柳夫人,您是真不懂啊,还是装傻啊,我们家掌柜的在上药呢,他的伤都在身上,上药的时候是要脱衣裳的,我们家掌柜的身娇肉贵的,被你们家小姑娘看看也就算了,要是被您看了,我们家掌柜的多吃亏啊!”
“再说能有什么事,我们家掌柜的又不是豺狼虎豹。”柳欣妍还没回答呢,杜航又嘀咕出声,声音还不小。
“没事。”柳欣妍才刚摇头表示自己很好,季敏已经惊呼了起来,“妍妍?”
见季敏的脸色有些不好,柳欣妍不解地问,“娘,怎么了?”
“你……”季敏复又低头看了看柳欣妍的手,有些不确定地问,“妍妍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吗?”
唐敬言看她的手,娘亲也看她的手,柳欣妍皱了皱眉,她的手究竟……只这么一低头,当那抹无法忽视的猩红之色映入眼帘之后,柳欣妍的目光不由得闪烁了起来。
十二岁的柳欣妍是极怕血的,一点都不能见,见到就晕。如果唐敬言来之前已经让人查过他们一家的话,那他肯定是知道的。狠狠地抽了口气,柳欣妍冲着她娘的方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杜航:“……”说倒就倒,小姑娘要是换个性别,还蛮适合做个锦衣卫的啊。就是……装得实在不怎么像,那眼睛虽然闭着,但实在是眨得太厉害了。
想那京城之中,有多少姑娘飞蛾扑火一样地往他们家老大身边凑,这般能就近照顾他的机会,那更是求都求不来的。这是还没开窍呢,白瞎了他们老大的那张俊脸。
“她晕血。”杜航才刚开了个头,唐敬言已经把答案说了出来。
“诶?晕血?还有这病?”而后他偷瞄了眼唐敬言,觉得自家老大对那又黑又瘦又凶的小姑娘真当上心,这知道的明显不少。
柳欣妍被季敏一步一个踉跄地扶进屋子里头之后,又‘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本来她还想多睡一会儿的,但她娘实在是哭得太厉害了。不过是假装晕个血罢了,她娘哭得就像她生了重病一般。
“娘,你别哭了,我没事。”
“妍妍,我们不去了,再不去照顾那什么掌柜了,谁想要那银子,就让谁去伺候去。”季敏这话,让柳欣妍忍不住侧目,这大约是她头一次听她娘反抗她祖母,即便只是在背地里头。
“他……没有为难我。”唐敬言确实没有太过为难她,大约是觉得她配不上他的为难,他的敌人,便是不能和他势均力敌,至少也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而且……他长得蛮好的,比村子里的人都好看呢!”当年之所以救下唐敬言,一来是她向来有之的恻隐之心,二来是他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只要想到他会死,她就觉得可惜。

第20章 打发


柳欣妍觉得这个理由用来说服她这心思单纯的娘亲,可以说是足足够的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想她娘听罢却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既觉得他长得好,怎的还下手那样重,把他的脸打得又青又肿?”
因为柳欣妍的两巴掌,唐敬言的风姿少说也折损了三四分,然即便如此,季敏却依旧能看出来,唐敬言确实是个长得很好的,算是她见过的男子里头长得最好的一个了,如果不是年纪太大,生活习惯太差,倒真不失为好女婿的人选。
但即便知道他那脸是自家女儿扇的,季敏依旧有些不满他们只用了两锭银子就使唤她的宝贝女儿,她家闺女,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干过伺候人的活计。
柳欣妍被她娘反问地一噎,而后把脑袋埋在她娘怀里蹭了蹭,“娘,女儿打他是为了他好呢!”
“哦?怎么说?”季敏最架不住的就是女儿的撒娇了。
“就……他明明是个大男人,却长得比个姑娘家还要好看,他这样的模样,哪个姑娘家敢嫁给他呀?天天对着他那张脸,只怕都不敢对镜梳妆了呢!他若因为那张脸娶不着媳妇儿,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为脸长得太好被人嫌弃那也太可怜了,不如受点儿小苦……”
“歪理!”见女儿边说边摇头晃脑的,季敏很宠溺地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柳欣妍被戳得‘哎呀’了一声,倒回床榻之上,“我又头晕了!要娘哄着我睡才能好起来。”
尽职尽责想要帮自家老大打听消息的杜航屏气凝神地趴在屋顶,将这对母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完之后,他顿时开始替自家老大犯愁,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家老大不嫌弃这个小姑娘长得丑,而是这个小姑娘嫌弃他们家老大长得好,天下奇闻啊,真是!
结合刚才那两位的对话,杜航控制不住地开始在脑中描绘自家老大成亲之后的日常生活。
每日清晨,小嫂子对镜梳妆,老大从她身后路过,不慎将盛世美颜映照在了镜中,觉得自己的长相被比下去了的小嫂子怒而把面前的镜子往桌上一扣,冲到老大跟前,**啪,给他几巴掌。
把脸打肿了之后,再把镜子翻起来,继续神清气爽地梳妆……惨,很惨,太惨了!哦对,小嫂子那个头太矮,要打到他们家老大的脸,只怕还得他们家老大配合着弯腰才行。
避重就轻、明里暗里,杜航试图提醒自家老大迷途知返,找个漂亮媳妇儿不容易,想要找个丑的,出门随便逮上一个都是,按照小嫂子,啊呸,那凶狠的小姑娘的话来说,老大若是想找一个长得比他好看的媳妇儿成亲,那这辈子可能就注定要孤独到老了。
“她喜欢的。”柳欣妍有多迷恋他这张脸,敏锐如唐敬言,又如何能看不出来,因为知道她喜欢得紧,所以唐敬言每回出任务的时候,下意识地都会先保护自己的脸不受伤害,虽然那其实是种满愚蠢的做法。但只要他想,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唐敬言办不到的。
杜航:“……”自信是好的,过分自信那就是自负了啊,老大。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唐敬言的积威让杜航不怎么敢说心里话,只佯装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明白了,口是心非!心里明明特别喜欢,却因为小姑娘的矜持,不敢诉诸于口?小嫂子脸皮这么薄,以后可怎么办呀!”
“叫夫人!”唐敬言很认真地纠正了杜航对柳欣妍的‘错误’称呼。
他的,唯一的,唐夫人。
杜航:“……”你是老大,你高兴就好。
柳何氏高高兴兴地把银子揣回了家,至于杜航说的不要委屈他们家掌柜的,那和她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这会儿人在谁家,就该由谁招待着,进了她口袋的银子,肯定是要用在刀口上的,比如花在三儿子柳荣贵的科举上,比如给大孙子娶个能干媳妇儿!
显然,做了十来年的婆媳,季敏算是很了解自家婆婆的了,客人,她是代他们一房收下了,但善待客人的事,她是不会插手的,因为善待是要花银子的。
季敏有些犯愁,作为厚道人,她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做什么东西给那两位贵客吃才好。虽然不怕他们觉得饭菜不好就走人,但终归不想他们花太多冤枉银子。
“娘。”
“妍妍啊,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说完之后,季敏觉得这话问得不妥。
他们那样不缺银子的人,山珍海味只怕就没有没沾过的,这万一以为他们这儿靠着山边,物产丰富,狮子大张嘴,信口点菜,她就算有心,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她的厨艺真的很一般。
“问他们做什么,自然是娘做了什么,他们就吃什么,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好了。”柳欣妍这话,算是半真半假。
她娘做什么都认真得很,万一她去问了,唐敬言他们真的答了,她娘却做不到,那不是没事找事吗?不如随便做一做,他们不爱吃,他们家的门可没拴着,自行离开便是。
还有……据她了解,唐敬言他,大约是年少的时候吃了太多的珍馐美味,入了锦衣卫之后,即便也不缺银子,却并不怎么在意吃食的精细程度,反倒是能填饱肚子的他都能吃,是个不挑食的。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总比饿着肚子强吧?”
“不然……”季敏看了眼柳欣妍养大雁的角落,欲言又止。长年累月的,季敏吃素都吃习惯了,不沾荤腥也不会如何,但屋子里头那俩大男人,让他们也跟着一块儿吃素,好似有些不妥当。
“不行!不给他吃!”季敏不提醒倒也罢了,这会儿柳欣妍才算想了起来,她本来是上山给她和春妮的大雁打食去的,结果遇上唐敬言,不仅没带回来草,连竹篓都丢山上了。这样的情况下,别说给他吃大雁肉了,鸡蛋她都要考虑考虑的。
“可是没有荤食。”
“打个鸡蛋,混着前几天我和春妮采的菇煮个汤就好。”

第21章 想太多


天一冷,鸡下蛋就和老天爷变脸差不多,你以为它回窝里是准备下蛋,结果它只是皮累了回去休息,你以为它今天会继续‘偷懒’,它却咯咯咯地提醒你它勤快地下了一个蛋。
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鸡蛋的数目上便有些难以计量。
因为这样,原来每天或者每隔一天便要来三房取鸡蛋的柳欣妍的几位堂姐也不按时过来了,反正季敏和柳欣妍向来是很孝顺、听话的,没有祖母的允许,她们是不敢私自把鸡蛋煮了吃的。
柳欣妍歪头打量了会儿篮子里头摆放整齐的九个鸡蛋,而后顺手拿过了一边摆放的瓷碗,啪地磕在碗沿,打出一个完整的蛋,而后如法炮制第二个,第三个……
季敏因为女儿利落的动作而有些呆愣,待她终于反应过来,尚且来不及欣慰女儿悄悄地长大了,已经愕然地发现刚才勉强铺满篮底的蛋已经只剩下两个了。
也就是说,他们家妍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连续敲了七个鸡蛋,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一顿吃七个鸡蛋,也太浪费了。
“别,别再敲了!”季敏看着一地的蛋壳,心尖颤得厉害,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婆母指责她‘不孝’、‘不贤’的咆哮声。
说句实话,柳欣妍本来也没想一口气敲这么多个蛋的,只是她敲蛋的时候微微走了个神,想了几种蛋的吃法,糖包蛋,荷包蛋,煎蛋,芙蓉蛋,还有蛋汤,不知不觉就敲了七个。剩下两个……留着明天白灼倒是正好。
“娘,敲都敲出来了,咱们就把它们都吃了吧,我好久没吃鸡蛋了,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这话自然是假话,唐夫人过的日子是很多人都明里暗里羡慕的,别说鸡蛋这普通的吃食了,便是旁人一辈子都未必能沾一口的美味珍馐,唐夫人都只有想不想吃的区别。
柳欣妍之所以这么说,多少还是为了她娘,她娘因为生了她这个女儿,断了老柳家的姓,所以月子并未怎么坐好,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子骨更弱了许多,她这会儿身边没有银两,没法给她娘买什么补药吃,只能骗她吃几个鸡蛋了。
柳欣妍说得可怜兮兮,季敏那为母的心又软又酸,她生了她,却是带她来这世上受苦,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
而且……这本就是他们家养着的鸡下的蛋,鸡笼是他们拾掇的,鸡屎是他们收拾的,鸡食是他们准备的,吃几个鸡蛋确实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
“好!妍妍想吃,娘就给你做。”
柳欣妍露齿一笑,“这两个做糖包蛋,这两个做荷包蛋,这两个做芙蓉蛋……剩下这个,敲散了煮蘑菇汤吧。”
“呜呜呜……小嫂……额,夫人待老大您实在是太好了,她面上瞧着虽然不待见您,但背地里急着给您补身子呢,篮子里头就九个鸡蛋,她一口气愣是敲了七个,虽然食材很单一,但夫人让……老夫人换着法子做了。”
杜航这会儿有点儿相信老大的眼光了,虽然夫人长得丑了点儿,但就凭她能舍得把九个蛋中的其中七个敲了给他们家老大补身子这事儿,就比其他女的强多了。
其他那些个女的,一个个儿花枝招展的,哪个不是想攀上老大,吃香的喝辣的。这会儿的杜航完全忘记了他们其实是交过了银子的,只是这银子没有能交对地方。
杜航老激动地说了一通,唐敬言却只是极淡地‘哦’了一声,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没有得到老大的热烈响应,杜航有些小失望,在他转身之际,唐敬言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中盈满了细碎的光芒。
“两位……贵客,饭菜已经烧好了,您二位是在屋里用呢,还是……”季敏问这话的时候,双颊红通通的,杜航有些替老大心疼她这位风韵犹存的未来丈母娘。
这样一张脸,却要做这么多粗活,脸都被灶火熏红了,手也被冷水泡得又皱又红的,也太可怜了,好在以后夫人嫁给老大之后,这位老夫人也能跟着一块儿过好日子了,按照老大爱屋及乌的性子,那肯定是要给请一堆丫鬟、婆子伺候岳母大人的。
“您辛苦了,就别搬来搬去的了,我们到外头去和你们一块儿吃就好。”杜航觉得自家老大话太少,不大擅交际,他作为手下就该把礼数都尽量做全乎了。而且,想来他们家老大也是愿意和小……夫人一块儿用餐的。
身上的那几道伤处对于唐敬言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他此刻是在出任务途中,那么随便撒点儿药,包扎都不用包扎就能直接上路。
但这会儿,他却走得极慢,杜航起先还怀疑他是不是坐久了腿麻了,后来猛地福灵心至,老大若不装得虚弱一点儿,怎么能继续赖在这里呢?
“掌柜的,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不然小的扶着您走?”杜航准备配合着老大演戏,没想到他们家老大并不怎么领情。那眼神冷的,差点儿冻死他。
唐敬言和杜航先后坐定,季敏转身去了厨房,端了一个大碗出来。杜航看她端得有些吃力,忙准备上去帮忙,这一眼望进碗里,杜航不由得一愣,这汤水……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衬得里头的蘑菇还有蛋花特别得少呢!
一句‘我帮您’没机会出口,汤碗已经落在了桌上,然后季敏红着耳朵去了厨房,看着被搅得稀烂的芙蓉蛋,想起被吃下肚的糖包蛋和煎蛋,季敏觉得有些对不起贵客拿出来的那两锭银子。
糖包蛋和煎蛋是先后出锅的,柳欣妍看着糖包蛋好一会儿,把其中一个递到了季敏跟前,“娘,您尝尝熟了没,不熟的我不敢吃。”
然后季敏就尝了一口,她这边尝了一口,保证熟了,柳欣妍也嗷呜一口把另一个给吃了。之后的煎蛋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至于芙蓉蛋,本来季敏还想着也能算个菜,一个错眼的功夫,本来蒸得漂漂亮亮的芙蓉蛋就被柳欣妍祸祸了。弄到最后,敲了七个蛋,四个进了她们的肚子,两个不能见人,只一个被送到了唐敬言和杜航跟前。

第22章 做人难


待得把四碗饭分别摆放好之后,季敏将汤碗往杜航和唐敬言两人的位置那边偏了偏,而后低着头坐好,清了清嗓子道,“两位贵客将就着吃些吧。”
前头季敏曾极小声地说过饭食简陋,让他们多担待些,杜航耳力蛮好,听了个正着,以为她那是谦虚的说法呢,毕竟不是还有七个蛋呢吗?想着反正他们平时大鱼大肉的吃得颇多,偶尔素净个一两顿纯当体验生活了。
没想到她这说的简单是真简单,就一碗汤里的蛋花还勉强算是荤的,一盘子炒野菜干巴巴的,显然没舍得多放油,另一小碟……杜航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萝卜干?
嗯……按照林枫和萧飒说的,他们在外出任务的时候,赶时间的话,那就是干粮配肉干和咸菜,配点儿水,不赶时间的时候,打个新鲜的野味烤烤,摘些个野菜、野蘑菇什么的和着肉干煮个汤,不管怎么的,都肯定吃的比这桌上的强。
想着他刚才在老大跟前说的那些话,杜航也学着季敏的模样,尽量把头往面前的饭碗里头埋。
见唐敬言和杜航都迟迟不动筷子,季敏有些着急,她以眼神示意自家好似突然就有了主意的女儿,不然……还是把芙蓉蛋弄上桌?虽然卖相不好看,但好歹也算是碗实在的。
柳欣妍自然没法跟自家娘亲明说,您跟前坐着的唐敬言,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但凡入口滋味不错的,他都是吃过的,您就算给他摆一桌满汉全席,他也就一个肚子一张嘴,吃饱了完事儿。她不过只是教会她娘要量力而行,因为她们根本做不到迎合他。
朝唐敬言坐着的位置瞟了一眼,旁的都没瞧见,就瞧见他面上的青紫之色了。咬着牙起了身,柳欣妍去厨房拿了四个小碗并四把勺子,拿了其中一把在汤碗里头搅了搅,把下头的蛋花搅了起来,配了些浮在汤表面的蘑菇,装好了一碗,递给了杜航。
杜航看着面前的汤碗,看看柳欣妍,又看看唐敬言,双手将汤碗端起,送到了自家老大跟前。而后笑嘻嘻地接过了柳欣妍手中的勺子,“小……姑娘,我自己来,我啊,喝汤就爱喝纯汤,汤里头的东西我都不要的。”
说罢,迅速地给自己装了一碗连葱花都不带一截的清汤,仰头就往嘴里灌,季敏刚想提醒他汤刚出锅,有点儿烫,他已经唔地一声,捂着嘴跳了起来,在屋子里头转悠了半天之后,才涨红着脸重新坐了下来。
之后的一顿饭吃得极安静,除了筷子和勺子碰到碗的动静之外,几乎没有杂音。
饭后,柳欣妍帮着季敏收拾碗筷,一块儿端到了厨房里头。
季敏一边洗碗一边道,“那个掌柜的,不像那个伙计说得那般差劲啊,看起来应该是大家族出来的,那吃饭的模样斯斯文文的,瞧着特别舒服。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亏待了他们,就那么点儿汤汤水水的,他们两个小伙子,哪里能吃得饱?”
“娘您不是教过女儿不要以貌取人的吗?怎么能因为他长得好,就觉得他处处都好呢?古语还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唐敬言的言行举止之中,自带着一股子旁人学不来却忽视不了的气度,若是不认识他的人,真当容易目不转睛,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绝大多数人就只剩下害怕了,恨不能拔腿就跑。
“你这话说的奇怪,你前头不是还说他没有为难你吗?怎么这会儿又含沙射影地说他不好了?”
“您把他夸出朵花来也没用,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季敏侧头看了柳欣妍好一会儿,在柳欣妍背后开始冒冷汗,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引得娘亲生疑的时候,却见季敏忽地莞尔一笑,“你啊,小醋坛子一个,娘夸他,你吃醋了?娘知道了,这世上啊,谁都比不过我们家妍妍,我们家妍妍什么都是最好的,旁人拍马都追不上的好。”
……
在老大撇下林枫和萧飒,只带着他的时候,杜航是窃喜过的,但这会儿,舌头疼,喉咙疼……各种疼,杜航开始羡慕起那两个没了‘现管’看着可以逍遥自在的家伙了。
中午一碗饭加两碗汤,杜航只觉得一肚子水晃荡晃荡,感觉去个茅房就能重新回到吃饭前的状态,就算老大不像他一顿得吃四碗饭才能觉得吃了东西,就那一碗饭配着一碗汤,肯定也是不够填饱肚子的。
“咳咳……老,老大,这……夫人家里也太节俭了,不然一会儿我去后面山上的林子里头打点儿野味回来加几个菜?夫人家有蘑菇,弄个野山鸡炖个汤,野兔弄两只来一只烤着吃,一只炒着吃。”
“山鸡要抓公的,野兔别抓小的,抓到了直接打死。”在杜航以为唐敬言闭目养神到不慎睡着了的时候,他开了口。
其实抓野味,一个是碰运气,一个是拼身手,通常是遇上什么,能打的直接就打了,反正不论公母大小,最后都是要褪毛下锅的。
但既然是老大的要求,杜航自然是要尽力做到的,毕竟这对于已经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的他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平日里养着那一群大雁之余,他最爱拉着萧飒上山打野味了。一是打打牙祭,二是练练身手不至生疏。
看见被丢在院子里头的那只羽毛艳丽、双目有神、脖颈处泛着绿光的挣扎不休的山鸡,柳欣妍的目光有片刻的发直。
‘真好看啊!’她在心里这么不由自主地说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眉眼弯弯。
她看着山鸡,唐敬言透过窗户看着她,脸上也带了笑意。她向来喜欢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
“妍妍?看什么呢?”
“嗯?没什么,我……在想,怎么不抓只母的呢?母的还能下蛋呢!”
还爱口是心非,唐敬言默默地补了一句。
杜航:“……”一路上他遇见多少头母的啊,那速度慢得随便扔个石子都能砸晕,多难啊,才忍住没抓,这头公的,他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特别挑了头长得最好看的呢。

第23章 截杀


按照唐敬言的要求,杜航弄回来的两只兔子都是死透了的。
因为是杜航弄回来的,‘占便宜’的季敏很自然地问起了他想要怎么吃,分几餐吃。
杜航被问得目瞪口呆,就两只兔子罢了,一顿都怕吃不够,还分几顿?
顾忌于季敏的‘身份’,杜航很委婉地表达了他弄回来的都是当天的份量,让季敏只管弄熟了上桌,明天开始他会做好一阵子的‘猎户’,保证餐桌上顿顿不缺肉食。
兔肉新鲜,即便季敏厨艺一般,也弄得整个厨房香气四溢的。柳欣妍很没志气地咽了咽口水,自回来之后,她这肚子里头是真的缺油水的。
转眼却见她娘面上有些不愉低落之色,“娘,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季敏摇了摇头,“我是想起了你爹,那位小哥说了,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去山里头打猎,咱们就四个人,吃这么多肉……”
柳欣妍一时无言,她爹自回来之后,就在她们母女跟前露了一面,哄着娘拿了她好容易攒下的碎银子,便继续回柳家老宅去住了。因为他心里最清楚不过的了,柳家老宅吃得太差,总也比她们母女吃的好。他不过是不愿意陪着她们母女‘共苦’罢了。
“您既心疼爹,那不如……装一碗兔子肉,给爹送过去吧。”
“啊?这……这不好吧。”季敏其实是想的,但总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不够厚道。
“没什么不好的,那位小哥瞧着就不是个小家子气的,您给我爹装上一小碗,想来他们也是能理解的。”
“也对,那位小哥也没不让咱们吃。”心里想的却是,她可以少吃几块,把她本来可以吃的省下来给她夫君。这样的想法虽然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季敏多少舒服了些。
柳欣妍站在门口,目送着季敏小心翼翼地捧着热乎乎的兔子肉朝着老宅而去,眼中没有太多的情绪。她等着,等着她爹回来和她们母女‘同甘’。
兔子肉是切碎了煮的,杜航只管吃,并未察觉被送走的部分,但季敏难免心虚,只盯着自家的素菜吃,并不多碰兔子肉。
“娘,您下厨辛苦了,多吃几块肉。”柳欣妍边说话边动作,给季敏碗里连续夹了五六筷子肉,在季敏犹豫着是把肉重新夹回菜碗还是夹给女儿的时候,柳欣妍由冲着杜航开了口。
“这位小哥哥会去山上打猎,想来是看出来了,我们家吃食有些简陋,少沾荤腥,我爹长年在外读书,也节俭得很,我娘心疼我爹,私下拨了一小碗兔子肉给他送了过去。希望小哥哥别生气,我和我娘都会尽量少吃几块的。”
柳欣妍还没解释完呢,季敏整个脸已经红透了,有种‘不问自取视为贼’的窘迫。
被小嫂子叫成了‘小哥哥’,杜航偷偷地看向了一直静静地用饭的自家老大。
唐敬言抬头看了眼目光扫都不扫他一下的柳欣妍,很直白地道:“明天多打两只兔子。”
柳欣妍下意识地看向了唐敬言的方向,只因为他熟悉的语气,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管说的什么,都是不容人拒绝的。
柳家老宅人多,上有老下有小的,季敏就算天天往老宅里送碗肉食,柳荣贵也吃不上两块。不过三天罢了,柳荣贵就打着想念妻女的旗号回了‘久违’的家。
“娘,我记得爹更爱吃辣的东西,是么?既然爹回来了,您不如单独给他做碗辣的菜?”
辣的东西下饭,桌上没有肉菜,缺少油水的时候,弄个辣的菜,只会让人吃更多的饭,粮食若是提早吃完了,也是要耗费银子买的。
所以即便柳荣贵嗜辣,也极少吃。这会儿又是野山鸡,又是野兔的,辣得他胃口全开,一个人吃的饭菜都快抵得上唐敬言和杜航两个人吃的了。
杜航头一次瞧见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能吃的人,隐隐地开始替自己老大的荷包担心了起来。
见柳荣贵吃的香,不论季敏还是柳欣妍都很高兴,由衷地……高兴。
“小姑娘,你这是在……磨的什么呢?辣椒粉么?”杜航早几天以前就发现了,小嫂子经常躲在院子的角落里头用个小药捻子磨东西,今天靠近了才看出是带着些红色的米分末。
虽然早就知道锦衣卫和暗卫差不多,都是神出鬼没的,但柳欣妍多少还是被杜航给吓到了。她狠吸了口凉气,脸色有些泛白,“没……嗯……是啊。最近我爹吃的有点多。”
“我力气大,我来帮你磨吧。”杜航觉得小嫂子是肯定得要提前讨好的,毕竟枕头风这玩意儿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另外,他最近也开始吃辣的了,原来吃不惯只觉得唇舌被辣得难受,最近吃多了,觉得天冷的时候吃辣,实在是太惬意了。不说他了,就连他们家老大,面上没说,那筷子也动得不比他少。
“不用了,我快磨好了。”
“没事儿,交给我来吧。”磨了一会儿之后,杜航甩了甩手,甩掉了大部分的麻意,轻声嘀咕道,“奇怪了,怎么突然有些使不上劲?”
听到他的话,柳欣妍没吱声,只目光闪烁得厉害。
咕咕咕咕,又一只信鸽落在了窗沿上,这已经是近来的第四只鸽子了。柳欣妍知道,离唐敬言离开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唐敬言不走,杜航也不好催促,但心里是真着急,就是那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着急。媳妇儿虽然也很重要,但小嫂子这会儿年纪还小呢,想娶也还早着呢,不如先把大事儿给办了,然后八抬大轿地来迎。
在第五只信鸽到来之前的一个清晨,唐敬言换好了衣裳,踢醒了杜航,“走!”
杜航一个激灵,直接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老大?”
“身上有银票吗?”
“有,有的。”杜航忙把衣裳的内里撕开,从里头弄出几张银票来。好好的衣裳,瞬间就成了破布了。
“都留下,记账,回去还你双倍。”
锦衣卫杀人大都在夜里,夜黑风高,便于行事。唐敬言,总喜欢在天边露出一点儿晨曦的时候出门。
为了省灯油,柳欣妍晚上都睡得很早,今天,似有所感,她起得也很早。她听到了唐敬言那儿的动静,来自杜航,唐敬言更多的时候是个寡言的人。
待那动静消弭,柳欣妍慢慢地出了屋子,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周遭的空气中尚且泛着夜晚的凉意,她如那三年之中一般,想送他,却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三年的习惯,不知道她要用多少年才能戒了,改了。
再见,唐敬言!唐同知,再也不见!
“老大,小夫人真出来了,您要不要回去和她说句话?”比如‘等我三年,等我回来娶你什么的?’
“走吧。”他会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证明一些事,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是他的,他总归是不会放手的。
锦衣卫这个行当,不缺油水,也不缺敌人。劫道这样的事,十次出行能遇上十几次。有本事的人将之当做试炼,没本事的人再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杜航显然认为自己是属于前者,他身后站着的唐敬言,更是让他信心倍增。不过十几个人罢了,想堵他们,简直就是来送人头的。
“老大,您先休息,我去活动活动。”
“嗯。”能把杜航收入麾下,唐敬言自然是信任他的能力的。
刚开始的时候,杜航一招一式都虎虎生风,甚至还有余力去戏耍那些人,渐渐的,杜航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因为他的手又开始犯麻了。
他暗道一声‘不好’,按照经验,犯麻了之后,他会失力一段时间,如果是别的时候,等力气恢复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不能分心的现在。
既然能被派来伏击,显然不是良善之辈,杜航手中的刀因为脱力在对打的时候被击飞了出去,配合着进攻的另外几人见状,都合力往杜航的要害部位送刀,杜航险险避开其中几刀,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其中一人捅了个对穿窟窿,疼得他当时就一龇牙。
情况急转直下地有些快,唐敬言本来以为他能轻松应对,却不想突然出了这般意外。他眼神一凛,也加入了战局。和杜航最开始的戏耍不同,唐敬言讲究的是速战速决,每出一刀便取一人性命,毕竟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还有后手。
在周遭还剩五人的时候,唐敬言第一次感觉到了麻痹之感,本来灵巧的双手双脚此刻都不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过就是微一走神,手上的招式依旧凌厉,只失了平时的五六分力道……
林枫和萧飒接到消息前来汇合的时候,唐敬言和杜航都难免狼狈。虽然将人都收拾了,但对于唐敬言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惨胜。
“快,他们的……刀上喂了毒。”其实就算杜航不说,林枫和萧飒也是能看出来的,因为两人的嘴唇都已经开始发紫,伤口处流出来的血也是乌黑乌黑的,泛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第24章 差一点(一)


“四丫,你说那几个蛋会孵出什么来?”春妮随手摘了一个才刚冒尖的蘑菇往身后的筐子一丢,语气和眼神之中,满满的都是期待。
被叫了几个月的‘四丫’,柳欣妍已经认命地接受了这个小名。
“还能孵出什么来?不是鹅,就是雁呗。”
托了杜航……和唐敬言的福,那只她和春妮在山上捡到的大灰……直到现如今还一直活蹦乱跳,还马上就要做爹了。对,没错,那只她和春妮一直盼着能下蛋的大雁,是公的,给它吃一辈子鹅草,也不可能下出半个蛋来。
不过大灰胖归胖,还是很本事的,在试图和村子里的鸭子打成一片没有成功之后,勾上了几只母鹅。之所以确定是勾上了,是因为原来人家家里大白鹅下的蛋都是雪白雪白的,后来下的都是带着斑点的花蛋了。
白鹅下蛋并不如鸡勤快,原来是隔一天下一个白蛋,最近是隔两天下一个花蛋了。便是鸡蛋,村里人都很少自己吃,更不要说更值钱一些的鹅蛋了。
这样带着斑点的蛋,刚开始的时候白鹅的主人还以为是白鹅生了病,忍痛敲开看了之后并瞧不出什么区别来,吃了之后也没有什么不舒服,但这样怪异的鹅蛋并不好出手。
好在春妮及时发现了经常去偷看媳妇儿的大灰,这才听说了那些花蛋的事。春妮没银子,但勤快,和白鹅主人商量好了,用山上的东西换这些花蛋。
把蛋换回来之后,她又发愁了,大灰看着就不像会孵蛋的,如果让白鹅孵蛋,万一那家的主人看到孵出来的小家伙可爱,赖账了怎么办?
然后……还能怎么办呢?还不得帮这花心的大灰‘娶’媳妇儿吗?不过把它勾上的都‘娶’回来肯定是不可能的,白鹅可一点儿不便宜,于是从中挑了一只看着最白净的。
大灰、大灰媳妇儿,还有以后的小可爱们,柳欣妍觉得她和春妮光给它们一家撸鹅草都能累死,但很明显,春妮干劲十足。
“四丫,再多摘点儿,这会儿的野菜还算嫩,再过一段时间就老得不能入口了。”
“反正都要晒干的,嫩和老有什么区别呢?”嘴里这么说着,手里还是很卖力地开始撸草。小灰被她们养成了大灰,哪儿能没有感情呢?
“对了,那菇,咱们要不要再备点儿?”能食用的蘑菇,春妮都能叫出它们的名字,至于有毒的,她向来都将之归为一类,称作‘那菇’。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你不是说了,那菇磨成粉,混在吃食里头,老鼠要是吃了,就跑不快了,四条腿颤巍巍的,随便都能打死。我在想,小家伙们刚出壳的时候肯定好欺负,万一被老鼠盯上了怎么办?我们弄点儿毒老鼠,多打死几只,小家伙们不就安全了么?”
“大灰最近有多凶,你是不是忘了?”有媳妇儿之前,小灰的雁生爱好除了吃就是睡,生生从小灰吃、睡成了大灰,有媳妇儿之后,但凡有生人靠近,它那平时没事儿就缩着的脖子顿时拉得老长,头往下一压,翅膀一缩,小眼睛一瞪,对着人就冲,跑得不够快的,能被它啄得满腿包,嗷嗷乱叫。
“也对哦,那咱们还是多撸些鹅草吧,大灰最近没事儿就守着大白,都饿瘦了。”
杜航他们留下的银票,柳欣妍收得很妥当,甚至连季敏都不知道还有这笔银子的存在。
跟着唐敬言和杜航,柳荣贵也算过了段极滋润的日子,原来只能偶尔见的荤腥,那十几天里头不但顿顿都见,而且吃得很痛快。
因为这个,柳荣贵极舍不得骤然不辞而别的二人。若他们走之前辞了行,只怕柳荣贵是难免要慰留的。
“妍妍回来了?”说起来,大灰原来是养来准备吃蛋甚至吃肉的,后来养得久了,季敏也慢慢开始喜欢它,也不知只是它,还是所有鸿雁都这般通人性,虽然体型很不小,但动作灵活得很,比起旁人家的看门狗也不差什么了。
妍妍回来的时候,它的叫声是很特别的,像是在迎接妍妍或者提醒她一样。听惯了之后,季敏就算不在院子里头,也知道是女儿家来了。
“嗯。”
“采了这么多?累坏了吧?”
“不累的。这一大筐是春妮采的,我采的比她可少多了。”院子里头是熟悉的辣味,柳欣妍明知故问,“娘,可是爹又来信了,让您给他备辣椒酱?”
“可不是,最近天渐渐热起来了,你爹没什么胃口,吃不下睡不好,影响读书,就让我给他备些托人送过去。”
“这会儿还不到六月呢,真到了秋闱的时候,才叫热吧,秋闱是大事,到时候娘您可得给爹多备点儿才好。”
“我们家妍妍长大了,知道心疼你爹了。”
柳欣妍捂住了脸,往季敏怀里一靠,“娘,不是您说过的吗?只有爹有了出息,我以后才能嫁到好人家去呢!”
“你呀,都长成大姑娘了,怎么一点儿不害臊呢?谁家小姑娘把嫁人挂在嘴边的?”
“在娘跟前,我害什么臊呀?再说了,爹高中了,您也能跟着爹享福的,就像爹平时一直和您承诺的那样,等他做了官,就带着我们母女一道离开这里。到时候,奶就算想打骂咱们,也鞭长莫及了。”
这一回,季敏没有马上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柳欣妍点了点头,以后……她们的以后,不会有柳荣贵这个人。
她爹这个人,她知道的,是不怎么能受得住打击的那种人。待得他名落孙山,她就花些银子寻个招摇撞骗的游方道士来,让他相信……
只要她娘一日还是他的妻子,他这辈子就只能和她外祖父一样,止步于秀才。她娘,可以生个儿子傍身,但孩子的父亲,未必要和她是同一个爹。同母异父的弟弟,她也是会喜欢的。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秋闱到来了。

第25章 差一点(二)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所谓十年寒窗就是个虚数,柳荣贵读书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柳欣妍的年纪,但不管他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在读书上,世人最终重视的还是结果。
柳欣妍直到现在都记得当年他中举的喜报传到村里的时候,她娘的喜极而泣,她奶的趾高气扬,和她爹的意得志满。
她也跟着哭了的,因为坚信她爹会信守承诺,带着她和她娘离开七星村。对于当年的她来说,最大的愿望是娘亲不挨打、不挨骂,次之的,是每天都能吃鸡蛋。但依仗旁人才能实现的愿望终究也只是愿望罢了。
从秀才到举人,看得简单些,中间也不过就只隔了一场乡试。
一场乡试,能跨过去的便是举人老爷,跨不过去的便是穷酸秀才。
她爹上辈子倒是跨过去了,即便名次不大好。这辈子……写字用不上劲的她爹,遇上那个据闻极爱从字体看人品的主考官,运气应当不会如上辈子那么好了吧?
因为乡试很重要,柳荣贵自三月离家之后再未回村,只偶尔让人带信回来,不是缺吃的,便是缺银子,想念爹娘妻女,那都是顺带的。八月中旬,乡试结束,八月底的时候,柳荣贵终于姗姗而回。
当年那个道士的话,七星村里的很多老人都是信的,当年比柳荣贵大的或者和他同岁的孩子,很多都被送去族学读书。
刚开始的时候,众人都信心满满,觉得自家孩子就是道士口中那个天生不凡、注定富贵的,但希望终究抗不过现实的重压,走科举这条路实在是太耗费银子了,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只有柳家一家而已。
因为柳何氏的吹嘘,即便家中没有读书人,村里人也都知道柳荣贵这次回来之后不久,可能就要是举人老爷了。
听闻厉害的举人老爷那是可以直接做官的,一时间,到柳家表关心、凑近乎的人是真不少,不过终归囊中羞涩,薄礼倒是有一些的,贵重的礼物基本没有,毕竟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得见了兔子再撒鹰。
“妍妍,你爹好厉害,你很快就要是官家小姐了,就那种出入都坐马车,还有好多人跟着伺候的小姐。”也不知道是谁和春妮说了什么,自她爹回村之后,春妮对她的称呼就从‘四丫’变成了‘妍妍’。
村里别的人,柳欣妍是不确定的,但春妮的羡慕很明显是真心实意的。
柳欣妍其实蛮想和春妮解释一下的,就她爹这样的寒门出身,若是无人在背后扶持,便是中了进士,最后也就是去某个偏远贫困的小县城做个县官的命。
县官的俸禄,倒是比种田来得多,但想要出行有马车,出入有人随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是农户出身,我爹这些年却连地都没下过,有什么可厉害的?按我说,还不如你爹呢,至少你爹能让你娘和你们几兄妹吃饱。”
“村里人都说,当官了就能挣好多银子的,天天吃肉都行。”春妮和村里所有的孩子一样,馋肉,最大的愿望就是天天吃肉,管饱的那种。
柳欣妍噗嗤一笑,“春妮你说的那是贪官,贪官被抓了,是要砍头的。贪墨的银子很多的话,指不定全家都要坐监牢的。”
柳欣妍提到的情况颠覆了春妮最近被灌输的认知,她愣了半响之后,跑了。
“大嫂,娘不是让你给三弟单独弄点儿吃的吗?还不快点儿弄去,不然一会儿娘问起,只怕要骂人的。”
“给他吃?凭什么呀?这么多年下来,咱们又出银子又出力的,就为了供他读书,他除了读书之外还做了什么了?吃、睡……猪一样,猪养肥了还能宰呢!他……连个书都读不好。”
“嘘,嫂子你小声点儿,他耳朵尖着呢,这读书人啊,肚子里头都是墨水,心肝脾肺肾哪哪儿都是黑的,面上不说,背后指不定告你黑状呢!”
“告状?我还想告状呢!我眼睛可不瞎,早些年考完秀才回来,那股子得意劲儿啊,喜报还没来,他牛已经都快吹破了,这一回呢!脸色那么臭,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两没还似的。要我说,肯定白瞎功夫了。”
说到这里,柳家大嫂把柳家二嫂拉到了一边,“二弟妹呀,不是我说,我们当家的就别提了,都不是读书的料,但咱们都是有儿子的,与其把银子花在没本事的三叔身上,还不如……你说呢?”
屋中,柳荣贵眼睛发直地不停抬手敲打桌面,有时候疼,有时候麻,有时候没有感觉,和他在闱场中的时候一样。
本来这一回,就算名次可能不好,他也觉得自己是很有希望中举的,可他那时不时没有知觉的手拖了后腿。
如果是遇上了他不会的不知道如何破的题,那他最多只能怨自己读书不勤,可偏偏是他都会的,让人怎么能不懊恼呢?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原来一直都还算顺风顺水的。柳荣贵想不通,只能不停地钻牛角尖。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足够,什么样的人都是能找到的。骗子就是骗子,她只是表达了一下大约的意思,那人已经天花乱坠地说了起来,直接把她娘说成了八辈子难见的丧门星,挡的还专门是世人眼中极其看重的东西,一个是子嗣,一个是前程。
柳欣妍想了想,如果是早些年的时候,听到这样一番言论,她爹只怕会干脆利落地给她娘一封休书,可现在的情况,她爹可能会迁怒她娘,她奶估计能仗着婆母的身份直接打死她娘。
“这样说不妥,最好是让他们听着觉得我娘的命其实还算是不错的,就是和我爹有些不合……算了,还是说我爹今年流年不利,官禄星黯淡吧。”
那人思索了一下,按照柳欣妍的想法又酝酿了一套说辞,这一次听起来,反正她是舒服了不少,就不知道她爹和她奶听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了。只怕是后悔没有能及早拜佛上香化解灾难了吧?
七星村偏院,便是有人送来喜报,也往往会比送到别处迟上一些,柳欣妍和那人约定了,在当年送喜报那段日子之后两天,让他过来。
却不想,约定的日子到来之前,先到村里头的是她爹中了举的喜报,虽然不过是最后一名,但说到底,也是中了的。

第26章 差一点(三)


这个好消息,让柳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不说旁人,就单单说柳何氏,年轻的时候做惯了农活的她身体极好,不但打人有一把子力气,眼神、听力什么的也都是极好的。
是以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最近在家里嘀嘀咕咕的话,她虽然不至于听个十成十,却也听了六七分。
要是放在往常,她们敢在背后编排她的宝贝儿子,她早就暴跳如雷,让两个儿子各自修理自家的婆娘了。但这回,知子莫若母,看三儿回家时候的颓丧样子,她就大约懂了,这回只怕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猜到了可能的结果之后,柳何氏的压力虽然也大,毕竟这一耽搁就又要浪费三年时间,但更多的,是她对于儿子一定会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一种盲目信任。
不是今年,那就肯定是三年后,不是三年后,那就……六年后,总而言之,她儿是一定会有大出息的。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她不在意,家是她在当的,她说银子花在谁身上,那就得花在谁身上。
却不想,惊喜来得这样突然。
柳何氏围着柳荣贵转了几圈之后,狠狠地拍了自己大腿几下,笑成了一颗核桃,“我儿,三儿啊,娘就知道你肯定是会有大出息的!”
转眼间,她看到了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的大儿媳和二儿媳,哼了一声,“这有些人啊,狗眼看人低,自己没本事,就以为这全天下的人都和她们一样呢!”
柳何氏说完话后,两人的脸色都不由地有些由白转青。
事实上,柳家大媳妇和二媳妇早已经酝酿好了说辞,两人都堪堪劝服了自家汉子,让他们面对娘的时候都硬气些。
如果这回三弟没中,那就让娘和三弟认命,谁都不是傻子,这年纪越大,以后中举的希望就越低,与其在三弟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如把以后准备花在三弟身上的银子都省下来,给柳家的孙辈用。
不拘年纪,把几个孩子都先送去读书,谁有本事往下读,就把银子花在谁身上。
不成想,这所有的盘算在今时今刻全都落了空。老天瞎了眼,居然让他中了。
就算只是最后一名,柳荣贵从今天开始的身份就大不相同了,不再是常见的秀才老爷,而是举人老爷了,以后指不定……真能像柳何氏原来在村子里头吹嘘的那样,去京城做个大官。
官……民不与官斗。
自听到喜报之后,柳荣贵一直站在院子里头没动弹,在等待消息的这几天,他难免心存侥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的场景他不知梦到过多少次了,梦醒的时候,就别提多失落了。
所以这会儿,他面上并未出现狂喜的表情,而是十分淡然地接受陆续听到消息之后前来贺喜的七星村村民。
春妮狂奔而来的时候,柳欣妍正在教育大灰,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脑袋,“全村就你一只大雁,它们都是你亲生的,你怎么能祸害自己的娃呢?”
这会飞的鸟儿,它都是向往天空的,大灰作为大雁,在胖成一坨肉球之前,肯定也是曾经无数次翱翔天际的。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给大灰圈养了起来,让它除了吃和睡,便没有了别的嗜好。
这会儿,那一窝花蛋早已出壳,十个蛋出壳了八个,八个小家伙个个长得随爹,灰灰的一群。刚出壳的时候毛绒绒的,一摇一摆的,跟着大灰媳妇儿满院子转悠,这会儿算是长成了,院子里头有些塞不下,柳欣妍便带着它们上山溜达。
几个月的小小灰们都正好奇这个世界,这个碰一碰,那个啄一啄的,互相追逐打闹。出于本能,它们开始尝试用它们稚嫩的翅膀托起还算轻盈的身子上天。
大约是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勾起了大灰的某些很美好的回忆,于是大灰开始领着他的孩儿们练习飞翔。
至少开始的时候,柳欣妍是这样以为的。
看它那凌厉的助跑,看它那展翅的动作……大灰做,后头很‘仰慕’亲爹的孩儿们学,那场景让柳欣妍觉得有些震撼。她甚至开始想象自家养的大雁一块儿上天的场景。
然后事情就开始急转直下,大灰的姿势摆得蛮好,助跑的距离也很不短,但它太重了,扑腾扑腾了两下,每回都差不多离地一巴掌高之后,大灰干脆利落地收回了翅膀,开始埋头找起吃的来。
一副飞不起来,要用吃的安抚受伤的幼小心灵的模样。小小灰们见样学样,也不想飞了,开始埋头找吃的。
柳欣妍隐约预见到了院子里塞满了长大的小小灰们的场景……太可怕了。
被柳欣妍戳了脑袋的大灰顺势晃了晃脑袋,看着她的眼神之中满是无辜之色。
“你还吃,你再胖下去,胖死了,信不信我吃了你?”
大灰和她‘凶残’的眼神对视了下,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然后转身继续找吃的。
柳欣妍:“……”考虑着下回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要配一把刀。
“妍妍!妍妍!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快,和我下山去。”
“下什么山?我好容易才给它们都弄上来,让它们自己边玩边吃,咱们能省下不少功夫。”
“哎呀,我和你说,你爹……柳叔他中了。”
“种?他种什么了?”今天的太阳莫不是从西边起来的,她那个差点儿就五谷不分的爹居然会种东西?
难不成是终于想通了,不再自欺欺人了?不过秀才种田,她奶也不怕他爹糟践了她的宝贝田地吗?
“不是种东西,是中举!你爹他是举人老爷了!太厉害了!妍妍你已经是举人老爷的女儿了,马上就要是官家小姐了!”
“什么?怎么可能!”柳欣妍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爹怎么可能中举呢?她明明变着法子让他吃了那么多的……毒菇。
就算前头的那些没用,他入闱的时候也肯定是吃了的,双手都没力气,怎么能好好写文章呢?既写不出好的文章来,怎么可能中举呢!
“妍妍你这是高兴坏了,以为是在做梦是吧,来,我掐你一把,你就知道不是做梦了。”
春妮的大手劲,让柳欣妍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她明白她这样的反应明显是不正常的,于是她勉强自己笑了笑,“我,我确实有些不敢相信。”心下却忍不住琢磨,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千里之外的京城,林枫收了信鸽爪子上的传书,“大人,都办妥了。”
“嗯。”一声之后,唐敬言开始咳嗽起来,他虽然极力想要忍住,但终究越咳越凶。
林枫犹豫了片刻之后,转身出了门。他清楚,以大人的傲气,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脆弱的一面曝于人前。
出门,抬头,林枫看见了杜航。不过几个月时间,他好像已经有些认不出杜航来。
“时辰差不多了,我来给大人送药。”那声音冷冷的,没有温度一般。
那场截杀,弄坏了唐敬言的身体,也让杜航失了往日的跳脱和纯善,他现在瞧着,更像一个真正的锦衣卫。但这些,都不是林枫他们愿意看到的。

第27章 文曲星(一)


邹半仙行走江湖多年,遇到过百千人,万千事。
像柳欣妍这样,觉得自家亲爹没出息,想要仗着娘亲的美貌换个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继父的事儿,他见过不老少。
对于邹半仙来说,什么‘宁拆十座庙,莫毁一桩婚’的说法,那就是个屁,他要的,是银子安安稳稳地落在他的口袋里头。
本来呢,邹半仙是个十分信守承诺的人,但柳荣贵骤然中举的消息,便是邹半仙不刻意打听,也依旧转着弯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头。
这下子,已经盘算好了要怎么花柳欣妍给他的那笔银子的邹半仙急了,这煮熟的鸭子马上就要飞了,他能不着急吗?且别看小姑娘年纪不大,出手真算是大方。
“你怎么来了?”有生人靠近他们院子的时候,大灰会发出一种类似于看门狗警告来人的声音。
随着小小灰们渐渐长大,极爱向‘亲爹’学习各项生存技能的它们,也学会了看家护院。是以邹半仙本想悄悄而来的计划,直接成了不可能。
“我……贫道这不是听说了关于您家的最新消息,过来和您套套词嘛!您这该不会……是想要反悔吧?”邹半仙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口袋,“贫道向来说到做到,诚实守信,您若是要反悔,前头的定银,贫道是肯定不能退给您的。”
邹半仙这话,可真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爹中了举,这世上最不高兴的人,大约就只有她了。因为她爹中举,是她的娘亲和弟弟悲剧结局的开端。
她近几天已经在开始盘算,要不要在他爹上京之前,弄断他的手或者腿,伤筋动骨一百天,到时候便是他痊愈了,想要进京参加会试,只怕也是不能的了。
但她爹没中举之前,别说上山了,地都没下过,这会儿中了举,她奶更是恨不能把她爹给供起来。想要他爹断手断脚的,除非把柳家老宅给拆了。
柳欣妍的目光缓缓地挪到了邹半仙脸上,“你……可认识土匪或者强盗之流?”她爹在家里的时候,她奈何不了他,他离家上京的时候呢?
因为柳欣妍的狠辣,邹半仙倒吸了口凉气,“他……是你亲爹吗?”这亲生女儿想要弄死亲爹的事儿,还真是少见的很。“伤天害理的事儿,贫道是不会做的!”
“我没想要他的命,就想让他断手断脚,去不了京城。”
柳欣妍这话,让邹半仙很不解,“你爹考上举人是好事啊,要是他参加会试的时候,运气也有这回这般好,做个小官还是有的。这样你成了官家小姐,你娘成了官夫人,到时候你娘再给你添个弟弟,那不就一家圆满了吗?嗯,当然你也能找个好归宿,肯定比在这个村子里头强。”
如果她爹心里装着她和她娘,那柳欣妍自然会替他高兴。但他心里只装着他自己,装着仕途。
“你不明白。”若非她经历过那一场巨变,此刻只怕正巴巴儿盼着他爹早点儿去京城呢!
“哦!”邹半仙了然地点了点头,“贫道明白了。小姑娘你是怕你爹去了京城之后,被那里的繁华迷花了眼……这倒真是有些难办了啊!”毕竟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人心易变,也难以揣测。
“你不认识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诶,贫道交游广阔,倒确实认识那么一两个傍山吃饭的好汉,不过……你爹这还没变坏呢,你就未雨绸缪地坏他前程,是不是有点儿不妥。”还特不孝,要是他有这样的女儿,那……邹道士默了默,想要女儿还是得先成亲。
“我再想想,你过两天再来吧。”
然而,现实却容不得柳欣妍多想,因为季敏……提早有孕了。时隔近十三年,她娘再次有了身孕,和她爹中举之事,前后脚的,双喜临门。
按理说,她娘怀胎的月份还浅,该是不会这么早知道的,但坏就坏在她娘的身子弱,一个人的时候尚且有些病病歪歪的,这腹中突然多了一个孩子,一身两命,就有些撑不住,先是有些低烧,她娘忍着没说,忍着忍着就晕了过去,这才被把出了浅浅的喜脉。
季敏有孕,最高兴的人是她自己。
柳欣妍没法高兴,不是不喜欢弟弟,而是他来的太早,来的不是时候。夫妻之间,一个孩子已经是斩不断的羁绊,这又多了一个,她娘这辈子只怕死也要是柳家鬼了。
柳何氏听说了这事之后并没有太大的表示,人没来,礼也没来。
后来村子里头有人往外传话,说是柳何氏当时知道季敏是因为有了身孕才晕倒的时候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就她那身子骨,保不保得住孩子还是个问题。第二句:就算生下来了,指不定又是个丫头片子,柳家不缺丫头片子。
柳荣贵面上本来还带着些喜气,听柳何氏这么一说,耳根子向来软得不行的他顿时觉得极有道理,立马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柳何氏见他顿了出门的脚步,这脸上便带了笑了,“我儿,待你当了官,就纳他几个妾,到时候想生几个儿子都是可以的。”
三妻四妾,又有几个男人不想呢?柳荣贵点了点头,更想提早进京了。
女子怀着身孕的时候,最怕郁郁。事已至此,如果真设计让她爹休了她娘,先崩溃的一定是她娘,那便违背了她希望她娘好的初衷了。
柳欣妍闭了闭眼,从归来至今,那些她知道的害怕的阻挠过的事,依旧在一件件地发生着,就如同日升日落一般不可避免。
如果逆着来不行,那么顺着呢?
邹道士听了柳欣妍的最新想法之后,先点了点头,而后撸了撸胡须,“你怎么就能肯定你娘这胎怀着的一定是个儿子呢?”
毕竟这从来就没听说过文曲星投胎成女子的。他这儿说得天花乱坠的,九个月之后,季敏生个大胖丫头下来,那他……不就被识破身份了吗?
“待我娘生产,邹道士只怕已经不知云游到何方了,便是说错了,又有何妨呢?”
柳欣妍要的,就只是这几个月的平静,就是要让她爹和她奶奶相信她爹这回之所以能踩着尾巴中了举,不是她爹本身的运气,而是来自她尚在娘亲腹中的弟弟。
文曲星降世嘛,总该给至亲之人一些庇佑。文曲星待亲人大方,却也有小心眼的地方,但凡被他知道他爹另有孩儿,不论是名义上的,还是亲生的,那么他都将会收回他的庇佑。

第28章 文曲星(二)


由于囊中羞涩,一般来说,只要不被人拆穿,邹半仙基本是不会随便换地方的。
再者说,骗子这个行当和别的行当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需要积攒名声的,名声越大,最后挣的银子也就越多。如果不是他还稍微有些名声,柳欣妍也是不会找到他头上的。
不往长远的说,就这会儿,邹半仙还是很稀罕柳欣妍报出的价格的,想着那一堆白闪闪的银子,他基本就没有什么反驳的力气了。
反正到时候就算柳夫人真的给柳家再添一位千金,他也能说,那是柳家在这九个月里头做了让文曲星大神不高兴的事儿,大神一火大,转而去别人家送福气去了。
总而言之,错肯定不会在他身上。
“行,四姑娘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头吧,贫道肯定会把您交待的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
虽不愿意承认,但毫无疑问,爹和祖母的态度对她娘影响颇大,自她娘被郎中把出有孕之后,柳欣妍能看出来,她娘一直在等着她爹来看她,但她爹终究还是让她娘失望了。
“娘,喝点儿汤吧。”
季敏等着柳荣贵,等着等着,虽然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天却终究黑了下来。直到鼻尖传来属于食物的香气,她恍然的眼神才渐渐清明了起来,“这……这汤哪来的?”
“自然是女儿煮的,锅难道还会自己烧汤不成?女儿头一回下厨,娘您快尝尝,好不好吃?”
“你煮的?”季敏愣了一下,刻意忽略了那股子不该有的失落,嘴角轻轻上扬,“我们妍妍,是真的长大了呢!”
“嗯,女儿长大了,以后可以照顾娘,也照顾弟弟。”
季敏就着柳欣妍递过来的勺子喝了一口汤,眼神微微带了些忧郁,在得知再度有孕的那一刻里头,她的内心涌起了一股子狂喜。
但很快,她的心又难免开始惴惴,因为不止一个人在她背后说过,她这辈子就是做外祖母的命。换而言之,她瞧着就不像是个能生出儿子来的。
于她来说,不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十月怀胎而生,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很显然,她的婆家并不稀罕闺女。妍妍想来也是知晓的,所以这会儿一开口就说要照顾弟弟。
“如果是个妹妹,妍妍就不喜欢了吗?”
“自然也是喜欢的,不过……还是先要个弟弟吧,这样娘亲的日子能好过些。”很实诚的一句话,却让季敏突然就红了眼眶。
“娘您别哭,对弟弟不好的。”
“娘没哭,是妍妍煮的汤好喝得不得了,娘这是高兴的。”
夜长梦多,这一点上,柳欣妍和邹半仙算是达成了共识。第二天一清早,邹半仙便人模狗样地到了七星村,为了营造点儿高人的效果,邹半仙先去了柳家老宅附近的一个人家,假装云游路过,讨一碗水喝。
这户人家的情况,邹半仙事先在柳欣妍那儿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世上人家,不论富裕还是贫穷,都爱听多子多孙、平安健康的好话,邹半仙兜了一大圈夸赞他们家老人福气好之后,就转到了柳家老宅所在的方向,‘咦’了一声之后,高深莫测地问了句,“那户人家,你们可认得?”
“自然是认得的,道长您问这个做什么?”
邹半仙指了指那个刚才装过水的空碗,压低了些声音,“老人家心好,贫道便给您指一条明路,那户人家有飞黄腾达之势,老人家就算不愿交好,也务必不要交恶。”
前头邹半仙说他们家的情况一说一个准的时候,这户的老人就对他颇为信服,这会儿听他说起柳家,想起柳荣贵是才刚中了举的,虽然村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羡慕柳荣贵的,但多少也有些嫉妒他的。
羡慕的就不说了,总归是千穿万穿,马屁不会穿,嫉妒的呢,说他乡试考个举人都是最后一名,到了京城那样的大地方应试,指不定就是去浪费盘缠的。
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位老人家倒也不是很盲目的人,虽然邹半仙夸起了柳家,他倒也没有顺着邹半仙的话往下说,直接说起柳荣贵中了举的事,反而装作有些不解地问,“道长这话从何说起?”
邹半仙眉头微挑,嘴角微翘,“贫道,在他家屋顶上空看到了一抹红光。虽然微弱,但看着像是文曲星降世。”
“文曲星?那是什么星,和扫把星是一家的吗?”
等着老人家惊叹的邹半仙:“……”牛头不对马嘴!
邹半仙深吸了口气,果然,他不该对这样的小破村子有什么期待,想了想白闪闪的银子,邹半仙特别耐心地和老人家说了一番文曲星和扫把星的巨大区别。
老人家倒吸了口凉气,那口气太猛太大,差点儿吸断气,“您……您是说,那柳家的小子是文曲星投胎?以后是要做大官的?”
邹半仙那头点了一半,抬手又指了另一个方向,“那户人家又是什么人?你们这村子真是……藏龙卧虎,地灵人杰啊!”
“那里……住的也是柳家人。”
“也是?老人家您和我说说,这两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也不是什么出了五服的远亲,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说了个清楚明白。
邹半仙沉默良久,一会儿看看柳家老宅,一会儿看看柳欣妍家,而后开始凝神掐指,猛地,他跳了起来,“贫道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是哪样?”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快,带我去那户人家看看。”
季敏被柳欣妍搀着出屋子的时候有些莫名其妙,一出了门,就见一个穿着道服的人对着她的……肚子猛瞧。下意识的,季敏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警惕地看着这个道士。人分好坏,道士自然也分正邪。
“你是谁?找我娘做什么?”柳欣妍挡在了季敏跟前。
“贫道……这厢有礼了。贫道路过贵宝地,瞧着此处红光冲天,红光出现之处,必有大富大贵之人,这才过来看看。”
“你这道士莫不是骗吃骗喝的吧,我和你说,我家没银子的,穷得锅都要揭不开了。”
邹半仙:“……”四姑娘您怎么把大实话给说出来了,要不是贫道脸皮厚实,可不就被您给堵得说不出话了吗?
“这位夫人,还请务必好好保重身子。您这腹中……”邹半仙话说了一半,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就响起了一道闷雷。
下意识的,邹半仙就捂住了嘴,雷声之后,邹半仙忙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啊!”而后从袖子里头掏出了一张银票来,“这个……是贫道对小公子的一片心意,还望夫人收下。”
柳欣妍:“……”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季敏:“……”哪里来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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