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莽荒西麓有十万大山,山势巍峨,连绵不绝,在这数不清的群山之中,有一座上下分离的怪山,名叫悬空山。

每年的六月初九,都有人不远千里的来爬悬空山,据说山里有个镇仙司,受理三界一切纠纷。

一年开张一次,一次接收一年的诉状。

今年负责接收诉状的是华英。

他年方十六,相貌平平,身量也不高,乍一看,不甚出奇,却是个极有威严的男子,剑眉欣长,鼻梁高挺,双唇紧抿,年纪轻轻就有了法令纹,十六年如一日的绷着脸,不苟言笑。

有一股‘就算全世界不把我当回事,也要我行我素’的气度。

一年一次接收诉状的任务交给了华英,他会一如既往的认真执行,为了不耽误事儿,提前一天下来,在山脚下的衙门住了一夜。

镇仙司的衙门矗立在悬空山下侧,坐北朝南,挺立在半山腰,衙门有些破旧,门柱上的红漆已然褪色,挂在门口的牌匾也歪了,上书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威镇三界仙魔妖凡无上法司!

这是镇仙司的全称。

从名称可以看出,这是个特殊的衙门,管天管地,管仙管妖,管人管魔,什么都管。

倡导三界共荣,六道平等,用一部《神庭法典》依法治理天下。

在这个拳头比法大的世界,有点痴人说梦。

不过三千年前的镇仙司,确实辉煌过一阵子,那时人们听到悬空山镇仙司的大名,无不拍手叫好,颁布法令,无人不敢遵从。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衰败了。

沦落至今,已经变成无人问津的小门派,只有一身冤屈、投诉无门的倒霉蛋,才会来找他们,并且不会抱太大的希望。

即便如此,华英仍然认真对待。

天不亮他就起床了。

穿上大师兄缝制的夹袄长衫,腰挂二师兄送的廉价玉佩,手提三师兄用过的灵气宝剑,打扮整齐,站在镇仙司门口等待。

天色尚早,他一边等,一边从行囊里掏出小师妹亲手做的饭团,张嘴咬了一口,竟然有些苦涩,低头一看,饭团外层是大米,里面裹了个泥球,让他吃了一嘴土。

只有小师妹会干这种事,他仿佛听到了年才六岁的小师妹恶作剧得逞的咯咯笑声。

小师妹太调皮了。

他摇摇头,把饭团外层的大米扒下来,放到荷叶里,用井水冲洗,冲干净之后再吃,泥球没有扔,揣到兜里,留着回去打小师妹的脑门。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日上三竿的时候,有个上山采药的老农,朝这里走来,从老农笨拙沉重的脚步来看,应该是个凡人。

走到镇仙司的衙门口,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状纸。

状纸让汗水浸湿了,变成了山水画。

他把状纸放下:“老伯你还是口述吧。”

老农指着山的那头:“年前有两个修士,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打架,忽然丢下一团火,把俺家的牛棚烧了,牛变成了牛排……”

“你想找那两个修士索要赔偿?”

“俺可不敢,听说你们镇仙司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仙魔犯法,与庶民同罪,能不能找他们问问,赔俺一头牛。”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变弱,仿佛知道这是一件不值一提,又很难办的事。

大事也罢,小事也罢,既然写成状纸,交到了镇仙司,华英肯定要管。

他安慰道:“老伯不必害怕,镇仙司虽然不如上古年间那么辉煌了,余威仍在,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你说清楚那两个修士长什么样,来自什么门派,我好记录。”

“那太好了。”

老伯看到了希望,一脸欣喜的道谢,然后描述那两个修士的相貌,他们在天上打架,看不清楚,只知道大概的门派。

华英仔细倾听,把状纸写好,让老伯过目,签字画押。

一切就绪,该谈谈报酬的事了。

镇仙司受理诉状不是免费的,但也不收钱,他们需要的是愿力,修士用灵力,他们用愿力,愿力来自于信徒的供奉,拥有愿力的镇仙司典狱使,才能代执神罚,惩戒不守规矩的仙魔。

所以诉状费就是愿力。

华英从袖中取出一个方形的小锦盒,盒子打开,金光一闪,一枚金色的嫩芽飞射而出,没入老农的眉心。

眉心露出一根金毛。

“这是什么东西?”老农不安的拽了拽,拽不下来,还有点疼。

华英收起锦盒:“不必担心,这是神木芽,回去之后,每日为镇仙司祈福半个时辰,神木芽得到愿力,会慢慢长大,长到七八寸,拔下来,放入神龛供养,小心看护,如果哪天神木芽飞走了,也不必惊奇,因为那就是镇仙司收取的诉讼费。”

见过往土里播种长嫩芽的,往人身上播种,倒是头一次见,这法术有些怪异,老农后悔了,但又拔不下来,只好拱手道谢,回身下山。

路上嘀咕着白跑了一趟。

华英把状纸叠好,放入袖中,继续在镇仙司门口等待,没落的镇仙司,简直是门可罗雀,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等到第二个人。

好在华英也习惯了,趁着这个工夫,把镇仙司衙门打扫了一下。

用三师兄给的宝剑除草。

除了草,泼上去一盆清凉的山泉,清洗门前的石板路,刮掉青苔,然后又顺着门柱往上爬,把牌匾扶正。

忙活半天,破旧的衙门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他抹着汗水,坐到门廊下面,掏出小师妹给他准备的午饭,还是饭团,咬了口,里面还是裹了泥球,不用说,剩下的三个饭团也是这样。

照例把外层的大米扒下来,用荷叶盛住,洗了再吃,泥球放兜里,回去弹小师妹的脑门。

半下午,来了两个投递诉状的修士。

一个遭同门暗算,废了修为,腿也断了,拄着拐杖,义愤填膺的来告状,显然是走投无路了。

另一个天生废柴,被逼退婚,十年苦练,修为大涨,如今飞黄腾达了,女方又来纠缠,赖在他家不走,他不愿意,来找华英评理。

华英一一受理了他们的诉状,种下神木芽,打发他们先回去,来日自会有人登门问责。

……

夕阳映红天际的时候,没有等到第四个人。

华英看看手里的三份诉状,一年开张一次,居然只有三份诉状,镇仙司是真的没落了。

大师兄常说,他们生错了时候,要是生在三千年前,能看到万朝来拜的盛大场景,诉状多的满天飞,镇仙司的大司寇不管走到哪,都受人尊敬。

那是怎样的盛景,华英想象不出来。

天色渐晚,华英把仅有的三份诉状收入袖中,关上镇仙司老旧的木门,准备回山。

忽然听到身后有嘤嘤的叫声。

低头一看,有只火红色的小狐狸,拽他的裤腿,面色焦急,嘴里叼着一块树皮,树皮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触目惊心的血字——救命,典狱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