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景微回京(上)
谢将野,臭名昭著的天庭第一女武神,第一,也是唯一。
古往今来,武神们都是男人在坐镇,像她一般靠着强悍武力飞升的女人就她自个儿;飞升阵仗浩大得能把帝君的金殿震塌的也就她自个儿;刚上天就要还债的也就她自个儿。
她着实是冤啊,这还他妈不如不飞升了呢,刚上来就他娘的欠了一屁股债。
这她刚上台哪来的信徒给她烧香还愿啊?这不明晃晃地搞官场针对吗?
帝君温和地拍拍她的肩,指了指远处坍塌的金殿,“和善”地微笑道:“今年好好干,说不定年底就能还清。”
谢将野在凡间时因为家大业大就对金钱没什么概念,那真是一掷千金都不带眨眼的。但神仙之间流通的都是功德啊,若不是如此她还能偷偷下界回家搬一点金砖过来。
但债务并不是让谢将野心累的原因,你瞧瞧,这四面八方遍地都是玉楼金阁,桂殿兰宫,你看看,那殿里只手擎天,英明神武的武神们,好看吗?好看就是好打手。
天界成立以来数个年头里,不乏有女神官,但无一例外都是文神,没日没夜地在殿里批折子。
她在凡间每次课业过不去的时候都会来拜拜这些文神,还略带同情地派人烧个三天三夜的香来犒劳他们,她敢肯定,近几年的不少文神都是她养活的,谁让那天杀的门派一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
因为谢将野自小受文神操劳武神轻松的思想荼毒,所以对文神一职那是一向避而远之。
她牛啊,整天舞枪弄棒,弓马娴熟,她造啊,对笔墨之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就是为了搏一搏武神之位。
然后这个小天才终于成功了,现在她在武神堆里那可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虽说大家贵为神官一般都自持身份,言语行事之间都端着架子,但总有些不信邪的傻子往上凑,找她试水的人那是排满了五城十二楼。
他们隔三差五地就要来比试一番,武神们都皮糙肉厚打一架倒没什么,遭殃的就是那些琪花瑶草,神霄绛阙,还有就是那些武力不胜的文神们。
嗯,索幸不用她赔。
她一边忍受着那帮武神们的骚扰一边任劳任怨地下凡降妖除魔,结果这几年勤勤恳恳,省吃俭用还他妈又欠了五万功德。
直到有一次玉晨真君把她的腿打折了帝君出来主持公道赔了她一百万功德,谢将野这个大聪明一下子发现了商机。
她开始主动招惹那些武神,每次比试之前她都会强调:
“破皮十万功德,淤青二十万功德,流血三十万功德,骨折一百万功德,内伤二百万功德。都注意点啊,不许赖账。”
在如此耍流氓了一段时间后她拖着伤残的躯体赚了个盆满钵满,把债务还清了之后终于不再跟个鳖孙一样畏首畏脑伪装自己了,直接点名道姓地把最常欺负她的武神揪出来扔到凡间放开了手脚往死里揍,反正神仙都死不了。
此架让她一战成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不要命的挑衅她了,个个都尊称她为景微殿下。
谢将野还特意把画面托梦给他们的信徒,那些信徒们见自家上仙被揍得屁滚尿流,于是纷纷掉头都去信奉她了,因此她又多了一大波信徒。
然后一跃跳入凡间,再也没有回来。
“元贞二十三年寒月初三,景微殿下下凡自此再无踪影,至今为止已有五百年一十五年。”
孔文仙君收起卷轴,道:“帝君,景微殿下已经几百年没有回天庭报到了,您看要不派几个人下去找找?况且近日之事——”
帝君细长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玉案,扫了眼殿下的诸天仙神。
其实他下界捞了她不止一次了,人家打死不肯回来,苦口婆心劝没用,威逼利诱也没用,就是不肯上来。
“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怎么天界也搞人间那一套呢?烦死了,以后别来找我了。”
敢这么和帝君说话的千古以来只有她一个。
虽然人家骄横,但人家有骄横的资本。
每年的功德榜她都轻轻松松摘得甲子,在人间坐拥九千宫观 ,福泽绵延千里而不绝,长明灯布满整个瑶池,景微殿下的名声响亮整个四海神州。
帝君能怎么着啊,惯着呗。
可人这一旦名声大了啊,难免会有眼红嫉妒的在背后抹黑你说你闲话戳你脊梁。
有对你赞口不绝的,就有对你骂不绝口的。
人的本性永远不会泯灭,即便是成为了神。
表面上一口一个殿下,背后却把你从九重天贬到什刹海。
而景微殿下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她弑父杀母,活埋了自己的亲妹妹,仅仅为了一己之私屠了一个国家。
能成神的人手里多少沾点人命或者救了多少人命,她选择了最不堪的一种。
如此丧心病狂,鲜廉寡耻的人成了高高在上,法力无边的神。
恶,在一开始就种在了人们的心里。
纵使你做的好事再多,即便你再强大也不会有人服你,他们只会惧怕你,唾弃你。
谢将野花了不少时间改变了自己的过去,把现实深深地埋于尘土之下,编造人们想要的形象。
神,必须要完美,必须要符合人们心中的形象,必须要成为他们想象中的人才叫神。
而天庭最大的敌人——鬼母天尊倒是对谢将野青睐有加,觉得她天生就是做大事的料,三番两次地拉拢她。
有点心动。
不怕你坏,就怕你又能又坏。
“孩子,你本有更好的归属,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呢?”
“天界的待遇好。”
因为她这一句话,神魔两界的头头都沉默了。
帝君表示,只要不犯事想在凡间待着就待着吧。
可时间长了,她也得偶尔露个面不是?又何况最近危害一方的邪祟和她有关。
帝君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道:“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我!”
帝君一看,是最近飞升的新贵炎阳真君。
炎阳真君本名苏疾,性情直爽豁达,乐天达观,倒也不失为好人选,而且和景微也没过节……
炎阳真君手底下的副官扯了扯他的软甲,提醒道:“殿下!万万不可和景微扯上关系啊,会倒大霉的!”
“为什么?”
“那就炎阳真君吧,过来我和你交代两句。”
副官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家傻乎乎的殿下走过去,那表情是一万个恨铁不成钢。
“炎阳,你初来乍到,对景微不太了解,但你可以放心,她没有传闻里那么不堪,你就心平气和地和她讲明原因,她自会和你来的。”
于是天真无邪的炎阳真君就这么下了凡。
老爷山。
谁能想到,堂堂一介武神谢将野打个盹儿的功夫就被卖到山里挖煤去了。
活了几百年了,这等离谱的事儿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她看了看自己乌漆麻黑的手,极其潦草地在衣服上抹了抹,刚想休息一会儿,那边翘着二郎腿的黑工头就扯着他那公鸭嗓喊:
“那边的!那个谁!过来,把这箱煤搬到库房去。”
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慢悠悠地过去搬煤。
其实,挖煤还挺好玩的,就是时间长了容易腰疼。
那黑工头见她一副敷衍塞则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甩着长鞭就往她身上抽。
她人没事,鞭子断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
她一言不发提起黑工头的领子就往煤堆里摔,一边摔还一边往他嘴里塞着煤块。
谢将野金枝玉叶的哪受过这委屈啊,这她能惯着他吗?勃然大怒之下也就忘记神仙不能对凡人出手的规矩了。
反正只要没人看见就行。
谢将野凤眸微眯,“你以为你抽的是谁?”
“干什么呢?造反了你还!”
这阵骚动引来了其他片儿的工头,几人四下聚成一圈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谢将野狠狠抹了一把脸,微微一笑,“一起来吧。”
为首的那人吐了一口唾沫,“他妈的,兄弟们,一起上!”说罢便首当其冲莽了上来。
谢将野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截红绳,朝这群人的上空一抛,红绳瞬间暴涨数倍,一圈又一圈地把人连头带尾缠了个结实。
不消片刻一窝红色的茧就成了,然后谢将野一脚接一脚地把他们踢出了煤洞。
“中门!哈哈!”
周围那些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人们纷纷给她跪下,口中呼喊道:“仙人救命!”
谢将野把这些可怜的人们带出煤窑后,在山体上重重砸了一拳,顿时天塌地陷,尘烟障目。
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拳砸毁了一座山。
她拱手微笑道:“劳烦大家把功德记在景微庙之下。有时间就多去拜拜,绝对灵。”
突然一只小小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襟。
谢将野一低头一个瘦巴巴的小孩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她蹲下来看着他,“有事吗?”
小孩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将野,也不说话。
谢将野用自己唯一干净的袂裾擦了擦他脸上的煤灰,发现这小孩长得很像她一个故人。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袍,生怕她跑了一样。
她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颊,“小孩儿,想干嘛呀?”
谢将野抬头问了一圈,也没人认识这个孩子,估计就是煤贩子在哪顺手拐的。
小孩儿上前默不作声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谢将野觉得有些好笑,“你这小孩儿怎么还赖上我啦?”
思虑之后,她一把抱起这孩子,没办法把他丢在这不管啊,连一个小孩都拯救不了又何谈拯救苍生。
过一会儿人都逃的差不多了,这偌大山间里突然静了下来。
“景微殿下。”
谢将野和小孩儿应声都朝身后看了过来。
炎阳真君踏着朝霞正向他们走来。
谢将野被他的灵光晃得睁不开眼,她心道,哪个傻逼下凡不遮灵光?
“别动!这位兄台,把你的灵光收一收,下凡要熄灯这是天庭的规矩。”
苏疾停住脚步歪了歪头,“啊,怎么办?”
谢将野背对着他走了过去,看似随意地在他身上胡乱拍了几下,灵光就没了。
“多谢景微殿下,在下名为苏疾。”
谢将野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男人身躯魁伟,剑眉虎眼,气宇不凡,身披一副白甲,神采奕奕的表情像只充满热情的雪鸮。
她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个男儿叫好一番。
“找我有事?”
苏疾大大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拿出一块手帕十分自然地贴在她脸上细致地擦了起来。
“您的脸很脏。”
谢将野夺过手帕自己动手擦着脸颊,“快说,什么事?难不成你想告发我?”
“您也是为了救人,我会替您瞒下来的。不过,今日我找您另有其事。”
他拿出一宗卷轴递给谢将野,道:“近日兰陵一带有大量信徒求愿,修道之人开坛做法向帝君求助,道有一古剑,年久成精,怨气极强,遇人即砍,现已有二十五人遇难,都是仙家之人。”
谢将野的表情从听到兰陵起就有些怪异,再听到作祟的是把古剑那表情就更精彩了。
卷轴上列着遇难者的名字、门派,结果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姓谢,还是同一门派的弟子。
谢将野表情有点难看。
“帝君说此事影响极大,还牵扯到您的过去,所以请您回天界一趟。”
谢将野往上托了托孩子,“不行。”
苏疾心道这和帝君说的不一样!
谢将野指了指怀里的孩子,“你替我照顾孩子啊?”
苏疾犹豫道:“也不是……不可以。”
“那成,不许养死了啊,我回来要验查的。”
苏疾上前抱住小孩儿,但是没动。
小孩儿箍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像只石居一样黏黏糊糊地缠在她身上。
“不要丢下我。”细小的声音中还微微颤抖着,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似的。
谢将野拍拍他的背,“哥哥不会丢下你的,只是现在哥哥还有事要处理,你先跟这个哥哥待一会儿。”
说完又扯了截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你只要拉拉绳子,我会感觉到的。”
如此诱哄下小孩儿终于肯跟苏疾走了。
“带这孩子去吃点东西,再好好洗漱一下,再买点衣服给他换上。”然后掏出了几块碎银子给他。
她望着金辉斜照的天边,眼里隔着千山万水的韶光,映着一丝忧愁和无奈。
上一次回去还是五百多年前,回去了免不了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的……不想去。
但如果兰陵的那件事真是它做的,那么诸天神佛们一定又会有关于她新的谈资了,不,说不定已经谈起了……妈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