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南湖烟雨濛
时值六月，南湖上烟雨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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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船的浆儿忽的停了，涟漪过去，只听烟波中传来淡淡歌声，乃是首晏几道的蝶恋花：“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一曲唱罢，一尾小舟拨开荷叶从雾气中穿将出来，舟上一头一尾分立着两位少女，约摸着十五六岁年纪。
船尾的少女一袭素雅红衫，映衬着湖面烟云，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她歌声初歇，手上兀自打着拍子。
船头女子个子较红衫少女稍矮一筹，只听她取笑道：“今日庄上整治酒宴，尚缺六十斤银鱼，明明吩咐下人便可采得，小姐偏生大清早来找那傻哥儿买鱼，莫不是‘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现下梦醒了，便让我赶船‘遇离人’了吧？”说完装模作样嬉笑了一阵。
红衫少女不以为意，微笑道：“今天娘过生日，爹爹不远百里从秦县请来了鼎鼎有名的杂耍班子，我不过稍走几里路来南湖买鱼，又算得什么。竹英你却不知，别处鱼贩卖的银鱼都有股腥味，唯有沈渭这儿的最好，算来也是做女儿的一点心意了。”
言语间竹英已将小舟靠岸，她跃上地来，将舟子系在临湖的柳树上，便回到舟头伸手去接那红杉少女。
“不急”，红杉少女对着湖水，略略整理了下妆发，这才接过竹英的手来上得岸去。竹英本想取笑两句，却见身边小姐的面容犹如霞晕初抹，一时又难以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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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行了约莫盏茶时间，便来到一间农舍跟前。
农舍檐下挂着鱼干、大蒜、玉米一类干货，大门敞着，两只猫儿正在门前盘着打盹，见两人靠近，喵叫一声，起身蹿到墙角不见了踪影。
“看来小姐平日没常来，猫儿见你可怕得慌。”竹英嘻嘻一笑，当先一步便要往屋里去。
大门口人影一晃，险些与竹英撞上。只听一个男子声音慌道：“哎哟，可撞着姑娘了？”
竹英回头看了红衫少女一眼，佯怒道：“算你小子运气好，要是敢碰着姑奶奶半分，教你挖下块肉来！”
沈渭也不恼，傻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还不让我们进去。”竹英笑歪头道。
沈渭才发觉自己挡在门口，连忙让在一旁，这时正好瞧见竹英身后的红衫少女，不由喊了声，“孟姑娘！”，神情很是开心。
这红杉少女便是孟祯了。
“不是约了辰时六刻我送去庄上吗，这番怎么先来了？”沈渭回身擦擦桌凳，让两人坐下。
竹英玩笑道：“小姐怕你送的不新鲜，暗中做手脚，是以亲自来挑。”
沈渭慌道：“啊，我给孟家送鱼约莫两年了，那个，自然是不会的......”
孟祯见他窘迫神情，暗自好笑，也不戳破，见桌上有个缺了角的小碗，拿起来玩了几下，低头道：“听我爹说秦县那杂耍班子很是厉害，弄剑、顶缸、走索、吐火样样在行，最巧的是前一阵刚来了位皮影师傅，一个人就能对付三个人的活儿，想想都觉得新鲜。沈哥哥，你跟你娘说今日晚些时候回来，跟我去瞧瞧罢。”
沈渭先是高兴，转念一想又有些泄气：“我娘早先出门时嘱咐我送完鱼到后山地里掰些玉米回来，我要是偷偷溜了，回来又该是一顿板子。再者，你家今日少不了来许多达官贵人，我这破烂打扮，呆在乡野还好，要是去孟家庄上，可就蓬荜生辉的弟弟，蓬荜生灰了......说不得，还是不去为妙。”。
“我说去得就去得。”孟祯秀眉微蹙，把那碗儿当的一声放在桌上，“我是孟家小姐，你是我的朋友，你就是孟家的朋友。再说那杂耍班子可不容易请，今日给我娘宴庆完了，明儿一早他们就要北上，你倒好，扭扭捏捏好不爽快，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啊，沈哥哥。”
孟祯说最后一句时眼睛直直盯着沈渭，像是一朵火苗烤得他
满脸通红。
沈渭见孟祯撅起了小嘴，憋了半天，叹气道：“好啦好啦，我去还不成吗，只求你们管家不赶我出来便是。”孟祯原本就是做做样子，听他答应去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才对嘛，不枉小姐大清早专程过来给你送衣服。”竹英从身后取下一个包袱，在桌上打开，乃是套轻便短衫，乍看平淡无奇，实则用料裁剪都颇为考究。
“衣服？”沈渭先是一愣，待看到那包袱，慌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你不要我可扔湖里喂鱼了啊。”孟祯见沈渭不答，不由双眼一眨，转而轻声道，“可是估摸着你长短制的，也不知合不合身，你且试试。”
孟祯说到后面，头越埋越低，声音细如蚊鸣。要知道少女猜测男子的高矮胖瘦，乃是极为羞涩之事，此番说出口来，更是羞红了脸。
沈渭一愣之下，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瞧见孟祯怜人模样，心里突跳，暗想若不答应，可就辜负了孟祯一番美意，当下伸手摸了摸那短衫袖口，手指刚触，便知绝非寻常衣料，不禁苦笑道：“这要是穿上了身，那六十斤鱼儿，我哪还敢要钱。”
孟祯红着脸起身把短衫往他怀里一塞，拉着竹英跑出门去，又从窗户外探出半边脑袋道：“鱼钱照给，不要钱你就准备在这门口给你娘跪一宿吧。”
沈渭一笑，拿着包袱进自己睡的小屋去了，过不多时，已将衣衫换好出来。原本一个日晒风吹的打渔儿郎，此刻颇有些丰神俊朗，便似那泥上白莲，气质天成，无怪孟家小姐暗许芳心。
孟祯乍见之下，亦是惊喜，拉着他左瞧右瞧，显得甚是高兴：“菁罗坊的手艺，真是极好。”
竹英被冷落在旁，颇不乐意，心想这傻小子何德何能，竟累得小姐为他忙前忙后，自己来庄上多年，每日端菜送水，伺候妥帖，也不见小姐对自己有这番用心。
不禁越想越气，转身向沈渭嗔道：“傻小子你快些去搬鱼罢，莫耽搁了我和小姐回庄，客人眼下就要来了，孟老爷要是瞧不见小姐，少不得罚我顿板子，我要是被罚了，哼，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屋。”
孟祯微笑道：“竹英不得无礼，也好，沈哥哥，时候不早，我们先去岸边等你，你可得快些过来。”说完又看了沈渭一眼，才恋恋不舍地在竹英催促下往停舟的地方行去。
沈渭目送两人身影消失林间，回屋端上那个缺角碗儿，去厨房夹了四五尾蒸熟的小鱼，出得屋来将那碗放在大门外三尺处，起身将门锁上，又在屋边树上折了根硬枝，在门前地上写了“孟家小姐约我去庄上做客，二更前回”云云，这才欢天喜地地往湖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