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有人说:世间就像一场表演,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所有发生的一切都瞒不住老天爷,有时候他会通过自然现象表达自己的态度。大永国,昭德15年夏,京都大雨,整月不止,不知这场大雨又是他老人家的什么态度,又改变了这世间多少。

皇城内显得格外昏暗,人人都躲在自己认为安全温暖的地方避雨,外面几无人影,看起来毫无生气,磅礴大气的建筑、华美的装饰已全都不见,只有瓢泼的雨水在默默倾倒,偶尔伴随的闪电才能看到这蛰伏的庞然大物,像是沉睡的巨兽、又像一个陈暮的孤独老者,无声地低伏在此处。

总务馆大殿内,只有零星几处灯烛点亮,格外空旷。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于冰冷的上座,或许常年注重保养,体态丰腴,看不出具体年纪,刚毅的面庞除了一丝疲惫外看不出别的神情。座下五步左右各有一中年男子侍立于旁,左者孔武有力,若不是一身文人长袍,会被错认为是武将,此人名为原弘毅;右者瘦削单薄,或有一丝阴鸷感,头上长发略有稀疏,或许和常年的出谋划策用脑过度有关,此人名为裴颂。

妇人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一丝落寞,对着下首二人开口道:“裴卿、原卿,你们回去吧,接下来或许会有一段苦日子,等将来、等将来、或许、唉”。下首二人皆是震惊,当亲耳听到一直以来的主心骨也无力回天时,才各自感到一丝绝望,这位总揽朝政二十年,披荆斩棘、经历废帝、拥立新帝、几经沉浮始终屹立不倒的长公主,被先圣帝长叹“恨不是男儿”的帝国明珠,被四方蛮夷、化外番邦敬若神明的掌舵人,竟然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难道真的有天命有时运,运去英雄无自由。

二人沉默少顷,各自跪拜,缓慢退出大殿;直到走出宫门,二人方才回过神,对视一眼,裴颂对原弘毅说道:“原兄保重”。原弘毅冷眼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转身而走,裴颂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自语道:此去便是陌路了,珍重。说罢头也不回反向而走。

大殿中妇人缓缓收回思绪,对着大殿阴影处说道,“出来吧,你也该准备动身了。”阴影中快步走出一位身穿皮甲,挎刀负弓的禁军将领,深深望了妇人一眼,“他们之中肯定有人背叛了你,就这么放了他们?”

“大势如此,他也是身不由己,我不能保全他们,又怎么能要求他们保全我呢?”

男子还要继续说些什么,殿外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殿外侍者轻叩殿门,慌乱急促禀告道“殿下,陛下的使者到了,带了口谕,还、还带了酒。”

“知道了,让他在偏殿候着,本宫乏了。”

侍者震惊错愕,随即遵命告退。

“我带你一起走,我有把握”男子说,妇人眼中难得流露出柔情,冲动、跃跃欲试的神情刚要流露,突然想到了什么,所有神情缓缓熄灭,恢复了之前冰冷的沉寂。

“我不能,我姓盛,不会逃。我不能给这个姓氏抹黑,一点也不行,你带着岚儿快走吧,等他长大告诉他我的事,如果可能,让他继续我要做的事”,妇人深深望了男子一眼“去吧”,男子还想劝说,眼中尽是不甘与哀求,眼神看到妇人坚毅的神情后,就像坚冰遇到烈焰急速融化,什么也没有说,缓缓躬身退去,即将离开大殿时,妇人轻语“王昌,谢谢”。

昭德15年六月,京都大雨不止,灾民无数,长公主心系黎民,哀痛万分,加之政事繁杂,突发疾病,骤然离世,举国悲痛。

原府,书房,原弘毅听闻这个噩耗之后就惊立原地,久久无法回神,手中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环顾四周,通报的使者早已离开,只有他自己在这书房中,窗外的雨貌似更猛烈了,他终于知道自己想抓住什么了,疾步走到书架后面,翻出一个长条木箱,打开拿出一把无鞘长剑,剑身细长古朴,锈迹斑驳,却显得厚重,他刚想打磨一下剑身,又骤然停下。看了看桌子上的古琴,许久后对着皇宫方向长鞠一躬。

这时房门打开,走进一妇人,眼睛微肿,明显刚哭过。说道“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夫君,晚食已经备好,该用膳了。”

原弘毅眼神中有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妇人笑了笑,像看着一个孩子,略有一丝慈爱,“没事的,快来吧,饭食凉了就不鲜美了,有你最喜欢的鲈鱼,我亲手做的,夫君可莫要嫌弃,定要多吃一些。”她手拉着原弘毅边走边说。

到了饭厅,坐定,便不停给对方夹菜“夫君多吃一些,近来都显得消瘦了,晞儿还小,以后夫君还要多费心照顾呀。”说罢大口吃起来,一点淑女形象也不见。

“还是大口吃起来舒服呀”,妇人自顾自得说着,原弘毅也端起饭碗小吃了两口,“夫君早年也曾仗剑走天涯,声名赫赫,现在怎么吃饭都如小姑娘一般,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还嬉笑了一声。

面对嘲笑,原弘毅却不见恼怒,只是深埋下头大口吃起饭,不管菜饭鱼肉,直接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直到一时难以咽下。妇人静静看着他,看他噎着也不曾递送汤水,“过日子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吃字,吃饱了才有其他,再难吃的饭也会咽下去的,咽下去就忘了,再吃下一口。”“夫君吃饱了吗?”原弘毅轻轻点头。

“好”说罢妇人拿起桌上未曾喝过的酒杯一饮而尽“没事,一点也不疼”,须臾之间妇人嘴角开始流血,接着其余六窍也缓缓流出鲜血,眼神始终盯着原弘毅,一丝不曾离开。原弘毅愣愣地看着,紧咬牙关,什么也说不出来。

都城郊外,西山,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十几个黑衣人各自手持刀剑枪弓围着侧翻一辆马车,马车旁王昌怀着抱着一个襁褓中啼哭的婴儿,背靠着马车,身上插着三只羽箭,几处伤口刚留出不少血迹,便被雨水冲刷掉,地上一圈积水淡淡的红色,他看着婴儿,眼中充满温柔。

“王昌,投降吧,你的玄甲卫队已经都被杀光了,接你的人也来不了了。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从城里逃出来的,幸亏有凌军头提醒我?”领头者说道。

“投降能活吗?”

“不能,但可以留你全尸。”

王昌不再理会他,转头望向旁边一个黑衣人“凌苒,为什么出卖我?”

“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更好的活着,对于你,只能对不起了。”那黑衣人说道

“那你便好好活着吧,我不信这世间善恶没有报应。”

“有又如何?”说罢,那黑衣人像是突然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上前一刀斩下,王昌怒目圆睁,身上的力气都已随着血液流干,不甘的头颅滚落地下,浸在泥水血水中。

“孩子怎么办?”凌苒转身问到领头者。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玩味的看着凌苒,凌苒感觉一阵恶寒,如坠冰窟一般,转念想到自己苦学武艺十几年,边关玩命厮杀立功却不得升迁,想到家中妻儿粗衣布丁,食不果腹,想到自己受的委屈欺凌,脑海中飞快得做出取舍决断,心中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更好”,果断得再次挥下长刀,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