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李三郎啊,我就是个走街串巷的挂脚郎中,半瓶醋晃荡,要不……”看着屋里接雨水的锅碗瓢盆,刘安把那句“去城里请个坐堂大夫”咽了回去。也是,要有银子去医馆请大夫也用不上自己这个蹩脚郎中。

九岁的李元和“噗通”一下跪地上,红着眼睛:“刘郎中,我娘她……是不是不成了?”

端着热水进来的尤氏恰好听到后面几个字,木盆掉在地上,烫水洒在身上也顾不得疼,三两步跑进去一头扑在草席铺边上,“娘!”一声娘喊的撕心裂肺。

刘安连声叹息,拍了拍李元和瘦弱的肩头:“男儿膝下有黄金,看命吧!”眼下的情形除非真能找到妙手回春的好大夫才有得治。

李元和豆大的泪珠在刘安踏出门口的瞬间落了下来,爹生前说的不错: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好一会儿,尤氏哆嗦着手放到婆婆鼻息下面,彻底没了动静。“元和,去城里把你二哥喊回来吧,娘……没了。”尤氏压下千头万绪,大郎这会儿怕是还在去会试的路上,没法追也不能去追。二叔子估摸着还在赌坊,小叔子年幼,这个家现在谁都指望不上。

李元和愣愣的抬起头,鼻涕眼泪挂了一脸,“嫂子!”

尤氏别开脸,昂着头把泪水忍回去,“去吧,家里有我。”

李元和点点头,站起来走到草铺前叩了三个头,抹了把泪转身离开。

张素云做了个噩梦,觉得嗓子干的厉害,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水杯没摸到,摸到什么扎手的东西。

“这是什么鬼地方!”张素云睁开眼看见昏暗的屋子,鼻间充斥着一股子霉味,地上东一个木盆西一只木桶,雨水从屋顶滴滴答答的落下,没地方接的成了个小水洼,身下不是柔软的席梦思,草席下面铺着一层稻草,刚才就是被稻草扎着手了,身上的棉被破烂得都能看到棉絮。

张素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大叫,她以为会把喉咙都喊劈叉,实际上身体太过虚弱,声音沙哑,充其量只能让人耳朵贴着才能听到。

人过世后总要干干净净的上路,尤氏烧了一大锅热水,两只手提着半桶水进来,见到婆婆侧着身子在铺边摸索。

尤氏大喜,放下木桶跑过去,“娘,您醒了?”

张素云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见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灰头土脸的女人扑过来,还对着自己喊娘,差点被吓晕。

尤氏见婆婆两眼翻白,赶紧学着刘安教的法子,手指掐在她的人中上,急道:“娘,您别吓我。”

张素云用力抬手扒开女人的手指,疼死了。

“娘,您怎么样,好些了吗?”尤氏以为这法子见效,心中暗暗的感激了一把刘安。

“我要……喝水。”张素云顾不上眼前乱七八糟的,喉咙干的快冒火星子了。

尤氏一把抓起旁边的陶壶,倒了半碗凉水又跑到木桶边打上一半热水,扶起婆婆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娘,我喂您,慢点喝。”

一碗水喝下去总算好了一些,张素云摇摇手:“我躺一会儿,你先出去。”这样的处境实在接受无能,她想睡一觉,也许能回到充满现代气息的社会。

尤氏素来不敢违背婆婆的意思,扶着她重新躺下,“娘,我就坐门口,您有事叫我。”

张素云点点头。

“大下雨的你把我喊回来干啥,老子下一把就赢了,老不死的死就死了,那么麻烦!”李元勇把伞丢在房檐下,对着淋成落汤鸡的李元和一脸不耐烦。

靠着门框不小心睡着的尤氏一下子醒过来,猛的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幸好扶着墙没摔倒。

“嫂子,你怎么了?”李元和没搭理他二哥,拧了几把身上的水,进屋就看见尤氏靠在墙边。

尤氏笑道:“我没事,娘醒了,你进去看看,小声些,她睡着了。”

李元勇斜靠在门边,气哼哼的骂道:“我说你们骗我回来不会是想要银子吧?告诉你,别说银子,铜板都没有!”

张素云被这道大嗓门惊醒,睁开眼,还是那间破屋子,这种穿越的方式不知道造了几辈子的孽才轮上。

“娘,您真的醒了?”李元和揉了揉眼睛,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

张素云就着破窗子漏进来那点昏暗的光线,看清眼前这个半大男孩,喜极而泣的样子让人泪目。

“娘,您别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刘郎中来给您看看。”

张素云是真哭了,糟心啊,现代的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刚享受到爱情的甜蜜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封建社会里同名同姓的农村寡妇,家里穷得连下锅的米都没有,还是三个儿子的妈,一下跨越到中年妇女行列,这种惨状洒泪三升都不为过。

李元勇一听这话,大步走进来提着三弟的衣领,“呵,老三,家里有银子找郎中居然藏着掖着,拿来我去城里找个好大夫。”

张素云一把抄起旁边凳子上的碗朝这个便宜儿子李元勇扔过去,“放开他!”

兄弟两人都愣了一下,李元勇放开弟弟的衣领,伸出手掌没好气的说道:“把银子拿来。”

张素云气得都顾不上伤心了,也怪原主偏心偏到沟里,家里积蓄全拿给大儿子李元清读书用度,为了这次乡试更是把两亩薄田都卖了,就指着大儿子日后当官跟着鸡犬升天享清福。大儿子读书是真的争气,连中三元,可他是个陈世美,自己作死不说还连带一家子都领盒饭。二儿子李元勇气不过,说是去城里谋生却成了赌鬼,赌债还不上还被剁了一双手。想想这些都是泪,可李素云不想死,还想过上小康生活,那就从教育抓起。

“银子没有,你看看我这老不死的能卖几个钱,背去城里卖了给你做赌资。”张素云想抽自己一巴掌,要不要那么入戏,开口就把自己认定成老不死了。

李元勇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青红交加,听过卖儿卖女,没听过卖娘的。

尤氏不敢插嘴婆婆教训儿子,唯唯诺诺的站在门口。

张素云看向李元和,“元和,衣衫湿了去换一身,病了咱家现在没钱请大夫。”

李元和受宠若惊,记忆里自从爹过世后,娘就没这么和声和气的跟自己说过话,更别提关心自己。

“去啊,怎么愣着呢?”张素云见他站着不动,出声催促。

“哦哦,我这就去换。娘,您刚好别跟二哥计较。”李元和一头雾水的去换衣服。

张素云白了大儿子一眼,“傻站着做什么,要么滚进城里继续赌,要么去地里掐把菜回来做饭,这家还轮不到你坐等吃喝充大爷。”还好只卖田,还剩小块地种点蔬菜糊口。

李元勇本性不坏,现在才沾赌十几天,说到底还是气愤母亲不顾家里其他人,满眼都是大哥,现在听到这副教训的口气,心里酸酸涨涨的,瓮声瓮气的嘟囔一句“大爷去沧州赶考了”,转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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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