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沧华国,己丑,二朝贞和三年,初春。

正是咋暖还寒的时候,只是这地处西南,放眼望去,已是满山苍翠,荫绿了山底的水波。

草木灵秀,处处皆是山村胜景。

可半山腰上,才发生了要人命的一幕,此刻见不得半个人影,只是隐约听到两个妇人的嘘声交谈。

“阿娘,她、这要是死了怎么办,那我们是不是算杀人了。”声音比较年轻,语气有些做贼心虚的颤抖。

“呸!什么杀人,是她要和我抢,早给我不就没事了?”中年妇人的声音有些粗劣,但硬朗,显得理直气壮。

这嗓音一听,似乎就能看到一张寡毒的面相。

“早上刚下过春雨,山滑路险的,她一个疯子瓜货,失足跌落山崖还不正常?

真是便宜了她那条贱命才是,不用继续活着当驴子做活,她真死成还要感谢我俩嘞。”

“就怕是摔个半残废的赖上咱家,快走你哪那么墨迹。”

“你想啊,哪有她这样出生后亲爹就不回家,最后克死亲娘的孤煞,早该打短命了,活着还不是讨人可怜,瞧你那憨货怂蛋的样,快走!”

“啊!”年轻的像是被揪了一把肉,痛叫道。

随之,渐行渐远,直到聒噪难听的声音完全消失在蜿蜒的小路间……

沿着山腰往下,是茂密的灌木林,一直到山底河边,有几棵高大的麻风树并排,树干与土地相接的地方,一块麻布横在那里。

仔细一看,是个人。

只是太瘦,滚落下来后被拦在那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人。

她的脸面向河那边,用面黄肌瘦来形容十分贴切。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脸上满是划伤、磕伤、撞伤的痕迹,有新伤,但更多的是旧疤。

可即便是这样多不足,也能看出,她的五官有忽视不去的精致。

原本,可以是个美人吧。

“丢、你个士多啤梨、香蕉橙,这是哪?”

那人是被刺骨的寒凉,和全身各处的酸痛、疲乏给虐醒的,她慢慢挪动身体,换成完全平躺的姿势,胸口起伏,调息顺气。

抬眼,眼皮扯着疼,目光疑惑:老娘作古十二载,难道又要再活一回,玩呢?

她扶着树干爬起来,双手叉腰缓慢的伸直腰杆,若是有人看见她的动作,准以为哪家老妈子刚干完农活呢。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开始按压周身可以缓解疼痛的穴位,并舒筋活络。

同时观察着周边的草木,所幸就在她的脚边,便有一株可止血止痛的草药。

“我这一生,无依无助,心之所感,皆是人情寡淡,心已经碎了,求你,帮我延续生命,娘是个被命运捉弄的人,也是唯独给我温暖之人,我不想娘给我的身体,就这么废掉。”

脑海中微弱、绝望的声音传来,她正在为这身体简单疗伤的手顿住。

她瞬间明白,现在发生的一切,是这个女子强烈的祈愿的结果,得是多大的怨念啊!

同时,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洪水般、不,是苦水般涌来。

原主叫牟芳菲,18岁,沧华国当朝财政大官、右户部郎陶登明之女。准确来说,是弃女。

她七岁时,母亲被休,带她孤儿寡母的生活。

而牟芳菲真正悲惨的开始,是母亲去世以后。

“你个没用的,懂个啥,把那小贱人带回来,咱有钱拿,快,给你那小弟写信,问他这个赔钱玩意怎么处置,是不是给他送皇都去?”

糟糠妻农家女,这是陶登明最不愿提及的两个人,他恨不得抹去她们在他生活里的全部痕迹,哪里还会感念曾经,他才是夫妻中高攀的那一人。

为了不让乡下亲戚搞出大风声,陶登明承诺每年寄回八两银子供养女儿。

说是如此,但他也很清楚自己那些亲戚的嘴脸,不过他的目的就是堵住那些嘴,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哪管得上他寄回来的钱,牟芳菲实际从未用上一分,反倒是被陶家人当奴隶使唤,只要不找上他,坏他声誉,那就万事大吉。

她年纪小,没什么本事,孤立无援、倍受欺压的处境里,只能一直隐忍。

“那小贱人皮囊不错,我问了价格,最高价能卖十两呢,这两天给我想办法,把她弄晕带到城里去,听到没有?”

“去的时候要配合我讲价,提价到十五两,老鸨谈不拢,还有个地主等着呢。”

“婆娘啊,这么做能成吗?她好歹是朝廷命官的女儿,这、登明要是问起来?”

“你懂个屁!这是给她解脱,给她找活命的地方,你那个弟弟要她的话,早就把人接走了,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过问过她?这么做是最好的,你兄弟绝对会感谢你。”

……

那年她十二岁,偷听到这话,心中已没有半点波澜。

只是人们再次看到她,就是头部重伤,疯疯癫癫的模样。

见他们还不死心,她又开始用利器划脸,变得又疯又丑,此后更多人欺负她,但三婶的计划也彻底落了空。

她宁愿做苦力,奴役,被欺负,也不要给人当玩物!

“我靠!”她捏紧拳头,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那些记忆的画面深深的刺着她的心。

她叫盛菲,21世纪古医毒世家传人兼特工猎手,一次任务意外她身死魂离。

盛菲从来都是别人仰望、敬畏的存在,从未,尝过这般苦楚的滋味,竟然是钻心刺骨。

她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或许是因为占据了她的身体,盛菲对她辛酸的过往格外感同身受。

“此刻起,我便做你牟芳菲,我答应你,既要用你的身体,那你就是我,伤害过你的魑魅魍魉,一个、也别想安然无恙!”

几乎是咬牙切齿。

随之脑海中传来几声苦笑,“我从未像今日这样轻松,谢谢。”

总算,走出了这人间炼狱。

之后,她的意识再也未出现,只剩下那些记忆残存在这个身体里。

“咕噜~”一声从腹部传来,她摸摸干巴巴的肚子,眼看日上中天,又是一身伤痛,她决定先回去,解决吃饭问题。

被推下山这笔帐嘛,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