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江南水乡的风貌,无论是谁见了都会感叹一句烟雨蒙蒙,如丝如缕。

但安湫此刻却无心欣赏这一美景,雨水击打在伞上,发出清脆的砰砰声,注意着脚下的水坑,急匆匆走进一家院子。

院子里茉莉花开,许多花骨朵被雨水打落在地,旁边还有不少月季花瓣,红粉一片,与青砖相配。

院子里主人闻声而来,靠着门框轻笑:“你是来找我的?”

安湫抬头看去,那人修长的身姿斜斜靠着门框,一身玉白长袍,袖口和衣摆有金线绣上的云卷纹,临近胸口的地方绣着几枝柳枝。

柳惜青抬手扶了一下金丝眼镜,推开房门示意:“进来吧,外边雨大。”

安湫坐在椅子上,手边是香味四溢的碧螺春,混合着淡淡的檀香让他惶恐不安的精神冷静不少。

柳惜青押一口茶:“找我什么事?或者你是找什么人?”隐晦的目光隐藏在镜片底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安湫静了静心:“柳先生,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

还真让柳惜青说对了,他手撑下巴,语气轻飘飘的:“你怎么能确定,“他”是人呢?”

安湫慌了神,结结巴巴的反驳:“知...知真的是人..他...他..”

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柳惜青略带可怜的瞥了他一眼:“说说你和它的故事吧,那位知是怎样的人呢?”

安湫猛的灌下一杯冷茶,柳惜青眉头一皱,这牛饮一样的方式简直毁了他这上好的碧螺春。

稍稍安心后,安湫闭上眼睛慢慢叙述他和知的故事。

这是安湫第一次看见“知”,比起往常那些扭曲的面孔,知要好看的许多,看似扭曲的身姿有一种莫名的对称感。

知伸出透明的双手,轻捧他的脸颊:“小家伙,你看见我都不害怕的吗?”

安湫只觉得脸颊似有风拂过,冰冰凉凉的:“你....是幽灵吗?为什么和以前的那些不一样?”

知假意恼怒:“啊,看来那些小玩意捷足先登了呢,我可不喜欢别人不要的东西,要不要摧毁掉呢。”

安湫丝毫不慌,睁大了眼睛好奇:“你会吃了我吗?那些幽灵老是吓唬我,说把我吃了,但是它们从来没有碰到我过,你和它们不一样。”

知摸着下巴,没有碰到过么,看来这小玩意还没有被那些东西染指,勉强能接受。

安湫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路上,边上的行人对他议论纷纷,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因为知就在身边陪着自己。

快到家的时候,安湫停下脚步看向知的方向,语气带着不舍:“你不会消失的对吧?以前那些幽灵虽然吵闹,但是我还挺喜欢它们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一回家就会消失不见。”

知撑着下巴飘在空中,身体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小家伙,我可没有能力主宰这些,只有你能做主哦。”

安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踏进家门的时候不似往日的欢快,面色呆滞,神情恹恹。

母亲接过书包,看见他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询问:“这是怎么了?今天在学校里不开心吗?”

安湫麻木的点点头,知在一旁提醒:“小家伙?回答问题呀,愣着干什么?”

母亲眼里带着担忧,只好轻声细语的安慰:“跟妈妈说说,是不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你了?”

知焦急的提醒着安湫,好在他很快就缓过神来:“妈妈,没人欺负我,我刚刚只是在想题目。”

母亲见状放下心来,催促着他洗手吃饭。

安湫走进厨房帮忙拿碗筷,母亲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爸爸今天不回家吃饭,可以不用拿碗筷。”

知无聊的玩着桌上的鲜花,花瓣一次次穿过它的掌心,可是它却玩的不亦乐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

安湫指着知,眼神里带着不解:“妈妈,我朋友也陪我一起回家了呀。”

母亲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哪有人,把碗筷放回去吃饭了。”

知朝着母亲做了一个鬼脸,飘到安湫身边:“我用不着吃饭,你快吃吧。”

安湫沉默不语,默默的扒着碗里的饭,母亲时不时给他夹些菜。

晚上月亮隐匿在高楼后,城市渐渐的安静下来,摆摊的小贩也纷纷收摊回家。

安湫靠在阳台上,知在他耳边欢快道:“这月色真美,要是有星星点缀就好了。”

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城市里的灯光把星星的光芒遮掩了。”

知好奇的转过头:“你真的只有十一岁吗?为什么你看起来格外成熟?”

安湫又沉默了,他不知道,这些知识都是以前那些幽灵教给他的,每当有人说出错误的信息,它们总会一窝蜂出来反驳。

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阳台上的睡莲吸引了它的注意力,手指轻碰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这画面把它震撼到了,抱着安湫大喊:“你看见没?我可以碰到水了哎!”

安湫感觉自己被风环抱其中,冰冰凉凉的,似纱似雾:“嗯,你真厉害!”

知高兴的转圈,水面上重新泛起涟漪,安湫抬眼看去,原来是一只特别小的蚂蚁掉进了水中。

但没有人在乎这件事,只要知开心就够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安湫趴在课桌上与周围格格不入,他安静的在纸上画下知的面孔,弯弯扭扭的线条布满纸张。

同学从旁边路过,指着画嘲笑:“快看,安湫画的画哈哈哈哈,他连人都不会画,画的好丑啊。”

安湫懒得理会,知不高兴的给了对方一拳,手掌穿过身体,气的它鼓成一团:“小兔崽子!我迟早吃了你!”

看见它龇牙咧嘴的样子,安湫嘴角微微上扬,在纸上写下:你很好看,不用理会这人。

知傲娇的扭过头,片刻后猛地奔向说它丑的人,作势要把人吞进肚子。

一阵风掀过,安湫伸出手想要拉住知,同学被大风掀翻在地:“哎哟!摔死我了!哪来的风啊。”

知调皮的笑了笑,回到安湫的身边:“哼,这小鬼头,摔不疼他!”

安湫宠溺的碰了碰它的脸颊,手感软软的,阻力很轻,似风做成的小面包:“现在开心了?”

知点点头,变成原来的样子,团住安湫,靠在他肩膀上睡觉。

同学拍拍身上的灰尘,暗自朝着他呸了一句:“奇奇怪怪的,怪不得没人和他玩。”

安湫手中的笔一停,侧目看向同学离去的背影,没多久目光重新落回纸上。

他不需要玩伴,以前的小幽灵,还有现在的知,有它们陪着就足够了。

傍晚放学的时候,教室的前后门都被堵住了,安湫淡定如常,举起椅子颠了颠,猛地往窗户砸去。

窗户应声而破,玻璃碎片炸了一地,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如湖面般。

学校的保安赶来,见到安湫直接训斥:“你做什么!玻璃是可以砸的吗!”

安湫无所谓的指指被拖把别住的门:“那门是可以被堵住的吗?”

保安气急败坏,拉着安湫往校长室走,刚进门就抱怨:“校长,这孩子把教室的玻璃都打破了。”

知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回到安湫身边:“这保安,你都被关里边一个小时了,他都没想着来检查一下教室。”

母亲接到电话急匆匆的赶来,不停的给校长弯腰道歉,承诺自己一定会赔偿所有损失。

校长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么着急:“这件事不能怪小孩,他都和我说了,被关教室半个小时了都没人知道,情急之下才砸的玻璃。”

保安尴尬的站在一边,刚入职的时候队长就同他再三叮嘱,放学后半个小时内一定要巡查完所有教室,以防有学生滞留。

这是他的失职,他还拉着小孩来校长室问罪,眼下这个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母亲松了一口气,带着安湫回到家,路上不停的叮嘱他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干。

知厌恶的离她远了些,在安湫耳边低语:“她真的是你妈妈么?为什么你这么晚都没到家,她没半点担心?”

安湫抬头看向身边温柔的女人,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妈妈么?”

知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出声,跟着人一路回到家。

刚打开房门就是迎面而来的酒气,安湫父亲醉死在沙发上。

母亲走上前帮他盖好毯子,途中还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爸爸今天接了个大单子,一高兴忍不住多喝了些。”

安湫乖巧的点点头,关门的时候看见了她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些。

写完作业,门口传来响声,安湫正准备去开门,被母亲的声音制止了:“安湫,你好好写作业。”

知带着好奇心飘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许多人,带着疑惑回到他身边:“门外好多人啊。”

安湫没有说话,母亲端着洗好的苹果走过来:“你在家乖乖的,爸爸和妈妈出去一趟。”

门被重重关上,知想跟过去,可惜它不能离安湫太远。

安湫察觉到它的心思,整理好写完的作业:“睡觉吧,他们晚上不会回来了。”

知把身体扭成一团躺在床上,轻飘飘的重量连被子上的绒毛也压不弯。

安湫伸手刮了刮它的鼻子:“睡吧,明天放假,带你去公园玩玩。”

知伸了个懒腰,既然这小家伙让它睡觉,那么自己就勉为其难的陪着他睡一觉吧,虽然自己也不需要睡觉。

安湫揉揉知的脑袋,掌心稍降的温度是知存在的方式。

叫醒清晨的不是鸟叫也不是花香,是嘈杂的鸣笛声,是刺眼的阳光。

安湫收拾好自己,客厅乱糟糟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挽起袖子把东西摆好。

知在一旁给他加油打劲:“快快快,那里还有灰尘,加油加油,早点收拾完就可以去玩了。”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父母回来了,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母亲疼爱的揉了揉安湫:“真乖。”

父亲在一旁笑呵呵的,直夸他懂事,知道收拾家里。

知嫌弃的躲远了些,这两个人晚上去干嘛了,身上都是酒味混合着汗水的味道,简直上头。

安湫背起书包准备出门:“我出去玩一会,中午回来。”

母亲僵硬的挤出一个笑容:“好啊,中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安湫坐在石椅上,杉树投下的影子把他笼罩其中,公园里有许多人,大家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

知坐在树杆上,一只小鸟停在它身体里,叽叽喳喳的,绿豆大小的眼睛好奇的张望着安湫。

一人一鸟就这么奇异的对视了半天,知不满的凑到他面前:“喂喂喂!它比我好看吗?”

安湫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它在你身体里挺好玩的。”

知突然变大扑向他:“我把你吃了更好玩!”

安湫闭上眼睛感受知的存在,上扬的嘴角能知道他现在很快乐。

以至于后来的某一天,柳惜青问他,知是怎样的时候,他的回答是:似风似雾,摸不着,但是他就在那。

时间不早了,安湫拾起小鸟脱落的羽毛回到家,母亲和父亲又出去了,桌上留着十块零钱给他买午饭。

往嘴里塞了一口盒饭,安湫靠着阳台而坐,阳光晒在身上炎热又毒辣,但是他并不在乎。

知在空气中转了几个圈,手指不停的触碰水面,可惜水面再也没有如昨晚一样,泛起涟漪。

泄气的压在睡莲上,细弱的莲叶没有弯曲半分,知的重量对它来说,过于微不足道了,连微风也比不上。

安湫回到房间,把昨晚剩下的碗筷洗干净。

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橱柜,知伸出想捣蛋的手,可惜手掌直直穿过盘子,没法看见它想看到的画面。

安湫无奈的摇摇头,明知道自己碰不到任何东西,还是喜欢不停的试探,和童心过分相似。

知气鼓鼓的缩在一旁,脸颊若隐若现,安湫需要睁大了眼睛才能看清:“走了,回房间写作业。”

下午的阳光格外刺眼,炎热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