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咩——

一声温顺的羊叫。

一条温热的舌头。

魏免悠悠睁开了眼,对于从下巴顺着左颊几乎舔到眼角的舌头无动于衷。

“去,”他右手摸了摸狗头,“聚一下吧。”

那条狗便嗖地蹿了出去,健硕的四肢带动灰白分明的躯体在绿地上飞驰。

绿意盎然的山坡上,青年倚靠在一棵老树下,似乎才结束午睡。

而从他身旁冲出来的一条陨石边牧,就像一颗银色彗星扎进了雪地中,于连绵的草坪上奔走疾行,穿梭在一群白色山羊间。

接着,它一条直线跑到了羊群尽头,身姿在离青年最远的一只山羊边顿住,开始收圈。

它调转方向继续奔跑,这一次,它绕着羊圈的边缘,所有掠过之地,与其相隔不远的山羊都被本能所驱使,停止啃食草地的动作,连不满的叫声都不敢发出,便向着反方向的羊圈中心靠拢。

很快,分散着的偌大羊群都被集中于一处。

而跑完了一整圈的“管理员”,在朝着羊群威吓性地吼叫两声以后,就摇着尾巴咧着嘴颠颠地跑回到了青年身边。

四十九。

不用数,魏免都知道这里有多少只羊。

如果是他自己负责看管,现在还有可能会少上一只两只,可负责放牧工作的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他,在他闭眼休憩的这段时间里,不辱牧羊犬之名的爱犬北辰,会井然有序的代他看守好一切。

既然途中北辰没有把自己叫醒,而是让“闹钟”完成了任务,那就说明并没有变故。

又是祥和的一个下午。

呲溜呲溜——

“可以了,歇会儿,别舔了……”

魏免边嘀咕着,边从外套兜里掏出个塑料口袋,里面是已经吃了一半左右的馒头,他掰了一大块,丢给跑回来的北辰,北辰也是一跃而起,张开嘴准确地叼住了那块馒头。

不过魏免的视线却不在它身上。

“最近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

感受着脸颊仍旧传来的黏腻感,魏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左侧的一只山羊身上,而他这一转头好巧不巧,那只山羊的舌头顺着他的下巴舔到了他的额头。

“tui!tui!tui!”

魏免一阵难受,连忙拿衣袖擦了擦嘴巴和鼻子,并一把推开山羊的脸。

加上守在自己身边的这只山羊,此地羊群的数量正正好好能凑个整。

不过,这只待在魏免身旁的山羊肯定是不能够算在里头的,这一只,是他的私有物。

而且,这只山羊还是一只罕见的……

黑山羊。

它纯黑的绒毛就像装帧精美却从未使用的笔记本里,那一抹突兀的黑色字迹,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魏免生活的地方盛产山羊,也算是本地的一个招牌了。而这只黑山羊也的确是当地饲养户繁殖出来的,不过它的父母却是清一色的普通白色山羊,与山坡上的其它羊并无两样。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这一抹黑色便成了一枚免死金牌,让魏免在屠刀之下保住了它的生命,从此再不必担心成为桌上餐。

黑山羊脸被推开后也不愠不恼,它收回舌头后就立在那里不动弹,似一尊雕像,任由那独特的纯黑绒毛摆动。

思绪飘忽不定,转眼就随风散去。

魏免也没有教育它的意思,不再多言。羊也好,狗也好,虽各有灵性,却永远都代替不了人,只能偶尔说上几句,但到底成不了排空解虚的讲话对象。

起风了。

魏免紧了紧衣襟站起身,直视着前方,挡住视野的是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山峦,可他明亮的眼睛却像是能够翻山越岭,再翱翔过平原大地,继而遥望到远方般。

就这样伫立了段时间,他发出了一声轻叹。

“走吧。”

……

“小免,回来啦。”

山脚下一养殖户人家屋子前,赶着四十九只羊回篱笆内的魏免,朝着门内大摇大摆走出来的糙汉子点了点头。

“刚叔。”

算是打了招呼。

被称为刚叔的中年大汉爽朗地笑了笑,天气还不到热的时候,他却只穿着单薄的背心,这让魏免不由得又紧了紧衣服。

“你先进屋子歇一会儿?放了一下午也该累了,进屋吃点东西吧。”

刚叔很热情,他的热情向来如此。

“今天煮了姜汤,喝点暖暖身子吧。”刚叔声音一顿,又给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反正北辰在这里呢。”

闻言,魏免瞅了眼正兢兢业业将排好队的山羊一只只赶回圈中的北辰,便也点了点头。

将黑山羊留在门口,进屋以后,魏免在玄关处用双脚碾了碾地毯后,也没有脱鞋,径直向客厅走了过去。

他熟练的从茶台烧水处的消毒壶里拎出一个茶杯,然后坐在沙发上,烧汤的锅就放在身前的茶几上。

盛了一碗热姜汤正要喝时,突然有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声音比较尖细,包含些许痛苦,似是来自一位女子。

魏免端杯的动作有所停顿,他安静的朝里屋张望过去,纵使知晓是什么情况,还是不免流露出思绪之色。

这姜汤不是特意为他准备,也不是什么让刚叔保持虎背熊腰的秘诀。

里屋之人,是这持家男人的妻子,生了怪病。

这时,有点点声音从窗台传来,那里的窗户只留了个缝隙,但也足以让双耳灵敏的人,听见外面的一些风吹草动。

“十七,十八,十九……”

是男人粗犷的声音。

姜汤入口。

是甜的。

很快——

“四十九……”

“五十。”

“……”

“五十?”

楚刚愣了一下,但随即发现了异常,这突然跑过来被他数进去的是一只通体黝黑的黑山羊!

“新墨,过来。”

此时,把用过的茶杯重新放回消毒壶里的魏免也走了出来,正好碰上黑山羊凑合到楚刚身边的场景,当即叫住了它。

新墨回头看了魏免一眼,却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楚刚的手背,舔完以后才心满意足的朝魏免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刚叔。”

楚刚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反倒是朝已经跑到魏免脚边趴下的边牧看去:“你要是能把北辰留给我就好了。”

魏免知道这是玩笑话,但还是认真地回应道:“它可不能留在这里,这是我那老爹留给我最宝贵的礼物了。”

听魏免言及自家老爹,楚刚忽然不接话了,笑容也渐渐收敛。

他转而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对了,小免,昨天好像是有……那件事你怎么样?”

楚刚表情凝重,魏免倒是淡然。

“那件事啊,”他面无表情,声音也无半分波澜:“黄了。”

……

骑着三轮车载着一狗一羊回到城内主街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玉城的主城区并不算大,站在高处俯瞰的话,从北到南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上了城区的道,魏免骑着车,晃晃悠悠的直奔菜市场。

临近晚饭,正是菜市场最热闹的时候,不大的玉城内成形的菜市场就那么几处,魏免来到的又正是人最多的那个。

眼瞅着骑车是进不去菜市场那条街了,魏免干脆把三轮车停在路边,给北辰和新墨套上牵引绳,遛着一羊一狗向菜市场走去。

路上车水马龙,来往人士络绎不绝。

街头有小贩招徕顾客叫得欢实,却未必有人驻足,巷尾有掌柜沉默不语,却被围得水泄不通,只顾忙手忙脚。

好不热闹。

魏免却无心融入这份喧嚣。

而走在前面的一狗一羊似也清楚主人的目的般,不为外界事物所动,不好奇不分神不乱动,径直地向着路边一家面食店走去。

这家面食店大大小小的桌子摆到了外面用来盛放商品,琳琅满目。

馒头花卷、金丝饼、槽子糕、麻花……

蒸腾的面食香味让这一小方地成为菜市场上的小小净土。

付完帐的人拎着一袋两袋成品就走,反倒是里屋面食店更为热闹,店员不断将做好的面点从蒸笼烤笼拿出,再送到外面的摊子上。

走到近前,魏免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对负责买卖的忙碌女人大声道:

“姨,给我留了吗?”

那中年女人闻声抬头,看见魏免也是笑了。

“马上好,新鲜的,热乎呢!”

……

离开面食店后,魏免又顺路买了一些蔬菜水果,这才原路返回。

回到停车点,北辰自觉地跳上拉货的平板,至于新墨,因为弹跳力不足,魏免就只能费劲地抱住它,抬到车上。

好在新墨过程中还算听话,并不挣扎,却又趁机舔了魏免一口。

又是跨上车,又是踏着脚蹬子起步。

只不过这一次,是迎着夕阳回家。

……

魏免住的地方不算偏僻,相比于几十年前盖好的老旧楼房来说,才修建不过十多个年头的这个小区都快可以给它们当孙子。

玉城楼多人少,常住人口大多数还都在乡下,整个小区的人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如大都市一栋高楼大厦里挤的人多。

因此,这里安静,不起眼,除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以外,没有什么人会在意。

可没有人住,也要盖新房子,玉城也要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魏免总觉得这附近的人也在慢慢的减少。

进了那敞开的小区大门,在路边找了个空地停车,离他家那栋楼的距离已经不远了。

这个时候刚过五点,无论是放学还是下班,都和人们到家还有段尴尬的距离。

于是小区内便显得空荡荡的。

余晖下,三轮车和这人狗羊三者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就像一些背后的流言蜚语一样长。

“魏家那小子算是废了啊。”

“听说昨天天元来招人,他去了连最基础的测试都没能过。好像就连修为都下降了。”

“下降?还有这种事?”

这不合时宜的对话声传到了魏免的耳中,他面色如故,依旧平静,摸了摸北辰的狗头道:“去,拉屎。”

到了这里他就没再牵着新墨和北辰了。

北辰闻声兴冲冲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接着就钻进了园景的林子中老老实实的施肥。

而他也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声音来自一家开在小区里的便利店,离他家所在的单元也就几步道的距离。

这种邻里邻外对于家家户户的八卦都是在意的不得了,一件当事者本人都不在意的事都能讨论好久。

以至于魏免路过时,里面两人的话题依旧没变。

“……你说的魏家那小子刚觉醒的时候,不是都说天赋数一数二吗?一月连破数境,闹的沸沸扬扬的,城里当时挺多人都知道。”

“可不是嘛,你说这人命也是怪,本来修炼的好好的,修为莫名就卡在那里不动弹了,后来同龄人都赶超上来,也就没什么人再讨论他了。再加上他爹还战死了,啧啧,祸不单行啊……”

“我记得你说过他还有个妹妹吧,好像不大?”

“可不是,这不是连学都退了,回来专心照顾他妹妹吗?嗐,也是苦命人啊,这孩子其实还挺文静的。”

后面两人又说了什么魏免就不知道了,他这时已经拉开了单元的门,跟着新墨和解决完的北辰一同走了进去。

……

拉开家门,迎面而来的是勾人馋虫的菜香,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魏免不由得心情大好。

“圈圈,今天做了什么菜?”